这些时日也不知道谢望在忙些什么,他也没怎么来崇文馆了。
之前他还说要来抢亲,群玉这会觉得怕不是说笑吧。
一旬光景过去,群玉从宫里出嫁,送嫁的只有赵修仪和持盈公主。
只不过离宫之前,还要去拜别圣上。
她穿着繁重的钗钿礼衣,层层压叠,繁杂而不失雅致,庄重的绿裳绣着金线勾勒的凤凰于飞,祥云缭绕。
飘逸的广袖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摆动,如云端翻飞的羽翼。
珠翠环绕、流苏轻垂,群玉额间点着精致的花钿,更添几分妩媚妖冶。
赵修仪不明白,按说群玉如此得圣上看重,既然知晓她的母亲死于孟淑妃之手,还是这样的恐怖,怎会还想着嫁四皇子。
其实在圣上得知孟淑妃的恶行后,便问过群玉,婚事还要照旧吗?
既然圣上在孟淑妃面前,表露过不会放过四皇子的意思,群玉自然是趁火打劫顺势问起要如何做。
见圣上沉默片刻,她毛遂自荐,说是或许可以利用这场婚事,让她以身入局。
这一招的确是好用,先是太后和二皇子,想要除去四皇子从此再无后顾之忧;再是圣上想要对四皇子动手,可他身后笼络的世家不计其数,即便是找到罪证给他定罪,这期间也容易发生变故。
群玉在她复杂的神色中走向圣上,她心里很清楚,这场棋局中,圣上作为最后一枚棋子,也是最关键的一子终于落定。
看似平衡的棋局藏着不为人知的暗流涌动,圣上、太后和二皇子或许都以为自己是掌控全局的执棋人。
他们以为自己运筹帷幄,步步为营,即便是作璧上观,也能不费吹灰之力的让四皇子自食恶果,再也没有起复之日。
可群玉知道,这场棋局还有一双拨弄风云的第三只手,以一种近乎奇迹的方式,跃入这场扑朔迷离的战局之中。
她心里怀疑会是谢望,也担忧真的会是他。
变故就是在这一瞬发生的,一支利箭穿破支摘窗,刺入博古架上那只青釉双龙耳瓶。
群玉搀扶着惊慌未定的圣上,曹永福大张着手和其余宫女将圣上护住,余下的几名太监则是去抵门。
叛军的厮杀声近在咫尺,每一次用力的撞击,似乎要将这扇门撕碎。
终于门被撞开,曹永福拽着圣上,猛地挤开身旁的太监,试图护着圣上出逃。
叛军如潮水般涌入,为首的四皇子身着一身红色劲装,扛着一把横刀,嚣张跋扈地站在中间。
“老四,你是要造反不成?”
圣上气得吹胡子瞪眼,抓到什么就要丢出去砸他。
只是他丢出去的九枝灯被四皇子一刀劈成两截。
四皇子环视一周,目光落在群玉身上,“郡主今日容光焕发,准备好赴死了吗?”
群玉心跳砰砰,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来人,来人!给朕把这个逆子拿下!”
随着圣上一声令下,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姜腾带人走了进来。
圣上怒声大吼,“姜腾,给朕杀了他,四皇子逼宫篡位,就地正法!”
“父皇,你再瞧瞧,姜将军的刀口,对准的是什么人?”四皇子得意洋洋。
圣上这才发觉,姜腾率领的这一队神策军,居然和四皇子这些叛军成围合之势,倘若他胆敢往前闯,刀剑无眼必会撞到他身上。
“朕乃天命所归,万民之主,尔等食君之禄,应行忠君之事,竟敢与乱臣贼子沆瀣一气,罪不容诛!若尔等放下刀剑,悔过自新,朕将……”
大殿之内犹如死寂一般的沉默,愤怒与悲痛如潮水般涌来,圣上话未说完,感觉到一股强烈的血气涌入喉间。
下一息恍惚天旋地转,他眼前一黑身子发软,曹永福用那双布满皱纹的双手试图搀扶住他。
他挣扎着想要站稳,只可惜犹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终于,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溅落在龙袍之上,圣上眼神变得空洞迷离,逐渐失去光泽,直到他浑身瘫软乏力倒在曹永福怀中,死不瞑目。
“圣上?!”望着圣上逐渐冷却的身体,曹永福悲痛欲绝,放声大哭。
四皇子嫌他哭得吵人,一刀抹了脖子。
赵修仪瑟瑟发抖,试图藏在群玉身后,只可惜还是被四皇子发现了。
“接下来,到你们了。”四皇子笑容阴鸷,步步紧逼。
他横刀一劈赵修仪立马撒手,歪坐在地上抱着他的腿救他。
唯独群玉始终冷眼看着姜腾,他和谢望究竟在搞什么鬼,逼宫篡位,四皇子也只是他的刀?
姜腾目光不自然地掠过她,被她森然的眼神看得发麻。
四皇子踢了赵修仪两记窝心脚便不想再理她,就在这时一支利箭贴着四皇子的面颊射过。
神策军接收到信号,将围在自己里面的叛军抹了脖子。
四皇子从防城营带来的自己人被杀,怒目圆睁,“姜腾,你要造反吗?”
群玉借此机会弯腰一躲,就想要离开紫宸殿,谁知却被四皇子一脚踹翻在地。
谢望终于出现在她视线中,他面色如常,连眼神都没往群玉身上瞥一眼。
“四皇子弑父篡位,天下共诛,取他首级者,赏百金以励忠勇。”
随着谢望一声令下,神策军卫士跃跃欲试。
四皇子却也不慌不忙,将脚边的群玉提起来,拽着她的衣领,横刀贴在她的脖颈。
“谢望,你以为本皇子不知道,你和这贱人的关系?”
“哦?四皇子不如说说,我和她有何相干?”谢望从始至终都是面无表情地开口。
“装什么,你的爱妾性命如今在我手中,我劝你让他们都出去,离本皇子远点。”四皇子从玉仪那得知了群玉和孟澜、谢望的纠葛,自然是知道他不会轻易放手。
“四皇子也太看得起我了,你拿我威胁谢望,你不知道他对我恨之入骨吗?”群玉适时开口,心中生出一股憋闷,若她再反应迅速些,按照姜腾的眼色行事,离四皇子远些就不会被他劫持了。
“是吗?本皇子倒是觉得未必。”四皇子不慌不忙,只是贴着她脖子的横刀露出一抹血线。
谢望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颤抖,知道恐怕是骗不过四皇子了,便冷声下令,“都出去。”
神策军卫士的目光望向姜腾,见他不动也没准备挪步子,谢望见她脖子上的血痕加深,怒声喊道:“姜腾,带着人出去!”
等人离开,四皇子面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我改主意了,我母妃身中三剑,郡主身上也该多三个窟窿才是。”
四皇子说完这话,就要往她身上砍,谢望出手制止,“不、不要……你还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出来。”
群玉被他掰住头,即便是想自己往刀上撞也不成,她脸颊被闷得通红,“谢望,别管我了,杀了他!”
“我要一匹快马,直到我出城。”
“还有,既然这么情深义重,想必很乐意替她承受吧。”
“捅自己三刀给本皇子看看。”
四皇子将脚边的匕首踢给他,谢望身形微晃,伸手去捡。
第59章 你和一母同胞的兄长有了……
兴宁坊被围得水泄不通,四皇子府门前停着各路车马,今日前来参加喜宴的宾客络绎不绝,因着四皇子入宫接亲,便只好由二皇子这个做兄长的做赞礼官。
圣上可谓是一片苦心,若是四皇子在婚宴上出意外,他作为兄长,又是这场婚仪的话事人,自然是能够将人扣押,彻查此事。
高朋满座皆是朝中肱股之臣,此举虽险但胜算却大,只要他和群玉里应外合,将四皇子毒发身亡的借口,推到最先跳出来反对他的朝臣身上,也算是杀鸡儆猴立了威。
可是眼看着吉时都快到了,怎么还没看见接亲的仪仗?
不等二皇子派人去查,就听得管家来报,说是容华长公主府的流芳郡主到了。
她身披缟素,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公主府身后的家丁,竟然抬了一樽棺椁闯进了宴厅。
“我母亲黄泉枯骨,四皇子洞房花烛。我今日倒是要来问问,我母亲与四皇子无冤无仇,为何要对她下毒!”
接待女客的玉仪公主出面发反驳,“郡主休要血口喷人,长公主分明是得了急症病逝的。”
映入眼帘的是放在宴厅中间的那樽杉木彩棺。
红绸高挂随风翻飞,悠扬乐声戛然而止,在场的气氛瞬间凝滞,宾客们面面相觑,眼中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慌乱。
玉仪眸光一转,顿时就明白为什么流芳抬着棺椁大闹四哥的婚仪,却没有下人制止,想来问题出在二皇子身上。
“我呸,你们这对良心被狗吃了的兄妹,你以为收买我府中下人,再将人卸磨杀驴处死了,就没人知道真相吗?”
流芳郡主三言两语道明真相,目光犹如淬毒似的紧紧盯着玉仪。
“在场之人若是不信,可打开棺椁一看便知。若有胆大者,尽管来看!本郡主以命起誓,若有半句虚言,我公主府三百条人命尽管拿去!”
她的声音逐渐高亢,玉仪面色渐渐发白,试图保持冷静,但满头冷汗还是出卖了内心的慌乱。
二皇子从始至终都是冷眼看戏不发一言,这会见流放目光转向他,只好不紧不慢的添了一句,“若表妹对姑母的死因有疑问,不如由仵作验尸、三司会审查明真相?”
“不必这么麻烦!凶手早就找到,是我公主府厨房的下人丁二,他深知自己难逃一死,特意藏好了遗书,又有四皇子半截袍角为证。”
既然已经知晓真相,母亲的死因是四皇子害的,再让仵作验尸岂不是唐突了她。
流芳深知自己今日带着棺椁上门堵人,对母亲已经是莫大的不敬了。
可她要四皇子身败名裂,要他为此付出该有的代价。
因是拜访长辈,又是容华长公主这样性情古怪,对礼节规矩近乎苛责到极致的人。
那日四皇子身着绣着金缘的五爪蟒袍公服,边缘有片金,和流芳手里露出的那截布料相同。
玉仪一眼便认出来了,可她绝不会当面承认,“光凭这个你就想栽赃嫁祸我四哥,去往公主府的可不止我四哥,二皇子你说是吗?”
即便是能在四皇子府里找到这身公服,可四皇子不在谁敢搜他的府邸,相反倒不如将嫌疑抛至在二皇子身上,毕竟同样的公服他也不是没有。
“玉仪,依大庆律,诬告他人者,将以反坐治罪。你便是拿不出证据证明四皇子的清白,也不该污蔑我吧?”二皇子冷冷开口。
谁知,崔公竟出声帮衬,“二皇子此言差矣,此事算不得是公主诬告,若全都是流芳郡主之流,伪造证据意图陷害殿下,这才应判罚诬告,杖刑数百。”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伪造证据,气得流芳郡主指着人鼻子破口大骂,“如此有悖天理,有亏人伦,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也配得到尔等拥趸!那本郡主便等着诸位垂垂老矣,反遭子孙不敬,悖逆五常,干出这等毒杀长辈勾当!”
二皇子见她义愤填膺,生怕唐突了崔公,便想着将人拉开些。
谁知拉拉扯扯之际,也不知道流芳郡主哪来的那么大力气,随着一声闷响,二皇子被她一个肘击,撞上了冰冷坚硬的棺椁。
霎时间,鲜血如泉涌般从额间汩汩而出,染红了他的衣袍,又顺着脸颊滑落砸在石板地上。
二皇子试图伸手去摸,只是他眼前发黑,身子因为剧痛而颤抖,紧接着整个人便抽离了所有力气,陷入深深的晕厥之中
变故陡然发生,玉仪大喝一声,“来人,流芳郡主意图谋害皇嗣,把她给本宫拿下!”
她连着喊了两声也不见人来,正当心中惊疑觉得不对劲时,突然府门大开,一群身着铁甲、手持长枪的卫士,犹如黑云压境般迅速涌入。
为首之人正是冯游,持盈公主府的侍卫统领,玉仪不认得他,但是在场之人却有认得他的。
这位冯统领见二皇子倒在地上,冷声吩咐道:“封锁四皇子府,将殿下带去治伤。”
今日这桩喜宴波折一重多过一重,前来赴宴的宾客不愿意了,薛三郎就不愿意了,他与四皇子向来交好,眼见着二皇子的人来耍威风,当即怒骂,“你算什么东西,这里是四皇子府,也轮得到你做主?”
话音刚落,冯游的手下将他拉出来,手起刀落,一息之间,薛三郎便咽了气。
“还有谁不服,尽管来问我的刀。”冯游冷眼一扫,和背着二皇子的人一起离开。
岂料崔公却是气定神闲的悠然饮茶,他根本就不担心会出什么事。
四皇子要在婚仪上抢先动手,这件事崔公是知道的,或者说在场之人,不知道的少之又少。
与四皇子交好的武将们都没来赴宴,自然是因为随他入宫去了。
否则等婚仪开场,岂不是给了二皇子动手的机会?
只是众人怎么也没有想到,四皇子此时仍在紫宸殿里与谢望对峙。
谢望蹲身去捡匕首,却在抬眸的那一刹那,目光移到了群玉的脸上,有片刻凝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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