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倒是言之有理。”她如今手上仅剩宁儿一个把柄,还是很容易就被人找到,倒不如换成接群玉去二皇子府上住几日。
谢望全程都是不发一言,女儿的安危他当然担心,但是要群玉将女儿换回来,他心里同样不答应。
群玉忐忑不安地看向谢望,“那我就随长姐离开,你将宁儿抱出来,作为交换,你意下如何?”
他面无表情地凝望着群玉,“不如何。”
霍容璇唇角微扬,“四弟不应?那我做长姐的,只好告诉玉儿一件旧事了。”
“玉儿不知道吧,谢望其实就是霍玉生,与你一母同胞的兄长,霍家世子,也是我的四弟。”霍容璇见她指尖颤抖,面色发白,愈发得意。
早在孟淑妃唤谢望一声“世子”时,群玉就猜到了端倪,可如今长姐也知道,只有她像个傻子被人蒙骗。
“我要出宫……”群玉闭上眼,尾音颤颤。
谢望的目光在这一瞬间变得冰冷,心想即便是知道她二人并非亲生兄妹,她也这样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自己吗?
第60章 你要和宁儿做姐妹?也该……
气氛僵滞到后半夜里,天色沉闷忽然下起雨来。
细雨成渠顺着檐角滴落,淅淅沥沥的水帘砸在石板路上,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能瞧见积压的雨水汇成一条血红的长河。
绵绵雨丝倏地变密,敲窗砸叶,坠落的速度愈发变快,谢望勾了勾唇角,神情疏疏,对着群玉说,“下雨了,等雨停了再走吧。”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既解了京畿一带,因为雨水不足春种颗粒无收的灾情,又因为雨天好留客二人谁也走不了。
群玉没有回答他,目光转向霍容璇,只见她蹙额皱眉,不情不愿地回了句,“也好。”
她心中却是暗暗腹诽,这场雨未免下得太不是时候。
长夜漫漫,谢望不愿将时间都花费在两相对望上。
锦帘银屏,宝榻横立,紫宸殿后殿是大行皇帝闲时小憩的居室,也不管群玉愿不愿意,谢望就拽着人往里走。
群玉心里紧张,说话都忍不住打磕巴,“去、去哪?”
“换个清净地方。”谢望语气随意。
白日里这才死过人的,即便是宫人都打扫的干干净净,可谢望总觉得依着群玉好洁的毛病,心里定然发麻。
群玉声音嗫嚅,“不用了吧……”
只是谢望不听她的,又拉着她在榻上坐好。
“你要是困了,就先睡会。”谢望温声道。
群玉摇头拒绝,“不用了,我在这等着就是了。”
谢望没再作声,只是见她身形在抖,以为是外头刮风落雨,难免寒寂。
于是他起身脱衣,刚要解开外袍,就见群玉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你、你要干什么?”
陌生的环境和全然陌生的他,群玉害怕地闭上了双眼,声音都在颤,生怕谢望控制不住,在这等地方要了她。
谢望眸光稍暗,脱衣的动作一顿,他只是想将外袍脱下来给她避寒罢了。
他也没有多做解释,将衣裳搭在她身上,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玉儿从此与他离心,既做不成亲昵的兄妹,也当不了情浓的爱侣。
这般局面是他早该料到的,不是吗?
可为什么心口密密麻麻的,就像是有针扎过似的疼。
群玉低着头偷偷擦眼泪,只是越抹越多,豆大的泪珠全都砸在他这身外袍上。
白日里那番剑拔弩张的场面,谢望穿的绯袍也染上了血点子,他去湢室沐浴更衣,换了身常服才和高统领他们议事。
还被姜腾打趣,说他怎么娘们唧唧的,难不成也要学着那些世家公子,一日更衣四五回不成?
谢望冷眼乜他,不想和他这等莽夫多说。
抱着他这身墨袍,群玉整个人都被谢望的气味包裹,静谧檀香,气味浓郁,她怎么闻都闻不够。
她哭得一抽一噎,根本就不知道日后要怎样面对谢望。
明明孟淑妃已死大仇已报,她心里应该畅快才是,明明兄长还活着这是莫大的好事,可她心里为什么就是过不去。
这些年来她扮作兄长,不就是想着代替他支撑门庭,护好霍家吗?
谁知道霍家一朝倾覆,她这个女扮男装的世子一路逃亡。
好不容易苟且偷生保全了性命,竟然又遇上他,还与他有了宁儿。
甚至因为孟淑妃临死前的那番话,让群玉不得不怀疑,霍家之所以落得这般下场,会不会与收养了废太子之子有关呢?
这样的念头一经迸发,即便是她想遏制也没办法消失殆尽。
群玉哭着哭累了,她觉得自己脑海里有两个小人在吵架。
一个说兄长既然活过来了又有什么不好?另一个声嘶力竭的反驳,说是他离开这么多年,还不如没有这个兄长。
她私心作祟并不想怪谢望,毕竟霍家之过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大行皇帝和孟淑妃。
可他为什么一走了之,就算是改名换姓也不回霍家看看。
最想念兄长那几年,群玉远远没有现在这样爱哭,只是每晚都会在梦里遇到他。
后来群玉就逼着自己慢慢放下了,只求父母兄长庇佑,她能早日报仇雪恨。
直到霍家出事,被沈固安抄家流放,这里面他会不会知情但是见死不救?
毕竟沈固安是他的嫡亲舅舅,这件事倘若他从中斡旋,也不至于霍家满门男丁,全都死在流放途中。
想必也是有这一崇原因在里头,长姐才会将宁儿带走用来威胁谢望。
群玉满脑子胡思乱想,恨不得快些天亮雨停,她好出宫去。
她想得太过入神,又因为精疲力尽,什么时候入睡的都不知道。
谢望也并非枯坐一整夜,而是让人将霍容璇安置下去,与高统领商议着上朝一事。
天还未亮,五更时鼓声响起,有不少官员被刀架着脖子押至承天门前等候上朝。
沈固安带着武德司的卫士,先揪出几个不老实的杀鸡儆猴,再任由几个讲究气结的御史一头撞在刀上,倒也零零散散的凑齐了一大半。
余下的几个硬骨头,皆是出身世家高门,站队二皇子的。
只是昨日在四皇子府,二皇子撞得鲜血淋漓,也不知还能不能保住命。
以崔公为首的几位朝臣还在观望,毕竟贼子谢望,名不正言不顺,必然引得天下讨伐。
这些人昨夜歇在四皇子府,谁也没想到沈固安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二皇子那些人全部杀了。
冯游前脚将二皇子带回府请了大夫给他治伤,后脚整个兴宁坊都被沈固安的人围得水泄不通。
这样大的阵仗,宫变的消息犹如一阵风似的传遍整座盛京城,百姓们惶恐不安,却在得知四皇子逼宫弑父被人反杀后,悬着的那颗心也就放进肚里。
可诸位臣工迟迟不见圣上召见心知不对劲,想来圣上也出了事。
等到了这会要上朝的时辰,昨夜宿在四皇子府里的众人,却是不肯应召入宫。
还有老御史同他掉书袋,谴责沈固安与叛贼为伍,枉费圣上苦心栽培。
沈固安大手一挥,将这些人全部押下去,带去承天门。
庄严巍峨的含元殿外,身着朝服的大臣们抱着笏板,头戴进贤冠,整装待发的静候传召。
随着小全子尖细的嗓子高声唱喏,众人列队进入殿内,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
庄严巍峨的含元殿里,高耸的龙椅静静伫立,晨光透过窗棂洒下斑驳暗影,镀上一层冷冽而神圣的清辉。
谢望身着龙袍,步伐坚定而沉稳,自殿门缓缓步入。
随着声音愈近,众人那颗忐忑不安的心,就像是被一双无形之手,悬挂在细若游丝、摇摇欲坠的线上。
他面容冷漠如霜,眼神深邃,巡视着诸位朝臣时,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直击人心最深处的恐惧与欲望。
在武德司任职这些年,谢望的确拿捏了不少朝臣的把柄,随便抖落出一两件,就足以底下的人吵得沸反盈天,但他今日并不打算这样做。
“诸位臣工既然今日来了,那么有道诏书还请各位过目。”
谢望并不急着落座,他抬手一挥,在殿门外等候已久的高统领捧着诏书出现在众人面前。
有认出高统领身份的,心中无不是惊呼,高诩可是那位废太子亲信,其父深得先帝信赖,他作为废太子伴读,与戴远山一文一武,辅佐废太子。
“当年谢逐不满先帝欲传位太子,逼宫篡位弑父杀兄,得知我手里有这封遗诏,便一直四处追杀,若非我假死骗过去,只怕我手里的遗诏,直到今日都不能重见天日。”
高诩长话短说,将那封泛黄的遗诏展开,谁知韦仲书却道:“仅凭一封遗诏和高诩的一面之词,便能作证这是真的了?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联手做局,找人冒充先太子遗孤。”
韦仲书是先帝朝的老人了,从前因为他假做谢汝成之子的身份,韦仲书念及老友病故,待谢望很是亲近。
如今他出面反驳,倒是引得那些摇摆不定的二皇子党纷纷应和。
“那这块监国龙符,够证明身份吗?”
这枚圆形龙符,是先帝当年御驾亲征,令太子监国时给他的印信。
谢望眼神锐利,扫视众人,“我母亲姚姝当年被谢逐掠至后宫,封作贞嫔,当年若非承恩候萧夫人和张医正相助,只怕我早就死在后宫之中。”
小全子适时开口,“宣太医署医正张朔觐见。”
原本应该在二皇子府为他治伤的张医正,换了身恭敬端肃的袍服,步伐沉稳地埋进殿中。
“微臣愿以项上人头作保,面前这位,乃先太子嫡亲血脉。微臣当年初入太医署,资历尚浅,处处受人欺压,甚至被人设局耽搁了先太子病情,怎料先太子并未怪罪。”
追忆起往事,张医正面露惆怅,“直到大行皇帝登基,微臣竟在景阳宫里遇到了贞嫔,也就是怀有遗腹子的太子妃。”
“荒谬绝伦!先太子当初早就认罪伏诛,其妻姚氏于东宫投缳而死,哪就冒出来一位贞嫔?”崔公当即反唇相讥。
“孰真孰假,向太后一问便知。”张医正依旧不卑不亢。
殿外传来此起彼伏的问安声,身着朝服的太后娘娘,步履从容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诸位朝臣向其行礼,太后摆了摆手,面色平静,“张医正此话当真,本宫当年之所以保下姚氏,就是因为看她已经有了身孕。”
有太后作证,谢望的身份总算是得以证实,众人这才知晓,原来谢望竟是早就死于非命的承恩候世子。
此间种种,谢望并未多加解释,只是在龙椅面前站定,双手轻轻搭在椅背上,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
谁知以二皇子党为首的杜相却并不死心,“即便如此,二皇子尚在,这个位置也轮不到你来坐!”
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他谢望不答应,“谢逐的皇位都是来路不正,我父亲乃中宫所出,大庆正统,我今日以正乾坤,拨乱反正,众卿若有议,自去阎王殿和谢逐弹劾我就是。”
话里话外的威胁不溢于言表,何况众人见太后都没有多余意见了,也就不敢再说些什么了。
谢望目光扫视一圈,缓缓落坐,身躯挺直,犹如山岳屹立不可动摇。
众臣跪拜,太后倏然低头眼神落寞,若非谢望以二皇子性命相逼,他是不会答应帮忙出面作证的。
至于四皇子害死了容华,即便是成功逼宫夺位,太后也不会支持他的。
如今她一把年纪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容华会死于自己人之手。
如今再怎么哀痛悲伤也没什么用了,倒是流芳那孩子年纪小,她作为外祖母得早早为她打算才是。
原想着即便是二皇子没了,再从宗室中过继选个孩子扶持也是一样的。
谁知谢望一眼看破她的心思,又将她从前做的那些陈年旧事一件一件摊开。
太后这才知道,原来谢望早就做足了准备,倘若她不来含元殿帮忙证实身份,那么留给她的就是一杯毒酒或是一段白绫。
她是先帝继后,除了容华一个女儿,便再也没有孩子。
谢逐生母位分不高,他便常常来她宫里献殷勤,于是在他生母离世后,她便将其养在膝下,也有了嫡子的名分。
后来她成了太后,先太子临死之前求她,让她护下姚姝。
姚姝的身份非比寻常,太后似是而非的应下,因为知道皇帝记恨姚姝,便顺水推舟,让他将人关在宫里慢慢折辱。
姚姝幼时在外祖卢家长住,等回京时府里的姐妹都与她不相熟,刚好隔壁从灵州回来的萧将军带了位女儿。
两个小姑娘从此便玩在了一起,萧韵与谢逐的点点滴滴,姚姝全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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