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完全没有任何用,张亦可始终认为自己应该把目标放在眼睛之上。
一阵风吹来。
张亦可屏住呼吸,同门口的张一对视。
张一笑着问她:“上厕所吗?”
目前看来还是和平的,张亦可也不主动出手,点头,“嗯”了一声,说:“对呀。”
张一又笑,“上厕所不脱裤子呀?”
张亦可忽略自己从这句话中听出来的有关于变态的一系列感觉,笑着说:“我上完厕所了呀,现在只是腿有些麻,坐在这里缓一下。”
“好吧。”张一说:“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这句话说完,张一就转身离开,好像她闹出这么大动静,就只是为了看看张亦可是否安全。
张亦可却没办法从她离开的动作中得到任何安全感,她依旧戒备。
但是,幸好她依旧戒备。
因为张一转身离开的动作,只是为了麻痹她。
她仅仅走出了两步距离,就飞快转身,大步朝张亦可走了过来!
张亦可还是慌神了瞬间。
也就是这一瞬间的意外,等到张亦可再次聚精会神的时候,张一的手,已经掐在了她脖子上!
张一用了很大的力气,以至于张亦可呼吸困难,眼睛也出现短暂失明。
曾经在脑海中预演过无数次的动作让她即便在这个时候,也还是能够催动身体做出反应。
张亦可抬起自己那只满是洗发水泡沫的手,快准狠地戳到了张一眼睛正中。
但她力气还是太小,张一也飞快闭上眼睛做出应对。张亦可那一下,并没有给张一造成太大伤害,只是让她眼睛变得蛰且痛。
张一痛呼一声,松开了掐着张亦可脖子的那只手。
空气再度传入鼻腔,张亦可顾不上调整,就从张一身下逃开,飞快往外跑。
第一选择是打开家门往外面跑。
但家门门锁被张一从内反锁了,张亦可拧了好几下才成功拧开,这时,张一已经从厕所走了出来。
她一把抓住张亦可的肩膀,把她后背按在门上,强迫张亦可转过身看着自己。
张一表情阴沉,恐怖非常,盯着张亦可的眼睛说:“你今天真的太不乖了。”
这时候的张一虽然周身散发黑暗气息,但说出口的话,似乎还能保持冷静。
张亦可不敢动作,也不敢出声说话,害怕打破这种情况。
张一突然笑了两声,大声质问张亦可:“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你再犯一次我就不要你了?!”
“你为什么还犯?!为什么?!”她突然生气起来,掐着张亦可肩膀的那只手狠狠用力,张亦可忍不住泻出一声闷哼,但张一没有发觉,她只是一再地问:“为什么?!是不是真的想让我不要你啊!”
“你说!是不是!”
张亦可肩膀像是骨头要裂了那么疼。
这种疼痛,让她突然抓住什么。
情势太危急,于是张亦可不等自己分析出来那感觉到底值不值得参考,就遵循本能回应:“是!”
张一整个人怔住。
周遭突然宁静。
张亦可让右边衣袖的筷子脱落至手中,随后利落出手,对准张一眼睛,狠狠刺出去!
“啊!”
张一的叫声凄惨,听着就特别痛。
张亦可心脏一紧,猝不及防泄了力气,但她方才那一下用的力气不小,张一受伤并不轻。
张亦可从她身前跑开的时候,甚至看到了她指缝中溢出来的血。
那颜色让张亦可整个人都乱了,她害怕不已——尽管早就在预演中看到过这副场面,但现在亲眼见到,张亦可还是无法平静。
她甚至两只手都开始发抖。
幸好求生意识依旧强烈,张亦可无论怎么发抖,都还是没有松开手中的筷子,始终牢牢紧握。
这次她跑进了屋子,拔下钥匙关上了门。
她不知道张一是不是还能把这个锁也砸开,但她已经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张亦可缩在门后,听着外面的动静。
几乎是在她关上门的那一瞬间,张一就已经跟了过来,并且压下门把手。
张亦可飞快扭动旋钮,将门从内反锁。
张一打不开门,在门外发狂地狠狠踹了一段时间,口中也持续不断地爆发出尖锐的声音。
“你为什么不跟我走?!还拿棍子戳我眼睛?!你良心被狗吃了吗?!”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怎么可能明天就会死。”
“我都快死了,还担心你没了我以后无法生活,所以才想要把你一起带走,你到底为什么不识好歹!”
张亦可听得心里直打怵。
为什么张一会说,如果不是自己,她怎么可能明天就会死?
还有,她明天就要死了吗?
这两个问题,张亦可都觉得非常匪夷所思。
在她的记忆中,有关于张一被记失误的一切,只有那一次吃泡面的事情是和自己有关系的,张亦可非常因为那件事情而内疚。
那就是因为她的任性,才导致张一被记失误。
她不为此做任何辩解。
但如果要说因为自己造成张一明天就会死的恐怖事实,张亦可不想认。
首先,三天前的夜里,是张一自己无故消失,和自己没有关系。其次,今天让自己吃泡面,也是张一不停逼迫,更和自己没关系。
而且,一个人的失误机会,远不止这三次。
张一素日来的表现,完全可以证明照顾张亦可是她这一世接受的第一份工作。
那怎么可能都是因为自己?
张亦可想不明白。
也想不通。
在她印象中,那道红光只出现了两次,也就是两次失误,再加上那天夜里的一次和今天的一次,一共四次。
那张一其它八次犯错,又在什么时候?
这一切都让张亦可想不明白。
张一的控诉还在门外不断地响起,踹门声已经渐渐演变为又砸又踹,门的震动透过后背传进张亦可心里,一层层掀起涟漪,结合着张一已经发展为哭诉的那些话,让人无法平静。
“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这么对我?”
“你现在甚至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和我说!”
“我对你那么好,什么都想着你,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你是不是出事了,你快点回我一句话啊!”
“你回我一句话好不好,我很担心你。”
……
张亦可喉咙隐隐痛起来,似乎在无形之中,她已经回应了张一许多句话。
她想说我知道你对我很好,但我也知道你是真的想杀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说你是因我而死,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让你明天就死,但我不想和你一起去死。
只是最后,张亦可什么都没有说。
她只是缩在门后,转过身,用手掌心贴着门,用那一点点的不值一提的力量,在门后面推着、挤着,以防止张一说够了突然砸锁。
时间一点点流逝,速度缓慢,煎熬至极。
张亦可感觉过了好久,外面的声音才有了变化。
是张一突然的质问:“你来做什么?”
声调已经恢复如常,仿佛方才的一切从没发生。
张亦可经历了长时间的声波干扰,这时候精神已经有些恍惚了,她以为张一那句话是在问自己,又觉得不对劲。
直到外面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张亦可才发觉哪里不对。
那句话根本就不是对自己说的。
丁丹和说:“到换班时间了。”
张一突然大笑起来,随后又狠狠地踹了一下门,大声吼道:“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还不说话吗?!”
张亦可强行聚拢精神,在这种情况下开口,问:“为什么?为什么说'没有我,你明天就不会死'?”
屋外一片静寂,安静得让人害怕。
随后爆发一阵疯狂的急促笑声,门又一次被人狠狠踹起来,拳头也如同雨点一般,稀里哗啦地砸了下来。
张亦可在这片乱七八糟的声音中问:“你的死,真的和我有很大关系吗?”
那片声音更乱了,笑声也更加尖锐了。
张亦可安静听着,不再说话。
一分钟后,那片声音开始渐渐远去,伴随着张一凄厉地呐喊——
“你别碰我!”
“我要杀了她!”
“她居然问我为什么!”
“我要杀了她!”
“你放开我!”
张亦可依然安静地听着,她以为自己的内心也是平静的。可当她抬手去抹眼睛,却摸到了一手的湿润。
又过去了不知道多久,那片声音终于彻底消失,但张亦可还是没有出去,依旧站在门后,做着双手抵门的动作。
突然,敲门声响起。
张亦可把被她重新藏回衣袖的筷子攥回手中,紧紧握着。
“我是丁丹和。”
张亦可没有说话,举起了握着筷子的手。
“你刚才的那个问题……”丁丹和说:“我们都没有陪着你的那两天,有听到电话响吗?”
张亦可手上力气猛地泄了一些,随后又再度用力,但她却没有停下思考——
第一个月的那四个星期,每逢周六周日,都会响起“叮铃铃铃”的声音。
第二个月的第一个周六,这声音也一样响起。
但那一次,她接通了电话。第二天,电话没有再响。之后,电话也一直没有再响。
但只是这些,加起来就有九次。
张亦可心脏骤然收缩一下。
原来,张一说不是因为自己,她明天就不会死……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原来,真的和自己有关系。
但是……
张亦可又想,这真的怪自己吗?
简直可笑。
她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怎么就在无形之中,背负了这重大且不可原谅的债?
第41章
沉默的氛围并没有被门隔开,两个人在这一刻,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都没有开口说话。
许久之后,张亦可问:“真的怪我吗?”
“不好说。”丁丹和笑了下,说:“这个问题,好像没有答案。”
“但有一点我是肯定的。”丁丹和微微停顿,随后说:“这件事情一定是怪她的。”
“怪她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你的母亲。”丁丹和笑得很有嘲讽意味,“这太可笑了。”
张亦可更加沉默,她无法对这句话做出任何回答。
——太可笑了。
这四个字,让她突然感觉抬不起头。
就在刚刚,她自己也用了“可笑”来形容自己的经历。
可是,丁丹和的这句话,张亦可也认为没有任何问题。
那到底是哪里有问题呢?
张亦可想自己是知道答案的,可她本能排斥。
她暂时做不到接受、又或者说是认可那个答案。
门外的丁丹和在这时又开了口,说:“我要走了。”
张亦可从思绪中抽离出来,怔了一瞬。
她的第一个念头还是这样会被记作失误,会受罚,于是她急忙提醒:“那样……”
“我知道。”丁丹和打断她,说:“但为了我的以后,我必须这么做。”
“今天晚上很关键,会发生很多事情。”丁丹和说:“可我现在,犯了和张一一样的错……可能我没有她错的程度深,但是现在的我,无法做到不为所动地对你动手了。”
“或许今天你不会被卷入那关键的一环,我也不必对你动手。可以后还会有这种时候,但随着我们相处越久,我会越来越做不到对你动手……”
“为什么?”张亦可默然两秒,犹疑地问:“是因为我说了那句话吗?”
“大概吧。”丁丹和坦然接话,说:“我一般都是不被人喜欢的那个母亲,没有几个人对我说过'祝你平安'这种话。”
停顿一下,丁丹和又说:“也没有几个人,因为家里母亲突然消失主动想办法问情况,虽然你可能是因为害怕,但我挺意外的。而且——”她忽然问:“你真的是因为害怕吗?”
“不全是。”张亦可想了想,不诚实地这样说,又半诚实地回答:“也有担心。”
“所以我一点不意外张一会真的想要做你的母亲。”丁丹和轻声说:“但我依然坚持认为那样很可笑。”
张亦可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只是道:“说'祝你平安',是我故意的。”
“我知道,你一开口我就知道了。但我可能道行不够,也可能是你太会迷惑人……所以你还是成功了。”丁丹和笑了笑,说:“只是我不愿意一直那样,想及时止损。”
“所以,以后我们也不会再见了。”
“这个身份只是工作的话,我很喜欢。”丁丹和最后说:“一旦它发生变质……情理上来说当然是温情又美好的,可我不喜欢,甚至很讨厌。”
“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这句话落下,张亦可听到外面渐远的脚步声,随后门打开,又关上。
张亦可立刻打开房门,走出屋子,快步走到大门口,将门反锁。
然后,她看到门口滴落的血,刺眼极了。
张亦可原地站立一会儿,等到身上恢复了许多力气才挪动脚步。
她走到钟表前方,停下动作,脑海中一遍遍回响起丁丹和方才的那句话,和曾经的另一句话。
——我犯了和张一一样的错。
——我不会进去,站在外面陪你,你不要害怕。
张亦可眨了下眼睛,视线内恢复清明的时候,钟表上的秒针刚好走过“12”,时针则稳稳指在“11”正中央。
现在是晚上11点整。
丁丹和一个执着于准时上班准点下班绝对不早到一秒也不晚走半分的人,在不需要她上班的时间,走进了这间屋子。
原因是为了要救自己。
丁丹和犯的错,是在那一刻,对自己动了恻隐之心——张亦可没有用“她想要做自己的母亲”来形容,她感觉,丁丹和并不希望那样。
有了这一次的心软,以后就会有无数次心软,所以不如尽早离开,及时止损。
更何况,第二个月的最后一夜,也就是现在,是平衡男孩女孩数量的关键一夜。在这个晚上,会有不知道多少个孩子被要求回收。
如果自己很不幸地被选中,执行人,就只有丁丹和一个。
但是显然,现在的丁丹和,无法做到那样了。
张亦可明白丁丹和的心里想法,她也完全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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