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紧抓住刀柄,关注着丁则的表情。
这时,丁则把工作牌放下,垂眼看了张亦可一下,笑了笑,说:“应该是我记错了。”
张亦可依旧紧绷着,但对他露出了一个适合自己现在年纪的憨笑。
丁则又笑了,是认为张亦可十分好笑的那种笑,声音也因此变得唔囔囔的,不清楚,“身份证明要妥善保管哦。”
张亦可没再理他,也没有再露出合适自己现在年纪的憨笑,只是悄悄把刀拿出来,放进了衣服口袋。
感受着那些微硌人的起伏,张亦可终于松了口气。
她开始看自己的工作牌——
【姓名:张二
职位:WNDR1519155】
仔细看了几遍,张亦可发现,这次的数字似乎要比上一世长一些。
但她不太确定。
时隔太久,张亦可已经完全忘记了原来的数字编码是什么。
不过她记得,她和纪梧的数字编码是相邻着的。她只需要等两天,待到下一次见到纪梧,就会知道答案。
不多时,教室内的人来齐。
张亦可数了数,男孩女孩数量持平,是在规则之内的情况。
第一节 课是语文,丁则来上。
内容就是以前的那些,学习元音字母。这没什么好听的,张亦可打打哈欠,时间就过去了。
很快开始数学课。
课程内容依旧没新意,也无趣,但是来上课的人,让张亦可觉得很有意思。
那人的工作牌上的姓名写着——赵六。
或许这个世界有很多个赵六,但眼前的这个,张亦可非常确定是自己认识的那个。
当初赵六给她的印象足够深刻,张亦可记得她的一些面部特征。而讲台上的这个人,完全符合。
但张亦可并没有打算去和赵六攀近乎。
她现在的身份是张二,不是和赵六有过一段同学经历的张亦可。
同她攀近乎,无异于自爆身份。
倘若丁则不在这里,那暴露了也没什么,可现在丁则在这里,还是她的语文老师,并且就在刚才,他还表露了对自己的怀疑。
张亦可心想自己除非是傻了才会主动暴露自己的身份。
下午的自由活动课,张亦可发现另外一个熟人。
——孙倩。
虽然是她应该负责的课堂主场,可这人只是带着3班众人来到操场,然后就非常不负责任地离开,登上教学楼的最高楼层,自上而下俯瞰着。
片刻后,丁则也离开,在五分钟以后出现在了孙倩旁边。
偌大的操场,3班全体学生,只剩下赵六一个人负责看管。
张亦可不禁为她感到悲哀。
碰上这样两个有后门的同事,只怕她要把自己累死。
毕竟现在的情况,在某种意义上也的确代表着那个意思。
——自由活动课原本不该赵六负责,现在却只有她一个人在这里看着3班全体学生。
怎么不能说她是大冤种呢?
张亦可在心里替赵六抱了一会儿屈,就没再关注他们三个人的情况了,而是缩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让自己的存在感一再降低。
这一世最重要的事情,是探寻怎样离开这个鬼世界,不适合太张扬。
下午五点,张亦可放学。
她走到门口,看到有人拿着一个纸壳子朝她走过来。
那人走到张亦可跟前,居高临下地打量了两人,然后拽着张亦可的工作牌,在上面进行对照。
“是你了,张二。”那人笑笑,“咱们两个还挺有缘分,名字都这么像。”
张亦可于是抬眼看了看她。
那人把自己的工作牌拽下来,放在张亦可眼前给她看,“我叫张三,是不是很巧?”
张亦可:“……”
不由自主想到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张三,张亦可闭了闭眼睛。她试着对比两人,最终没发现什么问题,也没有确定此张三到底是不是彼张三。
坦白来说,张亦可对张三的印象不算特别深。
所以她无从判定。
直到张三突然抬起手,对着学校的方向挥了挥,惊喜道:“赵六!”
身后的赵六也很快给出回应,同样是惊喜的一声呼唤:“张三!”
张亦可于是确定,此张三的确是彼张三。
但与此同时,张亦可也不由无言。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熟人大集合?
要不要这么离谱……
张亦可觉得自己现在已经非常不安全了,她感觉自己可能随时都会暴露身份。
但最终没有——严格来说,是今天没有。
因为就在张三和赵六亲密地打完招呼以后,张三就带着张亦可回家了。
这之后的几个小时相处,并未发生任何意外。
张三工作热情认真,张亦可哈欠连天兴致不高。
晚上十一点,新的母亲过来换班。
这次不再是任何一个熟人了,是张亦可完全没有任何印象的一个人。
但与此同时,张亦可恍然发现。
虽然今天见到了非常多的熟人,可她还没有见到钱玉溪。
第43章
正常来说,钱玉溪上班的时间,就是纪梧过来那段时间。
张亦可说不好她是辞职,还是已经死了。
暂时顾不上她,张亦可审视自己的第三位母亲。
对方名叫周芷兰,工作牌上面的职位写着“ JHR99155” ,应该和丁丹和、张静敏是差不多的人。
周芷兰正在打扫房间,动作麻利熟练,原就干净整洁的房间在她的动作之下,变得更加有条理,连物品的归置和摆放都像是艺术品一般,达到了让人舒心的程度。
这时,周芷兰突然抬起头,两人对视。
周芷兰微笑,“快要十二点了,不睡觉吗?”
张亦可没有睡意,但决定还是躺到床上闭上眼睛。
正要动作时,周芷兰又说:“你该睡觉了。”
语气平和,表情无波,只是简单叙述。
莫名的,张亦可回忆起上一世没有遭遇强回收行动之时的自己。那时候的她,总是很容易就感到强烈睡意,没有过这么晚还不曾睡觉的时候。
这么想着,张亦可感觉自己的大脑突然接受到了困倦的信号。
“我去睡觉。”尽管知道这其中一定有问题,但张亦可还是选择遵循上一世根据经验探究出来的规律,按时睡觉。
又想到什么,张亦可回头,对周芷兰轻笑一下,说道:“晚安。”
周芷兰平静点头,“睡个好觉。”
非常客气的回答,就只是在对张亦可方才那句话做出回应。
仿佛完全没有接受到一丁点张亦可刻意的示好信号。
张亦可不再在客厅多做停留。
客厅的婴儿床不知道是被纪梧还是张三收走,张亦可放学回来以后就没有再看到。
张亦可现在已经搬到她昨夜里藏身的房间。
手抚上门把手,手指不可避免地碰到下方的门锁四周,上面传来刺扎的触感。
张亦可垂眼,看到上面坑坑洼洼的新鲜斑驳痕迹。
耳边蓦然又响起张一那句“我要杀了她!”,张亦可一时恍神,感觉到些许晕眩。
手掌猛地握紧把手,身形却还是不受控制地晃动一下,身后传来声音:“门锁坏了吗?”
是周芷兰在问。
“没有。”张亦可扭头,说:“只是抓着不舒服。”
“下周喊人帮你换了。”周芷兰说:“今天先将就一下吧。”
其实不是一定要换,但换了也很好,张亦可点头,说:“谢谢。”顿了一下,张亦可又说一遍:“晚安。”
周芷兰还是平静应对:“做个好梦。”
张亦可犹豫了一下自己现在是不是应该回应一句“你也是”,但很快意识到这句话对于需要工作整晚不能阖眼的人来说,无异于一种挑衅。
张亦可放弃友好回应的念头,什么都没说,径直推开房门,进了房间。
一夜好眠。
次日,张亦可醒来的时间不算特别晚——赶在周芷兰下班的前一分钟。
张亦可打开房门跑出去的时候,周芷兰已经站在了门口的位置——通过这一举动,张亦可粗略估计这人应该和丁丹和最为相像,她飞快开口,热情地说:“早上好!”
周芷兰循声回头:“早上好。”
时针正好停在数字“ 7” ,周芷兰一边将手搭在门把手上打开房门一边说:“我走了。”
“嗯嗯。”张亦可笑着点头,“下周见。”
周芷兰没有再给回复,直接离开了。
房子内只剩下张亦可一个人,四周恢复了安静祥和。
张亦可一个人在家里待了两天,第三天早上刚起床不久,周芷兰就来了。
“早上好!”张亦可十分朝气蓬勃地和她打招呼。
周芷兰一怔,问:“你醒这么早?”
张亦可笑笑,点了点头。
周芷兰:“等我一会儿,我去做饭。”
吃过饭,周芷兰送张亦可上学,两人在校门口分别,张亦可一下车就一点没有犹豫地主动朝周芷兰张开双臂。
等到周芷兰和她抱住,张亦可说:“回去路上注意安全,明天见。”
但没等到明天,她们两个就见到了。
因为张亦可和人打架了。
——严格来说,是张亦可被人打了。
对方是张亦可后桌,名叫陈九,动手原因是张亦可坐得太直,遮挡住了他的视线,于是他在语文课堂刚开始不久就拿起课本,卷成筒状,朝张亦可的头砸了下去。
如果这是在现实生活中,张亦可就立刻反手一巴掌扇他脸上反击回去了,可是现在,张亦可把握不准。
她无法确定自己这一巴掌扇回去会造成什么后果,比如,她是否会被识别为“残次品”——品德上的残缺,也的确是一种残次的表现。
所以张亦可只能忍耐下来,用另一种方式发泄出去——哭。
张亦可哭得已经可以说是惨烈了。
她刚哭几秒钟的时间,丁则就立刻按住她的肩膀把她拎到了教室外面。
“别哭了。”丁则生硬地说,仿佛是在下指令。
张亦可懒得搭理他,继续哭,无论丁则说什么都不管用。
丁则无奈,在教室内有不对劲的趋势起来之前,动作飞快地把张亦可拉到了办公室。
“啪”的一声响,是丁则随手拿起教具摔在办公桌上,他恶狠狠地说:“别哭了!”
张亦可哭得正尽兴,被他冷不丁这么来了一下,委实是吓了一跳,坚持许久的哭声也戛然而止。
“……”
张亦可无言,在丁则烦躁的眼神下默然两秒,笃定这人只能吓唬自己而无法真的动手,张亦可眼睛一闭,嘴一张,继续哭,并且开始享受哭的状态。
“啪——”
丁则又摔教具。
早有防备的张亦可没有再被吓到,但她做出被吓到的样子,哆嗦一下,然后憋着劲儿抽抽嗒嗒地哭,这么哭了三两秒,她嚎啕大哭,哭声震天。
丁则重复操作,张亦可也重复操作。
两人你来我往,最后是丁则先败下阵来。
丁则去拉张亦可的手,张亦可不让他拉,非常排斥地甩开,因为动作幅度太大,甚至还“啪——”地在他手背上打了一下。
这时候时间还早,赵六还没有过来。丁则四下扫视一圈,没有任何人可以供他甩摊子,于是蹲下.身,对张亦可说:“我给你妈妈打电话,让她来看你好吗?”
他语气沉沉,本意是威胁,还是无比赤.裸裸的那种。可张亦可装作听不懂,一边保持着自己原来哭的架势,一边讷讷点头,还在间隙之中补充一句:“他妈妈也应该过来。”
丁则很明显地表情凝滞了一瞬。
但张亦可已经转身,蹭蹭蹭跑回教室,站在讲台上面哭了起来。
丁则跟着她跑回去,要把张亦可重新拉走,可是张亦可手掌牢牢抓住桌子,对要拉自己的丁则不停踢踹,让他哪怕是抓到自己,也没办法轻易把人拉走。
僵持之下,张亦可目的达成。
教室内响起成片成片的哭声。
丁则一个头两个大,放弃和张亦可纠缠,想要先去哄下面的。
张亦可立刻哭得更大声,教室内其他孩子也马上一起哭得更大声。
丁则:“……”
无奈,他只能重新将精力集中到张亦可身上,而且不再是之前那样粗声恶气的威胁,而是好声好气劝慰:“不要哭了好吗。”
张亦可装傻,“他妈妈要过来了吗?”
丁则:“……”
实话实说,作为老师,他是不希望和家长有太多交流的,那样很烦,而且对他而言,他本来就不是必须要和家长有那些交流的。但是现在,看着面前人湿润的睫毛,丁则知道,如果自己说一个“不”字,这人就会立刻哇哇大哭并且带动着下方的一群人哇哇大哭到他崩溃。
丁则开始后悔自己刚才对张亦可的威胁,非常后悔。
但是无济于事。
丁则只好点头,说:“对。”
张亦可停下哭泣,委屈地看着丁则。
丁则本想浑水摸鱼,就这样算了,他赶紧把下面那群孩子哄好就完事,可他才刚走出一步,张亦可就又开始大声哭。
“……”丁则拿出纸壳子手机,“我现在就通知他爸爸。”
张亦可反击他习惯了,顺口纠正:“妈妈。”
丁则:“他没有妈妈。”
张亦可表情空白一瞬,在心里后悔自己竟然把这件事忘了。好在丁则的表情并不像是认为有什么问题的样子,于是张亦可沉默,不再说话。
打过电话,丁则下去哄那群孩子。
但因为人数过多,任务量还是太大,丁则哄了好久也没哄完,幸好这时候赵六来了,丁则才终于缓了口气。
接着他计划开溜,悄默声地挪到了门边,一只脚抬起,在落地之际,被人拽住了衣服。
他回头,拉他衣服的人是张亦可。
“……”
张亦可从他挪第一步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人想要干嘛,她在后面默默看着,见他终于到了门边,才跑近前,一把拽住他。
看着他难言的表情,张亦可特别畅快。
当然,这不能从表情上面表现出来,张亦可仍然是眼角含泪的,声音也委委屈屈地带着哽咽:“丁老师去做什么?”
但是声音特别大,像是吼出来的一般,几乎盖过了教室内剩余的所有的汇总在一起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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