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顿一下,狐疑道:“你那个医生学艺不精吧?”
张亦可细品一番这句话,问她:“你们很希望我有病是吗?”
张旭勇和李怡被问住,反思一会儿说“当然不是”,然后又说:“但你既然没问题,为什么你不愿意相亲不愿意结婚?”
张亦可:“我现在的生活状态很好,多一个人进来不可能比现在更好了。”
“怎么会,现在没人照顾你。”
“我自己可以照顾我。”
“大家都结婚怎么就你不结婚?”
“很多人都能上清北怎么就我考不上?”张亦可说:“而且不是大家都结婚。”
“你不结婚怎么生孩子?”
张亦可要疯了,“我为什么非得生孩子?”
“不生孩子你老了怎么办?”
“到时候就有办法了,而且真等老了,不一定是谁照顾谁。”张亦可说:“再说了,我工作很忙,孩子生下来没时间带。”
“我和你爸给你带啊。”
“你们五十多了,到了休息的年纪了。”张亦可说:“我让你们给我带孩子我良心还过不去呢,你们没事去楼下跳跳舞打打太极拳多好,干嘛非得带孩子。”
“我们又不嫌累——”
“但我怕疼。”
“疼也就疼几天,而且哪个女人生孩子不疼——”
“停!”张亦可感觉自己现在是正常的,但她爸妈好像不太正常。她从来没见过他们这样,像是魔怔了一样。
她顿了顿,想起医生的话,说:“要不我陪你们去医院看看吧。”
张旭勇和李怡欣然同意,直到挂号时,张亦可说是给他们挂号,两人立刻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把张亦可狠狠骂了一顿,比昨天他们闹矛盾的时候还严重,之后他们把张亦可丢在医院,独自回了家。
张亦可看着他们停车的位置已经停了别人的车,本来就不太安心的她又感觉到昨天那股迷茫。
后无退路,前无去处。
这是张亦可第一次被父母这么对待。
她感觉现在这一幕极度不真实,这样的情况在她前面近二十八年的人生中都没有出现过,为什么会在她快要二十八岁的这一天,以这种猝不及防的方式出现呢。
张亦可最后是走回去的,那段路不算近,她走得又慢,于是一直走了有两个小时才到。
路上她想了很多,甚至怀疑过给自己看诊的医生是不是真的学艺不精。
她回顾昨天发生的事情,思考他们为什么爆发那样激烈的争吵。
一开始是周笑音的事情。
后来她说,她发现自己的父母原来和别人都一样,不是她以为的开明的父母。
是了,这是主要原因。
最后又是怎么停下争吵的呢?
是她问了父母一个问题,得到了那个她不想要的答案,于是心理防线坍塌,又在听到母亲给出的一个说法时说了一句大错特错的狠话,最后崩溃的不断道歉,并且开始承认,自己可能真的太极端以至于生病了。
再然后就是今天这些。
只是今天,表现得十分异常的不再是她,而是她的父母。
张亦可从来没有被他们丢下过,这是第一次。他们也从来没有因为张亦可不想去相亲而对她那么纠缠。
他们还对张亦可说了许多贬低的话——一开始张亦可并没有听出来,但是经过仔细回想,张亦可确认是这样的。
今天的李怡和张旭勇实在太异常,和他们之前表现出来的任意一天都不一样,哪怕他们吵得那么激烈的昨天也没有这样。
昨天的他们依旧是会站在张亦可的角度考虑的,可是今天不是这样。
但他们似乎也不是为了他们,张亦可又回想一遍他们的对话,发现他们说话时候考虑的重心依然是自己。
可是,他们不再是和自己同一阵线了,而是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
张亦可感觉奇怪,人怎么会在一夜之间,就有这样大的变化?
这未免太离谱。
张亦可又继续把时间线推前,去回忆更早一些的事情。
她发现,以前也是有过这样的情况出现的——他们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不止一次。
起因自然还是张亦可不想结婚,拒绝相亲。
再仔细想想,其实今天他们对着张亦可说的那些贬低她的话,在那些时候也是出现过的。
其实一切都早有预兆。
她的父母早就变得不再开明,只是张亦可那时候不在意,无所谓。
直到今天,在经历过昨天那一场意外以后、张亦可心里也埋了颗钉子的时候,真相撕破血肉,鲜血淋漓地出现在张亦可面前。
但是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张亦可回忆不起来是从哪一天开始有了这些变化。
只是这一刻,她那颗陷进迷雾森林不见天日的心脏似乎窥到了一丝光亮。
她昨天那样固执疯癫,是因为心里早就有所察觉吗?所以才会在那种时候,用那个极其刁钻的问题,来索求一个答案。
不成想答案没有找出来,反而把自己拖下了深渊,以至于心理彻底崩溃。
现在回想,张亦可觉得哪里都有问题。
她甚至怀疑,自己昨天模仿着张旭勇问出口的句子并非说错话,反而是猜对了。
那或许就是他们的真实想法。
而张亦可也确实跳了坑,再之后崩溃大哭,狼狈道歉,最终主动认为是自己生病。
想到这里的时候,张亦可已经走到了家门口。她没拿钥匙,就抬手敲门,却迟迟没有人来给她开门。
一分钟后,张亦可收到两条来自李怡的消息。
【晚上八点华润酒店二楼,对方穿黑色西装,寸头,电话是183xxxxxxxx。你的化妆包在车里,车没有锁,钥匙在车里】
【照片】
张亦可气得想笑。
她在微信上发消息和李怡申辩,又去找张旭勇推拒,但两人极其默契地全都没有回复。
张亦可只好下楼。
门口的监控本来一直对着张亦可站立的位置,张亦可走到电梯口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监控有了一些转动痕迹。
张亦可彻底被气笑了。
她现在算是明白了,昨天那句话还真是被她猜对了。
张亦可下楼,打开车门的时候看到勾在化妆包链条上面的钥匙圈,上面只孤零零地挂着车钥匙,本来和它一起的家门钥匙已经不翼而飞。
张亦可打开化妆包,里面除去她常用的粉底和口红,还被补充了不少东西,甚至连睫毛夹都被放了进去,真是符合她爸妈一贯的体贴。
张亦可更加生气,但她这时候已经笑不出来了,反而更加想哭。
这一切的一切,只能证明她回来路上的猜想——她父母早就变了。
只是,她发现得晚。
心情平复后,张亦可驱车去了华润酒店,比对着照片找到人,把人拒了,又开车回到家。
张旭勇和李怡应该是早就得到了消息,张亦可从电梯出来刚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家门就已经从内被打开了。
门口站着一脸阴沉的张旭勇和李怡。
张亦可感觉自己对他们真的很陌生,从昨天他们说出周笑音狠心这句话以后就开始了,到现在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她深呼吸一口气,抬脚走进去,并关上房门。
“你赵阿姨说人家小凯都没和你说上话,你就走了?”张旭勇问。
其实是说了的,还不止一句。张亦可没去争论这句话的真实性,说:“我已经足够有礼貌了,本来我可以直接不去的。”
张旭勇看了她一眼——张亦可现在认为这可能是他在瞪自己,她偏过脸去,不和他对视。
李怡说:“虽然你没礼貌,但小凯对你印象不错,这孩子大度,和你赵阿姨说还想再约你一次,明天上午来小区门口接你,你别再像今天这样了。”
“我不去。”张亦可说:“我看不上他,你们喜欢你们就自己过去。”
张亦可说完头也不回地回了房间,并且把门反锁。这把锁从安装好就没有用过,不太顺滑,张亦可费了些力气才锁上。
李怡和张旭勇在外面拍了会儿门,外面安静了一段时间,随后响起一阵细碎的金属碰撞音。
张亦可心下正奇怪,刚一下床就看到房门被打开了。
李怡手上拿着一把钥匙,张旭勇站在她身旁。
张亦可感到一些崩溃。
“你明天必须去。”两人看着张亦可说:“人家都不嫌弃你,你有什么看不上的?他条件很可以了,长相也周正,你到底哪里不满意。”
“人品不好。”张亦可说:“他和你们说今天都没和我说上话对吧?”
她笑了一下,“他在撒谎。我拒绝他的时候,他和我说可以试着接触过后再拒绝,我没同意。我很认真地和他说了拒绝,他就算是个傻子也能听明白了,最后却在你们这里耍心机玩心眼,这种人人品太垃圾。”
“那还不是你不给机会。”张旭勇说:“他愿意撒这种小谎,还不是因为想给自己再争取一个和你接触的机会,说到底是对你有意,是你太钻牛角尖了。人家不介意,愿意再主动约你,你还是去吧,不然就太不识好歹……”
“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这么贬低我,还一再地贬低我,”张亦可打断他,皱眉道:“你们疯了吧!”
“我不会去的,你们别再想了。”她伸出手,“把钥匙给我。”
“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张旭勇生气地说。
与此同时他伸手要把本来在李怡手中的钥匙拿到自己手中,张亦可趁机去争,三人的手在一处空间内上上下下,谁也抢不过谁。
突然,张亦可肩膀被推了一下,险些要仰面摔下去,她紧急去抓门板,却还是无法维持平衡,只得用上另一只手□□,不料意外在李怡和张旭勇身上各打了一巴掌。
张亦可站稳以后,脸前突然一阵风袭来。
紧接着,“啪——”的一声响起。
张亦可右脸颊火辣辣的,又烧又疼。她被打得偏过脸去,眼中一瞬间蓄满泪水。
这是她第一次挨打。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明天必须去!”
张亦可抬起头,突然来了力气,一把将两人全都推开,自己跑出来,“我现在就去!”
张亦可跑动的间隙,耳边那道嗡鸣声又出现了,眼前的白光也出现了。她感到自己头又开始晕,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倒下。
但张亦可没有停。
因为身后不知道是张旭勇还是李怡说了一句“走了你就别回来!”
张亦可现在已经分辨不出来他们的声音了。她不知道是自己的问题还是因为他们现在对于她来说都陌生的关系。
张亦可没坐电梯,而是走楼梯一路向下。
她家在十八层,张亦可来到楼下的时候,腿是软的,呼吸是快得不正常的。
夜里的天有些冷,风打在身上凉飕飕的,衣服被吹起一角,冷风灌进去,张亦可募地打了一个激灵。
她已经走到小区门口,她停了一下朝前迈的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空荡荡的,只有暖色的灯光孤单地打在地上,小区外汽车的鸣笛声尖锐响起,一声接一声。
张亦可转回头,走出了小区。
她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能去哪里。
她腿还是软,有些酸疼,喉咙也灼痛,常年不锻炼的身体简直不堪一击,在这种时候让张亦可感到更加无助,就像是连自己也抛弃自己。
这是她第一次离家出走。
在她快要二十八岁的某一天。
一个十分不适合做这件事的年纪,一个十分不应该做这件事的年纪。
但她还是做了,而且不想回头。
走了有一个小时,张亦可腿部和喉咙的疼没有好转多少,身体其他部位也开始感觉不舒服。
她手指开始颤抖,张亦可不想再走了。她打开手机,准备就近找一家酒店。
然而就在这时,她突觉意识涣散,身体也骤然急剧下坠。
第70章
周身犹如坠入冰窟,张亦可冷汗涔涔,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你怎么了?”
有小孩子脆生生的声音在问,似乎有两道,张亦可循声看去,眼前焦点缓缓凝聚。
和她父母长相相仿的两个小孩子出现在眼前,张亦可被这长相刺激,回想起自己意识不清醒之前的事情。
那时她爸问她:“你不是说什么都不愿意结婚不愿意谈恋爱吗?那现在的你又在做什么呢?”
以一种嘲弄伴着讥讽的语气。
张亦可觉得自己应该是没有在记忆中见到过他这样的,但她竟然有了一种油然而生的熟悉感。
她现在还想不起来为何熟悉,就没有再接着想了。
反正现在面前的她爸已经不是那种表情。他很担忧的样子,五官都皱成一团,很有些喜感,但张亦可笑不出来。
她只觉得疑惑又悲哀。
因为她妈脸上也是一样的担忧。
张亦可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明明很关心在意自己——张亦可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们对她的爱,可后来他们表现出来的那些却是不断地对自己施加伤害?
为了一个不相干的相亲对象那样贬低她,为了逼她去相亲不让她进家门,还有……为了让她听话,甚至可以给她设置陷阱,套路她,让她认为她生病了。
张亦可觉得这一切都太荒谬,太离谱。
可是,他们为自己来了这样一个恐怖的世界,即便身份倒转,他们变成孩子,身体内担忧自己的本能却还是在。
张亦可真是不懂他们。
她蹲下.身,和她变成小孩的父母平视,轻声说自己没事。
没想到她的话才刚说完,张旭勇和李怡就立刻变了脸色,担忧不再,又变成阴沉的冷脸。
张亦可心里也气,她站起身,没好气地说:“我现在在干什么?!”
她回答她爸之前的话,用她爸对她说过的句式:“要不是为了你们,我何必结婚?到头来反倒变成我的错了?!”
张旭勇惊诧地抬头看她,因为是小孩子的脸,做起表情的时候就格外生动。
“你们都知道这不是正常世界了,又为什么要用正常世界的规则来看待它呢?”张亦可说:“我要是不找个人结婚,就只能给你们两个中的一个当监护人,这里那么奇怪,如果没有我陪着,剩下的那个人很容易就会死!”
张旭勇不怎么相信地看着她,表情俨然在说“编的吧?”
张亦可:“我说的全部都是真的,你们现在不相信,可以等到四个月以后,到那时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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