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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她的所有连接线全部拔掉，机器都没有出现任何变化。
张亦可换一台机器，不再刻意去做，而是随机选择从培养舱或者机器那边进行拔线，有时候则是将两边全部拔掉。她就这样一台接着一台地尝试。
直到最后，整间孵育室的所有孵育装置，没有一台是连接线连接完好的。
孵育室安静如斯，只有张亦可一连串动作过后的轻喘声清晰分明。
所有机器，无一例外，良好运行。
张亦可头脑极速风暴，某一刻，一个横空而生的念头，如同一道惊雷，突然又急切地炸响在她脑海正中。
——有关模拟子宫的一切，全部都是虚假的。所谓的模拟子宫，根本就是毫无用处。
所有“孩子”的出生，也不过是虚妄，是被掩藏在所谓的发达科技下的一场骗局，压根不被科技所控制，而是随机的。所谓科技只是是虚影诓骗世人的一种方式。
那他们所存在的这个世界，又是否是真实的？
张亦可把整间孵育室的连接线全部接好，一遍又一遍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她很清楚，她在这里的一切感受，无论是开心还是害怕，又或者是疼痛，全部都是真的。
上一世濒死前仿佛置身于烈火之中被灼烧的感觉她记得无比清楚。
可是，现在想想，那怎么可能呢？她只是被人往身上倾倒了许多药酒，会感到灼热正常，但为什么会出现身处火焰之中的感觉？
又不是被人泼了汽油，然后往身上点火。
张亦可怀疑自己记忆出错。
再联系别的事情，就更有意思了。
纸壳子怎么能是手机呢？这种容易被扯烂的东西，被她的拳头砸一下就会变得皴巴巴的东西，怎么可能会被做成手机呢？还是足以媲美现实世界智能机一样的手机。
太不可思议了。
还有那个她幼童时期被人不断往脑子中灌输的故事。
一个故事而已，怎么就会让这里的所有人都奉为圭臬，认为只要破坏掉那个指代死在他手中的“孩子”的物体，就能够将这个“孩子”彻底抹杀。
而这件事竟然还能真的成为事实！
从第二世开始所有人的草率的名字，被所有人视而不见的保安，能够随心所欲控制速度的电动车，无麻醉取卵过后诡异的极速忘记疼痛……
所有的一切都好荒诞。
张亦可越想越觉得，这个世界，其实是假的。
这样一来，是不是意味着，其实她已经死了，死在她离家出走的那天晚上。而现在的这一切，只是她不甘愿就此死去的执念。
所以她父母才会进来这里，她在这个世界，一再地同他们解释自己的想法，要让他们知道自己无错。
张亦可毛骨悚然。
她浑浑噩噩地离开这里回到家，见到赶来找她的张三。
张三神情焦急，似乎还有一些激动。
郑十六在她身旁，目光中隐隐有着期盼。
张亦可缓缓走近前。
脑子里不断有道声音在说——
“这一切都是假的。是你死去以后的执念。”
张亦可停住脚步，不敢再走过去了。
后面突然响起来开门的声音，张亦可转身，看到吴七七带着她父母进来。
张亦可一瞬恍惚，盯着她父母久久无法移开目光。
直到，她父亲皱了皱眉，感觉她十分不争气并且无可救药的表情。她母亲轻轻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看她一眼，又转过头去看她父亲。
张亦可猝然回神。
不对，不可能是她所想的那样。
否则，为何直到现在，她父母都依旧认为是她有错呢？
如果这一切都是她自己弥留的执念，那她应该很快就能达成所愿才对，这才是正常的情况，而非是现在这般，她一次次地对着父母剖白内心，却一次次的得不到理解，无法和父母和解。
仅这一点，这就不可能会是因为她的执念而形成的一个虚假世界。
而且，张亦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不会那么恶毒。
这个垃圾世界的规则逆天，所有的一切都是会让人大骂出口的存在。人命在它眼里，不过就是能够更方便他掌控这里的所有人的根据。
这不会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情。
刚才她的突然发现对她来说太过让人害怕，她没能想到这一点。
现在冷静下来，张亦可就能想明白了，可她更加迷茫。
那又会是怎样一回事呢？
孵育室中的一切仍然历历在目，清晰地出现在张亦可眼前。
张亦可想，她前面的那个推论，应该是没有错的。
——这个世界的一切，全部都是虚假的。
这个虚假和她没有关系。
那又会是谁？
张亦可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一个人，又或者说，一个物体。
这个世界的主宰者，虚影。
897说，这个世界的一切规则都是由他制定的。
可问题又来了。
为什么虚影能够掌控这样庞大的一个世界，维持它的运转，保持世界基本稳定，还能够不断从外界往这个世界拉人？
难不成这是他的执念？
张亦可觉得是这样没错。
随后她身体猛地一僵，全身上下起了无数鸡皮疙瘩。
这不就等于，这个世界，其实是虚影的精神世界。
而张亦可这些人，一直都存在于他精神世界之中生活。
他们一直处在虚影的密切监视之下。
这种监视，不仅仅来自工作牌，也来自于更深层次。
第80章
张亦可瞬间就理解了这个世界所有的诡异之处。
这个世界，是虚影的精神世界。
他们所有人全部都是被虚影从现实世界拉进来的。
在他们意识薄弱的时刻，譬如张亦可落入河里那时，虚影趁虚而入，通过某种张亦可无力抵抗的方式，将她带来这里。
而虚影，或许曾经也是现实世界的人，现在应该死了，只是心中有很深很重的执念。
又或者，虚影不是现实世界的人，但它曾经观测了那个世界很久很久。
这才构建出这样一个类似于地球环境的适合张亦可他们生活的空间。
他们生活在虚影的精神世界之中，就要遵循主人的规矩，也就是那些所谓规则。
这样一来，那些让张亦可感到诡异的、奇怪的、无法理解的，全部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药酒可以杀死人，纸板能够做成手机，被所有人视而不见宛如不存在的保安……这些事情，全部都是被虚影直接控制的，是虚影直接定下的类似于规则怪谈一样的条律，不允许别人质疑或者更改的。
张亦可皱了皱眉。
这样好像还是不太对。
在保安这件事上，似乎不能这么简单地和另外两件事情归于一类。
因为张亦可是能够看到保安的，而且并没有对保安视而不见。
总不能她不是人？
张亦可知道不是这样，她还是十分确定自己是人的，而且她爸妈也对她说过——看到了保安打死人……
那就是她的理解出现了一点问题。
张亦可重新思考——
如果被控制的不是保安的存在，而是大家对于保安存在这件事的认知？
似乎能说得过去。
虚影控制人的思想，腐蚀人的思想，在人的脑海中植入这样一种意识，告知他们要当做不知道保安的存在，无论有没有看到保安。
周芷兰说过，虚影会控制人的记忆，只在他需要的时候才会放出来一些。在这之前，所有人脑海之中都只是存在模糊的影像，对那段记忆并不全然清楚。
现在想来，这其实和张亦可思考出来的关于保安明明存在却被所有人视而不见的状况有点相似。
虚影根植于每个人的脑海中，一边封印他的记忆，一边给他输入新的认知和意识。
这种情况，似乎随着个人的不同，而出现不同的情况。
有的人已经被全然控制，而有的人还保留一些清醒。
张亦可想，这应该和每个人在当下时间保留的个人自我意识有关。
虽然他们处在别人的主场，但他们曾经全部都是现实世界活生生的人，只要不是先天或后天痴傻，都是存在强烈的自我意识的。
如果自我意识顽强、坚韧，且刚来到这个世界不久，那虚影掌控这个人的可能就小，至少要等到这个人在他的精神世界死过一回，虚影才能够轻松地进一步侵略。
张亦可回想起自己第二世刚刚出生的时候脑海中记忆模糊朦胧的情况，对这种想法更加认同。
随着那个人长大，自我意识渐渐形成，曾经的记忆也会更加清晰一些，但这时候虚影已经侵略其中，所以想要完全回想起来极其困难，除非这人有着极大的自控力，并且不畏惧和虚影对抗的痛苦。
张三、丁丹和、周芷兰应该就是这种人。
如果自己不能做到，就需要外界给出一些刺激，这种刺激不一定是对方刻意做出来的，但总归是会触动到那人的。
比如赵六。
张亦可曾经问她：“你真的叫赵六吗？”
这就是会让赵六被刺激的一个锚点。
显然，在张亦可的两世经历中，她大概能确定，这种方式，对于相当一部分人都适用。
无论是自控力好还是受了外界刺激，应当都有一种可能，他们能够把自己脑海中的领地全部争夺回来，不给虚影留下一丝一毫的空间。
张亦可觉得自己就是这样。她完全感觉不到自己身上有任何一点不属于自己。
她觉得张三和刘宇凡现在也是这样。
至于纪梧，她则是还没有被侵蚀过，完完全全地绝对拥有自我意识。
这种时候，工作牌的监视作用就开始发挥作用了。
虚影无法从他们脑海之中直接探究到他们的思想，就只好通过工作牌监视他们的日常表现来推断，在他们表露出异常行为的时候，及时地发出某种颜色的光，掐掉不利于世界稳定的因素。
当然，身为人，自我意识是不容小觑的，即便虚影能够暂时消除他们那个时刻的想法和记忆，也拦不住他们会有下一次想要反抗的心理，更加无法阻止他们在自我意识的促动下，重新回想起来彼时记忆。
……
张亦可根据已有信息，飞快地做出了以上推断。
她不能保证绝对准确，但这是当下最合理的解释了。
但还是有一个问题存在。
虚影为什么这么做？
张亦可第一反应，也是最简单易于想到的一种原因，那就是虚影是个变态，心理扭曲，脑子不正常。
第二反应，相较上面一种，能对虚影起到不小的美化作用。
他遭遇了一些事情，心理上出现创伤，所以想要构建一个以他自己所期望的一切为基础的世界。
第一种，张亦可本人比较倾向于这种可能，但毫无规律可以探寻。
要打破这个世界，她必须明白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存在。
张亦可遗憾地把注意力放到第二种上面。
虚影在期望什么呢？
让这个世界变得科技发达，人文盛大？
应该不是。
这个世界的科技和人文的发展情况处于一种魔幻超前但又离谱混乱的状态。纸板能够做手机，电动车速度堪比飞机，孵育舱明明是随心所欲自由自在无需监测的状态，却真的能让胚胎在里面成长为人。
张亦可不相信这样的情况是“科技发达”和“人文盛大”的表现。
那虚影在期望什么？
张亦可感觉自己知道，那很明显，似乎就在她脑海边，只差一步就能够到。
但现在，她就是想不起来。
张亦可感觉那东西曾经和她很接近，甚至她已经接触了那东西，但现在她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张亦可转身去看，是郑十六。
她期待又焦急的表情，猛地抓住了张亦可的手，“张二姐，张二姐！别发呆了，也别难过伤心，我能帮你！我可以联系到这个世界的所有人！所有想要离开的人！但是这需要你来帮我，你有一个系统，对吧？”
张亦可眼睛越睁越大，抬头一眼瞟到刘宇凡，发现他身后是一扇紧闭的门。
刘宇凡对她点了点头，坚定而有力。
就在她刚才思考的时间里，她被刘宇凡牵住手，带着她来到了这间屋子，郑十六跟在他们身后。张亦可的工作牌在她进家门的时候已经顺手被她自己摘下，放到了门口柜子上。
现在，虚影没办法借助外物对他们进行监视。
郑十六依然在激动而热切地说：“你让系统和我对话，或者你帮我传达给系统我说的话，我们所有人都可以从这里逃离的。”
她每一句话都让张亦可胆战心惊，但张亦可全都没有回应，她只是问：“你第一句说的什么？”
郑十六：“让你的系统和我对话。”
“不是这句。”张亦可说：“所有话之前的第一句！”
“张二姐？”郑十六奇怪地看着她，接着突然大惊失色。
张亦可毫无预兆地笑出了声，很短促，但十分清楚，在安静的屋子内显得十分不合时宜。
张二，张二。张二！
她想起来了。
是驯化。
虚影的期望，是将他们所有人全部驯化为他精神世界内不会违抗他的存在。
无论这人到底还保留多少自我意识，无论这人对他是否真的认同、屈服，只要被他驯化，可以安生留在这里不搞事，不会想着要离开，那就够了。
可是张亦可最近和她父母接触，坚持自我，不愿意退却。她太坚持了，“驯化”这两个字距离她太过遥远。
所以张亦可短暂地将这两个字从脑海中驱逐了出去。
现在经由郑十六提醒，她才突然想起来。
张亦可看向郑十六，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郑十六谨慎又小心地后撤一步。
张亦可便笑了一下，“你刚才在说什么？”
郑十六没有回答，眉眼间褶皱变得很深。
张亦可就说：“不想和我的系统对话了吗？”
郑十六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不怎么确定地问：“你被控制了？”
“按住她。”张亦可对刘宇凡微抬下巴。
“不用。”郑十六笑了一下，面露豁达，“我不会跑的，大不了就是在这个世界消失。”
“在这个世界消失？”张亦可缓缓复述了一遍这句话，问郑十六：“难道还能在别的世界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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