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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安之心有余悸，检查一遍躯体，发现精神值剩下不到一半。
眼前的蓝光面板消失，求生者胜利的字样在她脑海加粗加大并上下飘荡两秒，她才蓦地转头，打量周围的一切。
周围仍旧是红皇后建在联邦星际的主机室。
机械铁板干净到能映照出耳边碎发，蓝光覆盖随处可见的全息投影，周围的仿生怪物身插管道，个个安然无恙，未曾被启动。
它们老实的不正常。
泛着蓝光的机械葫芦依旧在脚边，里面的鬼怪执念一只没少。
可越来越强烈的阴冷气息，使夏安之后脖颈都在发凉。
“怎么回事？”夏安之拍拍脑袋。
总觉得经历了很多，但这一瞬间，她什么都记不起来。
她觉得头疼，觉得周围的一切眼熟。
主机室太过安静，安然无恙的模样让夏安之莫名其妙地安心。
她冷静片刻，不远处传来谩骂。
“小丫头片子，下手真狠！”
女声骂骂咧咧。
夏安之侧头望去，看到通体闪动数据的AI意识体。
“红…皇后？”夏安之脱口而出。
头脑电光石火，记忆碎片层层叠合。
她想起方才发生的一切，一瘸一拐地跳到眼球下方。
夏安之：“你最好老实些，否则我将这里夷为平地！”
她说着，机械葫芦底部对准控制枢纽。
夏安之发现了红皇后的中心控制设备。
只要摧毁身前方糖形状的设备，维持红皇后AI意识体的能源数据将被强制关闭。
没了数据供给，不见得红皇后能嚣张下去。
夏安之瞬间有了绝对的底气。
红皇后翻了白眼：“只要联邦有一台设备正在运行，我就能无数次重生，先前告诉过你，不知你是当做耳旁风，还是被自己痛傻了。”
意识体的每个腔调都在阴阳怪气。
夏安之勉强甩甩疼痛的脑袋，伸手一抹，不仅鼻子流血，耳朵也开始流血。
“瞧瞧，这就是自以为是的下场。”红皇后向前两步，堂而皇之夺走夏安之的机械葫芦。
夏安之宛若失了力气，被轻而易举拿走杀手锏，又被红皇后指着鼻子骂。
红皇后撇嘴：“真不知道你哪来的勇气。”
夏安之咧嘴笑：“你把提示给我了，我再猜不出来，那还像话么？”
她打趣，红皇后一秒严肃起来。
红皇后：“你怎么发现不对的？”
夏安之啧一下：“不都说了，多亏你提醒！”
红皇后咬牙切齿：“说人话！”
夏安之：“你看，你还急了！”
红皇后气急败坏：“不说清楚，我就把这葫芦扣你脑袋上！”
她高高扬起机械葫芦，对准夏安之的脸。
夏安之眯起眼睛，抬高了音量：“来啊！不扣你是胆小鬼！”
“你！”刚体验过一把死亡感受的红皇后闻声猛地收力，不得不让机械葫芦停到夏安之眼前。
再近一厘米，葫芦会砸破夏安之的脑袋。
夏安之有恃无恐，顶着一脸鲜血插科打诨。
夏安之：“砸呀，怎么不砸啊？我都摆好姿势，做好表情了，你不会下不去手吧？”
“明知故问！”红皇后咬紧后槽牙，忿忿不平地抬起手臂。
夏安之顷刻正经：“看来我猜对了。”
红皇后略微心虚：“又说疯话。”
夏安之：“是不是疯话你很清楚。”
红皇后眉目一瞬不自然：“……”
夏安之眨眨眼睛，视线聚焦在天花板：“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都不过一场梦中梦……哦，不对，是一场梦中梦中梦中梦。”
她说着眸光凌厉：“你在第一层梦境，向我植入203号列车，让我记住203这个数字，使我下意识联想到身边和203 、和203号列车相关的人事物，整个第一副本都在强调古遗迹并非是古遗迹，联邦科技并非是联邦科技，它们有所关联。”
夏安之：“继而，方便你在第二副本诱导我探索、迷失在和童怜相关的一切，林止、巫茫山、周千里、像童怜的姑娘，都不过是你的局，为了让我相信，废土寿终正寝真正存在，童怜曾与古遗迹、曾与废土寿终正寝、时光机有所牵连。”
夏安之：“到这里，你的计划成功一半，可你还是不放心，你让我活跃在第三副本，深化我对童怜的印象，让我以为上一个主机室是真实的联邦星际，让我作为副本boss不得不想办法逃生。”
“实际上，我错了，我被蒙蔽意识，感情用事时，沉浸在你的局里，等脱出感情用事，顷刻便能想明白，上一个主机室的逃离方法，是我死。”
夏安之：“你总在研究人类，研究科技，可想尽办法也无法拥有真正的鲜活情感，你的弊端很大，我的弊端也很大。”
“但正因如此，我和你才能在这第四层梦境见面，我们都在执迷不悟，第一层梦境幻像是我以为的联邦星际，第二层梦境幻像是你半真半假的记忆回溯，第三层梦境幻像是你以为的联邦星际。”
夏安之：“上三层的我们都是虚幻，你自信满满地将本体藏进第四层梦境幻像，见你不敢对我动手，恐怕击碎这一层梦境幻像的方法，和上一层大同小异，我需要被她人杀死，而非自尽。”
夏安之目光灼灼；红皇后知道，瞒不下去了。
她就不该在上一层提醒夏安之！
虚幻、真实，这一类的字眼根本就不该提！
分明夏安之很久之前就对编造的半真半假故事线产生疑问，很早之前就发现诸多bug 。
“我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红皇后捂眼，仰头大笑：“不过那又怎样？”
红皇后：“夏安之，你现在身负重伤，我不信你能杀得了我，也不信你有还手能力！我不杀你，谁能带你离开这个幻境世界？”
“大不了永不出去，一起在这儿待一辈子！我不老不死，你也不老不死，就看谁先熬不住。”
“你可真是……状态堪忧……”夏安之哭笑不得，确认红皇后的程序受到上一层死亡的影响。
红皇后俨然不正常了。
或许上一层死亡的人还活着，或许上一层的废墟全然虚假。
点点滴滴的希冀萦绕心间，夏安之回味一下红皇后的话，眼睛陡然一亮。
红皇后说杀红皇后，提到很多次“一起”。
所以，逃出去的办法，实际上就是这个。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就看敢不敢做，就看敢做到什么程度。
夏安之调整状态，看向红皇后：“或许你说的对，我毕竟是个实验品，我的能力来自基因药剂，始终比不得你，始终比不得你的仿生怪物。”
她虚与委蛇，红皇后眼睛焕发神采：“你终于认清这件事，决定为我做事了？”
红皇后数据程序紊乱，夏安之不期待从红皇后嘴里能听到多正常的话语。
夏安之深吸一口气，手心悄悄地贴上机械铁板：“认清了很多东西，正在考虑转换阵营。”
红皇后欣慰至极，欣喜不像假的：“你有这种觉悟很不错，世人总在相信科技越发达，安全保护越坚固，可他们不过橱柜里的珠子，任我取舍。”
“我可以将平平无奇的人捧上高位，给予他数不尽的声望、财富，也可以将古遗迹犯罪分子送到千万年后的世界，让他成为联邦国民外交官。”
红皇后：“蜘蛛网般的世界里，我是唯一的控制枢纽。夏安之，你该看看属于我的新世界蓝图。”
红皇后的程序数据停在上一层，两个人彻底站到对立面之前。
在她的程序恢复正常以前，要尽可能争取有用信息，要尽可能储蓄能力。
夏安之抿抿唇，眼睛一眨不眨地和红皇后对视。
对视一阵子，夏安之莫名其妙道：“这个世界无法满足你了。”
声音很小，情绪很淡。
红皇后现在分辨不出夏安之的具体情绪。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同样莫名其妙道：“夏安之，月亮每天都在逃离星球。”
泛着蓝光的机械主机室里，一时间，她们都以为对方疯得彻底。
夏安之听红皇后长篇大论画大饼。
过了一阵，她察觉自己的头痛好了一点。
至少不再流血。
她们以为过了很久，实际上，她们回到第四层才三分钟。
夏安之指节蜷缩，掌心一片冰凉：“你知道，人类的弱点是什么吗？”
她陡然打断红皇后的长篇大论。
红皇后卡顿地垂头看夏安之：“受骗，以及冲突。那能最快的调动人类情绪。”
夏安之点头，不予否认：“确实如此，可若是区域放大呢？你认为，生命体的弱点是什么？”
她看似闲聊。
红皇后未觉不对，甚至认真地运转几秒数据：“贪念-欲-望，无休止的执念。”
“……”夏安之顿了顿，面上的笑容灿烂至极：“或许该说英雄所见略同么？”
她手心的黑色雾气顺着小臂爬到整个躯干。
红皇后这才发现，夏安之的整个后背都爬满了黑色的鬼怪执念。
他们一个个露着鬼脸，贪婪地贴到夏安之肌肤表面。
他们都想要寄生在通灵师的躯体。
红皇后神情恍惚，猛然明白了：“夏安之，原来是这样。”
表面是服从了，想要好好谈判。
实际上是在积攒更多鬼怪执念。
红皇后刹那慌乱，第一时间攥住机械葫芦往更远处挪动。
挪动前，她还不忘封锁主机室，开启主机室的绞杀系统。
无数激光炮疯了一般瞄准夏安之。
它们志在绞杀夏安之。
夏安之在这一刻没来由地轻松：“你走不了，和我乖乖回到现实吧。”
她轻言细语，黑色的鬼怪执念化成丝线，把夏安之带到红皇后附近。
只要激光炮发动，夏安之必死无疑，待在夏安之附近的红皇后也必死无疑。
如今干干净净的主机室毫无疑问地会变成废墟。
只要她们两位生命体，有一位不死，她们就无法离开虚幻的第四层幻像。
夏安之信心满满，紧跟红皇后。
红皇后攥着机械葫芦，大惊失色：“怎么可能？分明机械葫芦一直在我手里！你怎么可能拥有这么多强大的鬼怪执念力量？”
“或许，是你为我提供了帮助？”夏安之语调滑稽。
红皇后破口大骂：“胡说什么？我会帮你？”
红皇后说着说着，豁然顿住。
她意识到了夏安之的话中话。
是了，是她为夏安之提供了帮助。
她又一次有意无意的为夏安之提供了帮助。
所有居民的鬼怪执念，所有玩家的鬼怪执念，都在主机室封锁。
倒没想到给夏安之提供了便利！
红皇后咬牙切齿。
不待继续挪移，激光炮已经发动。
夏安之融入无比耀眼的光芒，主机室也是。
她们一同来到四层幻像，一同离开四层幻像。
轰隆隆的嗡鸣里，红皇后陡然意识到，她到底在哪里输给夏安之。
她败在她自己手里。
凡是生命体，必有贪念欲-望，拥有执念。
夏安之的执念在于童怜，在于不完美、不美好的童年，在于童怜给予她的童年弥补。
哪怕二十多岁，成为很多人眼中无所不能、很厉害的特级通灵师，她仍旧会困扰于童年。
红皇后显化夏安之的痛苦。
夏安之反击复仇，显化了红皇后的贪念-欲望；红皇后过强的贪念欲-望，早在不知不觉幻化成一种执念。
执念对执念，获胜者是她们自己；失利者也是她们自己。
所以红皇后的主机室内，夏安之能稳稳当当地跟在红皇后后面。
也正因为执念显化，她们不得不一同泯灭，一同共生。
彻底融入白光的霎时，夏安之蓦地想明白很多。
通灵师法则第三百三十三条：你为利剑，出鞘最后一秒，目标在你，剑尖在你。
这最后一条法则，全然可以代入很多情况。
夏安之想。
例如，她的执念来自自身，这份执念若是变得锐利，最先伤到的是她自己，最后回收执念的也只能是她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时，她已经闭上眼睛，融进白色的光芒。
她觉得眼睛前面雪白的不正常，眼皮酸涩，眼球不适。
眨眨眼睛，白光包裹周遭一切。
宛若悬浮在半空，身体的控制权愈来愈消散，她好像踩在浪尖飞起来了，也好像被一根看不见的丝线摇摇晃晃拽进某个洞穴。
思维逐渐减弱，身体的通灵能力完全丧失。
红皇后的叽叽喳喳难得停了下来。
世界安静下来。
彻底安静下来。
静得什至有些诡异。
静得什至有些可怕。
失去意识前最后一秒，夏安之看了看自己冰凉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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