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过去,刑罚用尽,时至今日都没从温祁月的口中探听到蛊毒的种类和解药。
蛊毒每半个月发作一次,发作时会逐渐失去理智,体热难耐,会激发对性的渴望,像是情蛊的一种,却又与普通的情蛊不同。
普通的情蛊无法压制,若无法与人结合就会被蛊虫吞噬而死,然而据主子描述,此蛊不仅可以强行压制,而且就算不与人结合也并无大碍,可时间一长,难保不会出现问题。
他也曾向主子提议找个女人放在身边,等到蛊毒发作时能够随时待命,以解燃眉之急,这是最稳妥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偏偏主子一口回绝。他猜,大概是一般的胭脂俗粉入不了主子的眼睛。
思忖间,颜北陌不由想起了下属传给他的那条消息,主子似乎与周玉珩的小妾有些猫腻……
还未等他深想,就听周沅白沉声吩咐:“北戎新到的那批药,给他用了吧。”
既然用武力撬不动温祁月的嘴,那么就另辟蹊径用点别的法子。周沅白眼底一片冷色,薄唇抿出一个锋利的弧度。
颜北陌自是知道那批药是什么意思,心下诧异却没有太大的波动,一般是用在敌国死刑犯身上的“迷魂药”,可以制造出虚幻的梦境,在此期间,犯人会失去自我意识,从而套出有用的情报。
药虽然很有用,但是一旦没有控制好用量,后果就会很严重,要么陷入幻境被折磨至死,要么就此精神失常,成为一个疯子。
“限你三日内,从温祁月的嘴里问出玉环的下落,以及蛊毒的解药。”说罢,周沅白蓦然站起身,离开了暗室。
玉环乃苗疆至宝,可解百毒,亦能解百蛊,自古以来就由苗疆少主守护,可惜,他们未能从温祁月的身上找到此物。
颜北陌单膝跪地恭送周沅白的背影远去,待对方消失在视线范围内,遂缓缓站起身,从喉咙间喷出一大口淤血,然而也因为最后一点力气用尽,强撑的身体无力地朝地上摔去。
所幸他眼疾手快,用手掌触地勉强稳住了身躯。
一旁的守卫赶忙上前来扶他,颜北陌被人架着胳膊扶了起来,深深吐息几口浊气,突地,他像是察觉到什么,余光落在地牢里的那道不知何时醒来的身影上。
一双狭长深邃的眼睛,平淡幽冷,且溢满了嘲讽。
颜北陌微微眯眼,看来他还是对此人太过仁慈,竟敢对他露出这样的神情,纯属找死。
*
夜晚的凝香院,蒋南絮屏退了旁人,坐在浴桶里闭着眼睛假寐养神。
搭在木桶边缘的两条纤细手腕上,一圈刺目的紫色痕迹,不仅如此,藉着微弱的灯光,她看见雪白大腿上突兀的青紫,一路延伸至柔软的深处。
只需低头瞧上一眼,就能看出异样……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样子。
蒋南絮的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难怪坐车回来的路上身体就不舒服得很,周沅白那个混蛋如此不知收敛,叫她如何瞒得过去?
单单就他留下的痕迹而言,就够消弭好几日的。蒋南絮心不在焉地拿着巾帕来回擦拭着脖颈,若是这期间世子殿下要她侍寝,岂不是不打自招?
别的她都能忍过去,但一想到会面临死亡,泪水无声无息地从脸上滑落,就犹如断了线的珍珠,一颗接着一颗往下落,往日娇媚的容颜上满是交错的泪痕,眸光死寂一片。
她怪递给她那两杯酒的世子,又怪毫无防备将酒喝了下去的自己,也怪美名其曰为她解药的周沅白,更怪准备这壶酒的罪魁祸首颜北陌。
可怪来怪去,她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泄愤,这些人一个比一个有权势,她只是无辜被卷进去的一颗边缘人物,无人在意,也无人发觉。
正如周沅白所言,想要活下去,她就得死守住这个秘密。换一个角度想,若不是恰巧遇见周沅白,她还不知道会遭遇什么……
可是凭什么是她遭遇这一切?她又做错了什么?她从未像此刻这般恨,恨得想要杀人,恨自己的软弱,恨自己的无能无力,恨自己只能被逼无奈接受事实什么也做不了。
强烈的悲观和波涛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她悲怆地闭上眼睛,终是忍不住将脸埋进胳膊里哭了出来,在肩膀的阵阵颤抖中发出呻.吟般的哭声。
克制着,压抑着,生怕一不小心哭出了声被外面的人听到,戳穿她此刻的难堪。
然而现实总不让她如愿,就连躲起来哭的机会也不给她,梦月在外面等了片刻,忍不住开口:“娘子,水怕是要凉了,要不要奴婢进去添些热水?”
闻言,蒋南絮艰难地抬起头,用手指抹去眼角的泪水,吸了吸鼻子,扬声道:“不必了。”
张嘴却是暗哑的气声,艰涩难听,差一点点就快要藏不住语气里的哽咽,她赶忙闭上了嘴,咬了咬下唇,缓了一会儿才道:“我马上就好。”
“娘子有什么需要的喊一声就行,奴婢就在外面候着。”梦月蹙了蹙眉,察觉出些许异样,但是娘子回来时都还好好的,让她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想不明白,她偏头去问脑子比她好使的烟云:“喂,你说,娘子是不是有些不对劲?从前虽然也不习惯我们近身伺候,但是像今日这般在里面消磨了这么多时间,还是头一回。”
烟云规规矩矩站着,闻言漫不经心睨了她一眼,不耐烦地说:“主子让你如何做你就如何做,揣测太多作甚?”
“我这不是担心娘子嘛。”梦月没得到想要的回复,还被教训了一通,气得哼了一声,干脆也转过身背对着她不去理会她了,心里忍不住想这个烟云还比不过梦瑶呢。
梦瑶性子虽然也闷闷的,但至少不会和她唱反调,哪里像这个烟云,动不动就摆出一副高人一等的姿态教训人。
安静不到两秒,梦月就闲不住地将耳朵凑到门前,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娘子的状态不对,可还没等她偷听到什么,面前的门忽地被人从里面打开。
蒋南絮穿着轻薄的月牙色里衣,乌黑的秀发垂直落在胸前,纤细的脖颈上挂着还未擦拭干净的水珠,冷白的肤色在黑夜的衬托下显得愈发肤若凝脂,清新脱俗。
她看见踉跄的梦月,眉梢微拧,但很快垂眸掩去了眼底的一抹不悦,她知晓梦月是好心,是在担忧她,可这种隐私被窥探的不适感还是令她感到心情不佳。
默了几息,蒋南絮朝着一旁恭敬候着的烟云说:“我许是来了月事,暂时叫人把我的名字撤下来吧。”
因着是第一次,与周沅白做完那事后,裘裤上不可避免地沾染了些许的血迹,清洗裘裤这样的活计她肯定不能自己来做,不然必定会引起怀疑,就得寻个合适的由头。
幸运的是这几日恰好是她来月事的日子,先拿这个理由蒙混过去,就算没来,也能说成是身子出了问题,毕竟女子的月事又不是次次规律,量的多少也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
女子的月事极为隐秘,有不少迂腐之人认为是不详晦物,若能借此避免侍寝也是极好的,现在她已经不再奢望世子的宠爱了,能多避开几日就多避开几日。
烟云了然点点头:“娘子身子不适,可要奴婢去备个汤婆子给你捂捂肚子?”
蒋南絮摆了摆手,面露疲惫道:“不必麻烦了,我有些累了。”顿了顿,她遂补充道:“我方才换衣时,不慎打翻了衣架,你待会儿收拾时,记得仔细些。”
说罢,蒋南絮提步朝着主屋的方向走去,今夜轮到烟云守夜,她朝梦月使了个眼色,遂跟了上去。
梦月会意,目送二人离开后,留下来收拾残局,走进屋内,白色的雾气弥漫,甫一靠近,她就看见了被打翻的衣架,衣裙散落在地上的木盆,浸湿了一大半。
她一件件捡起来,沾了水的衣裙有些沉重,她只能暂时分几件放在一边,很快,她就捡到了那件沾了血迹的裘裤,一片白皙里的红色格外引人注目,但因为被水浸泡过,血迹晕染开来,不太好看。
梦月没多想,将那件裘裤单独放好,打算等会儿就把它洗了。
这一夜,蒋南絮睡得并不安稳,睁眼闭眼,全是周沅白那张冷漠至极的脸庞。
惹人生厌,挥散不去。
第31章 意外 今晚,我歇在这儿(浅浅加更一下……
起风了, 天边乌云滚滚,将整座信阳城笼罩在氤氲的氛围中。
指尖忽然一凉,有水滴密密麻麻地落下, 蒋南絮抬眼一看, 外面的雨势渐大, 瓢泼倾盆, 青灰的檐角落着雨水,像一排排晶莹的珠帘。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见她可怜,今日早晨就让她来了月事, 肚子猛烈的疼痛将她从睡梦中唤醒, 都没能前去和风院请安, 一直躺到了午时才有所缓解。
她来月事的那几日素来是不痛经的, 但只要一痛起来就会像今日这般连床都下不了,痛得翻身打滚,只差昏死过去。
不过疼痛感过去, 她又觉得庆幸,至少这段日子不用担心侍寝的问题, 一切的烦恼都可以等月事完了之后再另做打算。
恍然间, 一只蝴蝶突然出现在眼前, 奋力振动着翅膀, 朝着花丛的方向飞去,雨水滴答滴答打在它弱小的身躯上, 却阻拦不住它对生的渴求, 直至终于穿过雨幕,停在了几片宽大的叶片之下。
蒋南絮盯着栖息在花丛中的蝴蝶,怔了半响,动了动唇瓣, 寒了一天的脸色又重新染上笑意。
梦月刚一踏进屋子,就瞧见了这一抹笑容,不由也跟着笑了笑:“娘子起来了?身子可好些了?”
经过这段时间,梦月已经大致熟悉了侯府的构造,出门办事也比从前麻利迅速,这不,刚去膳房取了午膳,又去府医那拿了副补气血的药,打算和烟云在院子里支个小灶拿来煮药。
今日的午膳是两菜一汤,一份清蒸八宝猪,一盘炒时蔬,一碗鲗鱼豆腐汤,不算特别丰盛却也凑合,梦月一一将其摆上圆桌,抬眼去看,蒋南絮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桌前。
蒋南絮撩开衣裙坐下,清丽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憔悴,勾唇轻笑道:“已经好多了。”
看出她的疲累,梦月心疼不已,抿了抿唇想说些什么,但是又觉得当下不是开口的合适时机,娘子自从入府后就没有侍过寝,虽然是因为各种原因的阻拦,但这样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私下里,世子院里的那些人都在暗暗嘲笑娘子入府半月有余竟然还是个雏儿,昨日世子带着娘子外出,眼瞧着好不容易有了进展,许是能留世子在院中过夜,谁曾想刚到府上,世子就被世子妃给叫走了,没法子只能不了了之。
如今又好巧不巧地来了月事,侍寝的事又得往后推好几日,一推再推,何时才是个头?
奈何这种事急也没有用,相比于她,娘子自己应当更是忧愁,从昨夜开始,她就察觉出娘子的心情异常的低落,现在仔细想想,娘子恐怕与她一样都在担忧此事。
梦月停顿了一下,还是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她还是别给娘子添堵了,凡事等月事结束了再说罢,左右这期间也做不得什么。
*
前院。
顾念今日有不少公事要处理,昨夜颜府的筵席上,周玉珩并未饮酒。
清晨醒来,便来到书房里忙碌,顺带吩咐下属去查了颜北陌近期的行动轨迹,想要弄清楚他是如何与那位苗疆少主扯上了关系。
如此明目张胆地露出令人诟病的破绽,让人不得不怀疑这是个陷阱,大燕和西域之间积怨已久,北戎的人何必进来插一腿?潜入西域腹地,绑架俘获苗疆少主,真是好大的本事。
周玉珩揉了揉酸痛的眉心,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酉时,和风院那边如往常一般派人过来请他过去用晚膳,本欲动身过去,脑海里却隐约浮现起一张柔媚的脸庞。
昨夜她似是不太舒服,一路上都十分安静,也没有挽留他留夜的意思,所以和风院那边来人他就顺势去了那边,原先还觉得纳闷,但今日一早就收到了她来了月事的消息,疑惑迎刃而解。
“去凝香院吧。”想到这,走出书房的周玉珩脚下一转,拐进了另一条小道。
凝香院内,得知世子要来的蒋南絮面色一变,下意识拧紧了手中的帕子,望向站在一侧的烟云,眉宇间浮现出两分疑惑:“烟云,你没去登记我来了月事无法侍寝吗?”
“奴婢一早就去了。”烟云也觉得奇怪,按理来说应当不会有这种差错才对,少顷,反应过来道:“世子许是过来看看您,应当不会在此留宿。”
蒋南絮想了想觉得也是,她现在纯属是草木皆兵,自己吓自己,世子看上去并不是那等鲁莽之人,怎么可能会强迫她在月事期间侍寝。
“去准备准备吧。”平了平心神,蒋南絮差使二人去烧水煮茶。
自从上次世子来过以后,她院中分发的东西,例如茶叶、点心之类的都明显好了许多,她虽然没有分辨好坏的眼光,但有能够尝出来好歹的嘴巴,味道的咸淡和口感,差别还是挺大的。
在那之后,她才明白为何那日世子端起了杯子却没有喝茶,想来是嫌弃她屋中分到的茶叶太次,根本无法入口。
这也算是他们之间身份的差距,对于信阳候府来说,茶水是每日必备,可对于清源村来说,茶水却是个需要花钱买的稀罕货,除了村里“大户人家”办酒席时会用来照顾贵客和长辈以外,鲜少会用上茶叶这种好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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