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唔!”
“啊啊啊!什么东西!”
涂山琼猝不及防被一团泥巴咬中,惊叫一声连忙冲向一边,一面跑一面叫喊:“来人啊!有东西咬我!快来人把它给拽下来!”
趁着这个时机弦汐猛然冲出了结界,拼尽全力泅往岸边。
乌麻在背后唔唔叫喊,弦汐回首看了一眼,结界却已合上。
她凝望乌麻片刻,忍痛继续往前跑。
上岸之后,弦汐几乎是一刻不停地向远处奔逃,体力耗干了便用灵力,灵力耗干了再换体力,跑到最后甚至扶着树咳出血丝,也还是不敢停下。
再快点,再快点——
不能被玄濯再抓回去了。
这回她要跑得远远的,躲到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这个念头仿佛信念般支撑着四肢虚软的她,她不知道自己在跑向哪里,却也完全不敢有半秒停顿。
每多跑一步,就能够离玄濯远些。
她不想再看到玄濯了。
弦汐接连跑了七天七夜,最后,实在没了力气,喘着气倚树跪坐在地上。
昏花的视野里,忽然出现一片云白滚金的衣袂。
头顶传来极轻的一声笑。
这声音与衣服花样皆令弦汐感到有些熟悉,她迷迷蒙蒙地抬眼望去。
然而没等看清来人的面容,胸腔便被一道冰凉贯穿。
血液喷涌而出,弦汐再也坚持不住,晕厥过去。
第51章 她去哪儿了?!
和祖伊大吵一架、将新婚贺礼砸了个遍、又被弦汐屏蔽感知甩了冷脸之后,玄濯实在郁闷得不行,跑去南海找了赤熘。
俩人对坐在金丝楠木榻上,侍从在旁边一桶一桶地递酒。
看玄濯那闷头灌酒一句话也不说的烦躁样,赤熘忍不住开口:“哥,别他娘喝了,什么事儿就给你闹心成这样啊?”
玄濯一口酒下肚,杯盏没等落桌便被他一把撇出去,“砰”一声摔得稀碎:“还能有什么事儿?老东西特意把新婚礼送我宫里膈应人!……一天天的真是闲着他了,正事不干就会给人添堵。”他嘟囔着骂个不停。
赤熘了然地笑:“哦,你宫里那小情儿……不对,相好的跟你闹了是吧?”他揣度着换了个用词。
玄濯脸色变了变,磨着后槽牙拿起新杯子,“倒也没闹。”
“给你甩脸子?”
玄濯没吱声。
赤熘啧啧两下:“上次老七跟我说,你把你那相好的养进宫里还不告诉她你的婚讯,他不小心说漏嘴还被你往死里揍了一顿。当时我都不怎么信来着,结果你现在可好,”
他拿眼瞅着玄濯,满脸揶揄,“还能被自己养的小玩意撵出来了。”
玄濯被这句伤了颜面,猛得一踹他:“你才被撵出来的,我是不爱搁家里受那窝囊气!”
赤熘习以为常地拍拍腿上脚印,“那你把她赶走呗,要不就使些招儿,给她弄老实点。”
闻言玄濯气焰却又弱了下去。他闷不做声地喝了两口酒,低低道:“我不想那么对她,我把她接到宫里是打算好好过日子的……况且她离了我也不行。”
玄濯想,弦汐离开他可怎么活?以前每天就在清漪宗听学修炼,后来离开清漪宗又离开他,只能跟一团泥巴窝在山沟里苦哈哈地过着。
他就看不惯弦汐灰头土脸的样子,在他眼里弦汐就该被他干干净净锦衣玉食地养在屋里头,什么都不用做,会喘口气儿就得了,其余的他都能给弦汐供上。
可弦汐怎么就是不愿意呢?
玄濯十分不理解。
多日积郁在此刻仿佛开了闸一般宣泄出来,玄濯对着赤熘滔滔不绝道:“我就不明白了,那老不死的多少个儿子,怎么偏盯着我的婚事不放?我跟弦汐本来过得挺好的,他还有那个什么涂山非得跑过来横插一脚,生生给我俩搅散了。弦汐也是一根筋,知道我要成婚就一直犟着不肯理我,我是软的也来硬的也来,什么法子都试过了,她还是不乐意给我点好脸,我真没辙了。”
他念念叨叨一大堆,赤熘越听脸色越怪,最后忍不住打岔道:“……哥,你先停会。”
玄濯一顿,皱眉看他:“怎么了?”
赤熘眼神微妙中透着一丝诡异:“你不会真喜欢上你那相好的了吧?”
玄濯默了默,绷着嗓子:“不喜欢我能跟她住跟她睡?”
“这两码事。”赤熘道,“你不觉得你对她稀罕过头了吗?先前在涿光山的时候你还打算玩够就扔,现在怎么倒费心思哄上了?”
“……”玄濯有些抹不开面子地哑了半晌,闷声挤出一句:“我就乐意哄她,用你管。”
说罢不等赤熘做出什么反应,他又拔高声调找补:“我他娘活了六百多年就遇着这么一个对心思的,我哄哄怎么了?!”
赤熘:“不是,我不是那意思……”
他话刚说一半,玄濯忽然像是被刺激着了一样一摔杯子从榻上蹦起来,光火至极地喊叫道:“我好不容易遇着一个这么稀罕的,我容易吗我!一个个的要我考虑这要我考虑那,怎么就没人替我考虑考虑??”
他发泄般怒喊一阵,又把赤熘宫里的东西也砸了大堆,勉强消了些气性之后便自顾自冲出大门,返回自己龙宫。
赤熘看着殿里满地的废墟:“……”
他无语地挠挠额,让侍从将地上收拾干净。
他现在是真有点佩服那个叫弦汐的姑娘。玄濯这德性一般人都受不了,可她不仅忍受了下来,还降服了这动不动就炸的炮仗。
厉害。
奔赴在回宫的路上,玄濯火气渐渐消散,又开始琢磨起今天要用什么方法让弦汐对他缓和脸色。
可能是因为再有三四天便要成婚,他感觉弦汐最近对他越来越冷淡。
玄濯并不是很想让这个趋势发展下去。
他觉得,他或许该换个路子补偿弦汐。
思来想去,玄濯冒出个主意——要不让弦汐去做清漪宗宗主吧。
就当弥补他那时犯的错。
反正他白天大多时候都不在龙宫,弦汐出去一会也没什么。而且她一个人待着难免胡思乱想,想着想着就可能想到过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回忆,又加深一层对他的怨恨。
让弦汐出门有点事做,不仅能转开她的注意,说不定哪天遇到开心的事,还会愿意回来跟他分享两句。
再者他也不想天天听明澈在龙王庙骂他了。
玄濯仔细想了想,觉着这个点子可真不错。
到时他再出面澄清一下那夜怎么回事,为弦汐正个名,弦汐兴许就会原谅他那天晚上的所作所为。
至于乘潋,也不用干了。反正就他赶弦汐下山一事来看他品行也不怎么样,干脆早点找个地方种地养老。
不过这件事得在他成婚后再做,毕竟他成婚那天排场必定铺天盖地,连地底下钻洞的耗子都能耳闻三分,那个时候若是弦汐在外面看着,肯定心里又要不舒服。
玄濯一边逐步完善计划,一边想象着跟弦汐修复关系后的生活,心情慢慢明媚起来。
——是啊,他和弦汐年岁皆不小了,不管遇上什么事,都该成熟冷静地应对,何苦闹到这般地步?
虽说还不知道弦汐本体年纪多大,但能修炼到让神魂随意下凡,经历的岁月应该也不会少了。
玄濯准备回去问问弦汐这事,保不齐还能根据她的年龄推断出自己究竟是何时救的她。
一想到又有话题和弦汐聊,玄濯连返程的速度都加快了不少。
落地于龙宫后花园,玄濯带着满心欢喜张口便喊:“弦汐,我有事跟你说。”
毫无回应。
玄濯也习惯了弦汐不搭理他,是以并未当回事,一面走一面继续喊道:“弦汐,弦汐?”
“……”
空空荡荡的后花园里,一丝人气都没有。
玄濯脚步一凝,感觉有点不对劲。
心跳陡然加快,他几乎是一瞬间探遍了整个龙宫,却没有发现弦汐丝毫踪影。
站在同样空寂的寝殿门口,玄濯捏紧门框,青筋根根绷起,布满血丝的眼如同寒刃般盯着宫人:“……弦汐呢?”
宫人低垂着头,战战兢兢道:“姑娘,失踪了。”
喀嚓——
纯金的门框骤然断裂。
玄濯转身面向宫人,步步逼近:“这里里外外都套着结界,她能失踪到哪儿去?”
宫人畏缩着后退:“小……小人不知,晌午时……涂山三公主来了一趟,待她走后,小人才发现姑娘不见了。”
玄濯驻足。
空气忽而陷入静寂,宫人以为这句话令玄濯消了火,于是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去。
却对上一双燃着极端怒意的金瞳。
“谁让你们放她进来的?!!”玄濯勃然道,“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谁都能来踩一脚的观赏景点吗?!”
宫人们齐唰唰跪了一圈,以头抢地抖若筛糠。
玄濯揪起一个宫人厉声问:“她怎么进来的?她怎么进来的?!!”
宫人险些被吓尿裤子,“公……公主手里……有令牌。”
令牌?
玄濯思索一刹,想通了怎么回事——
涂山琼能从哪得来他龙宫的令牌?只能是涂山萸手里。涂山萸又从哪得来的?他那几个兄弟总归不可能给她,只能是祖伊或者凤祐。
大概率就是总想膈应他的祖伊了。
放下那老混帐不谈,涂山萸居然敢让人来找弦汐的麻烦。
娘的……那个贱畜,那个贱畜!!
玄濯一把甩开宫人,怒叱道:“都给我滚去把弦汐找回来!找不到她我把你们全部剁了喂鱼!快去找!”
宫人们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玄濯怒气难消,近乎失智般一连轰塌了大半边龙宫,随后径直赴往涂山。
漫山遍野的狐狸只见玄濯仿若从地狱爬出来的黑面罗刹,气势汹汹地奔向最高山峰上那口狐狸洞。
涂山琼正趴在洞中养腿伤,眼角黑影一闪,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就被一脚踹飞了出去!
她连一声惨叫都没能发出,便撞上墙壁晕死过去。
玄濯将涂山琼从地上提起来,神识强行冲入她脑中把她唤醒,满面戾气道:“弦汐呢?你把弦汐弄哪儿去了?!”
涂山琼吐出一大口血,气若游丝:“什么……弦汐……”
“轰”的一声她被玄濯怼进石墙,玄濯双目猩红地问:“我问你把弦汐弄哪儿去了!!她现在在哪?!”
涂山琼面如金纸,哭都哭不出来:“我不知道……”
“玄濯!你在干嘛!”涂山萸匆匆忙忙赶到,用力拖拽他掐着涂山琼的胳膊,“快把阿琼放开!”
玄濯一下挥开涂山萸,单手扣在涂山琼头顶搜寻记忆。
片刻,他收回手。
面容从暴怒中,渐渐归于不明的沉寂。
静默良久,在周围惊恐畏惧的注视下,玄濯一言不发地出了狐狸洞,离开涂山,回到龙宫。
寂然穿过长廊,越过一地残砖断垣,他来到弦汐常待的后花园,无声立在她最后坐的石凳边,垂眸看着桌面残留的几片树叶。
玄濯捡起一片,凝视上面些微变化的数字。
——原来弦汐这么聪明。
为了逃离这里,逃离他,竟能想出这般精巧的小花招。
他以前从没料想过。
“……呵。”
玄濯蓦地低笑一声。
那片叶子被握进掌心,揉碎碾烂。
“你又能跑去哪儿。”玄濯嗓音沉沉,愠怒到了极致,嘴角反而扬起狰狞血腥的弧度:“弦汐,你又能跑去哪?”
想必是他一直以来对她太好了,才让她还敢有这种念头。
等他把她找回来,等他把她找回来……
“我一定要把你绑在床上,干到死。”他轻轻道。
——
再睁眼时,弦汐只见到陌生的床帏。
她蒙了一阵,想坐起身,胸口却疼得厉害。
“最好先别动哦,会扯到伤口。”
耳畔响起一道温润男音。
弦汐侧首望去,入目即是袖领滚金的浅云白衣,一张俊美过分的面容,以及一双淡银色的眼瞳。
她隐约觉得这人有点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于是声音沙哑地问:“你是谁……?”
白衣男人道:“你的救命恩人。”
“?”
弦汐茫然地回忆一番,记起自己在晕厥前,胸口好像是被什么捅了一下。
但究竟是什么捅的?
不等她发问,白衣男便好心地替她解了惑:“你被妖兽从背后偷袭了,正好我路过,看你可怜,就把你带了回来,帮你治好了伤。”
是这样吗?弦汐晕乎着道:“原来如此,谢谢你。”
白衣男眉眼弯弯:“无妨。”
静静躺了一会,弦汐试图起身,身体却虚弱得提不上力。
——恢复这么慢,看来真的是很重的伤。
她无奈道:“抱歉,我好像,需要再休息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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