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动了动眼皮。
如果不是手脚都有强烈的被束缚感,睡眠程度好得她几乎要相信自己真的只是在去水族馆的巴士上睡了一觉,做了一个令人不快的梦。
噩梦的开始,是一声沉重的砰咚。在高速公路上行驶的巴士,司机毫无预兆地倒在了驾驶盘上。如果不是坐在前排的班主任紧急加入,拧转了方向,一车人都将驶向地狱。
无人驾驶的巴士最后在应急车道上停下,班主任将他们全都带下了车,等待着警察的救援。很快,交警来了,“因为警车数量不够,征用了一部分警员们的私人用车”……这样的理由也是可以的吗?因为迟疑而停留在了队伍的最后面,却被班主任用手帕捂住了嘴。与此同时,那些在黑色私家车里的同学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我已经按照你们所说的做了!把我女儿的照片……那些照片的底片,还给我——”在药物作用的昏迷之前,她听到班主任这样对“交警”说。
无论如何,自己和同学们,现在是被伪装交警的人绑架了,帮凶是班主任。头脑还是昏昏沉沉的,女孩没有立刻睁开眼睛,而是谨慎地继续装睡。
周围寂静一片,却有风的声音。这是在户外吗?不像。十二月末的天气,却一点都没有觉得冷。也有可能是口腔中带有麻醉剂布团的作用,丧失感觉的五官,很轻易地连具体感知都欺骗。
突然间,前方响起了歌声。
……
咚地一声,人体重重倒地的声音。
少女睁着眼,如瀑黑发在地面漫延开,如同绵延不息的黑色流水。白红相间的衣裙在木质的地板上散开,一只裹着白袜的脚奇怪地向外扭曲。但她依旧保持静默,仿佛自己真的只是一个不小心从饰架上倒下来的玩偶。
咯哒,咯哒,脚步声。破坏人偶的人出现在她的上方。
苍白的肌肤,雾紫色的大衣,玻璃般浅淡而近乎透明的唇,从碧色发丝间居高临下地投来的目光。檎奈垂着眼,在指间灵巧地旋转着一只鲜红的小锤——能够破坏车窗,一节一节地打断人骨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只问了一个问题。“Butterfly给了你什么?”
“钱。”神无由乃躺在地上,漆黑的眼珠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上方的房梁,声音平板,如同宣读官方新闻的语音软件,“前家主与神无惠的事情,被敌对家族抓住了把柄,神无家名声损坏,失去信誉,连带家族生意股价大跌,需要某些人继续投资,重新证明家族潜力,才算处理好后事。”
毫无疑问,某些人就是Butterfly,或者是Butterfly背后的势力。其权势与财富,无一不是高到足够给神无家作担保、挽其于狂澜。
用个人特征明显的账号发出照片,Butterfly的意图已经不言而喻——这场“交通事故”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背后灵的幸村,以及作为他寄生对象的檎奈。
正所谓“无利不起早”。当敌人已经无所不有,又想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
——他们手上什么也没有,除了邪神留下的第七卷 残卷。
而知道邪神笔记在他们手上的,除了两人之外,就只剩下神无家。
——年末期间,所有人都在神社为年末祈福做事前准备,除了唯一留守宗宅,为即将在台上跳起的神乐舞,净身斋戒的家主。
“就这样,将我们的信息卖给了那个人?”
檎奈在神无由乃的身前蹲下来,一只手抓起黑色的长发,强迫她不得不提起头颈。漆黑的双眸投来无神的注视,与神无影重相比显得十分浅薄的重瞳特征,同样证明了能力的不足。
“你是个好姑娘。”她放轻了声音,手中的红锤却毫不留情地敲下,“很实在,知道自己必须要做什么。”
咚!咚!咚!再次的连续暴击,这回碎裂的不是车窗,也不是人骨,而是年轻巫女口腔中雪白的尖牙。一颗又一颗染着鲜红液体的牙齿掉到木板上,滴滴答答的粘稠液体,为地板留下难以清理的污痕。
“所以,”咚!抓着巫女长发的手绕了个圈,发丝就拧成了结,重重地将头颅按在地面。而碧色的少女,则露出与其肤色一般,如白糖般甜腻美丽的笑容:“不是天才的你,应该知道自己这时该做什么吧?”
躺在鲜血里的巫女默不吭声,慢慢地转过了被血污凝结发丝缠绕的脸,漆黑眼眸依旧是死寂的,手指向走廊的尽头。
檎奈松开手,往她指向的方向走去。没过多久就折返而归,手里是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暗纹绣金的系带,包裹的纹纸烙印着大片飞舞的蝴蝶,属于帝王的姿态,分外华贵。
“需要我帮你带给那个人?”少女歪了歪头,笑靥柔甜,“我可是要报酬的哦。”
巫女张开血淋淋的口腔,用失去牙齿后分外稚嫩的声线,因喋血而嘶哑地道,“……你要什么?”
“放心,不是什么贵重的物品。”
鲜红的锤落地,咚地一声,少女用空下来的手撩了撩发丝,“这件东西,厨房里会有吧……”
……
有人在唱歌。
女孩心里一绷,是抓她来这里的人?还是同样被绑架的人?毕竟太过年幼,在进一步思考之前,她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
入目的景象,却令她呆住了。
空气中漂浮着金色的光点,些许组成流畅的光带,将周围的景象点亮。反季的蝴蝶花在手边盛开,中途洁白的维纳斯喷泉雕像,金属丝线的灯构成蝴蝶状,有的穿梭花丛,有的凌驾于上,发出晶莹漂亮的光。
已经漆黑的夜空映入眼底,在玻璃的屋顶上静静地落下纯净的白雪,一览无余。连和星星的距离,在这里都显得如此接近——这竟然是一栋位于大厦的露天顶端,由玻璃组成的温室花房。
从脚下被捆绑位置开始,与全班同学数目相同的,三十把银色的圆椅,如同参加茶话会的观众那样,闲情逸致地布罗在碧绿的景观花丛中。
手脚紧缚、被绑在圆椅上的孩子们,用惊恐的目光,望着空气中明显的颗粒状金色光点。它们随着歌声向前漂浮,落在花房最前方,温室中央的少女身上。
是眼睛的错觉?亦或者药物的作用?头顶微微倾斜、有些俏皮的乌黑蝴蝶结发箍,身着浅蓝连衣裙与白色鞋子,如同爱丽丝一般的金发少女。甜美亮丽的声音从她的口腔中传出来,带着令人信赖的天真,扩散到花房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意图不轨的绑架?还是纯净如仙的梦境?原本慌乱的孩子,渐渐平静下来。没有漆黑狭窄的仓库,没有废弃肮脏的工厂,只有装饰精美的玻璃花房,雪花徐徐飘落在头顶之上,落下一片洁净的纯白。
——然后,歌声中响起了脚步声。
……
“……你发给我的录音样本收到了。”
周的声音,穿过土耳其浴场内部的水汽传来,显得模模糊糊,“使用过变器处理的声音,无法还原出原文件,但是可以推导其使用的机器型号。将你提供给我的样本,以同样的机器,环境模拟之后同样处理,再对照推测……”
“得到的声线图基本相同。”他给出答案,“是同一个人。”
檎奈嗯了一声。挂断电话之后,再次打给另一个人:“我要的东西什么时候发给我?”
“这是你对本大爷说话的态度吗?”迹部怒道,毫不留情地挂断了电话。
檎奈对着手机发呆,没过五分钟,手机发出收到新邮件的声音,然后又是一个电话,来自刚刚将电话挂掉的人:“你为什么要查这个?”
大爷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了疑惑,“我警告你,之前的事情已经结束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
没等他说完,手机那头传来了电话被挂断的忙音。
迹部:“……”
……
那脚步声过于沉重,踩着歌声的节奏仿佛作为点缀的鼓点,过于合拍,导致并没有多少孩子听出它的存在。花房中的气氛,却依旧是那样幽然静谧。只有深紫发色的女孩听见,那被脚步声掩盖的,某种金属在地上割划的声音。
一个不存在的人,就这样拖着一件金属质地、长棍状的物体,靠近了唱歌的金发少女——她睁大了眼睛,不祥的预感自心头升起,却无法做出任何动作,只能眼睁睁地看下去。
——沉重的脚步声骤然停下。金发少女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空无一人的空气。她在看清那人手里高举东西的同时有些困惑,歌声也不禁停顿了一瞬。但她尚未意识到那代表什么,总之,在短暂的停顿之后,空灵而甜美的歌唱,依旧在空气里回荡。
然后,被一霎沉重的击打声打破。
“砰!”
沉重的金属与柔软躯壳的撞击声,少女的头顶,迅速地凹下去一块。
“砰!”
惨叫。迎来的是更加凶残的殴打。肌肉迅速变成糜烂淤血的肉末,骨头打断后碎裂,牙齿像珍珠一样坠落,血液飞溅在地上,眼珠在激烈的殴打中被打爆。这是一场虐杀,看不见武器,看不见凶手,只能看见受害者——
“CUT!”一个沉稳的中年男声。噔。录音带播放完毕。
已经变成血糊糊一团的受害者,无声无息地消失了。空气中再度凝聚起颗粒状的金色光点,它们漂浮到前方花房中央的位置,在全息建模技术下,重新构建起那个貌美歌甜的金发少女,再一次播放这场结局注定的戏剧。
有人晕倒了,有人失禁了。女孩闭上了眼睛。除此之外什么也做不到。这是噩梦吗?她在心里浑浑噩噩地问自己。我也会变成这样子吗?
“不会的。”有人在耳边,对她说,“你会快乐健康地长大——”
女孩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了近在咫尺的甜美笑颜。不知何时出现,蹲在她身边的少女,微微地歪着头,继续说,“——就像你哥一样。”
话音刚落,一线厉光闪过。女孩心下一惊,少女已经不见了影踪,唯有一盒被摔散的礼盒。精美的蝴蝶纹纸已经散开,露出其中作为礼品送出的高级烟火。接下来又是一声爆响,金发少女消失了,空气中传达着电子仪器爆裂之后发出的焦味。
“Congratulations!You found the queen of hearts!(恭喜你,发现了红心皇后)”
不知何时,少女已经坐在了花房内最高处——洁白维纳斯手中托起的瓷罐。她微微地歪着头,望着从门外进来的人,笑容晶亮。
“以及——”
“欢迎来到我的生日宴会。”
司在花火,笑着对绫濑川檎奈说道。
第75章 蝴蝶风暴NO.7-6
蝴蝶风暴NO.7-6
市内房价最高地带,60层的高级公寓式住宅。环境优雅别致,设计独特隐秘,内部自带健身房网球场游泳池超市,高层可从东面的海滨公园看到海平线上冉冉日出。其住户也多为当红明星、政界人士等,尤其注重完备的安保措施,巡逻监视也异常严密,真正意义上的寸土寸金。
在这种公寓住宅内部,将顶楼三层完全连通、随意改造,尤其是楼顶露天的玻璃恒温花房,其主人背景可以想象。
“不好好接下吗?”
檎奈微微抬起下颔,向高高在上的长发少女,示意地面上的礼盒,“由乃给你的生日礼物,‘花火’。”*
“不必带礼物来也可以,入场券我早已亲自送达。”司在花火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清晰地停在邮件的已发送页面,“来自司在花火的生日宴会邀请函”,指甲一点,“邮箱注销成功”,“它很贵——但只要对你,一切免费。”
“那可不行。”
檎奈露齿而笑,露出两排整齐而雪白的牙齿,就像一个吃到了美味砂糖的孩童,笑容天真而热忱。她耸耸肩,两把刃口闪烁厉光的尖刀从袖中悄然滑落,“神无家预支了报酬给我。”
司在眨眼:“你打算用它们结束我的生命?”
“大概十分钟之后?”檎奈回答,“恭喜你——这是因为我有想了解的东西。从‘司在花火’开始。”
“‘司在花火’?”另一人重复了一遍。
假如有远景航拍的话,这一幕能拍出教科书般的对称景象。两个少女人影在金光灿灿的玻璃花房里,仿佛钻石般娇俏发亮,另有成片整齐哭嚎的孩童作为背景板,每人都面颊红润得如天使合唱团,再无更加庄重虔诚的盛景。
司在背脊笔直地坐在白玉瓷罐的顶部,润红的唇勾起,笑容加深,仿佛听到了什么动人的情话,“我真的很喜欢这个名字,特别关于它和蝴蝶的共同点。”
“漂亮,游离,恍惚——并且短寿。”
“你的真名应该跟家中势力有关,避而不用是怕它太明显,因为人人所知。”檎奈不为所动。
“但butterfly又能够操纵关口组的大部分势力……”她说出了一个名字,“你就是她吧?某位议员最疼爱却又早夭的女儿,她在死前与□□老大产下的私生女。被这样的双方长辈偏爱长大,自然做什么都能毫无道理。”
“BINGO!回答正确。”司在快乐地拍手。
少女悠然地晃着雪白的小腿,从瓷罐上跳下来,仿佛童话里一只喜欢跳华尔兹舞步的猫,会随着吹笛人的音乐,一路漫不经心地跟到那不勒斯。百褶裙随着乐声旋转,停到檎奈面前,司在再次歪头看她:“祖父很疼我,因为我的确长得很像妈妈,而她又死得太早了。”
“既然如此,”檎奈收起了笑容,她冷声道:
“为什么还要成为‘BUTTERFLY’?”
“当然是因为权和钱啊!”
司在摊开手,掌心洁白如雪。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拥有的东西已经够多了。从出生之前开始,平常人一辈子都无法达到。’——自从我生下来开始,每一个人都在对我说这样的话。但是,谁不会喜欢更进一步?”
“Butterfly做的一切,让我真正掌控关口组。”她高兴地绽开笑容,露出同样整洁而雪白的两排牙齿,就像喝了一大杯冬日里温暖的柚子蜜糖茶。
“开始组织校园yuan交的是我,引诱了椎名莉乃的是我,哄劝真由理前辈对灯里前辈下手的也是我——那天火灾的确把我吓了一跳。”
司在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还好学习拍摄SNUFF FILM时,也学到一点特效化妆,淤青伤疤什么的都不在话下……那位毛利前辈,感觉真也是敏锐,他们打网球的都这么恐怖吗?”
檎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转而问起另一个女人:“那山田濑穗子呢?她又是怎么回事?”
“她是我爹一个部下的旧情妇。”司在摇头,语气中有些惋惜,“很可怜的女人呢……就这样被甩了不甘心,又眼睛不太好,把我的拙作当成了组织的机密文件。原本不是什么大事,但偷偷带走的话,就必须给些教训了。”
“我多么真爱的‘拙作’”啊!那可是Butterfly的第一件作品。”
长发少女看向一个方向,在郁郁葱葱的草叶花丛中,藏着一台全息投影机。它现在已经被彻底毁坏,漏出细小的电流与滋滋青烟:“它的主角,也是我最喜欢的一任……一个爽朗漂亮、有着动人天籁歌喉的,地下少女偶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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