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遥远的夜色中,传来轻微的爆裂声——竟然在这个时候,一朵朵庞大绚丽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纷扬的白雪并不大,没有办法吹散遥望可见的热度与生机,色彩缤纷地点缀在漆黑的布景下,让人突然觉得,人生还有希望。
与此同时,玻璃花房中光线大盛。比原来的玻璃仙境更加浓郁的金色光线,让一切都无所遁形,无论是少女脚下凝固的鲜红梵文画阵,还是——
檎奈瞳孔骤然紧缩,以她的视力自然能够清晰看见,紧贴在每一张被绑来的学生们座椅底部,就像一只小小的玩具乌龟的,定时zha弹。
“别靠近,遥控器在我手里。”模仿着檎奈的动作,司在晃了晃手里的方块。她用下颔点了点脚下的鲜红阵法,语气就像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那么亲切,“所以,把笔记本给我吧?让我完成剩下的部分。
“果然跟你单打独斗我占不了好,但是如果你给我,也许这些人不用全部去死——我至少能让一个以上的人活下来。
“但如果你不给我,我也不想给你逃跑的机会。只好引爆zha弹,大家一起去死了。
“神无惠向神无影重问过‘秃头悖论’的问题。而现在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当火车开过轨道,你会选择救一个举足轻重的人?还是100个无知无辜的人?我很期待你的答案。”
司在眨眨眼,补上一句:
“幸村精市的妹妹也在里面,你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
第77章 蝴蝶风暴NO.7-8
蝴蝶风暴NO.7-8
“我说你……喂,有听到我说的话吗?”
柔和轻俏的布鲁斯流淌在空气里,幸村精市猛地回神。
面前的卡布奇诺已经冷掉了,隔着凝结的奶泡拉花,指甲盖大小的勺面像船桨一样拨开草莓蛋糕最上方的纯白奶油,对面年纪二十出头的女性,在面上流露出一丝好奇。
“你今天发呆的次数很多哦。”
她漫不经心地说。
睫毛浓翘低垂,扑闪出一小片阴影,柔和的香槟系眼影下,碧色眼眸专心致志地盯着即将化为卡路里的甜味食物,刚刚习惯性地用虎牙咬起勺子,立刻又像少女般狡黠地睁大眼。
“难道,你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柔和轻俏的布鲁斯截然一顿,转播韵律十足的圆舞曲。
回忆像纸片一样从音乐里冒出来,跳着华尔兹般将他包围:今天是二十四岁生日的前一天;在家乡街头的某家咖啡店;问他问题的人,是中学同校的异性同学,两人在相处中渐渐有异样情愫;恋爱是场战争,谁都没打算当先说的那一个。
但在时隔半年的海外深造之后,从纽约回到千叶的自己决定主动出击,先出手的未必不是赢家。
现在是大好时机,必须抓住机会……无论窗外的阳光,还是微冷的空气,都在提醒着幸村这一点。
这是他从今天早上,用牛奶吞下一口夹着食用黄油的吐司时产生的想法,一直到他走进这家咖啡店,为对方点下应季的新鲜草莓蛋糕与额外加糖的卡布奇诺,都没有忘记。
“檎奈?”幸村试探性地叫出对方的名字。
外貌是二十三岁绫濑川檎奈的女性看着他,咖啡店使用了温暖效果的橘色调打光,从她眼中淌出来的碧色波光却一片冷淡,像日光透过极地透明的冰山。
“我,在听。”她抬起左手撩开一缕额发,露出了右侧面颊十元硬币大小的胎记,无名指上的钻石戒指闪闪发亮。
唰!一道冷厉的白光穿透了两人之间的视野,来势汹汹,连娇柔的圆舞曲也停止。
幸村并不想将眼前的画面忘记,但被风吹刮得发疼的感官让他不得不暂时闭眼。上下眼皮仅仅合了一下便飞快睁开,但他却站在一片和室纸门的背后,周围的榻榻米上不知为何堆满了黄色……身着正选队服的立海大网球部部员。
而且个个都扒拉着门边,要么蹲地要么踮脚,以“明显没有被遮挡但我就是偷看”的姿势,探头探脑地往纸门内的景象瞧。
“部长,快看,”最前方的丸井文太十分热情地招呼他一同观看,连嘴边的泡泡扁下去都无暇顾及,“副部长要赢了!”
赢?
事情的经过在幸村脑中闪现:
作为校内已然衰弱的老牌社团,弓道部部长请求弦一郎代替意外伤了腕部的自己出席来自校外的挑战练习赛,得知此事的其他正选纷纷迎风而动……他们挤的地方正是立海大的弓道部道场。
心里没有任何担心,他拉开一截纸门,道场两侧跪坐着比赛完毕的弓道部部员,正中央一左一右站着身着纯白弓道服的两人,由伤腕的立海大部长裁判号令,两道差异颇大的身影,同时拉开了紧绷的弓弦。
“可我觉得赢一个女孩子并不值得骄傲……”被文太踩着膝盖的胡狼桑原嘟囔,“跟副部长一比,她……”
仁王嘻嘻笑着接上他的话,“看起来好瘦小。”
“冰帝中等弓道部的新晋部长,居然是个只有二年级的女生。”
咚!咚!咚!
三柄箭重而又深地扎入靶心,反转性的全盘获胜。站在道场中央的少女回头,薄荷色的马尾在空中甩出一道圆弧,弓道服纯白长襟下的肌肤更是白得惊人。她放下弓,向着应当称之为前辈的人颔首行礼,脊骨却尖削而笔直。
甫一开口,声色投掷在空中,字字如其人,凛然而凌冽:
“冰帝学园中等弓道部部长,二年C组栗原茜……承蒙相让!”
“她居然赢了……”
“她居然……”
日光太盛,幸村哑然失语。
他觉得自己有想说的话,却又无从知晓它们从何而来,也不明白为何他们在出口之前就已经消失,也许那些希望在两人之间交流的话语,与道场内外细细碎碎的交谈声并无二致。
细细碎碎的交流声,仿佛上升的海平面,渐渐流淌起各种液体微醺的醉意。
“……她又来了,又来了。”
穿过灯色斑斓的展示酒柜,男人修长的手指在缎面西装的领口上下,借着昏暗的光线一阵打量,幸村最后找到了目标,他停留在调酒台最边缘的位置,低头看蜷缩在高脚椅上的少女。
——浓妆艳抹的脸,被染得看不出原色的卷发,唯有发根新长出来的一点,还带着个人特征明显的薄荷色。
个人特征?他为什么有这样的感觉?一丝疑惑掠过男人脑海。
他转而挑剔起少女的其它特色:在酒吧里也依旧穿着学校的制服,琳琅满目的金属挂饰遮挡了校徽;不合校规的裙长,膝盖折抱的姿势表达其与生俱来的不安感,同时大腿臀tun肉却又刻意裸出,呈现令异性不安定的诱huo惑;没有领结,透明纽扣解到心脏部位,敞出的胸xiong衣边缘,豹纹在晦色的光线下闪着暗光。
廉价,卖弄,缺少同年纪的青春与稚嫩,一切都充满着暗示与心机,明晃晃地宣告着标价——
“跟我走。”
“嗯?是你啊……”少女迟迟缓缓地睁眼睛,亮起一点如玻璃般透明的光。
她刚要醉蒙蒙地开口笑,又变了脸色:“走开!我不会跟你回家的!走开!走开!”
“别闹了,彩花,爸爸还在家里等你!”幸村抓住她的手腕,尖尖的腕骨戳在掌心里,过白的皮肤也因为不断地挣扎渐渐变红:“今天是纪子阿姨的忌日,你怎么说都得回家一趟……”
“你给我滚,给我滚。”
福原彩花的背脊撞到了高脚椅的皮革垫,她因为疼痛再度蜷缩,争执中桌上的高脚杯被摔得粉碎,在一片晶莹的人造碎片里,她高高举起一块碎片,掌心用力地下压,将尖角插入了自己的眼眶:
“我不要再看到那对狗男女——”
“……否则我会受伤。”
相貌年轻的少妇语调模糊,浅绿的长发柔顺地扎成一束,垂在左肩的米色长裙上,就像一株被养在瓷瓶里不慎歪倒的兰花。
同时,她的脖颈也微微地歪向了那一边,眼神漫无边际地随着歪斜的角度游走。她一边机械化地将碟子里的苹果切成幼儿可以食用的小块,一边继续用那种缓慢而无所事事的语气对桌对面的男人说话:“律师先生,我想你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这并不容易,夫人。您必须得在麦斯特先生面前足够坚强,否则法官很容易进入对面的‘歇斯底里症’陷阱。”
幸村频繁地翻动茶几上的案卷。即使不看,字体也流淌入他的脑海中:玛丽莲麦斯特;三十四岁;日美混血;职业为全职主妇;婚前名为安藤梅里……
案卷突然落地。纸张像蝴蝶一样簌簌飞起,次次续续,将他淹没。
幸村伸出手去拿,他没有拿到,却看见了更多的画面——
那里有更多的女性,更多的生活……
“我就是那样的人。”用橡胶苹果装饰扎着圆圆的发髻,五岁的女孩气鼓鼓地睁大了薄荷似的眼。
“一起去游泳吗?”失去双腿的少女抱着游泳圈。
“新年快乐!”长相截然不同的异卵双胞胎同时拉开手上的礼花。
……
……以及更多的,薄绿色。
……
柔和轻俏的布鲁斯流淌在空气里,幸村精市猛地回神。
他正面对着一间教室的大门,周围天光已暗,从窗户到储物柜,都浸在夏季下午七点之后的暗色里,连写着班级的铭牌,都看不清晰。
在走廊中回响着的音乐十分熟悉,只是他的大脑被许多的经历沉浸得有些麻木,一时难以想起。
在听到它的第四个小节重复第二遍之后,幸村终于回忆起,这是立海大初等部的放学后铃声,常常在社团活动结束之后听见。
又是一个人的人生吗?幸村用食指按了按太阳穴。在第四个小节重复第三遍之前,迈步走进了教室。
空无一人。
像是玩笑一样,这是一个设备完整的空教室,没有任何被使用过的迹象,书包文具,统统没有。但储物箱清洁工具箱黑板讲台,连作为替换的粉擦都有两个,在讲台上摆设得整整齐齐。
在每张空桌子的桌面上,都放着一个名札。
幸村拿起最近的一张名札,上面十分工整地写着一个他十分眼熟的名字:
“栗原茜”
教室里空空荡荡的黑板,就像恶作剧一般,右下角写了今日的值日生:
“福原彩花”
“海老名真理”
第二个名字被恶作剧地划掉,写了另一个极其相像,字迹却截然不同的名字:
“海老名英理”
写着这个名字的名札被放在栗原茜后面的一张桌子上。旁边的桌面则属于海老名真理,两个光看名字就充满了亲昵度的名札,尽管没有主人,也依旧宣告着一个事实:如果两位少女是这个班级的人,她们会想尽办法坐在一起。
在前方的另一个桌面,名札上的名字则有点像外国人:“玛丽莲麦斯特”,下方还用更小的字体备注一般地标示着名札主人的另一个名字,因为片假名的读法显得洋气十足:“安藤梅里”
幸村每个名札都看了一遍。最后他走到讲台上,从上往下地俯视整个教室。
三十个人的空教室。
三十个名札。
没有任何校徽,也没有班级名字,可以说是毫无格式可言。
除了每个人自身的名字之外,一切全然空白。
幸村知道一件事:所有学校的名札,一切的制作,是从空白的模型开始的。之后再按照各校发来的设计图与名单,逐步确定式样、颜色,最后加上名字。
只有经过了这些步骤的名札,才算是完成品,才能离开工厂,由校服一起,被送到学生的手中。
在那之前,一片空白却被印上了名字的名札,是这个世界所不会接收,步骤错误的未完成品。如果它们一直无法离开工厂,就会被废弃。
一个个未完成品,没有开始,自然也不会等到结束的那一刻。它们从来都没有被赋予来到外界的机会,也自然不可能拥有属于自己的颜色。
哪怕是在幸村印象中,与冰帝挂钩的栗原茜——那个二年级就能担任中等弓道部部长,与同龄人截然不同,无论谁看了都会十分印象深刻的女生,也十分乖巧地待在一片雪白的名札上。
充满了冰帝辉煌的校徽象征,从来都没有一刻属于她。
“所以,你们才连脸都没有吗?”
在那么多个人生里。
幸村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看过多少个脸庞完全一致、却又拥有不同的姓名,各自人生亦有极大差异的“绫濑川檎奈”,也不记得到底扮演过多少个“绫濑川檎奈”身边的人。
救济家庭矛盾的邻居大哥哥,为跨国婚姻破裂进行离婚商谈的律师,在沙滩海之屋贩卖泳具的兼职大学生……他们都不是“幸村精市”,也不是“幸村精市”的人生。
他只是过着别人的生活,做着自己绝对不会做出的选择,看着他们走向不同的女性:酒吧迷茫落魄的不良少女,因为丈夫而心绪不稳的混血少妇,车祸后失去双腿的游泳特长生……一颦一笑,她们都有着同样一张脸。
但她们,也全部都不是“绫濑川檎奈”。
“没有脸,是因为她们根本没有存在过。
“就像那些还未出厂、无法蒙上各校特色的名札一样,她们永远不可能得到只属于自己的脸……能够被赋予的,只有父母留下的名字。
“而其余的,属于她们自己人生的东西——
在出生之前就被‘某人’给‘夺走’了!”
所以,在这些碎片里出现的女性,才全都拥有与绫濑川檎奈一样的外表——肤色冷白,明绿发眸,肢体纤细而敏捷,腿很长,曲线很漂亮。
但是,无论她们在做什么。那双眼瞳深处永远如同玻璃一般,无论映来什么色调,永远都残留着反射无机质的光。
幸村拉开讲台的抽屉,他在里面找到了班级名单:尽管没有学号,没有班级名称,只有写着名字的座位表,但那依旧是一份完整的班级名单。
视线往下划过,在看到左边第五排的名字时顿住了,这个位置实在太不起眼,又正好处于放学时茜色光线背面的暗处,以至于他刚刚没有发现它的异常。
是的。仔细想想,在那些人生里,也有唯一一个,长相与“绫濑川檎奈”,有着微妙不同的人……
——柔和轻俏的橘色调咖啡厅里,同样碧色发眼,用与鸽子蛋钻石戒指一样冷淡的冰山般目光看来的女人,右侧面颊有着十元硬币大小的胎记。
在被发现的那张桌面前站定了,果然,幸村哑然失笑,那桌面上放着的,除了白色的名札,还有一份熟悉的文件夹。
如果不是收到了“向神请愿事务所”暂停营业的短信,他简直要以为这一切又是那两个奇怪双胞胎搞出来的恶作剧。
打开文件夹,里面只放了两张纸,很薄:
第一张没有任何图像,只有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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