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卿是不知晓傅子柔怎么和陆郴有了干系,只这一幕像一桶冷水,给她浇了个透心凉。
她抿着嘴,一副气性儿模样,死死盯着陆郴那处看。
陆郴那厮面上没见什么特别,说道了几句傅子柔就走了。只她回身之时,团扇掩面,朝着陆郴送得那一眼,隔这么老远慕容卿都品出了风情。
她又去看陆郴是个什么模样,那人倒好,嘴角勾了笑意,明是冷笑来着,偏就觉着勾人得要命。
慕容卿是一颗心上上下下,见陆郴明明知晓自己在看他却没什么反应,立马就晓得寒酥嘴里的话怕是一句不能信。
她也不再去理,只等着龙舟开赛。
端午赛龙舟,是一年一度的盛事儿,参与的不光有世家贵族更有民间的龙舟队伍,是一道儿比了的。
贵族子弟分两船,以武将为首的白一方这队,以及以沈止为首的文官一队。
慕容卿听尤诺说,沈止本不欲掺合,是文官那队年年输给武将,觉着脸上无光,而沈止武功盖世人人都知晓的事儿,还挂了个文职,三请四请的将其请了来。
算是这群人钻了个空子。
再说民间分姓氏共有十队,加在一处就是十二支船队相比。
拔得头筹的龙舟队伍,不光能得了彩头的银钱,更能面见皇帝露露脸,是个于家族于自个儿都荣耀的事儿。
可想而知赛事之激烈。
便是白一方参赛以来,也只拿过一回头筹,并未蝉联过,不知今年是个什么境况。
慕容卿心不在焉,直到一声锣鼓喧天,她才回了神去看湖中赛事。她的眼睛是看着湖里了,心却坠到了底。
实在无法专心,同荷花夫人说去透透气就带着喜鹊又回了亭子里头。
慕容卿靠在栏杆处,想去看看陆郴,可远处陆郴也不见了人影。她目光所及之处到处找不见,神情更为落寞。心里头只想着许是陆郴该是去找了傅子柔。
身后的脚步声慕容卿也听不见,直到一句:“你一个人跑到这里作甚?”
慕容卿回头,才见是陆郴神色淡漠,她见他如此,也就不想言语,转头继续看了风景,并不理他。
陆郴给了喜鹊个眼色,喜鹊自觉出了亭子。
他这才道:“自那日红枝楼后,你一直在闹什么。”
“我没有闹。”
陆郴抿唇:“你还要如此多久?”
慕容卿不说话,陆郴冷笑一声:“那便随你意。”
那语气含冷带讥,听得让人心都碎了。
身后脚步声起,慕容卿一回头,陆郴却只留给了她一个背影,她心里头的委屈顿时跟尖刺似的,将一整颗心都戳了个遍。
眼泪就那么顺着眼角留了下来,慕容卿别过脸,抬手拭去了泪,她不想哭可并控制不住。
等哭了一会儿,又让喜鹊给她补了些粉,才起身出了亭子。
日光浓烈,荡漾得湖水波纹都有些刺眼。
慕容卿见着最后白一方与沈止在半空里交手,周围一片叫好声,可她就是笑不出来,等到沈止拿了头筹,慕容卿眼泪唰地一下流得根本控制不住。
白双双瞪她:“大哥就是没得了头筹,你怎么哭得跟大哥死了似的?”
慕容卿边擦泪边反驳她:“二姐你说话也太晦气了,明儿大哥就要去了边疆,怎好说了这晦气话。”
“你倒是晓得晦气话不能说了,那你还流这晦气泪?”
慕容卿吸吸鼻子,憋着眼泪再不敢流,而是随着众人一道儿去看了沈止到了皇帝跟前讨赏。
都当着沈止估摸也就是和以往拿了名次的人一般,并不敢要什么,意思让皇帝看着给就是了,可他一张嘴愣是让众人哑然。
竟敢当着这文武百官亲眷还有老百姓的场子上说要求娶康宁郡主。
等人齐刷刷都朝着慕容卿看过去的时候,她泪还没干,被这么一瞧,那是小脸儿憋得通红,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皇帝是那叫一个气啊,要不是皇后摁着,他都想一脚踹上去踹死这个愣头青。碍着场合还是好声好气道:“端午佳节,自是要说个与百姓同乐之事,朕看着,既你沈家拔得头筹,明年端午就由沈家来操办吧。”
这哪算什么封赏,沈自道怕自己的逆子还要再说什么,忙不迭起身应了。
沈止欲言又止,被皇后一个眼风制止。
等最尊贵的两人一走,场子立马叽叽喳喳了起来。
最先跑来找慕容卿的是尤诺,她贼兮兮道:“沈少卿刚求娶的时候你可瞧见了陆修撰的模样?就差蹦起来,我看这兄弟俩是为了你彻底反目成仇了。”
慕容卿闻言回头又去看陆郴,可那人正与同僚交谈,见着模样就是要走,那脸上可有半分是恼怒?她是瞧不出来。
尤诺还不想家去,可慕容卿实在兴致缺缺,她意兴阑珊,其他人也不好驾着她如何。
好在白一方换了衣裳来:“着急家去作甚?明儿就走了,今儿带你们去听听戏。”
尤诺就哄着慕容卿:“去呀卿卿,你不去的话我娘肯定不让我去听戏。”
慕容卿被搞得无法儿,只好应下了。
白双双不爱听咿咿呀呀的,最后就成了白一方与杜逡带着三个小姑娘儿一道儿了。
马车行在路上,尤诺还兴奋着:“我压沈少卿那五两可赢了不少,你俩输惨了,给你俩分点?”
慕容卿摇摇头:“我不要,你若想分就将我那份给了阿若就是。”
杜若不客气当真就拿了。
尤诺爱银子,对好友倒是大方,且在她瞧来,类似赌博赢来的钱都算不义之财,散出去才能往后挣了大银子。
慕容卿与杜若是不明白她这想法的来头是什么,只到了雅间里尤诺作势要请客,白一方快临走也没好意思坑她,就选了个位置一般的雅间儿。
五人坐到了里头,还没言语呢,就听着隔壁传来的声音。
“陆修撰,沈少卿当着众人面儿求娶康宁郡主,此事你如何看?”
没想到这么巧就在陆郴隔壁,五人立马一点动静不敢有,想听听看陆郴说什么。
只听隔壁杯盏交错之声,随后才听陆郴道:“白家得宠,郡主身份更是贵重,沈家若能让皇上应承了婚事,自然是锦上添花。”
“这意思沈家是冲着郡主的身份去了?可郡主与陆修撰你不是...”
陆郴言语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郡主爱慕之情人尽皆知,陆家早已不若当年,清川自不能如何。”
“可郡主尊贵,娶了她前途该是坦荡不少。”
“嗯。”陆郴的语气甚至有了笑意:“不知是清川之福还是祸。”
听到此白一方已是怒气冲冲,慕容卿按住他,一张小脸儿煞白,她无声朝着白一方道:“哥哥,求你,别去。”
第034章 端午节(三)
慕容卿不是没自尊, 相反的,她从小被先帝先后教导,娘亲爹爹身上皆是荣耀,哥哥姐姐也都聪慧名声在外, 她因此自尊更强。
可她从未在陆郴跟前儿将自己的自尊放在前头, 是她觉着没必要因为自尊伤了陆郴的心。她心疼他的过往,能感受到他的情意, 自也就不愿两人情谊被此所伤。
她愿意去给陆郴找借口, 觉着陆郴定然明白,他的那点别扭要强, 她愿意去包容。
可这不意味着慕容卿可以容忍陆郴在外人面前,这般说道了二人关系。竟是说成了她一厢情愿, 是她权势所迫,于他陆清川竟是福祸不知吗?
既这么凑巧了一回, 就听到陆郴如此言语, 慕容卿不傻, 猜也猜到以往类似此番言论陆郴怕是不知说道了多少回了。
那她所感受到的那些情意是什么?都是她一厢情愿吗?
可怎么会呢?那只有两人在一处的缱绻温柔, 都是佯装吗?
还是说她这个人和他在外的面子,他的清贵, 他所谓的传宗接代比起来,都得往后排是吗?
她所求,不过是个真而已。
陆郴对她,不够赤.裸,这一刻她忽就觉得好没意思。
轻巧几句言语直剌剌地将慕容卿这么多年来给两人之间的情爱蒙上的一层幻梦, 撕开, 她有些承受不住。
戏,是再听不进去, 慕容卿扯了个勉强的笑,指了指门口,就这么起身悄无生息地走了。
她一走,杜若与尤诺也坐不下去,自也是跟着一道了。
待三个姑娘一走,隔壁又传来陆郴的苦笑声:“如若不是郡主尊贵,清川该已是与郡主定了亲事,白家阻挠,我能如何?”
少听一句,意思便是天差地别,前头的自嘲调侃就成了居心叵测,成了自负成了瞧不起慕容卿的情意。
还仍留在原地的白一方自不会将这话说给自己妹妹听,在他瞧来是没什么好解释的;至于另一位,杜逡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闻言直接起身去了隔壁。
他头一句就是:“清川啊清川,你说你说句话大喘气那么长作甚?刚郡主可就在隔壁听了个难过,人都气走了。你这最后一句,人家可没听见。”
陆郴拿着杯子的手一紧,他故作镇定,扯了嘴角笑不达眼底:“女儿家家总归是要有些小性子的。”
可回去的慕容卿没哭没委屈没闹,甚至也瞧不出什么难过意思,她只是安静,安静地坐着马车,安静回了静雅堂,又安静着沐浴更衣躺到了床上。
喜鹊放心不下要在床边守着,慕容卿劝她:“你去歇着吧,赶着端午还没过,你也去和黄鹂她们用了粽子。”
“郡主何须操心这些。”喜鹊蹙眉:“郡主若是难过哭出来就是。”
慕容卿摇摇头:“我为了郴哥哥哭了太多次,以往总觉着他娘亲对他不好又早逝,陆伯伯满心满眼的只有陆婶婶,可却又是怨偶,家里没一点亲情之暖。待爹娘去世,陆爷爷又将家族的重担都放在了郴哥哥身上,我心里只去心疼他了。”
她望着床角悬着的夜明珠,声音温温柔柔的继续说着:“因着心疼,所以怪不起他来。每回被郴哥哥惹生气了,难过了,委屈了,就想到那些,觉着那也不是他的错处,他也不是故意那般。可阿令的事儿让我想了许多,还是人自己选的,好比阿令不去推了阿若,那也不会落个远嫁的下场。自身经历了苦,该是忆苦惜甜,总将过往之苦高悬头顶去看这世间,去看碰到的人,总也不会好过的。”
喜鹊却听得心里惊讶又难过,情之一字太伤,无忧无虑的郡主都生了这等愁思,她想去开导,可又不知从何劝起。
窗外蚕鸣,月照海棠成影在檐下晃动,烛火生了柔。
慕容卿神态透出一股轻松,她笑了笑:“喜鹊,你不用担忧我,我心里是难过,不过也想通了些,我不是自怨自艾的人。郴哥哥有他的难处,也有他的性子处事,只我不想自己总为了他的难处委曲求全。”
话说到这儿,喜鹊难免一问:“那郡主还想嫁给陆修撰吗?”
慕容卿因这一句问,鼻头发酸:“从小我只想嫁给郴哥哥来着,可如今我心里却是不知晓了。嫁给他,那夹在中间的其他女子,还有他的口是心非让我不愿意;不嫁给他,我对郴哥哥的情意,让我也不愿意。”
她呢喃:“我不知晓,只心里头,觉得这两头选了哪一端,都是错。”
“郡主若是不欢喜了陆修撰就好了。”
慕容卿闻言脑中一闪而过了沈止的脸,浮现一瞬她就暗道自己卑鄙。她自己在这爱不下去,恨不起来的境地里,怎么也不该用了旁人当筏子。
何况还是郴哥哥的好友,那样对他太不公平。
慕容卿觉得自己哪怕往后真的不嫁给陆郴,也不该与沈止有什么瓜葛,那是在伤人。
她从来不想去伤了谁。
端午的夜有些长,慕容卿在喜鹊睡着之后还是有些难以成眠,她蹑手蹑脚起身,打算去静雅堂的小楼上自己待会儿。
她绕过守在门口打盹儿的小丫头,穿着锦缎的软鞋,穿过一片长廊和一道院墙才到了小楼的阶梯前。
周围不算太亮,可她心里也不害怕,扶着栏杆一步一步到了最高处时,风来吹起她的披风下摆,因那料子轻薄,一时竟有了些乘风归去意味。
慕容卿拢了拢垂下的发丝,在栏杆处坐了下来。她先是去看了陆府,见陆郴的飞雪阁还亮着烛火,心中不禁涌上了一股酸涩。
她不得不承认,今日的言语在她的心里割上了一道长长的疤,更是将疤痕之下的过往伤痕也都暴露了出来。
慕容卿侧过头,听着夜中嘈杂,双腿屈膝将脸埋了进去。最近的事儿有些多,先是哥哥要去参军,然后又是阿令那事儿,最后又是陆郴。在她还没多少反应过来,就已经是经历了两遭离别。
如若再和陆郴没了干系,从小到大在她身边最重要的那几个人里,就没了三个。
她不想这样,太让人不安了。
正在慕容卿稀里糊涂地想些有的没的之时,一声马啼声打断了思绪。她抬起头向底下看,有树挡着并看不真切,只能隐约看到院外的胡同里有个人影。
慕容卿第一反应想着难不成是贼人,她正准备下了小楼喊人去看看,就见一道人影已是窜越到了墙顶。
只见那人脚尖轻点几下,慕容卿张开的嘴还没收回去,一袭黑衣的沈止已是背手停在了角楼栏杆处了。
他是常年黑衣,不过深夜黑衣出现在此无论如何说都是逾矩了。
慕容卿有些不耐上前,开口小声指责:“沈少卿,就算你武功高强你也不能这样旁若无人的登门入室啊?这是我与你相识,若换了其他人岂不是要被你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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