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酥心里腹诽, 按着眼前的误会, 他家主子能不能娶到康宁郡主还是个没准儿的事儿,不想着赶紧去哄了郡主, 总追着宋令仪算怎么个事儿。不过这话轮不到他说, 他也不敢劝,领了命令退下了。
陆郴今儿告了假, 他昨夜一夜未眠,想着慕容卿的事儿根本难以入睡。他搞不清楚慕容卿对他怎就忽拧巴了起来, 原当着是不是为了沈止,可私下里去查也查不到什么。
他靠在软塌上, 捏了捏眉心, 内心里的那股燥意根本抑制不住。
沈止当着文武百官和全城百姓的面儿就那么堂而皇之的求娶, 皇帝虽然没允他, 可也没允了自己不是吗?
到底问题是出在了哪?
等着灵泽上前伺候,给陆郴带了个消息, 气得他生了笑意。
“你是说颂溪找了个跑腿的,送了个锦盒去了大理寺?”
“是,还是沈少卿亲自来取了。”
陆郴抬手抚了抚额前,他笑得轻佻:“大理寺事儿还是太少了,少卿才有功夫还能亲自见个跑腿的。”
这话灵泽不好接, 他也不晓得他主子是如何想的, 不过他性子不若寒酥圆滑,还是道:“奴才看郡主心神不宁, 还是牵挂着主子,虽不知晓因了何,但主子去哄哄呢?郡主性子好,多问两句也就知晓了。”
他想着陆郴还是赶紧去问问吧,别见天儿的装作无事了,他们伺候的快被主子的喜怒不定折腾死了。
陆郴不是不想去哄,可哄了这一回,那以后呢?难不成每次慕容卿莫名其妙发了脾气,他都得撂下手边的事儿去哄不成?
他对她难道还不够好吗?
论长情,从小以来他心里只有她一个;论照拂,她想要的哪一样没如了她的意?;论隐忍,许多年白一方白双双二人的挖苦讽刺他都不受着了吗?可曾因此有过移情之念?;论其他,哪一样不是紧着她先,到底是在闹什么?
沈止从未表露过情意之时,怎不见她如此?
还是沈止那厮入了她的眼,才会这般拿乔。
陆郴心中也有气,只每每他心里想软了去,就想到亭子那时慕容卿对着沈止笑意嫣然模样,她怎能对着其他男子笑成那般?
“无上珠不是丢了吗?你去找万佛寺掌事人问问可有什么消息。”
“那郡主那处?”
“莫提,让我清净清净。”
等飞雪阁里只剩下他一人,陆郴才起身去了一楼处。珍珍正趴在他的案桌上晒着暖阳,黑色浮毛飞出一缕,陆郴抬手捏住,在手中捻了捻,才上前抱起了珍珍。
他一身烟雨素色的广袖衣衫,抱着只黑猫儿站在红木的案桌一角处,本该是安宁之景,可因着暖阳之光被窗棂切割,只拂过他身,却暖不到他的脸,凭添一股寂寥。
陆郴有一下没一下摸着珍珍,等檐下几只飞燕绕过时候,他心里那股燥才下去了些。当初他说想养只狸奴,不过随口之言,卿卿就找来了珍珍,她是那般的将他放在心上,等她气性儿过了,自是会来找他的。
若是不来,他再去也不迟。
不能急,一急,就会被那妮子爬上头顶,再不能听了他的了。
他就难免想起自己的爹爹,一颗心挂在娘亲身上,凡事捧着,哄着,顺着,结果如何呢?换来的是什么呢?
也不过是娘亲的疯魔。
上一辈的事儿,陆郴在爹娘身死之前还不知,死后祖父一一道明,陆郴才晓得,当初他娘亲早已定亲,可在郴水边爹爹对娘一见后难以忘怀,用了手段强娶了回来。
她娘是陆家边支,真论起来,和他爹还能攀上个表哥表妹的身份。
怎么说,都是他娘高攀了。
金银财宝尊贵宠爱砸下去,那么多年,再冷的心都该捂热了,可没有。
陆郴望着飞雪阁窗外的海棠树,想到幼年,他爹与娘就在那处争吵,吵到最后是他爹跪了下来抱着娘亲的腿泣不成声。
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君,可为了“求不得”三字跪下,太过耻辱。
而他娘亲,居高临下,眼里除了恨再无其他。
强求来的,只会生怨。
强求来的,终会走的。
如若慕容卿需得他求,才能得,他宁愿不要。
他不想走他爹的老路,情爱太过飘渺无痕,执着其中不过是画地为牢。男子当建功立业,只有权势才是悲苦的良药。
陆郴想,他爱慕慕容卿,除了她这个人以外,也因了她的身份,否则他是不会去哄她的。既为了陆家的以后,放下些身段儿也是无妨。
今儿他休憩,心绪也还不错,自去哄了她解释了并不算低了自尊。
他自认与他爹不同,他爹是为了情爱,他是为了陆家的以后。
高下立判。
陆郴挠了挠珍珍的下巴,轻声道:“今儿带你去看看卿卿,你若是乖些,见着她记着喵上那么几声,可不许躲。”
待到黄昏时刻,火烧云连绵天际。
陆郴道是天公作美,早早去了女学的那条巷子等着,他让小厮去慕容卿的马车处知会丫鬟是一声,结果小厮却说马车里并无人。
贵女入女学,各府马车停靠,身边的贴身丫鬟都会在马车里候着,以便贵女在女学里头有何事儿能马上应了。
慕容卿常年身边会带上喜鹊拙燕画眉黄鹂,总有两个跟着的,这回一个都不在,那就只能是替了慕容卿办了事儿去了。
陆郴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慕容卿哪晓得上朝的日子陆郴会在女学门口蹲着等她,她听了一天的偷盗无上珠之事,生怕是沈止犯糊涂。
她这会儿还没察觉,她已是信了沈止的情意,会觉得沈止会为了她就能做下这等蠢事。
画眉黄鹂是被她支使出去给沈止递了消息,约着下学后九曲亭一见呢。
九曲亭清幽,只供达官贵人玩赏,里头的锅子更是一绝。亭子与亭子间距离极远,也不怕会有旁人瞧见。
昨夜之事慕容卿还没敢和好友说,万一真是沈止偷的,于沈止名声不太好。
酉时一到,慕容卿小跑着就走了,尤诺在后面唤她慕容卿都顾不上。
她这幅匆忙样子,自是落入了早早蹲守在巷子处的陆郴眼里。他今日出来的马车没挂了陆家的牌子,本是想给慕容卿个惊喜,没想到是方便了行事。
画眉谨慎地看了左右,扶着慕容卿上了马车,陆郴随后,他倒要看看慕容卿这么着急忙慌地到底是要去见谁。
其实陆郴隐约猜到,可他不信,不信慕容卿当真就会中意上了沈止那个愣头青。虽沈止才貌,家世都无什么可诟病的,可在男女之事上他过于木讷,也不够细心。于女子来说总归是粗糙了。
可沈止当真粗糙吗?
慕容卿在九曲亭的一闲亭子里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沈止才脚步匆忙地上了假山。他未着官服,而是穿了上回马场里那身珀光缎鹅黄广袖配素白素色交领里衣。
像是还没来得及让家里的丫鬟理好,那衣裳下摆还有好多褶呢,
慕容卿先是尴尬,昨夜她刚说过这衣裳好看的事儿,这人就穿了来见他,这多教人难为情。且算着时辰,他下了公务从沈府换衣裳,再到这里,该不会是用了轻功吧?
那沈止还没这么笨,得了慕容卿的信儿之后,他是让了青棠回府去取了这身儿。他也是窘迫,上京的风气是见过客的衣裳不好再穿第二回 ,可他身上的银子已是不够再置办一身儿的了。
夏季的衣裳,沈府公中早在三月末就挑完了料子,因他以往一向黑衣,他娘都没让他去挑,还是一水的黑色。
沈止对心上人是心切又怯,见到慕容卿那神情,才觉自己是有些脑热了。他也没想过,讨姑娘欢喜,是得花了大银钱在自己身上的;更没想到世家奢靡,一套能出去见客的衣裳绣工,那么的费银子。
他的月俸,连着鞋子一道儿,只够做上那么一套。
沈止看眼前人即便是女学衣裳,都娇俏明媚白生生,破天荒头一遭,觉得自己寒酸得很,有些上不得台面了。
慕容卿瞧着沈止鼻尖沁了汗,他鼻尖上的痣都透了一丝狼狈来,而他的丹凤眼,平日里不好亲近幽深模样,怎这会儿就有那么点委屈的小狗模样了。
她含着笑,给沈止倒了杯茶:“下回沈少卿可不用这么急了,我等一会儿也无妨的。”
沈止接过,喝了,想言语,见画眉黄鹂也捂着嘴笑,他就觉着自己更寒酸了。腰板儿因着常年习武,板正地坐着,可他刚来的路上那股子想即刻与慕容卿说上话的心思没了,只想赶紧走了。
不想自己这么个局促德行,再不合时宜的如此。
慕容卿摆摆手让两个丫鬟下去,等帘子放下,她才凑首离沈止近了些,她小声道:“沈少卿,无上珠是不是你偷的啊?”
可沈止视线这会儿不自觉移到了慕容卿双唇上。
唔,好粉。
为什么会这么好看?
第037章 怒攻心
两人影子折叠在竹帘处, 陆郴在高处瞧得真切。
他独身立于栏杆地,负手而立,身上的血都发凉,让他的指尖发麻。心口如烈火烹饪炙烤得他几欲消亡。
他如何也想不到, 想不通。
陆郴的三魂七魄都在叫嚣着, 冲进去,杀了他, 可他的步子无法挪动。似一挪动, 自尊就会一败涂地,溃不成军。
许多人或许体会过背叛, 那是突然袭来的尖刺打破了信任后的一种狼狈与无措。被打破的信任成了碎片从四肢百骸处没入血肉,让神魂再无安宁。
可当背叛发生在自己唯二珍视过的好友与心上人身上呢?
周遭都变得安静, 一股恒久的刺耳之声穿透了陆郴脑海,他甚至在这种耳鸣里感到眩晕。
心爱之人的眼中, 有了他人存在, 赶不走, 驱不散。
过往如走马灯一般一幕幕浮现, 可此刻那些场景都被蒙上一层猜疑。
慕容卿当真爱他吗?她所谓的将他放在心上,就因着是无旁人出现吗?她会欢喜上旁人从而离他而去吗?
娘亲去世之时, 是慕容卿伴在他身侧,拥着他给了她暖;爹爹,祖父去世之时亦如是。
她总在他身侧不是吗?这么多年都是如此,可如今为何要去看了旁人?
她也会如娘亲爹爹祖父一般,最终弃他而去吗?
陆郴指节颤抖, 躯干似都被思绪洞穿。
他的眼神越发空洞, 有什么东西在他眼中迅速如潮水般褪去,他就那般望着, 直到身子再不受神思控制挪动了步子朝着一闲亭而去。
九曲亭风光秀丽,小道婉转曲折,陆郴每走一步,冷意就加重一分。
以至于慕容卿还没看到陆郴,就察觉到了外头似有人在。
“既不是沈少卿所为,我也该家去了,心里莫名有点慌乱呢,”
沈止道:“我略懂岐黄,可要我帮你把脉看看?”
慕容卿摇摇头:“不妨事儿,许是被无上珠那事儿吓得。”
她言必起身,沈止则先她一步去掀了竹帘,因着他心神都在慕容卿身上,一时竟没注意到站在小道转弯处的陆郴。
守在亭外的画眉黄鹂二人则是被吓得话都不敢说。
慕容卿是在台阶处看到的陆郴,她脚步顿住,眼神瞬间就慌乱了。
三人一线。
陆郴面无表情的上前,慕容卿夹在中间看看前后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沈止面色沉静伸手将慕容卿护在了身后。
殊不知他这举动更是让陆郴目眦欲裂。
短短几步,愣是让陆郴走出一股杀气,慕容卿没见过他这等模样,想说些什么又被吓得开不了口。
之后的事态就有些控制不住,陆郴动了手,沈止会武却不反抗,眼见着沈止的嘴角都被打出了血,慕容卿害怕着也上前去拉架。
她环着陆郴的腰身儿:“郴哥哥!我与沈少卿之间无事的,你别打了!”
陆郴的杀心太浓,根本听不进去慕容卿的话,沈止眼睛上又挨了一拳,可他还是没还手。
“沈少卿你快走呀!”慕容卿发髻都散了,她声音有些哭腔,可这两个人就跟当她不存在似的,根本就停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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