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见状也不提醒, 等时辰到了,站到她跟前直接将那被颜料墨水滴了个乱七八糟的宣纸抽了出来。
慕容卿被惊醒, 下意识就要去抓自己的纸张, 一看清楚是夫子之后,脸上儿就唯唯诺诺了。
夫子又抽出了慕容卿手中的画笔, 不客气的在纸张上头写了个次下等三字。
“资质愚钝,敷衍搪塞, 既如此女学也放不下郡主这尊大佛,不如家去了事。”夫子长眉入鬓, 眼神轻飘飘地瞧着她, 居高临下之态让慕容卿无地自容。
其他同窗基本都已停笔, 齐齐回头朝她看了去。
慕容卿脸被臊得通红:“夫子, 是学生不好,再不敢了。”
夫子却不再理她, 自甩袖而去。
搞得杜若不得不先将学生的画都先收了上来,给夫子送了过去才又回来安慰慕容卿。
她捂着脸还犹自羞愧中:“最近事儿是太多了些,我才心神不宁,如今惹了夫子动怒还,少不得派人和我娘亲去说, 这可如何是好?”
杜若给她出主意:“卿卿你也无需太责怪自己了, 等晚些你去给夫子去一封歉书,想来夫子见你诚恳, 也不会太过苛责你。”
尤诺附和:“是呀,还有这段时日你不若去杜若家去歇息,一来还能受了熏陶,二来...该是也不会无端做梦了。”
“是啊,我还能教你些功课,这般你也不会在家中总去想了别的。总得专心些应付结业考,否则如今这般怕是结业太难。”
慕容卿心绪低迷,闻言也觉着是个好法子,最起码她去了杜若家沈止该是不会再入梦了。也不用去烦扰她二姐,白双双最近待嫁,可越发不知忙了什么起来,根本无暇顾及她的功课。
想及此,慕容卿点了点头。
杜家离白府有段距离,在上京城最西边的梨花巷子深处。因着杜家早年分了家,杜大学士也清廉,是以整个杜府要比白家小了一半都不止。
杜若的花溪苑就更是逼仄,只有主屋书房净室,院子内一片干干净净,只种了一颗梧桐在里头。
梧桐树上被杜若挂了不少木牌,牌子上都是她的闲情雅作。
慕容卿之前来过两次,因着小就没来住过,眼下这到处书香气息的小院子,倒是给她定了心神。她在梧桐树下去摸那木牌,没想到还是个空的木牌,喜鹊见状笑着找了笔墨递了过去。
其实她也不知写些什么,加之文采着实一般,便只题书“皆安”二字。
夜已擦黑,灯笼的光也太昏黄,照不去树下人脸上的阴影。
杜若笑她:“原无忧无虑的人儿,怎如今瞧这背影还有些落寞意味了呢?”
“算不上落寞呢。”慕容卿扯了个难看的笑。
等功课都完,又在杜若指教下将告罪书写完,慕容卿捏了捏发酸的手腕:“也不知夫子看了我这封告罪书能不能消消气。”
“放心吧,总会的。”
洗漱后两人躺到了床上,杜若将屋子里的丫鬟都赶了出去,才问了慕容卿:“好了,你现在总好说说你碰上了什么心神不宁了吧?”
其实对着杜若,慕容卿没什么说不出口,只在提到梦中那亲密之事,她磕磕巴巴说了半天,才能将事儿说了清楚。
她斥责自己跟猪油蒙了心一般。
“阿若,我不想当个卑鄙小人,也不想在阿令哥哥走了以后,想明白和郴哥哥没了将来以后,就去拿了沈少卿作筏子。”
杜若听完,心中既有讶异,也有惊奇。讶异在于慕容卿竟然真就能在想清楚之后能不去再为陆郴犯傻;惊奇在她与沈止之间这玄妙到底是为何?
像是冥冥之中自有推手,强硬的就要将这两人绑到一处。
而慕容卿对自己的指责,却让杜若叹了口气,她忍不住道:“卿卿,你是个普通的人,而不是圣人,无需为了高尚就折磨自己让自己迷惘至此。”
“其实你与陆郴非亲非故,若不是当年白家建府,只有陆家旁边那处空宅可用,你与陆郴就是毫无瓜葛。且你二人这些年的事儿虽则总闹得沸沸扬扬,但还没定亲呢。他并非你的良配,沈少卿这个时候冒出来,是有些趁人之危,可在所求面前,人人都在为自己着想,你也无需例外。”
杜若朝着慕容卿眨眨眼:“总之只是在梦里放肆了一回,一个梦,你当着是真就是真,当着不是,那就不是。你自个儿才是最最重要的,你的喜怒哀乐贪嗔痴恨,你都该安抚了自己,那都是寻常罢了。”
“可女子贞洁...”
说到此杜若倒不知晓怎么言说了,她言情书网出身,对贞洁最为看重。说是梦里一个亲吻罢了,可真要论,也是于名节有碍了。
慕容卿摇摇她:“你说是不是?”
“不若你答应了沈少卿的求娶?”
“哎呀!阿若!我的意思是我又和郴哥哥亲过一回,又和沈少卿亲了!”
杜若:“...那这二人,陆郴你不要了,你总得为另一个负责吧?”
两个半大不大的丫头说这事儿也说不明白,仍旧青涩不知,便当着亲了嘴儿就已经是天大的事儿。
杜若临了道:“先别想了,后日不是休沐嘛,咱们三去万佛寺拜一拜。因无上珠丢了,一直云游的了无方丈也回来了,你身上那玄妙,说不定方丈还能帮你看看。”
慕容卿觉着杜若说得有理,是以到了五月十九这日,三个小姑娘早早碰到了一起去往万佛寺。
万佛寺位于京郊之地,占地千倾,若无马车马匹等代行之物,一天之内是没办法打了来回的。
尤诺去看慕容卿,此刻才问她:“沈少卿想来骑术了得才能在一夜之内将你送回,我就问你,佛塔顶处那风光可好?”
“自是好的,且谁能想到前脚上去,后脚无上珠就没了。那么高的地界儿,寻常人真的上得去吗?”
“能人异士良多,谁晓得呢。”尤诺双手撑着脑袋,“以往无上珠挂在佛塔上头,我都没在意过,没想到是那么个宝贝,真想摸一摸啊。”
杜若用了团扇轻轻扇着:“我觉着啊,那无上珠说不定只是个普通的夜明珠罢了。名号响,也只是对佛寺有些象征罢了,去偷无上珠的人,说不定就和阿诺你一样,好奇而已。”
“谁会这么闲?顶着那么打个罪名,就为了满足下好奇?”
杜若不置可否。
三人又聊了最近沸沸扬扬的断头案,闲话间不多时就已经到了佛寺门口。
千层石阶,从下往上望去,颇有无穷无尽之感。巨大的佛身金像矗立在石阶之上,也无方殿遮盖,于烈日蓝天之下却更露慈悲之态。
单论此景,是看千万次仍不觉腻的。
慕容卿心内虔诚,有心求佛解惑,夏日炎热连伞也不撑,一阶一阶朝上走着。尤诺平时咋呼,可真到拼毅力的时候,就差慕容卿良多。
不过一炷香时候,她就已经将尤诺与杜若远远甩下。喜鹊体力比慕容卿还好些,一直都在其身侧陪着。
整整一千三百九十八个石阶,慕容卿全程未歇,早早走到了佛像之下。这会儿巳时整,可已有不少善男信女在此上香。
她无意用了身份与百姓争抢,领了三炷香,乖乖等着空当。上完香,慕容卿就等着尤诺杜若上来,才打算去寻了了无方丈。
天有不测风云,先还是艳阳高照的天儿,转眼间就生云,一声晴天霹雳,吓得慕容卿一哆嗦。
喜鹊打了伞,道:“郡主,瞧这天,恐一会儿就要下了雨呢。”
“夏日雷雨迅疾,应该无碍。”
说是无碍,可乌云密布又起了大风时候,慕容卿就站不住了。她可不想淋雨,往石阶去望,总算看到了尤诺与杜若上了来。
尤诺气喘吁吁,帕子擦着汗:“卿卿,平日可真瞧不出...”
话音未落,又是一道晴天霹雳,雷声轰轰,可那雨就是下不下来。莫名就教人心慌得要命。
尤诺胆子小,拉着杜若小跑着到了慕容卿跟前:“快去大殿吧,这天儿瘆人。”
三人正转身之际,一条蔓延天际的闪电亮出,乌云更甚,随后而来的雷声逼得几人脚步越来越快。
也正是此时,一声兵器相撞之声传出。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沈大公子何必苦苦相逼,无上珠我都给你了啊!”
众人皆停步注目去看,只见一扛着战镰的粗布麻衣少年被其身后的黑衣公子紧紧相逼,两人空中过招,少年言语之际不敌,只能用了轻功朝着佛身跃去。
尤诺尖叫出声:“这不是那个谁!谁!”
慕容卿脸色发白:“连星...”
杜若心里发急:“我们赶紧去大殿,连星那厮行事乖张,别再惹了风波才是!”
可哪里来得及,尤诺那一声尖叫已经是引了连星视线,他一看那康宁郡主还在,面上一笑。
可真是天公助他!
第041章 卷风波(二)
连星注意到了慕容卿, 沈止自然也注意到了。
上次在武斗坊之时,几人都没见过沈止亮了自己的兵器,可这回,明显他用的是是自己的佩剑。
那剑身通体幽黑, 与他相称, 在此等天象之下有着锐不可当之势。
且因着此地空旷,行人皆避躲, 沈止没了后顾之忧, 慕容卿几人都没看清楚他是怎么动作的,一道剑气就生生拦住了连星的去路。
杜若有些慌神, 慕容卿反而还好些,她二人拉着尤诺几乎是连拖带拽了要赶紧逃离此地。
可尤诺被吓得脚上一趔趄, 这须臾空当就给了连星可趁之机。他双手转动战镰长炳,挡了沈止剑气的同时, 身子在空中一翻转, 一脚就踢到了尤诺的背上。
尤诺哪里遭得住他这一脚, 先是没抓住了慕容卿与杜若的手, 再是她身边伺候的桂枝如同她一般胆小,在连星攻来之时已经是抱头蹲地痛哭不止。
以致于尤诺被这一脚踢得摔了个大马趴!
虽她不算什么淑女, 但从来还没有丢人狼狈到这个地步!
尤诺怒从胆边生,还没爬起来就破口大骂道:“连星你个王八蛋!打不赢就欺负女子!怨不得你不入流!就你还想打赢沈少卿你做梦去吧!”
慕容卿转身想继续去拉尤诺,可连星已经是扛着战镰蹲到了尤诺面前,他右手朝后一掌,直逼得几个姑娘往后倒了一片。
尤诺抬头还没爬起来, 愣是被气得朝着连星呸了一口:“你个瘟神!丧门星!王八羔子!”
在沈止又是一剑要刺来之时, 连星一把薅起了尤诺挡在身前。剑招方向急转,那剑气便堪堪擦着尤诺脸侧而过, 断了一缕碎发。
她身子发抖,嘴巴仍不饶人:“连星你卑鄙!你无耻!”
连星是一边拿她当盾牌,一边不忘轻功直接退到了慕容卿几人身前,一边还嘴上不忘调侃:“姑娘你这嘴上功夫差点儿意思啊?就这?”
尤诺气结,闭着眼尖叫。
可连星嘲笑不止,战镰往后一背,铁链相撞发出听令匡当声之时,左抓尤诺,右搂慕容卿。也亏他绝世神功,即便如此还能用了轻功,猛地一冲刺,就朝着佛像飞了过去。
慕容卿与尤诺哪经历过这种架势,两声尖叫几乎划破长空!
沈止紧跟其后,可根本就不敢再朝连星用了什么杀招。
滑稽的是,连星快到佛头上时吃不住力气,率先将尤诺丢了上去。
只听尤诺一声:“你他娘啊!”
可惜嚷破喉咙也无用。
除却尤诺,剩下三人几乎是同时落在了佛头处。
佛像有多高?俯瞰石阶,人入眼如蝼蚁。
慕容卿一沾了佛头,立马爬过去与尤诺瑟瑟发抖地抱在一起,两个小姑娘根本不敢动,生怕一不小心就落下佛像落了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尤诺含着泪花:“你与沈少卿恩怨拖上我二人做甚?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沈少卿算账啊!打不过就抓我二人算哪门子英雄好汉!”
连星压根儿就不搭理她,一脚踩在她后背上,朝着沈止得瑟:“沈灼渊,这可是你逼我的!无上珠我已让其归位,可你还咄咄相逼,既你如此,今儿这一对小姐妹我就看你能救谁!”
沈止面无表情,一身黑衣在这巅峰之处略微晃动,他无甚情绪道:“你还回去的那颗无上珠是假的。”
连星闻言面儿上竟露出几分不好意思,他挠挠头:“真有那么假?”
沈止眼神瞥过正自垂泪的慕容卿,也就是他这一刻分神,三道淬了毒的暗器朝其心口命门而去。他身子往后倾仰呈下腰之态堪堪躲过。
趁此间隙,连星扛着战镰一冲而上。
巅峰之处,两人对招,风来电掣,兵器相撞虎虎生风。
这一幕好似不是凡间之景,沈止擎剑如战神,连星十四年纪到底不敌,几个过招下来就退到了两个姑娘身后。
沈止长剑一挥,神情冷淡步步紧逼。
连星气他,不过稍稍拽了拽慕容卿的头发,沈止便蹙了眉头。他见状,勾唇一笑,一脚一个,一左一右将慕容卿和尤诺踢落了下了佛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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