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瞧着杜若避开她的眼神,低着头模样,眼泪不争气就流了下来。
好友之谊看似不同亲人之间有着血缘那般深厚;也看似不同夫妻之间相伴一生来得刻苦铭心;可这份好友间的情谊,不因血缘而对你好,也不因爱慕而有了独占之欲,是真真的因了你只是你。
你好,会盼着你更好;你不好,也会拥护着你让你不论遇到了什么事儿都能安稳落地。
对慕容卿来说,她是真真切切欢喜了杜若这个人,那份爱重不比爱了娘亲爹爹少,不是亲人却似亲人。
眼下,杜若这模样,让慕容卿心里太伤了。
她不傻,如若真的如喜鹊口中之言,她认识的杜若不会是这么一副死气沉沉模样。
这意味着真相更加难以启齿。
慕容卿没下马车之前还抱着期盼,看到杜若之后,那份期盼就被扑灭了。
她哭得鼻子已是无法气息,只能张了口,眼泪哭着,可她还是没开口去问。
哪怕慕容卿晓得杜若是在等她询问,可她没有,比起真相,她更想维护了好友自尊。
杜若身姿依旧端庄,她眼眶泛红,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咬着嘴唇憋住了眼泪。她不敢看去看慕容卿,可慕容卿的哭声实实在在教她愧疚自责。
“卿卿,我心里怪自己。”杜若一张口,心中的委屈后怕终是开了闸,她的眼泪安静又隐忍:“我怪自己差点儿让你死掉,怪我只会之乎者也那一套,真遇上事儿我却是六神无主。”
“你豁出了一条命都要去救我,白大哥不欢喜我,却娶了我,我怨我自己明明这么被珍重了,可我还是觉着活不下去。”杜若双手捂着脸,不敢再让慕容卿看到自己的脸:“我知晓名节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是如何重要,也知晓名声对母家意味什么,可我天真,因为白大哥的话,所以我真觉得如若白大哥能不怪我,我爹我娘我大哥也不会。”
“可卿卿,没有,真的没有。”杜若半弯身哭着,眼泪就从她的指缝里落下:“原来如果不是白大哥要娶我,就算我自己不死,母家也不会让我活,这比什么都要更教我伤心。”
慕容卿哭得脑子都发痛,她伸手去拉杜若,伸手给她抹眼泪,鼻音甚重道:“咱们不深究这些,你瞧瞧我,再瞧瞧尤诺,我和尤诺那么欢喜你,你不要总去想了那些不好。咱们一处,日子怎么都不会太难过,家里不好,就算断了来往,我都会护着你的。你要不欢喜上京,就跟着我大哥一道儿去了边疆。都说塞外的风光好,我这辈子不能出京,你就替我去看看。人总会死不是?咱们不急在这时候好不好?我晓得你心里难受,我心里也怪罪我自己,如果不是我当年怜惜了宋令仪,也不会惹出如今祸事,如果你死了,我也就活不下去了...”
两个小姑娘握着彼此的手,哭得不能自已,哭得话不成句,可还在给彼此去擦眼泪。
慕容卿从矮桌上拈了块儿蜜饯塞到了杜若嘴里:“心里苦的时候,就吃些甜的,就算无济于事,嘴巴里甜着日子都还不会太难过,阿若你这么好,你要真死了,老天爷都会哭。”
两人哭泪了,嘀咕着话就在塌上睡了去,半下午尤诺不请自来,两人才又醒。
然后就成了三个小姑娘一处哭,又一处吃了晚食。
照理说,尤诺该归家,可都晓得她们三要一处说话,尤家没派人来催。
三人就睡到了一处。
夜里,躺到一起的时候,尤诺道:“经了一遭生死,我想明白了,我不想嫁给陆郴,卿卿阿若,你们帮我逃婚吧。”
第084章 无所谓
如果是以前, 杜若一定会去劝着,可如今她忽觉着尤诺有胆子去做这桩事儿,比她这种没胆子往下活的人要勇敢了许多。
杜若认真道:“你想明白了吗?你想明白了,我就帮你。”
慕容卿要更为果断:“此事就你知我知阿若知, 谁都不能告诉, 佯装成是被连星掳走,我让紫珺帮我们。”
“紫珺是沈少卿的人, 妥当吗?”杜若道。
尤诺拱了拱杜若:“沈少卿你还不晓得吗?那是唯卿卿命是从, 就算知晓了都会当作不知晓。”
“那你要去哪?你要去找连星吗?”杜若不放心,“你爹娘就你一个女儿, 你...”
“昂,原就是因着我爹娘我才应了, 不过我娘又有了身孕...”
慕容卿打断了尤诺的话,语气惊奇:“你娘又有了身孕!”
尤诺也有些不好意思:“是, 我也才十六, 我娘才三十多, 还能生, 身孕都四个月了呢,坐稳了才晓得的。所以我就觉着是老天爷故意的, 教我别嫁人,老天爷都如此帮我了,我再不好好珍惜了机会...你俩多给我点银子我要去外头逍遥快活!”
慕容卿侧了身:“我让紫珺护着你,她武功好,你在外头还是要注意安危, 缺银子就给我送信, 我总能养你一辈子。”
三人又一处说了许多,最后就打算趁十二两家娶亲全城热闹时候, 教紫珺去掳人。
待慕容卿与尤诺气息渐渐平稳,杜若却还是没睡。她盯着床顶上的夜明珠,心里有些发热,她问自己,嫁给白一方,也是老天爷在给她机会吗?
给她机会,教她好好活...
杜若心生惶恐,她不敢闭眼,生怕闭上眼又是那夜恐怖场景。可地暖生着,好友在身侧,一个告诉她她很好,不是浮于表面的好,是自己不活都愿她好好活着的那种好;一个又告诉她,要抓住了机会...
眼前的狭窄黑暗似有了去往光明辽阔的通道,可杜若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配不配朝着那处走去...
月亮西沉,日轮东升。
腊月初十,三人上午盘算了下十二该如何行动,午时前尤家来人请尤诺回去,尤诺依依不舍地走了。
何畅楼也来人催杜若回去,被喜鹊打发走了。
吃完午食之后,何畅楼又来了人来催。
这回慕容卿没再强留杜若,只是让喜鹊包了一罐子蜜饯塞给杜若:“早晓得你会是我嫂嫂,我就该不嫁人,这样日子过起来都不敢想能有多开心。”
杜若低垂了眼眸,摸着罐子轻声道:“白大哥对我很好,卿卿你不用担心。”
“我大哥爱欺负人,要是哪里惹恼了你,你不要忍着,该骂就骂。”慕容卿凑到她耳边悄咪咪道:“他最怕毛毛虫,要是哪天我大哥惹了你,我就抓五千条虫子铺他床上。”
杜若呀了一声,慕容卿又跟老妈子一样,叮嘱了许多才放了杜若走。
她拢着毯子,在窗户处瞧着杜若身影从长廊处拐走不见才缩回了身子。
喜鹊捧着药来,笑道:“还是得郡主,多久没见大少奶奶笑模样,郡主一回来,大少奶奶精神都好了许多。”
慕容卿的脸上笑意褪去,喝着药言语都闷着:“她那是装给我看的。”
喜鹊哑然。
“不能急于一时,日子往下过,该是都会好的。你同阿若身边的珊瑚璎珞多走动走动,平日里阿若要是有何不高兴了,就及时和我说了。好在是嫁给了大哥,方便许多。”
“郡主像是处事都周到了些。”
慕容卿喝着药,面容有些无奈:“沈德正呢?”
“被黄鹂拉出去玩儿了。”
“多带沈德正去何畅楼跑一跑。”
“我这就去让拙燕和黄鹂说一声。”
慕容卿嗯了一声,思绪就开始盘算着成亲那日怎么掳人的事儿。
她等到夜里,将人都赶出去,在院子里唤了半天紫珺都无人应答,正想着这如何是好呢,虚空之中就冒出一声:“小郡主有何事同我两位老头子说就是了。”
慕容卿一听声音就知晓是她小时候暗里跟在她干爹身边的玄羽、青鸾两位伯伯。
他两位老人家只效忠她干爹,旁人使唤不动,如今来护着她也是她爹求来的。
外人,包括如今的皇帝都不知晓里头的关系,慕容卿也没见过玄羽、青鸾几次。
她问道:“紫珺呢?”
“护主不力,被打发出去干活了。”
慕容卿哎呀了一声:“玄羽伯伯,那不怪紫珺,当时那一箭来得太快,不怪她。”
没有回应。
慕容卿又喊了一声:“我有事求两位伯伯,能出来说话吗?”
一黑一青两道身影是过了几息才出现。两人朝着慕容卿行了个作揖礼,玄羽道:“小郡主,可是有什么事儿?”
慕容卿捏了捏袖子,试探问:“是有事儿,可这事儿不能教别人知晓,我爹我娘皇帝伯伯都不能知晓,两位伯伯可能答应?”
面前的小姑娘,是先帝唯一的后代。虽无血缘,但却替先帝遭了那子孙气运之事,玄羽青鸾上次没能在跟前儿护了小郡主,已是自责,此刻没犹豫就应了。
慕容卿是信得过她干爹身边的人,将所求尽说了。然后还不忘从屋里拿出两枚玉佩:“两位伯伯就拿这个去买酒喝。”
那玉佩别说酒,买酒庄都够了。
然后慕容卿有些扭捏:“我出嫁以后,有沈少卿护着,安危该是无虞,我想让两位伯伯帮我去护着尤诺可好?”
“沈少卿已是给尤家送去了个女高手了。”
慕容卿啊了一声:“可她要行走江湖,肯定还是多一人护着就多一份安生,伯伯,我身边还有紫珺...”她怕玄羽青鸾不答应,做了个求求的手势。
玄羽没接那玉佩,青鸾接了:“自当为郡主效命。”
这事儿就成了。
慕容卿回到屋里躺着的时候,突然就有些羡慕尤诺了。行走江湖,她想都不敢想,宁朝疆域广阔,要是能看个遍,也真是不枉此生了。
她翻身摸着如意又觉着太舒服,脚背磨着被子纹理,心想她也不是很爱往外跑,比起风餐露宿到处奔波她还是欢喜精细日子。
第二日,府里明显就忙了起来。
画眉捧着嫁衣进院子的时候,慕容卿正在长廊下和杜若一道儿逗着沈德正玩。
要试嫁衣,就一道儿进了屋。
画眉当着慕容卿的面儿将嫁衣展开,高兴得合不拢嘴:“郡主,原夫人没教人准备嫁衣,奴婢还想着是要推迟婚期呢,没想到是先皇后早就给郡主备好了。夫人今儿才拿出来教奴婢给郡主试。”
慕容卿和杜若坐一处,都去瞧了那嫁衣。正红的料子,名贵但也不稀奇,难得的是上头的针脚,慕容卿摸着眼眶就红了:“是我干娘绣的。”
杜若闻言有些惊讶。
慕容卿微微低头,摸着那料子往脸上蹭,她像是依偎了先后一般,磨蹭许久才去换了衣裳。
如果是三个月以前,她穿这身儿衣裳该是娇俏美丽,如今太瘦了,有些撑不起来。
脸模样在那,算不得难看,可也就那样儿了。
杜若眉头微蹙地道了句:“这身子得什么时候才能养过来?”
“都得慢慢来着不是?”慕容卿笑着:“一日一日的,总能养回来,吃了那么多好东西可不是白吃的。”
这话又像意有所指,好友无时无刻的安慰杜若不是觉察不出,这红色又教杜若想起她出嫁那日,她好像都没好好看了自己的嫁衣。
喜鹊给慕容卿理着衣裳,啧了一声:“也不晓得沈少卿穿红衣该是何模样?”
说这话时候,从陆家的方向又传出了一阵噪杂之声,也不知是为了何时吵闹了起来。
慕容卿不是很在意的模样,教杜若不禁开了口:“卿卿,陆家...”
“呃,陆家怎么了?”
“你心里如何想的?一点波澜都无么?”
慕容卿愣了一下,她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面色也有着一丝疑惑:“我心里,真的,一丝起伏都无。不知怎的了,想起他来,就和想起一片叶子一片雪花一样,就...”
“你之前还不是这般。”
“许是生死一遭,就觉着不用将心思放在过往上头吧?”慕容卿也有些不确定,不过她一句话就要坚定许多:“过往与将来都不存在,咱们都是活在当下不是吗?你不提起陆清川我都没想起来这茬儿。”
喜鹊画眉也惊讶慕容卿如今对陆郴的无所谓之态,要知道去年年初还为着那位心绪百转千回呢,今年就这般了。
也不知该说是无情好,还是庆幸了好。
试完嫁衣,慕容卿又去逗沈德正,她问杜若:“你瞧它和沈少卿像不像?”
杜若拍了她一下:“沈少卿要晓得你养德正是这么个心思,还不得气着。”
“他说这名儿难听。”
“的确。”
慕容卿还是乐呵呵逗了沈德正,明日就要嫁人,她还没什么实感。
可没什么实感,腊月十二这日还是如期而至。
整个白府大清早就忙得脚步声不停。
喜鹊黄鹂想让慕容卿多睡会儿,也没把人喊醒透,只教她换了个方向睡,就着手给其擦脸上妆。
新娘妆精细,画得慢,这又教慕容卿多睡了一个时辰。
她是半梦半醒想到今儿尤诺的事儿,脑子才渐渐清醒了,还有些激动。
与此同时,隔壁陆府陆郴也早早起了身,换了喜服时候他问寒酥:“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59/79 首页 上一页 57 58 59 60 61 6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