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平日和我一道儿护在慕容卿身侧,因着我在,他俩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多是吃酒偷懒,出事儿了倒晓得出来揍我。”
沈止有些笑意:“然后呢。”
“然后我被使唤出来帮着查那夜的事儿了。”紫珺没再卖关子,“那对双生姐妹,妹妹出云为花魁,姐姐唤做秦三娘,她和秦自生师出同门。”
沈止脚步一顿,上辈子并无这桩事儿,他问:“人在哪?”
“还没查到,不过你不是说宋令仪应该还会报仇,秦自生又恨陆郴,她们一处筹谋,总归还是在上京城,上京城太大,我可找不过来,我也打不过那狗娘养的。”
沈止默。
他如果知晓秦自生人在何处,自会上门了结他,可他有意躲避,又擅易容,很是难寻。
陆郴的追杀令他是晓得的,不过也没什么消息。
“秦三娘最先冲着的人该是陆郴,毕竟那次没他搅局,说不定就真的让秦三娘跑了,你武功高,暂时寻不上你。”紫珺笑得不怀好意,“你可要知会一声陆郴?”
“他只是不会武。”
“啧,听你这意思,是觉得陆郴不会着了道儿。”
“自然。”沈止低头冲着紫珺道:“你既已被那二位赶出来,索性先去帮我找找秦自生何处,他终究会入上京,一但踏入了上京你知会我一声。”
“得加银钱。”
“没银子了,用完了。”
“怎么会!你赚了那么些赏金!”
沈止道:“都给了卿卿保管,且成亲之事,我身上余钱捉襟见肘。”
“小郡主不缺你那点儿银子,你是真缺。”紫珺讥讽笑了好几声:“我看你以后怎么养小郡主。”她也不跟他废话,掏了他荷包就闪身不见。
荷包里头只剩下七八个铜板。
沈止也不管紫珺看了之后是何感想,他是忽有些心怯了。
距离十二只剩下四日,聘礼是早早送去了白家,其他的事儿也都是他娘亲处理着。
听松院的净室他自掏腰包重新做了,用的都是顶好的玉石,光这一项他就余钱连着俸禄都空。
卧房也多添置了些东西。
腆着脸找他娘亲要,被拒,意思他脑子昏头了,怎么不将整个沈家都给出去。
沈止也就作罢,又腆着脸找皇帝要了赏赐。
皇帝大方,没给现银,倒是送了不少东西。将他简单的院子装得有了女主家气息。
沈止不喜沈德正,还是在听松院里头造了个和静雅堂差不多的狗窝。
唯一还没试就是那件儿新郎服。
不是不想。
是他不敢。
那红色总会教他想到九月初一时候,慕容卿满身是血模样,他觉得不吉利。
沈止一步一步踏过雪,回了听松院时候,小腿儿已是都湿了,他不甚在意换了常服。
月见则站在房门口冲着沈止催促:“主子爷,咱们今儿该试试喜服了吧,万一哪里不合身还来得及改,再往后拖真来不及了。”
沈止袖子一扫,房门砰地一声关上,恼得月见在门口直跺脚。
夕雾拉着月见走,她劝着:“主子不想试了就不试了呗,咱们府里绣娘手艺好,又是比照着主子以往衣裳做的,不会出错。”
“你晓得个屁!”月见直骂了夕雾一句:“那位陆大人也十二成亲,又惯来是个会打扮的,总做些出挑样式。咱们爷是在郡主事儿上赢了陆大人一遭了,这一道成亲不就是打擂台!当然得比下去。”
“主子都不搭理你,你干着急也无用。”
月见被夕雾说得蔫儿了气,又回头瞪了一眼房门,她寻思着等郡主进了门儿,人再醒了,她家主子就有人收拾了。
傍晚,食过腊八粥之后,沈止等夜深于夜色中又潜入了皇宫。
他想到紫珺之言,若那两位老仆在宫外守着,也不知晓可曾发现过他。
他也管不了这许多。
抓不到现行就只能是空口无凭。
雪还没停,幽若宫内雪特意没扫开,一整片洁白就铺在地上。
静谧,松软。
沈止进了寝卧。
喜鹊被突然出现在屏风后的身影吓了一跳,即便她有些习惯了还是有些不习惯,捧着药碗当做没看见从里头出来。
又放下了帘子,赶走了几个小宫女。
慕容卿仍旧躺在床上,估摸是食了梦中草的关系,没再继续瘦下去,脸颊处也少了黄气,白皙了起来。
沈止看了她一会儿,翻身到了梁上。原该是睡不着的,结果因着地龙实在太暖,心上人在身侧也教人安心,他靠在梁上,闭眼几个来回就陷入了睡中。
亥时。
雪小了些,只是仍旧未停。
天冷着时候,人总是多眠的,守在外殿的喜鹊窝在角落都睡得很死。
竟一时无人发现床上的人睁了眼。
她的脸颊小了一圈,就显得那双眼格外的大。
慕容卿眨了眨眼,反应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是在幽若宫之后,她先是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发现心口有一丝凸起,是疤痕就没再管。
她搁下手里的如意,想从玉床上下来,可她睡了太久,腿有些使不上力气。
深吸气了几回,她才坐了起来。
慕容卿摸了摸那晦暗无了光泽的九苔如意,那中间的宝石都不好看了,跟块儿石头一样,她不知晓为何没再深究又去摸了摸玉床。
看着凉,躺在上头却一点不冷。
发丝垂在身侧,慕容卿又摸了摸头发,她的头发长了许多,黑了许多。
以往也好,可还没有如此如缎过。
只是太瘦了,她手腕都快见骨头了。
到底是过了多久。
慕容卿腿上力气有了些,从玉床上下了地,脚触碰到脚踏时候,她心思就活络了起来。
她做动作时候都很轻,吵不醒喜鹊,可沈止还是醒了。
他怕是梦,没有出声。
还在和自己的腿较劲儿的人,一身天水蓝的素色寝衣,那颜色将她整个人衬得如雪中蓝星花。
浅淡,青嫩。
慕容卿浑然不觉梁上有人,她小心翼翼起身,又小心翼翼穿上了软鞋。
待能走两步时候,她脸上儿露了笑。
慕容卿到了外殿,见着喜鹊在睡,她没吵她,而是从打了帘子,轻轻推开了门。
见着一片雪,慕容卿面色展开,她没觉着多冷,只觉得脑子都清醒了。
在长廊下,慕容卿伸出手,看着雪花在她手里融化。她笑了,她没想到已是一转眼到了冬日,没想到一睁眼就能见着这般美景。
她觉着活着可真好啊。
猝不及防,身上披上了一件大氅,慕容卿下意识身子抖了下,叫了一声。
她回头一看是沈止,身子不受控制往后退后一步:“呀!你吓死我了。”
...
沈止没想到她是这反应。
慕容卿还在捂心口:“你下次能不能不要这么一点儿声都没,真是被你吓死。”
“大半夜的好不好。”
“你还穿个黑衣。”
“你本来就黑。”
沈止:“...”
慕容卿见院子里没人,声音大了点儿,她拢了大氅,认真劝道:“这是皇宫,沈少卿,你不能这样儿。”
第083章 好友聚
廊下的动静吵醒了喜鹊, 她揉揉眼睛,看到慕容卿站在门口,瞬间流露出了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之感。
慕容卿揉揉鼻子,嘀咕沈止这人跑得还真快。
她又听见喜鹊声音, 一回头见着喜鹊满脸都是泪, 忙安慰着:“我无事了,快去备点儿吃的, 我快饿死了。”
喜鹊使劲儿点头, 不忘将慕容卿推到屋里:“外头冷,郡主你身子弱, 还是在屋里等着。”
慕容卿笑着嗯了一声,就那么瞧着喜鹊跑到外头, 顾不上美景,在雪中还趔趄了一下的滑稽模样。
康宁郡主于腊月初八深夜醒来的消息, 都没到第二天该知晓的人就都知晓了。
白府深夜嘈杂了起来, 连着陆家都听到了动静。
腊月初九, 皇帝高兴, 笼罩在重臣头上的紧张也终于烟消云散。
安国公府的人也因此捡回了一条命,不过封号被夺, 若是子孙后代再无一个能干的出来,这冯家怕是连上京城都混不下去了。
除了冯家自己的人,也无人在意他们。
毕竟康宁郡主三日后就要出嫁,意味着又有热闹要看。也不知那位陆大人是有意还是无意,竟与沈家同时娶亲。
这上京城的谈资连着许久是都被这几人给占完了。
慕容卿腿脚还有些不算太利索, 若不是终究还是要从白府出嫁, 皇后舍不得,也不想不敢放人。
初九这一早, 宫人侍卫围着一辆足坐得下八人的马车从西直门往白府而去。
车内喜鹊、拙燕、画眉、黄鹂四个大丫鬟围着慕容卿唧唧喳喳说着这三月里头发生的事儿。
先是报了平安,绘声绘色地说了歹人是宋令仪,也不知哪来的本事竟能从结海楼里头把尤家姑娘和杜家姑娘带走。还来了招声东击西,好在最后都无事。
又说二姑娘豫王妃有了娃娃,这会儿已是有了五个月的身孕。
再道荷花夫人身体差了些,白大将军则是彻底将自己事务丢了出去,说什么都要在家陪着夫人。
还说陆家张灯结彩,尤家也热闹,更是听说沈府有人特意去打听了陆家成亲那日会穿样式儿的喜服,生怕被陆家抢了风头。
最后才道,上月末,大公子与杜家姑娘已是成婚。原是不该这么赶,可大公子毕竟是哥哥,既婚事已定下来,还是先妹妹一步成婚好些。
前头那些慕容卿还能接几句话,到了杜若这处,她却是一句话都没言语。
喜鹊道:“郡主好福气,和大少奶奶幼年好友,如今好友成了嫂嫂,亲上加亲。”
其他三个丫鬟也附和,生怕慕容卿多想什么。
半晌,慕容卿才冷不丁来了句:“阿令到底对阿若做了什么?”
喜鹊心内叹息,觉着这事儿还是瞒不住她家郡主,一副欲言又止模样,琢磨了会儿措辞还是将真相和盘托出:“奴婢觉着是宋姑娘因去年落水之事对大少奶奶和郡主怀恨在心,才会用计掳走尤姑娘和大少奶奶。”
“明面上儿以尤家姑娘为饵诱郡主出城,另一处水路欲对大少奶奶图谋不轨。事发突然,郡主出城又惊动了不少兵将,加之陆大人也帮了些忙,所以最后大公子赶在了大少奶奶出事儿之前找到了人。”
喜鹊语调里还有着后怕:“可那会儿大少奶奶已是中了春/药,还是极为烈性的那种,大公子只能...”
拙燕接话:“这事儿杜家傅家都觉得丢人至极,匆匆退婚,大少奶奶的脾性郡主你也晓得,大公子的脾性儿郡主你就更晓得。少奶奶是不想活了,任是哪个女子遭了这样的事儿都...听说大公子是求了少奶奶求了许久,这事儿才平息了下来。”
四个丫鬟说得急切又真挚。
慕容卿脸上儿瞧不出什么动静儿,许久才开口:“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画眉恨恨道:“咱们家郡主对那位那般好,她却想要咱们郡主的命!等抓到了定要将她千刀万剐。”
慕容卿没做声,等马车到了白府门口,她一下了马车就看见家人都在门口等着。
她心里酸涩难忍,倒还忍着没哭。
荷花夫人已是泪流不止。
无他,只因原被养着白白嫩嫩都能算得上丰腴的女儿,如今是瘦成了个骨头架子,那双眼突兀的大,怎能教人不流泪?
白双双挺着已是显怀不少的肚子,该是身孕缘由,情绪更外放些。很少见着她哭的慕容卿,看见她二姐眼泪都止不住,心里就更酸了。
她又去看杜若。
两人最后一眼,还是在结海楼中,杜若身着男装意气风发模样,可眼下,那位行止都潇洒的女公子,也是瘦了许多。
若只是瘦,也就罢了,慕容卿觉着杜若身上笼罩着一股死气。以致于慕容卿心里的酸涩又被恼怒与恨意冲淡了去。
恨,这种感受对她来说尤为陌生,慕容卿从来没恨过谁,她也从来没想过要恨宋令仪。
可如果此刻宋令仪在她面前,慕容卿觉着自己会杀人。
待众人簇拥着慕容卿回了静雅堂,瞧着她又吃了点儿早食,嘘寒问暖许久,怕她累着,才走。
慕容卿却拉住了要跟白一方一块儿离开的杜若:“阿若,你再陪我会儿好不好?”
白一方手嘴都快,先是拍开了慕容卿的爪子,同时又道:“该叫嫂嫂。”
“大哥,阿若先是我的好友,然后才是嫂嫂。”慕容卿说着,见白一方眼神询问了杜若,之后才脚步不情不愿的出了屋子。
旁人许是觉着这是情好模样,可慕容卿太了解她大哥,也太了解杜若。
她大哥不是墨迹粘人的人,那反应更像是怕;后者是在逃避,却不知是逃避自己还是什么。
慕容卿又让屋里的丫鬟出去,她坐在塌上,拢着毯子,盯着杜若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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