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在便利店里买两支雪糕,走在没什么人的大街上,边吃边回家。
自从夏油杰去咒术高专之后,亚希子去卡拉OK的频率急剧下降。上次去是什么时候?她都要忘记了。
“亚希子,怎么不唱呢?”
身侧的近藤纱织刚结束一首高难度的歌,可下一首还是她的,连忙提醒亚希子点歌。
亚希子经过提醒才回过神。
“现在点。”
她已经很久没唱过歌了,甫一拿起麦克风还不太适应,不过有近藤纱织在旁边陪着,她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隔壁包间是几个下了班的白领,正边喝着酒边歇斯底里地唱着苦情歌,一首接这一手,完全不顾歌声动不动听,只为了宣泄。
近藤纱织听见他们鬼哭狼嚎的声音,先是眉头一皱,随后便燃起了好胜心。
“亚希子,我们必须要赢过他们!”
亚希子纳闷着她们该如何赢,只见近藤纱织立即起身,去调麦克风还有伴奏的音量,紧接着,她点了一首摇滚歌曲。
“这首歌我可不会。”亚希子说。
“你不需要会!”正随着音乐节奏扭动身体的近藤纱织听不太清她的声音,道:“只要喊就行了!”
这天晚上,亚希子在一方小小的包间里见识到了什么叫“魔音贯耳”,也理解了“高三学生的潜力是无限的”这句话背后的深意。
好在近藤纱织是个人,也会唱累,在隔壁的白领们纷纷离场后,她就脱离了嗨歌模式,改唱抒情歌。
可能是歌词太伤感,她越唱越心酸,直接抱住了亚希子,麦克风还不离手,“亚希子,说实话,我没想到能跟你成为这么好的朋友。”
听见近藤纱织带着哭腔的声音,亚希子顿了顿,道:“你可别真哭了,还没毕业呢。”
近藤纱织:“不!你知道我是个害羞的女生,毕业典礼那天肯定不会跟你说这么多话的。”
亚希子笑了,侧脸和她对视,“真的吗?”
“当然了,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感觉你可不好相处了。”近藤纱织说。
“没有吧。”
“看来你没有自知之明。”
“你还说我,你自己也差不多。”
......
后半段时间,她们完全没有唱歌,一直在吃着零食聊着年级的各种八卦,还怀念了一遍共同经历过的趣事。
不得不说,这种感觉还不赖。
“我跟你说......”
近藤纱织还想说什么,余光注意到桌面上的手机亮了起来,连忙去摸。
她看见时间,惊呼道:“妈呀,都快十点了。”
“龙也问我回家了没。”
亚希子一怔,猛地想起被她放在书包里的手机。
屏幕上显示有一个未接来电,是夏油杰打来的。
“喂,杰。”即便包间处于静音状态,墙壁和门依旧无法隔绝他人的歌声,亚希子不得不提高音量。
“姐姐。”夏油杰的声音听起来干涩又疲惫:“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等会儿就回...等等,你回家了?你不是在做任务吗?”
“任务做完了,偷偷回来的。你什么时候回家?”
很普通的一段对话,亚希子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敏感了,感觉夏油杰在询问她什么时候回家时,语气里掺杂着不易察觉的不耐烦,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我马上回。”
亚希子回答完,那边的人请轻轻“嗯”了一声,除却他的呼吸声,再也没有别的声音。
有点不对劲,太安静了。
夏油夫妇都没有早睡的习惯。
夏油明美通常会在这个时间点准时打开电视,和夏油宏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然而,手机没有传来任何嘈杂的声音,就像此时此刻的家中,只有夏油杰一人。
“那个,杰,爸爸妈妈是睡觉了吗?”亚希子问。
“没有。”夏油杰说:“爸爸洗澡去了,妈妈在收拾房间。总而言之,你早点回来吧。”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你妈妈催你回去了?”近藤纱织问。
“是我弟弟催我。”亚希子蹙着眉头,心中莫名开始惴惴不安。
近藤纱织:“他居然回来了。那正好,你们今晚可以好好谈谈。”
也是,夏油杰难得回家,不如抓住这个机会,大家一起聊聊天。
亚希子很赞同这个想法。
一家人聚在一起聊天得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近藤纱织在前台结完帐,发现亚希子正站在楼梯口发呆。
“想什么呢?”她问。
“没有什么,就是心慌。”亚希子道:“总感觉要发生什么事情。”
近藤纱织率先下了一格阶梯。
“高三生的敏感吗?”她说:“我最近也总是心慌,直到看到成绩单,突然就心凉了,再也不慌了。”
亚希子轻笑一声。
“你也别太担心学习了,我们班就属你最有潜力,我觉得你可以考东大。”
近藤纱织在夸人这方面从来不吝啬,就是偶尔会夸张了些。
亚希子边下着楼:“...东大就算了吧,我有自知之明。”
“喂,你有点自信好不好,”近藤纱织仰起头看她,“拜托,你可是夏油亚希子啊。”
“什么叫‘我可是夏油亚希子’?”
“因为大家都很羡慕你啊,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近藤纱织掰着手指一条一条列举:“你看看你,父母关系好,弟弟听你的话,不是熊孩子。你本人不需要特别努力就能有不错的成绩,还有一个帅得人神共愤的男朋友。”
“你对你的生活还不满意吗?你难道不应该自信吗?”
亚希子再次被她逗笑了。
“那你想跟我换吗?”
她的身体微微倾斜,看着下方的身影问道。
“真的假的,你愿意吗?”
“不愿意。”她回答得斩钉截铁。
“......”
近藤纱织露出无语的表情,随后爆发出一阵笑声。
亚希子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个时间点的居民区格外空旷,不仅街道上见不到几个行人,就连轿车也变得稀稀疏疏,她们两个人的笑声在寂静的夜色里显得格外突兀。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二人同时降低了音量。
“还有几个月就解放了,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毕业旅行。”
近藤纱织兴奋地计划着未来,甚至打算从现在开始就抽空做出攻略,亚希子只要跟着玩儿就可以了。
当然,她是一定要带上本间龙也的。
回家的这一段路程仿佛被拉长,亚希子听着身边的女孩子说个没完,相当有耐心。
“好啦,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啦。”近藤纱织站在路口,朝亚希子挥挥手:“明天见啦。”
“明天见。”
亚希子笑着目送她离开。
**
一个电话都没有,甚至一条回信也没有。
亚希子站在家门口的阶梯上,翻看着她十分钟前给夏油明美发去的讯息,对此感到迷惑。
是没看手机吗?
也有可能,说不定和夏油杰一起看电视剧看得太入迷了。
脑海里浮现出这样一幕温馨的场景,她从口袋里摸出家门的钥匙。
“我回来了。”
她打开门。
外面夜色如墨,家中也是漆黑一片。家具被隐没在黑暗之中,只能依靠着昏暗的月光分辨出轮廓。
没有夏油明美那声亲切的“亚希子,欢迎回来”,没有电视剧里男女主角调情斗嘴或是歇斯底里的熟悉对白,也没有夏油宏上楼时沉稳的脚步声。
在这片寂静中,她能够听见的唯有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它正强烈地,不安地怦怦跳动着。
此时此刻,就连不小心触碰到鞋柜这样细微的动作,都能在这寂静的空间里引起回声。
她神经倏尔紧绷起来,听觉也变得敏锐异常。
“爸爸,妈妈?”亚希子站在玄关,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没有人回答。
人对黑暗有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恐惧。这种恐惧促使她向后缩回已经伸进去的那只脚。
这时,她却听见了有人下楼的声音。
那人走得很慢,脚步声在屋子里回荡着,一下又一下,变得愈发清晰。
“姐姐,你回来了。”
一道黑色的身影伫立在楼梯口。
听到夏油杰的声音,亚希子悬了许久的心忽而放下了。
“吓死我了,怎么家里不开灯?”
她换着拖鞋,下意识就要去摸灯的开关。
“家里停电了,可能是电闸坏了吧。”夏油杰说。
“啊?爸爸没修吗?”亚希子问。
那一缕光线随着门关上而被阻挡在外。
夏油杰没有回答她,而是在她逐步靠近,即将来到他跟前时道:“手机给我。”
“怎么了?”
“我的手机关机了。我要给悟打个电话。”
亚希子想也没想,就将口袋中的手机递了过去。
然而,在交出去的瞬间,一股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扑鼻而来。
夏油杰接过了手机。
屏幕忽然在这一刻发出了微弱的,却足以照亮周围事物的光。
来电人备注:悟。
亚希子看清了他脸上的血,还有他身后楼梯上那两个依偎在一起,早已没有了气息的人。
他的指尖轻轻滑过她的掌心,那一刹那传来的刺骨冰冷,仿佛能直抵骨髓。
这就足以将她拖至万劫不复的深渊。
鲜血还在顺着楼梯向下缓缓流淌,滴答滴答,汇聚在地板上,向四周扩散。
她的喉咙陡然发紧,腿脚不由自主地发软,捂着嘴瘫倒在地上。
夏油杰嗤笑一声。
他打开翻盖,毫不犹豫按下挂断键。
亚希子的目光紧紧锁在他的脸上。
他的眼中只剩下无尽的漆黑在眼底肆意蔓延。
“你杀了......”她的声音颤抖,竟是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
他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了她的脸。
那之中蕴含的情绪,犹如站在云端之上的神明在俯视匍匐在泥土之中,奋力挣扎的卑贱生灵,净是轻蔑与厌恶。
逃不掉的。
散不去的血腥气缠绕成密不透风的网,将亚希子牢牢罩住,侵蚀着所有感官。
她似乎被什么扼住了喉颈,甚至问不出一句“为什么”。
“我讨厌猴子。”夏油杰开口道:“这个世界上就不该有猴子。”
亚希子终于有了答案。
他痛恨着普通人,被咒术师保护着的普通人,即便是家人也不可幸免。
非术师都是他口中的猴子。
夏油杰对上她惊恐又不可置信的目光,用指尖抚去了脸上的鲜红。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还有遗言吗?”
——我是你的弟弟。
——还有遗言吗?
亚希子没有说话,闭上了眼睛。
锐利的刀锋轻而易举划破空气与衣衫,笔直地嵌进心脏。
她甚至都感受不到疼痛。
究竟什么是死亡呢?
六岁那年,亚希子第一次对死亡有了认知。
走投无路的歹徒利用了她善良的父母,为了窃取财物,将尖锐的匕首刺入了父亲的胸膛。
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紧紧抱住行凶者的大腿,向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悲剧、一时无法接受现实而呆立原地的母女伸出了那只沾满鲜血的手——
“快逃。”
这是他在这个人世间说的最后一句话。
母亲目睹爱人遇难,崩溃地大哭起来。她一把拿起旁边的剪刀便往那站立的男人扑去。
“我跟你拼了!”
亚希子睁着眼睛,视线追随着母亲的手腕是如何被那人用力折去,剪刀又是如何改变轨迹,深深扎入她的腹部。
一下,两下……
宛如布料被强行撕裂的声音。
终于,母亲不动了。
倒地的那一刻,她的眼睛紧紧盯着女儿所在的方向。
鲜血如泉涌般从她的腹部流出。
亚希子的双眼被源源不断的红色刺痛,逐渐被恐惧和悲伤填满,四肢也无法挪动分毫。
“爸爸...妈妈...?”
没有任何回应。
也不会有任何回应。
他们不可能再次醒来,像从前那样温柔地给她讲故事,亲吻她的脸颊。
这就是死亡。
从活生生的人变成僵硬的尸体。
一家三口,父母都遇害,没有女儿独活的道理。
可当歹徒举起那把刚刚杀死她母亲的剪刀,对准她的胸膛时,他犹豫了。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也仅仅只是一瞬。
或许他也有孩子,和她一般大,还处于会在父母的怀抱中撒娇的年纪。不过这种犹豫只是对她痛下杀手毕必经的过程罢了。
他已经杀死了她的父母,她独自一人活在世上是可怜而可悲的——他应当是这样想的,试图为杀死眼前的女孩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当人在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无法回头。
他固执地认为自己的所做作为是正确的,甚至是正义的,只有这样才能迈过心里头那个坎。
他也很体贴地让女孩在瞬间就毙命,几乎感受不到痛苦。
男人做完这一切,疲惫地坐在了血泊之中。
电视机还在播放新闻,内容是国内发现第三例亚人永井圭,正在实施追捕,据说悬赏数额是他这辈子都赚不到的一个亿。
亚人么?竟然真的有那种生物。
“真好啊,怎么都不会死。”
他拿起桌上的罐装啤酒,一饮而尽,随即便起身去卧室里翻找值钱的物件。
这才是他的目的。
这栋别墅在山里,邻居都没几个,他毫无顾忌地翻箱倒柜,反正只有他一个活人。
他边哼着歌,边猛地拉开抽屉,各种价值不菲的金银首饰映入眼帘。
真不错,这家的男主人还挺疼老婆的。
待他将屋子翻了个底朝天,搜刮得干干净净,才有了离开的想法。
不对。
在路过客厅时,他忽然愣住了。
地面上鲜红的血迹中,有一块空白格外显眼,原本应该躺在这里的小女孩消失得无影无踪。
......
跑。
15/26 首页 上一页 13 14 15 16 17 1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