璐姐是如今财经组的负责人,行事雷厉风行,很具职场女强人风范。
赵致远送老先生出会议室,走到门口,老先生忽然驻足转身,对黎听和蔼一笑,“代问你妈妈好。”
黎听拿着文稿站在原地,轻轻点头,“好,劳烦您挂心了。”
老先生欲言又止,似是惋惜一叹,转身走了出去。
文馨两头看了看,神色讶然:“你们认识呀?”
黎听笑着应了声:“和家里长辈有几面之缘,不太相熟。”
文馨脑子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样的长辈能和财经界这样的泰斗人物有面缘。
愣愣点头,无知发言:“哦,那是挺巧。”
从外采地点离开,驱车回台里,快要到午饭时间,文馨抱着手机研究待会儿点哪家的外卖。
赵致远向来是好好领导,见状直接表示今天中午他请客下馆子,在一车“赵师万岁”的欢呼中,车子抵达省台大门前。
台里给配的公车不能私用,司机师傅驶上门廊,几人下车,赵致远上楼去拿车钥匙,顺带将设备带回去,不让他们多跑一趟。
午餐高峰期,门口出入的同事不少,门廊上的车即停即走。
一帮人围在一起聊闲,不知怎么又聊到了早上那位加州来的科技新贵。
女生间的谈资无非就是样貌家世,顺嘴再夸赞一番对方搞的公益项目意义非凡。
同行摄像师,撇一撇嘴,语调不屑,“也不知道那项目是不是自个儿做的,今早来,开一顶配库里南,纨绔作派十足。”
词词句句皆是吃不到葡萄的酸劲儿。
文馨闻言白眼翻上天,小声嘀咕,“您倒是有那本事开一辆啊。”
“哎!你还真别不信,我大学毕业那会儿,家里给安排和一姑娘相亲,你知道人家家里是做什么的吗?天元老总最小女儿。”摄像师来劲了,抱臂走过来,一副非得证实自己实力的模样。
文馨扬眉轻笑一声:“那怎么没成呢,是你没看上人家吗?”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肯定不是。
摄像师被呛,搓了搓鼻子,转了话头,上下打量了黎听一眼,“反正样貌和她差不多吧,顶水灵。”
那模样,像是在说这等姿色在他跟前也得排排号。
文馨背过身,作“呕吐”状,不想再与其争论。
黎听站在一边没说话,默默回忆起天元最小的女儿是谁。
几乎在对方名字出现在脑海的同一时刻,一辆亮黑大车刹停在面前。
胎毛尚在的崭新轮胎,与大理石地面摩擦,声响微刺耳。
她茫茫然抬头。
车体高大,正是那辆摄像师口中“纨绔作派十足”的库里南。
文馨的视线跟随黎听一起,从崭新轮胎上移,最终落在降下的车窗,隔着一个副驾看向驾驶位上的人。
俨然也是一副养尊处优下长成的从容不羁,二世祖气息漫溢。
付屿阔单手扶方向盘,身姿闲散靠在驾驶位椅背,早间规规矩矩系在领口的领带被扯松,偏头看过来,一张俊脸,表情看不出好坏。
但应该也是听见了摄像师最后关于天元小女儿的炫耀之词。
整个人看起来慵懒疏阔,偏偏看来的眼神凌厉异常。
摄像师噤了声。
连带周边前一秒还叽叽喳喳夸赞对方的女同事们也都像是被摁了静音键。
在付屿阔的视线从摄像师身上移过来之际,黎听先一步挪开了目光。
她忽然觉得,他好像和记忆中既有区别,又没有区别。
区别在于稍稍成熟的外表与气场,无别于还是总能一个眼神就让周遭喧扰瞬间肃静。
“阿阔!”
于楠从旋转门走出来,着一身女士职场套装,路过时偏头和他们打了声招呼。
人群热情回应后,继续恢复寂静。
于楠打开副驾门,熟练上车。
车子却丝毫未动,接着听车内传来一声:“吃饭,一起?”
静音的人群开始躁动,纷纷顺着驾驶位上人的目光在身边寻找起来。
黎听愣一下,缓缓抬头看过去。
视线交汇的一瞬,她屏息,唇动,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直到赵致远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不啦!我带这帮孩子去吃饭。”
副驾的于楠对着赵致远挥了挥手。
赵致远笑着回应,继续道:“莫负佳人之约,你俩单独去吧。”
付屿阔淡淡将视线从黎听身上撤离,低应一声,不等于楠将要说的话说出口,直接打了方向盘,驶向门廊出口。
质感高级的银色轮毂快速转动,消失在车流。
汇入车道,正午蒸腾的热浪涌进车厢,付屿阔升起车窗,打开了冷气。
于楠惊呼一声:“拜托,这才什么天啊,你就开冷气!”
付屿阔没搭理她,从眼镜盒拿出墨镜戴上。
前车玻璃反光,有些太过刺眼。
于楠轻撇唇,“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解释,我是你姐哎?你不要名声,我可要啊,台里一群青年才俊追我呢,你别断我桃花运。”
于楠和付屿阔两人的母亲是绕了几个弯的表亲,虽远但亲。
付屿阔依旧不说话,默默开车,但于楠还是看出了端倪。
“是那个姑娘吧?我提一提名字,你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录节目的人?”她轻“呀”一声,很是不解,“那还不紧着解释清楚,小心人家误会,到时候追不回来,你就可劲哭去吧!”
付屿阔将冷气调高,语气平平,“我什么时候说是了?你别瞎凑鸳鸯谱。”
于楠“哈?”了声,不想跟他这大少爷脾性犟嘴。
“哼!全身上下嘴最硬。”
声落,付屿阔淡笑一声,语气混不吝道:“你别造我谣。”
于楠顿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瞪他一眼,想起那些关于留学生圈子里的传闻,半忧半好奇,“你们那圈儿有那种关系没?”
付屿阔手搭方向盘,单手搓轮在路口拐了弯,语气听起来疲乏又不耐,“什么关系。”
“炮友啊!”
无尽寂寞与冷清的生活,除却纸醉金迷的醉生梦死,发展而来的必然是肉/体上的放纵,以疗慰枯燥乏味的日子。
付屿阔视线落在前车顶上那一点阳光折射的曝光点,隔着墨镜,已然瞧不真切。
“不知道。”
于楠在一旁继续碎碎念,说是成年人的需求也能理解,但还是得保护好彼此,安全措施要做齐才好。
全然把付屿阔刚刚的片刻沉默当成了“假否实真”的犹豫。
这小子以前多混啊,倒也不是真就那么糜烂,就是什么都想着尝试,一头莽热的血气,却又什么都能做出点样子来。
高中毕业那会儿说想搞搞股市,捣鼓了半个暑期,还真就给他赚到了第一桶金。
于楠想起这茬,“你当时那第一桶金呢,花哪去了?”
付家自然不缺他那桶金,更不会因他有了经济能力而断了他开销。
付屿阔的神思还停留在上一个话题中。
脑海中猝不及防闯进的一个莹白身影,被这一问骤然叫停。
又是许久静默,他才答:“不记得了。”
第3章 “他不喜欢我。”
文馨闲暇之余做了个自媒体账号,发发“省台打工人今日吃啥”类的日常vlog,也是个有小几十万粉丝的小网红。
吃饭前拿着微单前前后后录了好几条素材,有同事调侃,让黎听友情入境,视频应该能爆。
说不定明天的短视频热搜词条,就会出现“盘点省台那些神颜面孔”的字样。
黎听的长相属于提起“神颜”二字,没见过她的人绝对不会联想起的面孔。
但只要见过,又会觉得这二字形容她有种量身定制的恰当感。
大众熟知的“神颜”大多以“浓颜”、具有攻击性的长相为主,是只要看一眼,就犹如被丘比特神箭射中心脏的窒息悸动。
而黎听恰恰相反,整个人都透着股棱角柔和以及家教良好的温和感。
脸蛋素净清透,笑起来眉眼弯弯似月牙,讲话时轻轻柔柔,似和风细雨抚慰人心。
文馨总说她身上有股“宿命感”。
赵致远笑侃:“宿命感是个什么形容词?”
文馨放下微单,圈住黎听的肩膀,“一种一定会有白马王子出现的宿命感!”
自中学时代,情丝稍稍萌芽之初,文馨就是徜徉在各类狗血小言中的万千少女之一。
“在满是橘子味汽水的热烈夏季,街边冷气十足的糖水店,偶遇命定恋人,一见钟情!天崩地裂!对方对她爱到死去活来,非她不娶的宿命感!”
说白了就是小言女主角的宿命。
说完,不忘补充,“当然,王子得有颜有money,这最重要!不然就不是偶像剧,而是恐怖剧了。”
同事笑她还挺务实,颜钱缺一不可。
桌面话题由此开始偏离正轨,各人纷纷说起自己学生时代很具“小言剧情”的事迹,有源于自身,也有来自身边的同学。
最后说到“收到来自伴侣的你认为最具纪念意义的礼物是什么?”
有说大学毕业那年海边散步,对方捡了一大罐色彩斑斓的小海贝回去,一颗颗粘了座城堡给她。
有说高中时期,一起偷偷在操场角落散步,对方捡一片秋日落叶,说让他好好保存,未来可以作为原谅他一次过错的赦免证。
浪漫的故事,人们总关心结局。
海贝城堡的女同事满脸甜蜜,竖起戴着戒指的手,“下个月我们要结婚啦!”
桌上响起“吁”声祝福。
落叶男同事则是耸一耸肩,怅然道:“前两天通过共同好友的朋友圈看见她女儿满月了。”
众人又是惋惜一叹。
几人轮流说完,目光齐齐看向黎听。
文馨转头看过来,“黎听肯定不止收到过一个礼物,但在仙女这里能作为最具意义的礼物肯定不一般。”
大家被勾起兴趣,问她有没有收到过印象最深刻的。
她手扶温热杯壁,抿唇思考几秒,“有吧。”
语气里满是不确定。
先前的海贝城堡女同事闻言笑起来,“这么不确定吗?”
她喝一口杯中的水,清新花香伴雅淡茶香,轻声回:“嗯,因为不是男朋友。”
大家了然地长长“哦——”了声。
美女的追求者必然如云,但能拿上台面来说的证明必定一般,于是继续追问送的什么。
在一道道满是期待的目光中,她开口道:“捕梦网。”
无人质疑为何如此普通的礼物会被列为“最具纪念意义”,都在等她说出背后的故事。
她看一眼面前齐凑过来的脸,“那时候家中有些变故,对我来说属于重创,我在他家寄住过一段时间,高三毕业的时候,他和朋友玩股市赚了第一桶金,送给了我一个捕梦网。”
捕捉美梦,过滤噩魇。
文馨双手合十,满眼冒粉泡,“寄住!好小言的情节!”
但霸总思维启动的一瞬,让她觉得好像应该没那么简单,“股市第一桶金,应该不止一个捕梦网吧?”
业内众所周知,能用第一桶金来形容的,绝对是一笔很可观的收入。
黎听闻言摇头,肯定道:“只有一个捕梦网。”
一个用很漂亮的盒子装起来的捕梦网,后来几经搬家,都一直跟着她。
文馨手抵下巴,蹙眉疑惑,但很快就作罢。
意义非凡也不是非得和金钱挂钩,于是她转而问起另一个她同样感兴趣的问题:“帅不帅?”
能在高中毕业就有独到眼界赚到第一桶金的人,大概率受到的教育也不一般,她已经自动将对方划入“有money”的行列了。
黎听点头,同样肯定,“嗯。”
千人千种审美,但在她与付屿阔相识的时间里,好像身边从没人对他用“一般”或是“还行”一类的形容词来评价他的外貌。
含蓄点的都是说:“挺帅的,要是每天早上起来看到这张脸,我会想抽自己一嘴巴,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夸张些的则是,“出道走花路吧,内娱直接秒了。”
而那个醒来看见他脸的梦境,黎听曾短暂成为过梦中之人。
文馨鸡叫着说磕死了,又问为什么这样都还不是男朋友?
黎听看眼杯中浮漾的桂花瓣,笑得坦荡,“他不喜欢我。”
遗憾落幕的故事总引人沉沦,再添上一笔酸涩暗恋文学,简直就是王炸。
在爱情这种奢侈品面前,众生平等,无关身份地位、样貌家世。
比金钱更难以得取的是人心。
大家表情亦惊讶,亦疑惑。
文馨怕黎听由此再生难过,急忙岔开了话题。
桌面的谈资转了好几个圈,说起了今早来台里的那位宇隆集团公子爷。
在文馨或夸张或添油加醋的话语渲染中,黎听转头看向落地窗外波光粼粼的喷泉水池。
石雕丘比特在水雾喷散中蒙眼举箭,烈烈日头,水雾在光学效应中形成七色光桥。
弓箭指向之处,五光十色的濛濛雾气中,走出两道身影。
男俊女靓,养眼登对。
女生晃着食指,念叨不停。
身旁的伴侣似是终于耐心耗尽,将手上的西服外套甩上肩头,扣住她的脑袋,将她推离自己身边,让她不要再叽叽喳喳不停。
巨大的玻璃屏障,像是一层隔断虚实的泡影,屋外是即将强势到来的炎夏,她能亲眼所见,却无法直接触及。
泡影终会破碎,曾经误入的仲夏夜之梦也会在黎明到来之际化为虚无。
第4章 昨日班机
七月初,毕业季轰轰烈烈到来,在充满离别伤感的氛围中,一场盛大的青春聚会就此散场。
黎听早在实习前就将行李运回了家,拍完硕士服大合照,几个舍友约着吃了顿饭。
四个人里只有黎听是陵州本地人。
吃完饭,几人就地相拥告别,相约传媒界顶峰相见的同时还相互警告,要是结婚一定要发请柬,少了一个都不行。
分别总免不了湿红眼眶,行李箱的万向轮运载满满往日相惜情分与对未来的满腔热忱,至此各奔东西。
洛敏察觉黎听回来后情致不高,也没打扰她,只耐心在厨房炖邻居送来的土鸡汤。
寄希望于一碗暖热浓汤能慰藉她的小姑娘因离别而黯淡的心绪。
黎听自小就很懂事,学业生活从不让家里多操心,遇事伤心也都是自己一人在屋子里消化,很多时候乖顺得让人心疼。
炖了一下午的土鸡已经软烂脱骨,隔热垫拖住耳柄端上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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