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越家里是做旅行公司的,说出逃也不为过。
付屿阔没说话。
是挺烦。
那只拍在肩背的手,以及藏在语气里、自以为的家属感,很烦。
他看眼站在院门前的人。
晚风拂动她水蓝的裙摆,尾灯与暗淡霓虹映照在她身上,高邦的马尾在脑后往前飞散。
“上车。”
隐藏在尾音里的不耐,黎听听出来了。
压一压被吹扬起来的裙子,走去副驾,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发动机恢复轰鸣,一个漂亮的搓轮,在原地调转车头。
“我怎么感觉——”先前帮忙传话的女生摸了摸下巴,“付屿阔好像和黎听认识啊?”
一旁的云宁搭上她的肩头,“说实话,我也有这种错觉。”
之所以用错觉这个词,是因为两人完全没表现出相熟的迹象,纯靠她们的某种气场感应。
觉得他们该认识。
-
依旧是上午往返的那条沿海公路,晚风变大,带着些许凉意。
除了风声以及海湾下隐隐传来的浪花声,再无其他。
付屿阔不说话,黎听也不敢主动开口。
他今天好像情绪不佳。
爱胡思乱想的脑袋又开始将前后因果关联,想着会不会是因为她的到来让他不开心了。
六年前的离别,他好像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
她忽然的再次出现,的确挺坏规则的。
“你来相亲?”车速减慢,风声变小,黎听听见一道声音。
她转头看过去,“嗯?”几秒后才低声应:“嗯。”
结果好坏是其次,她此行的初衷的确是来相亲的。
付屿阔目视前方,双唇紧抿,刻画鲜明的侧脸线条依旧看起来不甚愉快。
过了许久,黎听才再次听见他的声音,“胡越不适合你。”
浪荡二世祖,完全称不上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三好伴侣。
黎听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低喃一声:“是嘛。”
她的声音太低,听起来像是有种放弃挣扎,顺应天意的麻木感。
付屿阔皱了眉,“至少不该是他这样的。”
发梢在风中打转,拍在脸上有轻微痛感,黎听转头看他,“那该是什么样的?”
付屿阔一时哑然,风灌进微张开却无话可说的嘴巴。
片刻后,他轻嘲一笑,从上午见面到现在,第一次用玩笑语气和她说话,“至少,不能比我差吧。”
黎听将视线从他带玩味笑意的脸上挪开,“可你又是我什么人呢?”
这句话她是说给自己听的。
但付屿阔还是听见了,嘴边笑意骤然扩大,像是觉得她这句话很有意思。
“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呢?”他转头看她,眸如夜星,神色认真,“嗯?黎听?”
-
在上午来过的那家华人商超,黎听选了些日用品,又帮拿了几包云宁叮嘱的烧烤料。
付屿阔没什么要买的,抄兜跟在她身后。
听她弯腰在货架前,嘀咕:“要辣的还是不辣的?算了,每种都带点吧。”
斜落肩款式的连衣裙,巧妙设计有种小心机感,露出一截白嫩肩头,几个猎奇来逛亚超的黑人路过,挑眉吹了声口哨。
轻浮且不怀好意。
黎听还在专注研究烧烤料,在国内温室中长大的花朵,全然没知觉。
付屿阔转头,眸光凌厉。
对方收到警告意味十足的眼神后耸一耸肩,没再停留,径直离开。
黎听拿着两味料包起身,看见他眸中尚未褪去的危险气息,“怎么了?”
付屿阔敛去眸中暗沉,看眼她半露的香肩,“下次出门不要穿这件衣服。”
说完,转身朝货架尽头的收银台走,可刚迈出几步就停在原地,还是选择转身等她。
黎听不明所以,嘟囔了声:“生什么气呀。”
虽然他们相处的时间算不上严格意义上的“青梅竹马”,但她还是总能一眼看出他藏在每个细微动作里的情绪。
比如眯眼转动手中物品,是在不耐烦。
偏头抚眉是无语。
微挑一侧眉弓是傲气挑衅。
沉默不言是不开心。
再比如刚刚的,说完话转身就走,是在生气。
但这回,她不知道他生的什么气。
看眼自己的裙子,扯了扯肩头斜落的肩袖,拿着料包跟了上去。
-
付屿阔把黎听送去了他在LA的住所,他要去一趟教授家里,不方便带上她。
美利坚的晚上和国内完全是两个世界,又不能把她独自放在外面。
打开门,付屿阔站在门前地垫,连鞋都没脱,“你在这等我。”
说完转头看身后的黎听一眼,“我没回来之前谁敲门都别开,知道了吗?”
语气听起来还是不太开心。
黎听撅一撅下唇,乖巧点头。
这么多年,她的很多小表情好像都没改。
付屿阔看眼她的小动作,几秒后挪开视线,低声道:“丑死了。”
黎听立刻将外撅的下唇收回,急忙叫住他要离开的步伐,“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挺寻常的一句话,却莫名撩起一阵心头微悸。
付屿阔偏头,淡声问:“干嘛?”
那模样,像极了大少爷发慈悲心,难得耐下心来听人说话。
黎听指了指购物袋里的东西,“他们不是在等烧烤料嘛,我们迟太久不好吧。”
少爷的表情再次变得不是太好,“让他们等着,饿不死。”
说完,脚下步伐恢复,跨出门外,关上了门。
又生气了。
黎听想了会儿他今天所有的情绪,不耐烦、生气、不开心,几乎所有负面情绪都显露过了,唯独开心好像没有。
室内灯光大亮,她看向隔着一个会客厅的落地窗。
城市光影绚烂,是个绝佳观景位。
她转头看眼地垫旁的鞋柜,玻璃防尘展示舱,排列整齐的都是些名贵球鞋,和他们的主人在国内时的习惯如出一辙。
鞋子多到穿不完,却又喜欢收藏。
地垫前只有一双宽大的男士拖鞋,黎听想找双客用拖鞋穿一下,或是鞋套也行,可目光私下搜寻,终是无果。
他在国外的生活这么无趣吗?
从不邀请朋友来家里玩?
随后又觉得还挺像他的作风,在国内时他就这样。
有点轻微洁癖,有点坏脾气,还有点娇气。
不用别人用过的一切东西,睡不惯稍硬的床垫,甚至不许别人轻易踏足他的房间。
稍有忤逆,都会生气。
看着那唯一的一双拖鞋,黎听笑了声。
就在她打算脱鞋,赤脚踩上地板时,余光忽然扫到玻璃展示舱的最顶端,有一个单独舱位,凌驾于所有球鞋之上。
舱内物品似荧光闪闪,璀璨耀眼。
脱鞋的动作滞顿一下,抬头看过去。
是一双女士水晶高跟鞋,崭新的红羊皮底,悬架在鞋托之上。
细闪亮片在玄关灯的照耀下,像是斑斓细钻,折射七彩光芒。
美到令人屏息。
绝非日常鞋店能购买到的款式。
第9章 最近一次SexualLife什么时候?
回程的路上,黎听再次看见了好莱坞的立牌。
她靠在椅背,晚风吹起耳边碎发,像是喃喃自语,“TCL最近有好看的影片吗?”
付屿阔没听真切,转头看她,“嗯?什么?”
副驾上,从刚刚上车时就看起来不太开心的姑娘,在晕黄灯火中转头看过来,风太大了,她的眼眸微眯。
“我说,我回国前,你要不要请我在好莱坞看场电影?”
付屿阔看着她的眼睛,几秒后继续转回前方路况,“你想看什么?”
微微飞扬的眼角与轻快语气,昭示说话的人心情貌似不错。
黎听咬唇思考片刻,最后像是泄气一般,“我不知道。”
她不了解加州,不了解LA,更不了解好莱坞的排片。
付屿阔似是对她这种大失所望的表现很不解,轻笑一声,“毒液?”
最新的第三部 在中国内陆领先美国上映,他想她应该还没来得及看。
《毒液1》上映时,是他来LA的第一年,他是一个人在新比弗利看的,在国内看先导片时的激动期待,在那天独自一人坐进放映厅时荡然无存。
当时他还拿着一桶,在影院门口帮中国留学生填写一份观影评分表而附赠的爆米花。
香甜焦糖,吃进嘴里却觉得苦。
黎听轻轻应一声行。
付屿阔问她:“第一部 你后来去电影院看了吗?”
先导片还是他俩一起看的。
当时聚精会神的姑娘被片中特效吸引,说他应该看不了国内场的了,但可以比她先看到。
殊不知,那场她所羡慕的,他能提前看的影片,他没看完就出了影厅。
因为爆米花真的太苦了。
风吹得人有些想流眼泪了,黎听吸了吸鼻子,低声回:“看了。”
付屿阔难得有想聊天的心情,想问她和谁一起去的,话到了嘴边终是没问出口。
他有些不想知道。
一路疾驰,返回亨廷顿。
海边篝火晚会万事俱备,云宁调侃只差黎听送来的这几包烧烤料的作东风。
加州四季温和,但夜晚的海边风还挺大,吹得体表温度骤降。
黎听想起出门前云宁叮嘱她多带外套,但她急着和付屿阔一起出门,就没来得及拿,回来后又是直奔海滩。
云宁看出了她觉得冷,拿来她们从别墅带出来的薄毯给她,随后坐到她身旁的露营椅上,陪她聊天。
说起最近好莱坞有新片,名声最大的还属即将既中国大陆上映后,要在全美上映的《毒液3》。
“小汤都宣布要告别毒液了,天呐,还记得第一部 上映的时候呢,都六年了。”
作为漫威迷,总会为这些具有告别意味的作品而感神伤。
她转头看向黎听,“黎听,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看?”
说完,像是觉得自己的邀请有些突兀,“嗯……你喜欢漫威吗?”
黎听笑一下,点了点头,“嗯,但我有约了。”
云宁眼眸一亮,明白了什么似的,点点头,“哦”了声。
在烤炉前忙碌晚餐的几个男生喊云宁去,让她将先烤好的食物拿来给女生先吃。
云宁应了声,站起身走了过去。
巨大围圈中央是熊熊燃起的篝火,有人搬来音响说可以自荐上去献曲,但得抓紧时间,可不要扰民将cop招来。
云宁将烤盘端过来,放下后很激动地说自己要去献唱一曲,在沙滩上迎风跑过去,又回身对黎听招招手,邀请她一起。
黎听笑着摇摇头,说她不行。
云宁也没勉强,走到麦架前,拿下话筒,对操控bgm的男生说出自己想唱的曲目。
听到歌名后,对方眉头扬得老高,不相信她能把控好,“原唱多性感磁性的烟嗓啊,你能唱出那个味道?”
云宁一副“可别小瞧我”的表情,竖起食指摇了摇,“话可不要说这么早哦!”
对方点点头,对她做了个“请”的动作,敲下伴奏播放键。
前奏响起,一首挺经典的老歌,原曲最大的特点就是原唱独一无二的嗓音。
云宁在海风中跟着节奏晃动身子,激情开麦,“一首《Dear John》送给我所有的EX!”
底下有人鼓掌起哄,说她还挺洒脱,分手后还献歌。
歌词切入,出乎意料,云宁平时听起带点少女甜调的嗓音,唱起歌来却将沧桑感复原了近百分之八十。
“也许爱过至少学会找到感动或知足。”
“难说当爱落幕赢或输。”
之后,便是被奉为“超绝间奏”的电吉他声。
晚风好像又变大了,付屿阔坐在篝火的那一端,举一罐鸡尾酒和身旁的人说话。
风吹起他的发,不经意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
黎听想起上学那会儿,高一快结束的时候要填分科表,她的各科成绩都挺均衡,但在固性思维里,女孩子天生是学文科的料,连她自己也这样觉得。
但在填写分科表前,班主任找她谈话,建议她选理。
班主任当时的原话是:“你各科都挺均衡,理科学科的成绩也不输大部分男生,文科就更不用说了,甩那群臭小子几条街,所以,这是你的优势呀,去理科,给他们瞧瞧,咱女孩子能顶一片天!”
在同等筹码的前提下,以对手劣势为己刃,这是步入青春期后,她学会的第一课。
后来,果然不出所料,她凭着出众的文科成绩,像是文科班的间谍一般,在理科班中杀出一条血路。
一路名列前茅,直至考入双一流名校。
但她的特殊不仅是与常规思维背道而驰的选科,还有与身边大部分同学不一样的感知力。
她太过容易感性,又太过敏感。
她像是一个矛盾体,理性坚韧却又容易落泪。
就像此刻,她明知一场六年前就告别过的美梦,早成虚幻泡影,但她还是想哭。
可她又深知,自己的矛盾均来自于,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暗恋是一千万次想放弃,却又一千零一万次与自己和解的命题。
是比竞赛卷的附加项还难解开的命题。
这才是痛苦的根源。
献曲结束,喝彩声不绝,黎听在人声鼎沸中弯起湿亮眼角,笑着一同欢呼鼓掌。
她想一定是今晚的bgm太过伤感,触到了她尘封已久脆弱的矫情神经。
一定是这样。
-
祭完五脏庙,依旧未到他们这群人既定的休息时间。
歌是不再唱了,转而围在一起玩起了游戏。
从大堆篝火中取一小分支,在一旁另起小火堆。
复古马灯放在桌面,一群人围在一起洗牌,按照人头选牌,规则是抽到大王的人可向全场人提问,答不出来的惩罚项可由提问者做决定,并且在全场无人弃权的情况下,随机选一人进行快问快答,而全场唯一有豁免权的,只有抽到小王的人。
人还挺多,抽牌时的刺激感也跟着加强。
第一局胡越抽中了大王牌,小王牌则落入了另一个男生手中,幸免于“难”的同时,男生高呼,“快!问最劲爆的!”
胡越将大王牌丢到桌面,扫视在场所有的人一遍,最终锁定疲疲塌塌坐在露营椅上的付屿阔。
6/38 首页 上一页 4 5 6 7 8 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