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雨也跟着看过去。
哦,那个啊,那不是昨天晚上来的刺客留下的东西吗?要说这些北边的小国也是,刺客暗杀,身上带的东西当然越少越好,以免成了累赘,又或者暴露身份。
不过也没办法,这些异族大多有自己的信仰,随身携带一两件信物是必须的......
“这是我们......”阿苏卡强行制住自己的话头,自以为隐秘地眼珠一转,“”
周钊这回却没有遂他的愿,薄薄一张木片在手中把玩着:“阿苏卡王子......你的哥哥,是现任的墨多国国王,对吧?”
阿苏卡颔首,颇为骄傲:“是我的二哥。”
他对他哥哥一向心有憧憬,无论大哥二哥,都是阿苏卡心中的榜样。大哥温和聪颖,二哥勇猛无双,两人待他都很好。
只可惜当年宫中失火,大哥一家在火海中丧生,好在二哥军功卓越,依然稳住了局势,被拥戴上了王座。
“是吗?”周钊似乎很好奇,“说起来,你们墨多国仿佛并不爱留下后裔?这是你们的习俗吗?”
“什么意思?”
“无意冒犯,只是如果我们大庆的皇帝......按照法统,应当是他的子嗣即位。”
阿苏卡摇头:“并非如此,我兄长膝下已有三子两女,至于大哥原来......”
他面上难以抑制地流露一丝悲痛:“大哥早年有两个儿子,年龄正好力大无穷,是出了名的勇士,若他们二人还在,自然无须为王位发愁。但两个侄儿早夭,只留下最小的一个,后来又葬身火海......”
周钊端详他神情,确认他是真的这样想,于是话头一转,又问:“你刚刚似乎对这串木片很感兴趣?”
阿苏卡不做声了。
视线却难以控制地往周钊手上瞟。
那是他们墨多国特有的木头,纹路格外稀疏,只能生长二十年,所以产量和纹路一样稀少。
因为稀少,所以珍贵,一直是墨多国王室专供的东西。除了王室中人,也就是一些贴身伺候的亲信能够拿到。
他有自知之明,从小到大阿苏卡就不是个很聪明的人,手中也没什么势力,所以这木头也不大能用上,最多也就做些器皿放在宫殿里。
如此,那不就只有二哥......
又或者,大哥?
这事越想越不对劲,阿苏卡当即告辞,扭头就离开了将军府。
周钊没送,只是将那串木片放在桌上,瞧了几息:“周雨,拿去烧了吧。”
“是,将军。”周雨半个字不多问,将木片拿下去了。
只盼着这位阿苏卡王子不要让自己失望......
周钊想。一举成功自然最好,他可不希望,自己的云开军也变成神机营那副鬼样子。
*
“觉梦草?”
沈荔跟听天书一样:“这又是什么?”
周钊看了眼一旁不说话的周全周安:“墨多国有一种秘方,通过调配草药,能够制出叫人无条件听从命令的药物。”
这功效......听上去倒是很熟悉?
沈荔不免想到了从京城过来时,云开军中的那位苏歇。
“没错。”周钊看她的目光不由得更赞赏了,“云开军里的将士,一家老小大多都在边境住着,轻易不会背叛,况且那事并没有什么好处。苏歇则不同,他原本就是墨多国派来的暗卫。”
他没说的是,同样的暗卫恐怕在京城也不少,否则不能解释神机营糜烂的现状。
“......墨多国暗卫很多,这也是他们能快速掌握其他国家情况,周旋其中的原因。”周钊解释给她听,其实也是在自己分析,“但这种药物毕竟难得,与他们王室内部流传的一种稀少木头一起生长,二者有些关联。”
“你可以解为,只有墨多国王室中人,才能认得并且找到这种特殊的觉梦草。”
沈荔听懂了:“所以你此前一直保密他们二人的存在,直到前不久才露出风声,引来刺客,又把人解决,是为了让现任国王坐不住?”
刺客无法回禀消息,现任国王当然会坐立不安。因为无法回禀这件事本身,已经意味着两个消息:一个是刺客的行动被蕲州城内的人阻拦,动手之人的身份不明;二是作为幕后指使,他的身份很有可能暴露。
更不必说,万一他王兄的孩子还活着,他们也能找到觉梦草。
再万一,他们也能做出那样的药剂,暗中下手布局人证物证,毫发无损地回到国内......那么墨多国里的人究竟会支持他,还是王兄的孩子?
毕竟,他得位不正啊!
“若一切顺利,他会先下手为强。”周钊说到这里,抬眸看向沈荔,“你......要小心。”
他今天大可不来的,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走漏风声的危险。周钊作风豪迈,心思却谨慎细腻,今天却不知道为什么......
总是坐不住。
不想叫她和这城中所有人一样,一无所知地被他庇护、被他安排在计划的框架里。
而是和他站在一起。
所幸沈荔并没有对他这马后炮般的补救行为作什么点评,只是微笑着点头:“当然,谢谢你提前通知我。”
所以没过几日的某个夜半时分,整个蕲州城被火把惊醒时,沈荔也没有慌乱。
“戒严——戒严——”
报信的小兵在街巷里乱窜的同时,沈荔已经坐了起来。
她看了眼墨色的天,冷静地叫醒芳姨等人:“收拾一下后厨打包好的东西,我们要......”
话音未落,一声声炮响打断了她的话。
无数刚从睡梦中醒来的百姓,立刻惊叫起来:
“打仗了!又打仗了!”
“打到城门外了!”
第110章 想要
“将军, 已经按您的吩咐全都准备好了,前头的人盯着呢,只要见了火光就放箭!”
周钊点点头, 脸上并没有什么料敌在先的满意:“不要放松警惕,前哨来回过话了吗?”
“还有一炷香就能到。”
“要是回来了,立刻告诉我。”
“是,将军!”
来回话的传信兵出了屋子, 一直默不作声的周雨才开口问:“将军,您这是要......”
只听安排, 将军恐怕是要把战场拖得远些。这也能解,毕竟眼下的驻扎地离蕲州城还是太近,不说别的,只是一二小兵流窜进去,恐怕也要伤了百姓性命。
未免出事,自然是把战场拉得越远越好, 为此, 难免就要主动出击。
但蕲州守军能够动用的人数是不多的呀!周雨拧着眉毛:“您该不是......但您走了, 这儿城里怎么办?”
周钊起身活动片刻筋骨, 身上皮甲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会有人看着的。”
“您真是......!”周雨看他动作,意识到自己猜测大概要成真,脸色焦急起来,“这能是一回事吗?再说,您这要是带兵冲锋去了, 谁能跟得上您的动作?粮草调动、斥候接应, 样样都麻烦!”
周钊不反驳他的猜测, 只说:“那你告诉我,怎么能叫蕲州城毫发无伤?”
周雨一噎:“当然是速战速决......但是......”
要速战速决, 便只能是自己这头主动出击,把握主动权,抢先解决对面大部分有生力量。要做到这一点,且还是以少胜多,自然只能由周钊亲自带兵做前锋出击。
只是这种办法用得少,难道是云开军自己不想用吗?当然是因为没人跟得上周钊的节奏了!
“您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周雨话没说完,外头又有人来禀:“将军,乔大人来了。”
周钊努努嘴:“这不是?你想要的后勤兵来了。”
他嘴上不客气,把乔裴叫后勤兵,给的权力却很大,当即带着人在军营里走了一圈,下令自己出兵后,见他如见大将军。
“钱、粮、兵器,军营里最重要的三样都交给你了。”周钊状似玩笑,眼神却冷而锐利,“后勤不力,按军法可是要凌迟的,乔大人小心了。”
如此恐吓,乔裴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裴自然会全力以赴。”
话音虽淡,乔裴却知道自己并非全然敷衍。
即便周钊的性命他不在乎,蕲州城里,却真真正正有了他想要保护的人。
这一次,他确实是“想要”,而非“必须”。
*
周钊带兵,一向讲究出其不意。比起那些动辄几个月一两年的持久战争,他的速度要快得多。
更不必说墨多国原也是小国,后继乏力,并不能支撑与大庆的长久作战,周钊一路快马加鞭过去,遇上墨多国军队再到满载而归,也不过就是四个时辰的事。
他对自己的能力心中有数,早先定下这个计划就是想要速战速决,半点不担心战败。但叫周钊讶异的是乔裴,这人常年坐镇京城,应当没有多少军队后勤的经验才对。
所以尽管嘴上说着要他小心凌迟,但周钊并没有什么指望,只觉得他能顾好营地里那几千人,不叫他们闹出乱子,再能挡一挡遗漏过去的墨多国散兵,就已经是最好不过了。
却没想到,乔裴连他行踪莫测的前锋军都能照顾上,辎重跟不上,就调了一支轻骑兵随身带着干粮等等物资,提前预判等位。
有这一份能力在,他都想从圣上手里抢人了。
既是回程,周钊便不再着急赶路,也算给身后兵士一段时间歇息。但行至半路扎营生火,忽然听见有人小声议论:“也不知家里婆娘怎么样了,是不是吓得不行......”
“我家的小女儿,本来就胆子小,猫一样的,好容易才养活,真怕她吓出个好歹!”
“还有我的老娘,不过老娘睡得死,恐怕轻易醒不了呢!”
士兵们是苦中作乐,周钊却也想起这回事。他忙着出城,也忘记嘱咐乔裴,以那厮的性格,恐怕是半点想不到要安抚蕲州城里的百姓!
未知最容易生乱,城里百姓哪里会知道周钊的布局,又哪里知道他们其实相当安全?
想到这里,他待不住了,叫来周雨布置后续行军的事,扭头便往城里赶。
云开军和墨多国的战场在距城较远的野外,往城里走,先是乔裴等人所在的驻扎营地,然后是护城河,最后才是蕲州城。故而他一路快马过来,把乔裴也惊动了,几人一道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城中。
想来里头应当是一副乱象......蕲州再怎么说,也是边境最繁华的一座城市,里头人口并不比其他地方少到哪里去,若闹起来,引发骚乱,恐怕......
如此心神不定,好不容易能看见蕲州城的城门,这时距离周钊整军出发已经过去将近一天。一天,一个不长不短的时间,既能充分让事情发酵,又不足以叫城中情况平息。
周钊咬牙,只能寄希望于李知州不要太过废物,至少做些什么,让里头的情形好那么一分半分,都算他积德了!
城门一开,周钊便下马小跑进去,一路直奔将军府,预备找自己留在城里的幕僚询问情况。
但越往里走,情形似乎越不对劲。
“看上去......”有副将小声开口了,“倒也不像是需要咱们快马加鞭回来的样子......”
周钊一时摸不着头脑,脚步放慢些,逐渐往蕲州城中心走去。乔裴跟在后面,神情淡淡,心里却想起一个人的名字。
虽然她也才来蕲州城不久,但能做这件事,又愿做这件事的,除了她,乔裴想不到第二个人。
果然,一到魏氏商行和沈记所在的街,便看见几条长队。等着到前头领粥的人一扭头看见他,也很激动,高声叫着:“周将军回来了!周将军回来了!”
虽然本就没什么人乱起来,但能见到周钊,意味着仗确实是打完了,这比什么都让人安心。
“这么快就完啦?”
“你懂什么,这是咱们周将军年少有为!神机妙算!”
“果然啊,沈掌柜的话是没错的!”
沈掌柜的话?
周钊目光灼灼,看向粥棚底下不着脂粉的沈荔。
是她。
这其中关窍,他略微一想便能解。想来是沈荔察觉到城中异样,知道了他领着云开军出城征战,立时便收拢了魏氏商行的人和沈记的伙计,一道稳住了城中的局势。
施粥,确实是一个很好的主意。
一来蕲州城再如何繁华,也只是在边境繁华,吃不饱穿不暖的人要多少有多少,施粥必然能吸引他们的注意;二来沈记如今也是出了名的富户,既然敢开仓施粥,说明上层的人物还不打算跑,其他人的心自然也就定了。
至于楼满凤在其中可有可无的作用,自然是被周钊无视了。
他正要上前两步,身旁却掠过一个青色身影。
刚刚还不紧不慢跟在后头的乔裴,不知何时早就走了上来,直接略过他走到沈荔身边,开始熟稔地帮忙施粥。
“你也去了?”沈荔抬头看他。这人怎么看都和军营两个字不沾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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