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泠溪闻此释然肯定道:“也是。”
弯腰挑拣了一些还算干燥的木棍柴火,二人就重新回到村庄。
回去的路上,四周的祭祀用品依旧非常显眼,堆放在较为洁净的地方。
几个小孩玩耍着跑累了还会来到这些用具面前虔诚拜拜。用着一双干瘦的小手双手合十,口中说道:“请巫神大人保佑我爹爹和叔叔平安回来。”
停留休息了一会儿,小孩们又追着跑开。从白泠溪和藏庭雪眼前跑过,叽叽喳喳地从转角处消失不见。
耳根终于清净,刚走了一群小孩。白泠溪走着走着因为专注思考而无心看前方的路,等迎面而来快要撞上一身银铜满布的黑色布衣时,她才反应过来紧停住了脚步。
多亏身后藏庭雪拉了她一把,和那奇怪的衣服拉开了点距离。不然她就撞上去了。
她还没来得及先看来者何人,就先连连低头说道:“抱歉抱歉。”
回答她的是头顶传来的嘶哑低沉女声。
“注意看路。”
白泠溪这才被她的嗓音引得向上看去,刚刚撞上来的是个长得很高大的女人。
她穿着古怪,身上的银饰叮叮铛铛佩戴在脖子上和两袖边。剩下的都是些铜饰,密密麻麻交错在腰间,胸口,两肩处。
这些饰品花样做得惟妙惟肖,鸟兽鱼虫等仿佛真的停落在了她身上的每一处,亲昵地依偎着她。
白泠溪和她鹰隼般犀利的目光对上。直觉告诉她,这个女人并不简单。
昨日吃饭全村人都来了,但偏偏不见这样奇怪的人。
那人只与她对视了一秒就孤傲地离开了。
白泠溪还记得她方才俯视的一瞥,面色深沉,印堂发黑,两腮无肉。这可算不上什么好面相。
“重要人物来了。”藏庭雪呵呵一笑。
明显他也看出了什么。
“回去问问王嫂吧。”白泠溪收回了对那个奇怪女人的默默思索。
回到了王嫂家里,二娃和小凤也起了床,这会儿正坐在桌前啃粗面馒头。
见白泠溪和藏庭雪回来了,王嫂神色略有放松,说道:“洗个手快过来吃饭吧。”
舀了两碗稀粥,再配上一个粗面馒头。桌上几人吃得不亦乐乎,当然,实际吃到嘴里是没味的,两人还得装出有味道的模样。
小凤差不多十七八岁的模样,生得清秀动人。她性子比较腼腆,多是低着头的。相反二娃就比他姐姐开朗得多,看着如仙人下凡般的白泠溪和藏庭雪二人,不由羡煞地道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如果白姐姐能嫁给我兄长,藏哥哥能娶了我二姐就好了!”
家里有这么漂亮的人,肯定非常有面子。
白泠溪被他这番惊世话语给呛住,藏庭雪刚要笑着打趣她,忽然记起自己现在和她是夫妻关系。也跟着做出副尴尬的反应默言不发。
王婶重重拍了下二娃的头,骂道:“傻小子说什么胡话!”
小凤在藏庭雪的注视下红了面庞,眼波荡漾,将少女娇羞呈现得淋漓尽致。这样俊美的男人,她也想嫁给他。想罢,小凤朝白泠溪投去羡慕的目光。
“二娃真是童真可爱呢。”白泠溪打了个哈哈。
小凤朝二娃嗔怪一眼,不再理他。
干咳了两声,白泠溪道出目的问道:“王嫂,我与夫君二人初来乍到,今日到村庄走了走才看到这处处都摆着祭祀用的东西,是不是咱们村有特别的民俗呀?”
王嫂收拾着桌上的残余,手上一顿,也没有抬头,继续收拾着接道:“是呀,巫师大人每逢初一十五和吉日佳节都会带着我们祈祷,保佑战场上的家人早些回家。”
二娃极想在白泠溪面前找存在感,一听到初一十五的字眼儿,自然而然地仰着头看向王嫂说出口:“阿娘,今日正巧是十五呢!又可以看新娘子出嫁了!”
王嫂惊慌失措地捂着二娃的嘴,几根手指在底下用力拧着他手臂上的肉。二娃响亮的哭声就这么传遍这一方院落,除了一味的哭,他嘴里还在喋喋不休地地说些什么,可惜被他娘捂着变得呜呜咽咽的。
“傻孩子,又在说胡话!阿娘怎么听都听不懂!”
她说罢,朝白泠溪和藏庭雪看去,亮出口白牙歉笑道:“哎呀,我家这二娃就是时不时说些疯话,还请你们莫怪。”
表面表现得没有计较,可白泠溪方才见二娃说出这话时小凤的脸顿时变得煞白,由此她心底又埋下了疑云。
又到月上高悬时刻,睡前王嫂端来了两碗加了葱花的骨头汤,敲响了白泠溪和藏庭雪的门。
藏庭雪刚走到门口开了门,王嫂就端着两碗冒着热气的骨头汤,自顾自地绕开他进了屋把碗放在桌子上。
“夜深降温了,喝碗汤再睡吧。这可是熬煮了很久的骨头汤,喝了对身子好。”
她边说着,还边把目光移向床帏的方向。见里面有个俏影,便放心下来。
“白姑娘,下床先趁热喝了吧,冷了就不好喝了。”
“哦好,谢谢王嫂。夫君,你给我端过来吧。”白泠溪柔柔乖顺应道。
王嫂见藏庭雪果真把两碗汤送到床前,于是悄悄地出去把门阖上。
她躺在床上,看着床帐外王嫂的身影从进来到出去,一刻也不多停留,仿佛真的只是为了送碗汤过来似的。
等关上了门,床前藏庭雪看着那两碗泛着油光的汤,挑眉问道:“你真要喝?”
素手挑开床帘,一张清冷俏丽的小脸凑到碗边,努起鼻子嗅了嗅。随后她拧眉道:“今日十五,他们果然会有所动作。不过,这汤毒不死人,最多让普通人晕上两个时辰。”
“你猜他们拿来的为何是骨头汤?”藏庭雪觉得好笑,嘴角处似有讥讽。
“因为我们是富贵人家逃出来的,吃惯了大鱼大肉,他们如若端来的是米汤,我们未必会喝。”白泠溪有些心累,轻飘飘道。
他们是修士,这汤内下的迷药于他们来说没什么用,倒了又感觉浪费,所以最后还是悉皆饮下。
“嗯,不错,是挺暖和。”藏庭雪回味了一下,把碗放了后就走到床前开始宽衣解带。
见他饱满的胸肌渐露,白泠溪急忙转过头去。
她有些气急,却不见丝毫羞赧,面色微僵,嗔怒道:“你干什么?只是假装同床共枕,有必要脱衣服吗!”
藏庭雪停了解衣的动作,改为双臂撑在床榻上,看着逐渐往床后缩去的少女,他心生逗弄,越发靠近,似笑非笑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我不做得像点,他们如何能信?”
俊脸渐渐放大到眼前,白泠溪忍无可忍,撕开暧昧的氛围,一只拳头朝他脸上呼去。
乌鸦停在屋檐上扑了扑翅膀,雀惊枝晃。
云浮月出时,屋内沉稳的呼气声渐起。
同时而来的,是十几人影借着月光摸到他们的窗前,正扎破一个洞眼往里窥去。
第25章 红盖头
“王嫂, 你确定他们把汤喝了?”
“千真万确,事不宜迟,我们快进去罢。”王嫂眼底滑过锐光, 肯定道。
白泠溪和藏庭雪和衣躺在床上,闭目听着外面的一举一动。
待他们说完了话, 门被轻轻推开。
进来的男男女女都有,窃窃私语中床上二人听得出其中有村长和王嫂在。
“王嫂,这次有他们替你女儿祭天, 下次可就没有这样好的机会了。钱财说好了瓜分, 你切莫私吞!”村长浑浊的眼睛定定转向王嫂, 口中不屑哼了声, 里面颇有几分警告意味。
王嫂语气中带着点不服气, 不过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怯怯道:“自然,我若私吞,天打雷劈!”
“行了!别废话了,巫师大人可等不得。女的去给她换,男的去给这个男的换。赶上子时前必须送到黑龙潭内。”
小凤贴在王嫂的身边, 泪眼婆娑地看着她,又看看床上的二人,愧疚又无奈。她知道了他们的结局,但这不过是缓兵之计,下一次, 就该轮到她了。
所幸,巫师大人说不出意外这将是最后一次祭潭了。小凤祈祷着, 这一切最好在他们二人身上结束。
她的父亲和兄长不日就会平安归来,他们一家从此安稳的生活下去。
接下来, 假晕之中的白泠溪感觉到她和藏庭雪被分开了。
转眼间屋子里只剩下女人的声音,她们褪下她的外衣,给她穿上了厚重略微繁琐的衣裙,头上插了几簪钗,最后,还给她头上盖上了一层红纱。
薄纱安静垂下,白泠溪眼眸悄悄睁开了一隙,只见眼前火红一片,隐隐约约看得见外面,往下瞥去,也是一袭红衣。
她心感不妙,他们口中的祭潭,竟然就是嫁女,他们想要把她嫁出去。
白泠溪唇瓣紧抿,浓密睫羽在红纱之下轻轻颤抖。倒也不是惧怕,只是她心底生出点不真实的错觉。想不到她居然也会有一天,穿上这火红嫁衣。
不过等待着她的,不是如意郎君,而是死亡。
她继续闭眼装晕,等她们把她送出门外时,另一间房由男人们架出来的藏庭雪也跟着被送出来了。
二人手上被绳索捆绑着,而后都被塞进了一抬轿子里,轿帘被放下,严严实实地遮住了轿内的所有。
随着一声起轿的号令发响,脚下开始悬浮,摇摇晃晃地不知要把他们送往何方。
白泠溪坐上轿刚呼出一口气,想扭动下酸楚的脖子,头上的薄纱就被人掀开一角来。她心惊了一瞬,以为装晕被发现了,结果定睛一看竟是藏庭雪这家伙!
他掀了她的盖头,还对她眨了下眼。笑得灿烂,仿佛今夜真的是他新婚之夜似的。
白泠溪这才注意到他居然手上的绳索已经松散,她瞪着眼睛用头点了点他的手,示意他把手重新捆绑起来。免得被人发现破绽。
藏庭雪叹了口气,朝她做个了放心的表情。
她这才安心了点,现在才有余力细细瞧他。
只见他也是嫁衣装扮,墨发仅用根红色丝绦束起,青白的脖颈下鲜艳的血衣配上他昳丽的浓颜越发显得气宇轩昂,风流不羁。
他似乎是觉得她这身装扮新奇,目光炯炯地盯着她看个不停,眼里宛若星辰满布。她从他眼里看出了欣赏的颜色。
不过蛮冲直撞,毫不收敛。
白泠溪被他这种突然的举动和炙热的目光看得些许脑热,用口型对他说了句滚后,她就双手齐用愤愤把盖头从他手中夺出来放下。
藏庭雪一时觉得有点意思,笑着靠在轿子上阖眸继续装晕。
他倒要看看,他们是如何把他们这对新婚夫妇拿去祭潭的。
静夜中只有轿子吱呀吱呀的诡异声响,一路上没有敲锣打鼓,也没有锁呐横笛。
过了半个时辰,轿子终于落下。
白泠溪和藏庭雪被人强拽出了轿,他们被按跪在地上,强制对着一个方向磕头。
额头抵在冰凉的地面上,身前的湿寒水气扑面而来,带着一点点微弱的腥气,前面应该就是他们口中说的黑龙潭了。
红盖头下白泠溪睁开眼,她和藏庭雪都被人按着脑袋一抬一磕,三次后又被提起来,仿佛是在拜堂。
这时身后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和白日里碰见的那个奇怪女人身上银铜碰撞的声音一模一样。
她依旧嘶哑着嗓子,对身后的村民说道:“这次给巫神大人送来两人,喜气会比从前要强上许多。壮男英雄们,回来得也就会更快。”
村民们朝她俯首叩拜,“请巫师大人快把他二人祭给巫神大人!”
巫师拿着杵仗对准天空,手腕扭动,步子走出奇怪的阵法,喉间念叨着晦涩咒语。
“尔等退避!”
等村民退出后,巫师伸出瘦枯的手,欲抓住白泠溪的肩。得逞的笑容在她面上浮现,似要下一刻就要把人生吞。
红纱下白泠溪眸光一闪,震开绳索反抓住她的手腕。
巫师瞳孔一缩,即刻反应过来她根本没有晕厥。
“你们!”
正当巫师气急败坏,龇牙咧嘴地举起杵仗朝白泠溪挥去时,中途劲风陡然停滞。
眨眼间眼前出现一张小巧清灵的少女面庞。她像是一朵被烈焰融水浇灌的娇花,扬眉一笑,天真的面具下是肆虐残卷。
红盖头早已被她丢开,落在地上犹如冷冰冰的尸体。
她手肘回抬撞去,二人相抓的手就这么被分开。
巫师惊疑不定,看着白泠溪不见慌张的冷静神色,默默退了一步,袖中藏着的物什隐隐透出点银光。
看面前这两个年轻人,她可不信他们能有什么本事。
咻的一声,数根银针朝她飞去。
灵气卷起发丝,白泠溪掌心迸发出灵团打退银针。清瘦的轮廓白光四溢,银针如锐利雨丝般转回方向刺向巫师,她挡袖一遮一抛,后恶狠狠地向白泠溪望去,约有丝顾忌。
“你们居然是修士?”
“呵,邪修?”白泠溪看着她手上黑气缭绕,印堂处在蕴起邪气后变得更显沉郁,也有点意外。
二人对一人,知道打不过他们,巫师便使出七分力杵仗猛地抵地,而后从她的身后飞来一群乌鸦,她就溺于乌鸦群中身影消失不见。
白泠溪被这群莫名飞来的乌鸦遮住视线,等她把这些乌鸦赶飞之后,巫师就已经不在了。
藏庭雪从始至终都无所事事,甚至悠闲地走到红盖头前,蹲下身子,眉宇间携上浅浅笑意,用手把红盖头细细捡起来,规规矩矩地叠起,自然而然地收进自己的袖中。
“藏庭雪!”
“她跑了你怎么也不拦一下?我还要找她问话呢!”
看着青年半蹲着的背影,白泠溪有些无奈,这算不算猪队友?
藏庭雪慢吞吞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看着身着嫁衣,妆扮姝丽的少女。她眉目间露出毫不掩饰的微愠,黑眸紧紧盯着他,他从中读出一点嗔怪意味。
意识到自己也是穿着嫁衣,虽是粗布制成,不过和她身上的衣裙搭配起来很是登对,心中不禁涟漪泛起。
他走到她身边站立,看着正前方的黑幽潭水,说道:“邪修的逃跑法子数不胜数,我们就算把她抓了也不好把控。不如先下这黑潭看看?”
“祭潭这种事,她定是受人指使,才扮作巫师捉人祭潭。”
藏庭雪走至潭边,朝她伸出手。
白泠溪看着那只瘦长纤细的手,薄薄的皮肤下还覆有青筋。指尖泛白,仿佛羸弱之势。
“不必,我自己会下去。”
她走到他身后去,衣袖和走过时留下的微风擦过他的指尖,藏庭雪也无留恋,爽快地把抬起的手放下。
噗通一声,他转过身后水面已经激起了不小的波澜。
唯剩一角红色衣尾浮在水面,往下窥去,只见清影玉面,墨发如水草缠绕,婀娜的曲线表面是被水波拖曳着的嫁衣长裙,如同血染尽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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