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文德毫不掩饰地回应他的目光, 直视哈维的眼睛:“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如果你是在暗示传闻中的蝙蝠侠和罗宾的话,我只能告诉你他们是不存在的。”
幸好这话已经被她重复过无数遍, 哪怕蝙蝠侠就在眼前她也能面不改色地脱口而出, 加上她此刻已经完全清醒, 说起谎来比呼吸还自然,因此哈维并没有从刚才的试探中看出任何慌乱或端倪。
他白了拉文德一眼,口气相当不屑:“这么多年过去, 蝙蝠侠都快把巢筑在你们隔壁GCPD的楼顶了, 市政厅竟然还在睁眼说瞎话?”
“不只是市政厅, 整个公共系统都从未承认蝙蝠侠的存在, 我们的城市不存在任何非法使用执法权的所谓蒙面义警。”
哈维·丹特被这死鸭子嘴硬的发言逗乐了。
他走到房间角落的椅子旁, 缓慢地坐下,语气竟然带着某种怀念:“戈登和那只蝙蝠还没承认, 这个城市已经彻底没救了。政策朝令夕改,新的罪犯一个又一个出现,唯一亘古不变的是上层机关的官//僚主义。可惜我当年也没看清这一点,跟一头斗牛似地往前猛冲。”
看来现在占据主导地位的是相对正常的那一半,正在以过来人的身份和她对话。
拉文德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而您勇往直前的结果是,那起案件的苦果全教您一个人承担了。”
哈维低头陷入沉思:“是啊,那真是段耻辱的历史......当年的哈维·丹特可是个耀眼的明星呢。正义的使者,前途无量的检察官,又有着一张好脸蛋,沉醉在所谓的正义感当中。可当他的脸被毁,冲动之下犯了几个哥谭市再常见不过的错误时,你知道他的同伴怎么对他说的吗?”
他没有等拉文德回答,自顾自地用模仿大家都熟悉的嘶哑嗓音:“‘哈维,你犯下这种罪行,并不是出于单纯的复仇。你做过了头,因为你本性就是个崇尚暴力的人,不要把你的堕落归咎在别人头上’。”他耸耸肩,“挺奇怪的,一个好人,只要犯了错,就会受到比那些恶棍更严厉的指责,白纸上的污点比一整张黑纸更肮脏。被过去的朋友这么说,还挺让人失望的是不是?”
结束这长篇大论后,哈维·丹特抬起头,露出怪异的微笑:“所以,为了反驳我这位昔日旧友的观点,我决定进行几场对照实验——在一个公众人物最接近成功的时候毁掉他的半张脸,让他精神受尽折磨,他会不会也变成疯子?可惜的之前的受试者都太脆弱,没能得出结论就一命呜呼了。”
“幸好我等到了您,市长女士,我相信您就是那个能给我答案的人。”
哈维的右眼笑得眯成一条缝,左眼球却在没有眼睑的眼眶里打转,目露凶光,简直像是下一秒就要瞪掉下来。
他结束了和平的对话,又重新变成了疯子。
见到他这副样子,拉文德也彻底放弃和他谈判的希望,认命般地叹了口气:“至少你绑架我的缘由还算有理有据,总比那些莫名其妙的杀/人/动/机更能接受。但能不能换一下?左脸还是右脸用硬币决定,工具我想选小刀,安全性更高一些。”
冷静的话语让哈维停下手中的动作。
有一瞬间他看起来相当震惊,仿佛眼前的人是比阿卡姆的疯子们还要头脑不正常的怪人。
“你的大脑究竟是个什么构造,不会害怕的吗?你可是变成毁容的怪物了啊?!”
“但我还活着,光是这点就知足了。”
“你只要活着就行了吗?需要我告诉你,现有的一切被毁掉是怎样一种感受吗?”
“毁容的话,最坏的结果就是彻底退出政坛。”拉文德歪歪脑袋,“但说实在的,我不像戈登局长或者当年的您一样有理想,失去现在这份工作也没什么特别遗憾的。况且就算我没法连任市长,影响力却还在,说不定可以去玛莎韦恩基金会特殊受害人互助委员会找个职位?那里的薪水应该能足够我养活自己吧。”
大概是因为知道了自己将会遭受什么,她的内心竟然升腾起一种奇妙的平静感,连刚醒来时那种不安和恐惧都已烟消云散,只是静静等待眼前的疯子动手。
哈维·丹特瞪视着眼前面不改色的女人,试图从中找出虚张声势的痕迹,但只是徒劳。
他的内心深处也明白过来,拉文德是真的无所谓被毁容这件事情本身。或许她会顾忌视力受损或者伤口感染,唯独没有畏惧这一情绪。
她的意志是一座铜墙铁壁的堡垒,哪怕他已经极尽自己所能地折磨并恐吓她,也无法在上面留下半点伤痕。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嘶哑而充满嘲弄:“双面人,我之前就告诉过你,你变成疯子是因为你内心深处崇尚暴力,而真正正直的人是不会用苦难做借口,放任自己堕入黑暗的。”
“闭嘴,闭嘴,闭嘴!”哈维死死按住自己的太阳穴,对着空气怒吼,“那是因为她未曾见过黑暗,是个认知有限的蠢蛋——我会证明给你看!”
他从腰间皮匣中掏出点三八半自动手木仓,木仓口对准拉文德的额头,距离她只有几十厘米,只要他扣下扳机,她会立马脑袋开花。
“你毁了我的实验。”他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难看笑容,声音如同野兽咆哮,“我要用另一种方法验证我的猜想了。”
这个苟且偷生的贱//货不是说只要活着就好吗,那他就夺走她的生命!让她这张面目可憎的脸变成一滩碎肉!
他急切地扫视着她的脸,她的整个身子,想抓住任何表明她精神崩溃的证据。
可她只是闭上眼睛,神色安详,仿佛哈维手里拿的只不过是小孩子的水枪玩具。
“那麻烦请您对准一点,尽量减少我的痛苦。”
她从小到大接受的死亡教育让她能随时随地做好心理准备,坦然面对死亡。
没能被夜翼营救确实有点可惜,但她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所有事,勉强算是不留遗憾吧。
当她选择用哥谭市长的身份活下去时,就做好像前辈们一样被杀害的准备了。
作为市长,她没能尽到应尽的义务,只是随波逐流,向各方势力妥协以获取稳定,那么作为对她这份麻木不仁的惩罚,被这座城市的黑暗面吞噬也算是顺应天意。
只是死亡而已。
能以一种干脆利落的死法告别人世,她甚至产生了一丝丝庆幸,毕竟上次被烟呛死的经历实在是太难受了。
“最后一个问题。”意识到自己输得彻底的哈维·丹特决心解决问题的根源,边给子弹上膛边问道,“你是怎么做到这么冷静的?”
一部分自然是因为她已经死过一次。
至于另一部分嘛......
“因为我从小就被教导一句格言。”她试图回忆起已经模糊的故乡,“把每天都当成是生命的最后一天来过。”
哈维·丹特的声音冷酷无情:“我很确信这句话本来不是这么用,但这种事就随便它好了。地狱见,市长女士。”
火药造成的巨大声响让拉文德脑海中嗡嗡作响。
因此她的大脑也就没来得及处理前一秒得到的声音信息:排气扇被踹飞,飞针射出,在哈维·丹特扣下扳机的那一刻扎进他的手背,让枪口改变了方向。
而她眼下也无暇思考了,因为子弹虽没让她脑/浆/迸/裂,却射入她的右肩,贯穿肩胛骨。
巨大的灼烧感让她无法呼吸,随即而来的剧痛让她几乎晕厥,无法睁开眼睛。
在让身体撕裂的疼痛中,她隐约感受到鲜血正顺着脊背流下,生命从伤口中飞快地流失。
幸好,在她因疼痛而休克之前,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那个声音因为悲痛而颤抖,像是雄鸟在哀鸣:“市长,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声音的主人在她的伤口上放了某种胶体,减缓了她出血的速度,让拉文德恢复了些许力气。
她微微翕动发白的嘴唇,试图把自己能做的最后一件事给完成:“稻草人去他的实验室了,我听到他今晚——”
“我知道,我知道,这件事就放心交给我。”温暖的手心贴在她冰凉的脸上,“你只需要拿好这块麻醉针手表,交给急救的医生,之后的治疗中她......”
后面说了些什么,拉文德已经听不清了,因为五感正逐渐离她而去。
她靠着最后一点本能的意识,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来的人是夜翼,可她的麻醉针手表明明交给迪克去改造了。
“你、你们俩是不是——”
夜翼,又或者是迪克·格雷森,身体僵硬了一下,随后俯下身子,在她耳边柔和而坚定地轻声道:“之后我会告诉你一切。”
这等同于默认的回答成了拉文德彻底失去意识前记住的最后一件事。
第37章 汤普金斯医生
拉文德今夜第二次从昏迷中苏醒。
她一时想不起自己经历了什么, 如今又身处何处,只是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她现在浑身发冷,头痛欲裂还直犯恶心, 干燥的口腔在急切地渴求水分。
“我一定是睡过头,又踢了被子。”拉文德下意识想要伸手把自己的羽绒被拽回来,可她刚想活动右胳膊的肌肉,一阵锥心的剧痛就让她脑门直冒冷汗,但也多亏了这疼痛, 她的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 回想起自己先前的遭遇。
在她想要挣扎着起身搞清状况之前,一只略带薄茧的手覆在她的额头上, 将她轻轻按了回去:“亲爱的, 现在乱动只会撕裂伤口。我可是好不容易才给你处理好的。”
拉文德费力眨巴几下眼睛, 才重新将视线聚焦。
雪白的天花板,刺眼的LED灯,还有一位头发花白、嘴角噙着笑意的白大褂女医生。
拉文德认得她, 哥谭市的各项慈善医疗事业里都能见到她的身影, 国际人道主义救援会的名誉会员, 哥谭市仅存的良心之一。
“汤、普、金斯.....医生?”
她说话有些含糊不清,像个刚学说话的婴儿似的一字一顿。
“深感荣幸荣幸,我们的市长竟然认得我。”在拉文德眼中仿若圣母玛利亚的莱斯利·汤普金斯医生握住拉文德的左手, “你能挺过来真是了不起。现在你感觉如何?”
拉文德向她描述一遍自己身上的不适, 汤普金斯医生听完后微微点头道:“失血后的正常现象。但你大可以放心, 夜翼做的紧急处理非常好, 以你的出血量完全不用担忧生命危险。”
拉文德轻轻“嗯”了一声, 心中有些惊讶。
当时她还以为自己把身体里大半部分的血都流尽了,肩胛骨上的伤又让她痛得几乎快死掉, 没想到竟然能顺利活下来。
汤普金斯医生以为她是在想别的事,赶紧说明道:“夜翼,嗯,他不是抛下你不管的。有更——”体贴病号的医生试图让自己的用词听起来不那么伤人心,“有更离不开他的工作需要他去做。谜语人和稻草人正在制造混乱,绑架你的双面人正在被审问,他是迫不得已才离开这儿的。如果有选择,他一定会留在这儿陪你。”
说这话时,她回想起夜翼将拉文德放在桌台上时悔恨和恐惧的神情,并且第一次听到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哪怕面对极恶之人也能笑着插科打诨的强大英雄,用哽咽的声音拜托她一定要拯救这个人的生命。
要是汤普金斯医生知道拉文德其实并不在乎这件事(事实上,她反而更赞成夜翼去拯救城市。他又不是医生,留在这儿单纯是浪费人力,不如去做更有价值的事),此刻内心酸涩的感动一定会瞬间荡然无存吧。
幸好拉文德因为体力不足,没有余力说出心中所想,让汤普金斯医生保留住一丝美好的幻想。
汤普金斯医生见她有气无力、眼皮子上下打架的样子,赶紧拍拍她的脸颊:“哦不,你可不能再睡过去了!现在昏迷是很危险的事。我们俩得说说话才行。”
于是汤普金斯医生向她叙述了今晚在哥谭发生的大事。
好吧,说是大事也不尽然,毕竟这样的戏码隔一段时间就要上演一次。
拉文德虽未能完全听进去,也还是不时“哦”“这样”地简短回应,表明自己没有失去意识。
“事情要从.....唉,其实我对内幕了解得也不多。有一个传说中的奇迹,拉撒路之池,能使人起死回生。毕竟我们这个世界有神明后裔,有外星人,起死回生也还算是在理解范围的是不是?”
“这个能起死回生的池子长久以来被一个犯罪组织的首领把持着,听说他已经活了上百年,在他掌控下的池水难以计数。可百密总有一疏,就在最近某处池水被他们中的一员监守自盗,于是那个犯罪组织的人一齐出动,寻找任何可能的线索,誓要揪出那个叛徒。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其实哥谭市也曾有一处拉撒路之池,甚至你我身边就有实际使用过的人存在。谜语人,他曾经罹患脑癌,还是我给他做的检查,结果最后竟然真的彻底康复了。
“那个池子现在——”
“放心,拉撒路之池只要使用过一次就会干涸,不用担心滥用。回到话题上,谜语人当年使用了某种手段从犯罪组织手下侥幸逃过一劫,但如今又上了嫌疑人名单。犯罪组织的人要调查他,势必需要潜入进阿卡姆,可那里毕竟守卫森严——”汤普金斯医生看到拉文德嘴角上扬,也觉得自己这话荒唐可笑,“相对来说环境封闭,大概是组织成员潜入时留下点痕迹,让谜语人给察觉到,这才被他钻了空子。
“他利用在外界的人脉,故意把犯罪组织的线索透露给夜翼他们,而自己则在两方交手时乘虚而入。双面人绑架你,以及今晚稻草人的毒气袭击计划,都是他的手笔。”
“现在的情况如何?”
“等有进展时他们会联系我们的。”汤普金斯医生用手指点了点她的脑门,“你现在不可以操心这些。安心休息,待会儿还有一台手术等着你呢。”
拉文德睁大眼睛:“伤口不是已经处理好了吗?”
“准确来说,是暂时处理好。坏死的组织已经被切除,血管里碎骨之类的异物也基本清理完毕,但也只是保证你不丧命而已。毕竟这儿可不是什么正规手术室,连CT都没法做。”
拉文德费力转动眼珠,这才从余光中瞥见周围的景象。
深蓝色的柜子,洗手池,钢瓶,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瓶瓶罐罐,说这里是实验室更为恰当。
“这里是韦恩科技集团下属的实验室。准确来说,是做动物实验的地方。你带来的APTX4869毒药就是在这儿研究的,我也是参与者之一。”汤普金斯医生从抽屉中拿出装药丸的小匣子,放在拉文德眼前晃了晃,“因为你的体质特殊,加上当时情况紧急,这里是附近唯一一个有条件进行手术的设施。”
她接着说道:“你对精神类药物近乎于完全免疫,能用的药品有限,所以只好用液氮进行物理麻醉——动物实验安乐死时经常用到这个,加上这里的环境还算清洁,地点就选在这儿了;至于用的药剂,吗//啡对你无效,我就先给你注射一针奈福泮,尽量止住疼痛。后续的缝合和治疗得在托马斯·韦恩纪念医院完成,那里离这儿还有不少路,你当时的情况拖不了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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