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可还记得这身衣裳?”
他勾起腰带捏在指间把玩,不答反问:“猜对可有奖赏?”
“有有有,反正你也猜不对。”郑妤胜券在握,隔这么多年的旧物,她费了好一番心思才想起来,他如何能猜对?
“燕燕可小瞧我了。”李致伏在她耳边低笑,“对于你的一切,我了如指掌。这衣裳,是我二十岁生辰那日,你穿在身上的。”
郑妤大吃一惊:“你居然记得?”
“倒不是记得。你不在宣京那几年,你的喜恶,你的悲欢,一切与你有关的,我都知晓了。”他的鼻尖轻蹭耳廓,语调极为粘腻。
腰带松开,她急忙扯住,回头嗔道:“还有一个时辰开宴,你不许胡来。”
“足够了,浅尝辄止,我不折腾你,好不好?燕燕。”
嘴上问她意思,手上却无半分犹豫,三两下便将她刚穿好的衣裳褪下大半。
青衣半敞,香肩毕露,绯红亵衣露出一角。她坐在他膝上,裙裾飘浮起落,光溜溜的小腿摇曳摆动。
妆台上,金簪步摇哐哐当当互相撞击,铜镜轻微颤动,映出他剧烈起伏的背和她极度扭曲的脸。
卡在半臂的衣裳落下,松垮垮挂在手肘。亵衣露出大半,他瞅见两只鸭子,得意一笑,从她腰间腾出一只手,捉住鸭子玩弄,爱不释手。
“燕燕嫌它丑,怎还偷偷穿上?”
“我……随手拿的。”
他掌着纤纤细腰抬高,作势要松手。郑妤匆匆按住他肩膀,语无伦次改口:“不是不是,我……我不忍辜负殿下一片苦心。”
李致揽着她带下,又问:“那燕燕喜欢么?”
阻塞感迫近,她赔笑道:“殿下亲手做的,我岂会不喜欢?”
粘稠露水沿着小腿淌下,汇于足尖将落未落。她咬牙绷紧,足尖直挺挺倾斜,露水滴滴嗒嗒滴落。
帕子擦拭小腿,他柔声细语问:“冷不冷?”
“热。”郑妤脱口而出,不过须臾,风透过门缝吹来,她含胸瑟缩,“冷。”
“那我抱你到床上去。”
帷帐垂落,衾被覆体,半遮半掩的衣裳彻底被剥去。他胡乱卷两下,丢出帐外。
郑妤推他胸膛,怨道:“不是说浅尝辄止?还来?”
他俯身压下,吮着她的唇笑道:“情到浓时难自抑,燕燕就当满足一下我,嗯?”
“好。”她扭着腰肢热切回应,睁着一双婆娑媚眼望着他。
“燕燕,你要这般看着我,只怕……到开宴都没法停。”李致捂住她双眼,无奈叹气。
郑妤狡黠轻笑,探出一只手摸向床边,抽回先前换下的腰带,蒙住他的眼睛,心满意足道:“这样你便看不见了。”
“躺在这张床上时,可曾想过我?”
“想过,好多次,想你会像如今这样,在我身上,欲罢不能。”
“这才哪到哪?为时尚早。”
呜咽断断续续从贴在一处的唇间逸出,她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泪还是汗。
郑妤娇气嗔怨:“殿下,说好一个月就一次……放纵,这个月的您已经用掉了,不可以再……”
“你主动的另算。”李致置若罔闻,胡乱抹一把她脸上的水,哂笑道,“才两次,哭这么凶。”
“疼了?”
“你说呢?”她嗔恨道,“我真是……怕了你了。”
推搡拉扯一番,李致大抵察觉她确实不愿继续,遂从她身上下去,抱住她低声安抚。
郑妤气鼓鼓翻身,背对他不理不睬。
“燕燕,若离开宣京,你想去哪?”李致忽而正色问,“往北去陈郡,还是往南去广陵?”
“殿下莫非想为自己择一处封地栖身?”郑妤悟出他的意思,笑道,“那你想早了。你处在这个位置,如何能离开宣京?陛下又岂能安心放你离开?殿下,高处不胜寒,你想功成身退,哪那么容易。”
无论谁当皇帝,无论李致是否有摄政王的名头,只要他手握实权,摆在他眼前的选择,只有两种:要么反,要么死。
李翊才智远在李栩之上,他未满十岁,心机深沉远超常人。一山不容二虎,再过几年,他们叔侄之间必有一战。
何况,他真能舍下滔天权势,随她偏安一隅?
“你只需要想好我们在何处安家,剩下的交由我去做。”李致说罢抱她起身,“沐浴更衣,去赴宴。”
在含光殿耽搁许久,抵达寿宁殿时人都齐了,就等他们二人。崔芷沅和卢清漪有说有笑,瞧着似在谈论喜事。
他们落座后,李致随口一问,卢清漪道:“方才明明差人来传话,络络有喜了。”
第90章 博弈
爆竹声起此彼伏, 扰人清梦。
“有心事?”李致拥她入怀,轻揉发顶。
郑妤闷闷贴着他,问:“周尚书家的三姑娘, 你可有印象?”
“没有。”
“那姜先生的小女儿呢?”
他沉默片刻,道:“略有耳闻。”
她仰头望着李致道:“周姑娘才情高雅,姜姑娘饱读诗书,此二人性情温和,待人亲善, 待过几日我想请她们到家中小坐。”
“你想找人陪你说话解闷, 无需向我报备。”
李致未明白她的用意,郑妤补充道:“我……挺喜欢这两位姑娘, 你过来陪我一起看看。”
严严实实裹住他们的锦被, 因他转身开出一道口子, 寒风灌进来,卷走一榻温存。
房中突然陷入死一般的沉静,屋外烟火爆鸣声戛然而止, 霜雪簌簌压枝低。咔——梅枝不堪重负, 蓦地折断。
绮帐馨香, 床单褶皱,绣枕潮润,衣衫凌乱, 欢爱痕迹犹未散去。郑妤提出如此煞风景的事, 自觉惭愧, 遂主动靠过去, 贴着他后背, 柔声道:“阿延,我并非不在乎你, 也不想把你推给别人。若我还能……定不愿同别人分享我的夫君。”
“这两位姑娘对你有意,你把她们纳进府里……”
“郑燕燕,闭嘴。”李致拍掉她的手,郁闷挪向床边。他始终背对着她,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通过冷峻凄清的背影,揣测他的心情。
郑妤伸出食指,戳戳他后背,正欲开口劝,李致却道:“你再提一句,那两人必死无疑。”
他转过来,轻轻扼住她的脖颈恫吓:“本王宠着你惯着你,时间长了,你是不是忘了,本王是什么样的人?”
绀眸泛红,冷眼相待,郑妤打个寒颤,悻悻垂下眼帘,避开他的凝视。
此后,绝口不提纳妾之事。
上元节后,柳家和崔家结下姻亲,柳如湘拉着郑妤去永宁寺还愿。
柳如湘眉飞色舞跟她说前因后果:“年前我来这求姻缘,没成想刚走出这大殿,我就碰上崔少师了,你说巧不巧?我生于宣京长于宣京,没少听我哥说崔少师的事迹,却迟迟无缘相见。若是早点遇上,省得我追着温寒花耽误好些年。”
“好事多磨,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郑妤执香默祷。
柳如湘燃香叩拜,低声祈祷。
走出大殿,二人于石座歇脚,柳如湘忽然揪住她衣袖,指向阶下。
郑妤伸长脖子看,温昀恰巧停步看来。他缓缓上阶,停在她们前方,拱手一拜。
“丹阳一别,数月未见,王妃安然否?”
“劳温大人记挂,我一切安好。”郑妤浅笑点头,“温大人此番回京,可还回刑部任职?”
“非也。承蒙陛下隆恩,臣将往大理寺赴任。”
寒暄过后,二人皆无话可说。沉默半晌,温昀转向柳如湘道:“听闻柳姑娘和崔大人好事将近,恭喜柳姑娘,觅得良缘。”
柳如湘回之一笑:“多谢温大人。敬祝温大人青云直上,早遇良人。”
温昀的视线飘到她身上,郑妤别开头,他才暗暗移开眼,望向别处。
“柳姑娘,在下想和王妃说几句话,可否请您暂避?”
柳如湘坦然应下,起身先行一步。
伞罩在头顶,隔绝风雪。郑妤静坐不动,等温昀开口。她并不认为,他们之间还有单独叙话的必要。
“柳四娘去了,鸩杀。”
“嗯,我听说了,谢温大人高抬贵手。”
年前,李致派人去丹阳送鸩酒时,郑妤还担忧温昀阻挠,毕竟他这人向来不知变通。谁知他公然放行,事成之后主动将柳四娘送去安葬。
温昀道:“我猜是你的意思,故而未加阻拦。”
郑妤无言以对。
“我……随口一说,别无他意。”温昀仓促解释。
郑妤淡然一笑:“我并未妄加揣测温大人的用意,温大人不必此地无银三百两。天冷,我该回去了。”
她拂去身上的雪花,扶膝站起。温昀扯住她衣角挽留:“阿妤,陛下召我回京,你可知他意图?”
郑妤盯着温昀的手,皱眉提醒:“温大人,自重。”
“他仗势夺妻的流言传遍兖州,不日将变得人尽皆知。他如今是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你留在他身边,终无宁日。”温昀苦心劝导。
郑妤后退一步,撤出衣袖,道:“我自从嫁给他,从不奢求安稳度日。呼风唤雨也好,身败名裂也罢,我会与他同甘共苦。”
——
细雪纷纷,宫灯荧荧。
李致将黑子落在棋盘边缘,漫不经心道:“兵权,我只能交六成。”
与他对弈之人,身形确如孩童一般,眼眸依然澄澈,然藏在龙袍之下的玲珑心,远非稚童可比。
李翊搓着棋子思忖:“朕信皇叔无心帝位,可皇叔的后人若有不臣之心,朕又该如何应对?”
“燕燕难以怀孕,你不清楚?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李致点到为止。
宫廷截杀一事,乃钟璇教唆杨幼宜动手,嫁祸卢清漪。但无凭无据,她们如何能将脏水泼到卢清漪身上?
除非,长乐宫并不干净。然卢清漪和郑妤关系匪浅,李致亦深知卢清漪品性,出手之人绝非卢清漪。
试问谁能神不知鬼不觉使唤长乐宫人行事?除去李翊,李致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这九岁孩童,成日在他面前装乖讨巧,故意隐藏真本事。
李翊将手伸向东南角,犹豫片刻落在西南角。他道:“皇婶并非绝对不能生育,何况皇叔您正值壮年,往后会有侧妃侍妾,朕放心不下。”
“你以为我当年为何把皇位给你?”李致轻嗤,“翊儿,深谋远虑不是坏事,但只停留在谋和虑,不思进取,不图实际,毫无用处。若等我百年之后,你还要对一个毛头小子畏首畏尾,那你不如将这皇位拱手送出去,免得贻笑大方。”
“在我眼里,朝堂上每一个位置,包括你所在的位置,皆是能者居之。有野心,不是坏事,你姑姑和六叔,错不在意图篡位,错在祸国殃民。”李致将白子一颗一颗拾起,丢出棋局。
棋盘上,白子所剩无几。李翊撂下棋子认输,叹道:“皇叔的子嗣,必如您一般天生慧根,再加上您悉心教导,朕如何能不担心后生可畏?”
“为一个尚不知在哪个角落打转的小鬼瞻前顾后,我当真是高看你了。综合燕燕的血脉,它未必不是个蠢的,不值得你防患未然。”李致将残余的棋子收归藤盒,意兴阑珊道,“你也是我和燕燕看着长大的,识字、读书、著文、打理朝政,无不由我亲自教导。翊儿,皇叔教你时从无保留,你学到多少全看你的本事。”
“那皇叔觉得,我学到几分?”
“借刀杀人,全身而退,你觉着自己学到几分?”李致不答反问。
李翊微微前倾,屈指叩击棋盘道:“若您不知此事,朕可以考虑放您和皇婶去广陵。可您知晓加害皇婶有朕一份儿 ,以您对皇婶的珍视,朕还有活路吗?”
面对李翊咄咄逼人,李致淡然应对:“杨幼宜和钟璇都死了,此事只有你知我知,连燕燕都不知晓,这便是我的诚意。”
黯然光影中,两双如出一辙的丹凤眼针锋相对,无声博弈。光影溯洄,永德年间,绛云殿内,曾有一长一幼,亦如此般无声较量。
“十七年前,我让你父皇一次;九年前,我让你皇兄一次;一年前,我让你一次……每当我距这个位置只剩一步时,总有更为重要的人,唤我回头。曾是我的父皇、我的皇兄,今是我的爱妻。我心中惦念颇多,注定无缘皇位,只盼你能守好李家江山,证明你皇祖父的选择没有错。”
李致语重心长:“翊儿,诚如你所言,你我血脉相连,我的亲信即是你的亲信。范阳卢氏是你外组家,他们定会不遗余力支持你。”
“但博陵崔氏未必会站在朕这边。”
“崔、卢两家世代联姻,而八代崔家女中,只出一位皇后,关系亲疏一目了然。”
“赵太傅……”
“太傅年事已高,他没有时间和精力再等一个十七年。你应能觉察,他教导你时未有保留。”
李翊沉吟不语,似有动摇,李致趁热打铁:“翊儿,我留下四成兵权,意不在为子孙铺路,唯望护燕燕一世安然。若燕燕先我而去,我将剩余兵权双手奉上,若我先她而去,望你看在过往情谊,许她安度晚年。”
酉时,远处曦光笼罩山头,宛若晚霞给雪山戴上一顶金冠。
李致立于瑶阶之上,驻足回首,极目远眺。紫云垂落缚飞檐,夕雾氤氲绕新阙,鎏金壁龛同光舞,九尺帝台不逢春。
生于斯,长于斯,三十年咫尺之距,三十年望而却步,功绩浮名,黄粱一梦,终随夕阳西下,悄然落幕。
所幸,夜幕降临时分,尚有一盏明灯,为他点亮。
“殿下!”
他转身,目光所及,灯火阑珊处,伊人踏雪来。她拾级而上,向他奔赴而来。
“我来接你回家。”那小小一团,钻进狐裘里,挽起他胳膊,与他十指相扣。
隔着厚裘衣,他轻拍圆滚滚的脑袋,道:“待开春后,我们要去广陵了。”
她露出一双眼,眨了眨:“陛下应允啦?你如何让他答应的?”
第91章 曲终
昭庆三年春, 兖州广陵郡,燕王新府,芳草萋萋, 蜂舞蝶嬉。
郑妤懒懒趴在窗台上,支起下巴,闷闷望向书案旁心无旁骛作画之人。
视线不经意瞥过他身后的书架,偶见《东观汉记》一书。她眼前一亮,指向那卷书道:“殿下, 那本书能否借我一观?”
李致顿笔觑她一眼, 便将注意力放回画卷上,继续行笔描摹, 满不在乎道:“可以。”
她郁闷起身, 边往书架走边嘀咕:“唉, 蜜语甜言转头忘,痴心女子薄情郎。这才来广陵几月,我竟得不到半分上心。”
任凭她有意无意讥讽, 李致全不在意, 一门心思扑在他那张破画上, 一个眼神都不屑于分给她。郑妤忿忿不平踢一脚书架底部,踮起脚尖去够高处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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