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怎样才能揭过这茬。”
蝴蝶点心被递到唇边，安焱抬眼看他，对上一双忧郁的眼睛。
“我为了救你，精神体离开深渊，放任污染蔓延，本体连续跃迁赶来善后，替你收尾，你对我就是这种态度。真是令人伤心啊，忘恩负义的小猫。”
“把阁下的表述掐头去尾，真实性或许会更高一些。”
安焱拈起蝴蝶，任由细碎的冰晶化在指尖，沿着指缝落下。
“小猫不相信我？”
“你是这么做了，但请不要说是为了我，我承受不起。”
她只想好好活着，等到星云舰造好，战争胜利，然后踏上回家的路，她不想成为众矢之的，时刻担心自己的小命。
小猫眸色深沉的时候倒是更像他了，伊比利斯指尖撩动着少女的睫羽，惹得蝴蝶翻飞，波澜渐起。
“好吧，我承认是我厌烦了日复一日的坚守，不愿再僵持下去，想让冲突加剧，进度拉快一点。”
快点胜利或是快点毁灭，都可以。
“然而这种不符合人们预期的理由是不会有人信的，所以我需要一个联邦人可以接受的理由。”
“人类塑造了神明，不愿他擅自落尘，但若是为了爱人类而坠落，他们欢喜极了。”
单人座椅在两个人的重压下轻轻晃动。烟色与暖白的光芒交织。伊比利斯把自己埋进了心心念念的柔软发丝里。
“在联邦，越是缺少什么，越是相信什么，人们把基因的羁绊与爱至高化，而你——将会是二者的叠加，是我失控的最合理的诱因。”
安焱偏头躲开，灼热的吻落在发丝上。
“基因是伪装，爱意是假象。议长阁下称之为神明对子民的双重欺骗更为合理呢。”
谁能想象，谁敢想象呢，他们奉若神明的人，利用他对人心的了解欺骗人心。
“我是善意的，我只是不愿人们的信念崩塌而已。更何况就算基因是虚构的，我对你的爱意却是真实的。”
“是啊，对小动物的喜爱，对弱小生命的怜爱，怎么能说不是爱呢。”
安焱嘲弄地看着伊比利斯，她能感受到他的欲念，可那不过是久居深海的巨怪，遇见了陆地流浪的猫咪，垂涎对方温软的爪垫和柔顺的皮毛而已。
“是啊，都是喜爱，我对小猫你的爱，和小猫你对莫里的爱也是一致的。”
伊比利斯开始诡辩。
“莫里是我的软肋，我会因他而自愿被你扼住咽喉，而你呢，我之于你是什么，工具？”
“工具？软肋？”
伊比利斯握住安焱的手落在左腹，指尖用力，带着柔软的手隔着薄薄的皮肉，触到坚硬的骨头，从下往上一根一根数上去，直到心脏的位置，深深地按下去。
怦、怦、怦、怦……
清晰的，有力的心跳声撞击着安焱的手心，热意沿着掌心的纹理散入她的四肢百骸，带着她的心脏鼓动，血液上涌。
伊比利斯的呼吸声在耳边时而轻缓，时而粗重，落在少女耳边，灼热，带着细微的痒，激得血色在薄透的皮肤下显露出来。
充血的耳根被温柔碰触。安焱的手不自觉地勾动了下。小指的边缘碰到柔软的凸起。掌心覆盖的肌肉骤然缩了下。
软玉雕琢成的手指嵌入少女的指缝里，十指相扣，体温熔融。
安焱挣扎了下。
感受到掌根推拒的力量，伊比利斯起身，一只手撑在少女身侧，另一只手依旧握着她的手指把玩。
“小猫心硬的很，怎么会是我的软肋呢。”
“该是我对付敌人的铠甲，和利刃才对。”
说白了还不是工具。
“我可以配合你，只要你当做不知道莫里的问题。”
除非她投靠女王，否则异兽始终盘亘在极东，她想要离开可以说是天方夜谭。
如今伊比利斯愿意出手打破目前僵持的状态，尽快结束一切，亦是她所愿。这位联邦的神明总不会眼睁睁看着他的神国倾覆，那么失败的只能是帝国。
只要破除异兽的封锁，她离深空只剩一步。
一只手穿过了安焱的发丝，压着她的后颈带向自己。安焱抬眼，对上郁郁沉沉的青色。
“你单纯是为了那只小狗吗？要知道，交易需要真诚和公平。”
危及到生命的事情，她不该这么配合的。她让他感到不安。
“当然不是。”
她从一开始就决定离开，这并不是秘密，瞒着伊比利斯更无意义。
“我配合的前提是，你保证我的安全，在帝国覆灭后，提供足够的资源送我离开联邦。这对蒂文来说是小事情吧。”
“是小事情。”
掌根摩挲着发丝，细密的痒令指尖忍不住勾起，掌握住少女的头颅。
“我听说弗兰家在为你建造星云级舰船。”
“洛特斯为你提供远航的工具，我为你提供资源，小猫，你可真是……利用一切能为你所用的。”
安焱不理解他奇怪的情绪，脑袋晃了晃想挣脱压制。
“怎么说是为了我，洛特斯他组建探索队当然是为了联邦，我只是舰长。至于你，刚刚不都说了，是交易，你如果觉得不对等——”
位置突然交换，话语被打断的安焱跨坐在伊比利斯腿上，神色茫然。
“如此，洛特斯放弃议长的位置，把家族产业交给班尼，在你眼中又是为了什么呢？”
伊比利斯明明是放松地坐着，却比刚刚俯视她时压迫感更强一些。
安焱思索着，身体磨蹭着往后退了退，退到伊比利斯膝盖处。没注意到对方暗下去的瞳色。
“洛特斯他，难不成想当个旅行家，亲自带队探索未知？”
总不能是因为自己叫他夫人，就真打算抛家舍业跟自己回家吧。
“安焱。”
这是伊比利斯第一次郑重地叫她的名字。安焱脊背绷直，眼睛瞪圆，干什么，好严肃。
“我以为你只是多情，没想到是无心么，你和洛特斯精神体交融时在想什么呢，把那当做游戏？”
“既然如此，我们也来玩一场游戏怎么样？”
感受到背后的压力，安焱手急忙撑在伊比利斯肩上，双腿用力绷紧，避免自己滑到他的腰上。
“等等等等，你……我，我现在的形象你还能下得去嘴，真的不是自恋吗？”
伊比利斯停下动作，白玉般的颈上浮起青筋，不知是因为少女的动作还是话语。
“我，自、恋，是吗。”
小猫没感觉到山雨欲来，她觉得猜中了伊比利斯的心思。
“是吧，你要不把精神体放出来和自己玩？”
什么游戏不游戏的，反正别玩她就行。
冷意覆盖住安焱的背，向四肢蔓延，冰丝一样的头发滑进衣领里。
“我把他放出来了，你想怎么玩。”
安焱被凉得打了个哆嗦，嘴唇开始泛白，呼出的气息瞬间凝结成霜花。
“我，我开玩笑的，别，别靠近我，冷。”
“习惯了寒冰状态，倒忘了你受不住呢。”
寒冰化作流水缠住了安焱的四肢和腰际，透明触手一样游走着。
安焱刚松了口气，心又提起。
那些染了她体温的水流淌过指缝、卷过脚踝，掠过后腰、小腹，在小小的凹陷处停留了下，又向下蜿蜒……
纤长的手指抓住了伊比利斯的头发。少女哆嗦着，睫毛开始溢出水泽。
“停……停下！”
水流没理。
……
汗珠被卷走，重新变得清爽的安焱呼吸短而促，恢复了些力气后立刻扯住伊比利斯绸缎一样的头发向后带，迫使他露出颈子，然后重重咬上去。
“混蛋，无耻！”
伊比利斯安抚似的顺着她的背脊，嘴角扬起，任由利齿厮磨他的喉咙。
第79章 谣言
人潮汹涌。
数不清的联邦人推搡、拥挤着向前。很快便冲破了空港自有的安保队伍，来到安焱一行人近前。
伊比利斯悠然地站着。
夜缀星河似的缎带在指尖穿梭往复。感受过小猫最细嫩的肌肤，这些融了星辰源晶的发丝触感又变差了些呢。
即使伊比利斯看着眉目疏朗，心情极佳，嘈乱拥挤的人群也没敢轻易靠近。警卫队只需要护卫他们的大小姐。
蒂文大小姐安焱：“……”
后悔了，想溜。
“蒂文小姐，对于议长阁下为救你放弃极东这件事，您怎么看？”
“您离家去极东实训，又提前退训落入星盗手中。造成现在的局面，你后悔过吗？”
“污染席卷极东，据说楼上将因此重伤，您对此有什么想说的吗。”
“你……”
“蒂文小姐……”
“请回答我的问题。”
……
数不清的摄影球飘在空中，话筒越过警卫的肩膀怼上来。
安焱剜了伊比利斯一眼，指挥蒲公英疯狂在冰川上炸烟花。
新掳回来那一小群蒲公英势单力孤，不成气候，伊比利斯由它玩闹一样，眼底漾起笑意，看准了安焱在公众面前不会发作，抬手顺了顺她的头发，才心满意足帮她处理记者们。
“怎么只会欺负我的奥罗拉，不来质问我？”
伊比利斯眸光微暗，平静地扫过人群。
瞬间，嘈杂躁动的空港安静下来，冲在前排的记者下意识后退，冷汗从额上渗出，甚至踩到了其他人的脚都没察觉。
众人的声音消失了片刻，终于有人鼓起勇气开口。
“阁下，您的精神体为救蒂文小姐离开深渊，任由污染蔓延。您，您是不再护佑联邦了吗。”
说到后来声音哽咽哀婉，和刚刚面对安焱时咄咄逼人的姿态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安焱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无耻的双标的联邦人！
被感知到的情绪逗笑，伊比利斯心情格外好，环视那些含着期冀的眼睛，施舍般地开口回应。
“奥罗拉.蒂文，3S级治愈系，能力倾向——净化。”
声音不高不低，只是平平常常的叙述，却清晰地传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平地惊雷一样，炸得所有人的脑子嗡嗡作响。
呆滞、惊疑、随后是期待、痴迷，纷杂繁复的目光落在安焱身上。
“奥罗拉远赴极东军区净化污染，回程路上遭遇星盗，生死危机时刻，我不得已抽离精神体，是为了救联邦的希望和未来，也相信极东军能顶住这一次的压力。”
先扔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其他轻描淡写的揭过。
不过已经无人在意，所有人的目光胶着在白发翠眸的少女身上，祈求一个确定的答案。
「您可真敢讲，治愈系？吃掉病人脑子那种治愈？」
「只要你不当众炸毛，生啃3S级的精神体证明自己的实力，谁知道你是吞噬系呢」
谁炸毛啊，无语。
安焱如约定的那样放出领域。
白光自少女眉心溢出，扩散，人们的脚下蓦然开满了明灿灿的黄色小花。花海起伏波荡着，一个个斑斓的泡泡破碎在人群中。
开心，欢喜，希冀，爱意，那些美好的，被修正的情绪快速感染着，传递着，仿佛丝丝缕缕芬芳温柔的日光，冲破了阴霾，涤荡着联邦人精神上的沉疴旧疾，人群沸腾起来。
这些平日内敛克制的联邦人笑起来，他们欢呼着，互相拥抱着，被禁锢的情绪小鸟一样扑腾雀跃着，从心间脑海振翅飞出来。
刚刚还在质问挑衅的记者慢慢跪坐在地上，泪痕满面，眼睛像水洗过的天空一样明亮、透彻。
正打算悄悄丢两个恐惧泡泡出去的小黑金瞳闪烁，收起爪子，蹲在安全屋的窗台上甩着尾巴，好奇地看着。
安焱抬手揉了揉眉心。
一些情绪平静下来的人关切地看过来，悄悄推了推身边的人，他们快速且无声地交流着，渐渐让出一条离开空港的路来。
和伊比利斯并肩走着，安焱心绪繁杂。
伊比利斯侧目看她。
短短几分钟而已，她的表情从对记者的不耐烦，到意图使坏的狡黠，从惊疑不定到眼含悲悯。你说她心硬，她明明会为陌生人的情绪动容，可你说她是心软的神明时，她又心狠的可以，不会被任何人牵绊住。
「奥罗拉小姐不像是人类」
「奥罗拉这个名字，不像是联邦文明的词语」
「苍山覆雪，星河映照冰川一样的容貌，是伊比利斯阁下和神明的孩子吗」
额头的青筋不受控制地跳了下。在她的领域里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和在她耳边喊话有什么区别！
安焱气极而笑。嘴角扬起，恶劣地在伊比利斯的精神图景里喊话。
「原来议长阁下大部分时间泡在源晶池子里，不是为了修复被污染侵蚀的精神体，而是补充为神明生孩子亏损太多的力量啊！」
伊比利斯的脚步顿了下，余光瞥见小猫倦意散去，恶作剧得逞似的得意神情，心头一软，顺着她的话音接道。
「怎么，小猫心疼我」
「是啊，很辛苦吧，毕竟您独自生养哺育大了四个孩子」
谣言传着传着就会扭曲，她这次要当始作俑者！
四个么？
陷入沉思的议长阁下走路的节奏再次凌乱。没忍住在图景里敲了敲蒲公英。
「小猫是指洛特斯、天语、闻溪和艾萨克？」
原来培养，引导和照顾，在小猫心里都算养孩子？
「不然呢，难不成你还藏着个孩子」
安焱眼尾一撩，扫了下伊比利斯的肚子。
向来运筹帷幄，联邦尽在掌控之中的伊比利斯茫然不解地垂眸看了眼。脑海里开始翻动他所了解到的旅者文明碎片。
将伊比利斯困惑的神情摄入眼中，安焱忍笑忍得眼眶通红，小黑从窗台跌下来，抱住肚子在草地里疯狂打滚。
「原来我已经怀了小猫的孩子吗，旅者的孕育方式真是奇妙呢」
伊比利斯恍然，抬手轻轻按在小腹，笑意莹莹地望着安焱。
闻言安焱一个踉跄，最后一级台阶踩空，身形晃了下，被伊比利斯扶住。
「小猫是太过惊喜，激动到站不稳了？」
反将一军，伊比利斯悠哉地调侃。
安焱甩掉伊比利斯的手大步向外走。骚不过骚不过，再拉扯腿要断了。
空港对地的穿梭站里，人山人海，还有外界看到网络信息的人源源不断地赶来。
人工智能不得已停掉了地对空轨道的运行。几支治安官小队竭力阻拦，形成了一道人体分界线。
混乱在安焱脚步踏入穿梭站的瞬间平息，涌动的人潮平静下来，一双双满是期待的眼睛巴巴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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