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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出，语文老师也有些听不懂，达不到目的的她只好先让易茗坐下。
坐下后，课堂继续，易茗却对自己刚刚情急之下脑海里闪过的回答泛起点点触动。
什么样的感觉呢？好像的确有那种感觉，摸不清道不明，只能打破既定的路，创造出新的轨迹，才能摸到一点边界。
就为了追随这样的轨迹，才不停地来新的城市。
在这些看似任性的时刻里，父母却永远支持自己。
很小的时候，易茗就有些不爱说话，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发呆，父母一度以为她有自闭症，可去医院检查，又并不是。
唯一会比较外向地表达自己情绪和想法，就是在提出转学时。易茗父母通常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他们也想看女儿究竟想要找到些什么。
反正就在省内。
易茗父母做了点连锁的小生意，在全省各市基本都有门店，所以工作上并不用愁，他们最愁的，就是女儿的状态。
说担心，易茗的成绩一直在同年龄段同年级里名列前茅，别的小孩学三天能学会的，易茗只需要一天；说不担心，易茗在学校里根本没朋友，别的小孩说，易茗总是自言自语，神经兮兮的。
在转了四次学的小学时光里，易茗父母从未放弃带易茗去医院检查，终于，在六年级的末尾，有家医院诊断易茗患有轻度抑郁。
父母不解，他们从来没有逼迫过女儿做什么，也尽全力给女儿最好的生活条件，怎么会这样？
医生解释，抑郁不一定来自外界，牵涉的因素有很多，和孩子自身的性格也有关系，也可能是先天的。不建议过早药物治疗，尽量从心理疏导开始做。
易茗不想让父母为难，查出病症后的暑期里，每次安排的心理疏导都按时去，也尽力配合，可当医生问一些似是而非的问题时，她也答不上来，和医生一块儿陷入迷茫。
渐渐的，她也越来越想知道自己究竟要什么，转学的心情在初一过半时又出现时，她在全省数学竞赛上，遇见了许井藤。
来自全省各市的学生参加本次数学竞赛，共五天的赛程，当场选拔出最后一天参加总决赛的人选。
最后一天，易茗第一次注意到许井藤，他顺利地答完题后，跑着回到自己学校的队伍里，和看起来很熟的两个男生庆祝击掌。
根据计分规则，不出意外的话，本次的金奖花落他家。
上午赛程全部结束，下午为颁奖典礼。
午餐时间，所有同学肉眼可见地完全放松下来，在主办方合作的酒店里，午餐自助。
这五天的午餐每天餐费十元，学生们可自愿交或不交，不交的也可以自己到外面吃饭。
酒店的菜品很丰富，对绝大多数人来说，花十块钱非常划算，而且省事。
易茗端着餐盘，有意识地寻找许井藤的身影。许井藤个子很高，长相清秀，是人群中一眼能看见的存在。
但整个大厅，都没见到他。
易茗端着杯子去排队打果汁，前面并列站着的两个男生，正巧是上午和许井藤击掌的两位。
“许井藤呢？”聊天之余，左边的男生突然问道。
“又出去吃了吧。”右边的男生随意看了眼周围，回答道。
“最后一天了还出去吃啊？”
“他个穷鬼，能省一块不会省五毛，有时候真觉得不至于，最后一天了也拿奖了，吃点好的呗。”右边的男生说到许井藤拿奖时，咬牙切齿的，满是嘲讽。
两个人一起笑起来，易茗的思绪淹没在他们的哄笑声里。
原来表面上刚刚还在为你庆祝的人，私底下根本对你不屑一顾，根本没有把你当作朋友。
久违的，易茗心里竟涌出发酸的感觉，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情绪的压迫。
她离开还在排队的队伍，带着杯子和餐盘到收盘处，离开酒店大堂。
外面的阳光热烈，照得易茗眼前发黑，她走过酒店旁的十字路口，到马路对面去。
一家也在排队的饺子店吸引了她的视线，熟悉的声音出现，她停下脚步。
“老板，还是要一份四块钱的虾皮汤和饺子。”
许井藤对着老板喊了一声，尾音消失在少年脸颊一侧滑落的汗滴里。
易茗偷偷地溜到店外屋檐下，侧着身子，就这样看着男生拿到他的那碗饺子，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和别人拼桌坐着。
他的位置背对着易茗，他们之间只隔了一道玻璃门。
不知为何，易茗只是静静看着他吃饭，心里莫名有种悲伤的感觉。上午的光鲜亮丽，在这一刻消失散尽，只有这五天被节省下来的三十块钱，算一点慰藉。
下午的典礼，随着评委的依次颁奖落下帷幕，颁到初三组金奖时，易茗听见身边和许井藤同校的女生说，他不拿奖也能上一中，这下是稳上加稳了。
易茗隔着遥远的距离看向赛场中心举着奖杯的男生，疑问在脑海里回旋。
既然经济条件困难，既然不拿奖也能上好学校，为什么还要花钱来参加比赛？
在她看来，这场比赛是能给中考带来点利益，可是听那些女生的语气，这场比赛又不是特别必要。
在很久之后她才知道其中原因，知道原来许井藤也会害怕上不了好高中，也有精密部署的考虑时刻。
就像他悄悄做好对黄健成的种种准备，在外人看来，也是同样的不值得。
比赛结束回到家，易茗父母对她没进决赛这件事持鼓励态度。
“没关系，还有两年，还有两次机会呢。”易茗的爸爸试探着。
“爸，我不转学了。”易茗听出他的意思，轻轻地说。
易茗爸爸非常惊讶，看了一眼旁边的易茗妈妈。
“好，都行，先回房间吧，我切点水果给你吃。”易茗妈妈很高兴，他们并不清楚为什么参加完这场比赛女儿就心意转圜，还以为是被没进决赛的成绩刺激到。
回到房间的易茗打开电脑，随便搜了许井藤的学校名字、许井藤的名字……在众多词条里，还真有他的踪迹。
许井藤接受过很多采访，熟练地应对记者的各种问题，就像数学竞赛的那几天，从善如流地答题。
记者故意把他往贫困家庭的话题上引，他不卑不亢地答完，再将话题绕过去。
本是随意看了些视频，她给许井藤定性为典型的模范好学生，家境贫寒积极向上，老师放心同学榜样。易茗很快将这次短暂的相遇抛之脑后，偶尔想起，脑海里也只有男生坐在饺子店里流着汗吃饭的背影。
好像努力偏离既定轨迹，却还是绕回原路。
直到一年一度的中考来临，成绩出来后，离易茗放暑假还有一星期。
面对还有两年才会经历的中考，班里很多同学已经在讨论，哪个市的哪个学校出了状元，哪个市最大的黑马花落谁家。
网络不那么发达的年代，承载这些信息的，只有电视新闻和报纸。
易茗借了同学从家里带来的报纸，许井藤三个字被烙印在纸面上。
久久地盯着，这三个字仿佛有魔力般，她心里沉寂的情愫好似再次被掀起。
放学后，易茗跑遍报亭买到N市当地报纸，许井藤举着证书对镜头微笑，自信的模样和之前的数学竞赛如出一辙。
她看着那张照片，突然有了去N市的念头。
离开一中前的那个周五，易茗把这些更详细的前因后果讲给白郁非听。
她们坐在公交车站，看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从傍晚坐到夜幕低垂。
“你也知道黄健成？”白郁非愣住。
“嗯，也是无意间发现的，有条我怀疑和他有关的新闻里提到的背景，和他在采访里回忆的童年环境很像。”
“福尔摩斯啊。”白郁非没想到易茗能把那些都联想到一起，就这样发现许井藤守了十多年的秘密。
“所以，我也了解你在担心什么。”易茗握住白郁非的手，“但我和你一样，永远抱有一丝希望，他不会的。”
第42章 易茗番外：解除轨迹（中）
在新高中的学习生活只在刚转来的那天有些水花，易茗像一滴水涌入大海，很快又成为班里的小透明。
转回老家高中的剩下的两年半里，易茗没再转过学，虽然那种在一个环境待久了产生的急躁心情还是会出现，可她找到了新的缓解方法。
给白郁非做历史学科的立体书。
有时候一边做会一边想起在一中的那半年时光，她不怎么使用聊天软件，自从转学以后，和曾经因为白郁非而熟悉的朋友也彻底断了联系。
她每个学期的开始准时给白郁非邮寄历史立体书，收获对方在聊天软件上的一个笑脸表情。
排列整齐，像某种暗号。
易茗转学后的第一个夏天，她久违地打听了一下一中的高考情况，许井藤在年级前二十，算正常发挥。
这次他没有采访，也没有报道。报纸上是另一个没见过的女生照片，在N市高考状元的板块微笑着。
在那之后，易茗便失去了和许井藤的一切可知的联系，成为大学生后，大概和他们那些小屁孩也没什么共同话题了吧。
易茗也没跟任何人再打听过他，许井藤的痕迹在她心里慢慢淡去，只是一个遥远的回忆。
而她也成为了李宸乔心里那个遥远的回忆。
在她的视角里，她和李宸乔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刚开学的那天。李宸乔风风火火地走错了班级，见班里只有一个空位置没人坐，顾不上看讲台上的座位表，便坐了过去。
随手抓起桌上下发的新书，稍微卷起来，当做扇子用。
五分钟后，他都快和同桌男生混熟了，易茗冷不丁地站到他身边，敲了敲桌子。
易茗冷着脸，在三十多度的气温下看得人打寒颤，眼里淡漠，没有丁点儿多余的情愫。
正和前后桌聊得热火朝天的李宸乔突然被这样打断，一转身，和易茗的视线对上。
“我找东西。”易茗还以为面前的男生和周围同学本来就认识，只是借坐一会儿，所以委婉地提醒他差不多可以离开了。
李宸乔歪着身体，不知道女生想找什么。
易茗见他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皱着眉头把手伸进桌肚里，拿出自己的书包，找之前办的转学生手续的复印件。
找到后，又把书包塞回桌肚，离开教室再次回班主任办公室。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李宸乔呆滞片刻，终于反应过来他坐的位置是人家女生的。
刚刚光顾着散热和散发魅力，都没注意到桌肚里有东西。
“兄弟，你同桌是刚刚那个女生？”
同桌也稀里糊涂的，说不知道，他也是第一次见她。
李宸乔挠挠头，跑到讲台上看了一眼座位表。“易茗”两个字对应着他坐了快十分钟的位置。
尴尬得不敢看已经熟悉了的“同桌”，李宸乔灰溜溜地跑出教室。
而“易茗”这个名字，像电影画面闪回一般，以及和她对视时看到的那双没什么感情的眼睛，不停地在他脑海中来回浮现。
李宸乔的班级和易茗在同一层，离楼层厕所最远的地方。军训那一周，每天下午三点才训练，中午两点到三点需要在班里自习。
坐不住的李宸乔便假装上厕所溜出去，每次都会路过易茗他们班。
因为开学那天坐错位置的事，李宸乔总忍不住在路过时看一眼那个位置。
易茗永远保持同一个姿势，握着笔坐直身体，在书本上写写画画。
一周快结束，李宸乔觉得新奇，易茗好像游戏世界里的npc，永远在特定的时间做相同的事。
李宸乔不懂，刚开学，还没开始上课，哪儿有那么多东西要学？
军训结束后，即将迎来分班考试，和李宸乔经常一起鬼混的朋友居然要去图书馆学会儿习再找地方上网打游戏，李宸乔不解，又迫于对方妈妈的安排，只能跟他一起去图书馆坐会儿。
高中生活虽然刚开始，但那种紧迫感已经渐渐渗透，表现在李宸乔身边的朋友都收敛了一些，甚至开始投入。
“这些你都会？不是还没正式上课吗？”李宸乔瞅了一眼朋友正在做的练习册，皱着眉头。
“暑假班啊，提前学高一的内容，你没报？一中大部分同学都报了。”
李宸乔不知道能学什么，他能进一中，是爸爸和妈妈离婚前就商量决定好的事，他们离婚后，爸爸便没再管过他，妈妈忙着创业，他自己不主动，当然也没人给他报辅导班。
李宸乔摇摇头，想随便找本漫画看。
图书馆这层分A和B两个区，非学习类的专业书籍基本上都在B区。A区宽敞，位置好，光线充足，来图书馆的人基本上都会坐在A区。
李宸乔站在书架前一一扫过，挑中一本《父与子》，正要回A区，一转身，看见空荡荡的B区，坐着眼熟的身影。
易茗还是保持着李宸乔路过他们班时看到她的姿势，李宸乔挑眉，想要上前打个招呼，易茗却先他一步抬起头，朝前方看。
还以为是看到了自己，李宸乔笑着往前走两步，身边突然有个男生绕过他，往他的右边走去。
易茗的目光也跟着那个男生，并未在李宸乔的身上过多停留。李宸乔愣在原地，也朝右手边方向看去，那个男生正拉着小车停下，弯腰在车里找些什么，确认后摆放到书架上。
李宸乔这才发现，原来易茗不是只会保持一个姿势的npc，此刻的她露出淡淡的笑容，像一朵即将盛开的兰花，李宸乔仿佛能闻到清淡的幽香。
男生沿着书架一侧一路摆过去，完成任务后转身，李宸乔终于看清他的脸。
竟然是许井藤。
初中时候因为白郁非，李宸乔对许井藤也印象深刻，白郁非生性冷淡，几乎不怎么搭理别人，可到了许井藤面前，就像换了一个人。
第一次注意到白郁非身边的许井藤时，李宸乔打听到他是初三的，即将中考，即将离开学校，心里松口气。
不是什么强劲的竞争对手。
结果，后来他又知道他们居然是邻居，朝夕相处。再后来，白郁非搬家，不再和许井藤是邻居，李宸乔也对白郁非失去兴趣，却在现在有了新兴趣时，发现对方好像也只对许井藤不一样。
生活是个圈，用在李宸乔身上再贴切不过。
他捏紧手里的漫画，坐回朋友身边，朋友选的这个位置，斜着视线刚好能看见易茗的背影。
于是，李宸乔便看见每当许井藤来她附近的书架工作时，易茗总会抬起头，不知是什么表情。
分班结果出来后，易茗去了培一，李宸乔去了二十班，分处高一年级的一头一尾。
已经不在同一楼层，但李宸乔还是习惯性地想要路过易茗的班级。隔着玻璃，看到易茗身边坐着和她差不多姿势的女生，两人都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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