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跟他的工作有关吧,他用公司解决问题的那套处理方法,来解决家里的事。
但家不是工厂,没有流畅的起承转合,环环相扣。
家更像是一团毛线,以为找到了线的开端和尽头,却又不断地发现新的单线头。
“她私底下没跟你讲过这些事吗?”周叔叔依然很执着这一点,语气都有些着急。
“她跟我讲再多也没用。”白郁非无可奈何地说,已经不想再回答这个问题,她觉得她和周叔叔的思维像两条平行线,根本无法交集。
周叔叔还想继续问,幸好周忌敏及时出现,被服务生带到位置上。
“就我们三个?”周忌敏有些惊讶,还以为白阿姨也会在。
“你白阿姨跟小许阿姨出去吃饭了,今天咱们给你小非姐庆祝一下期中考试拿了年级第一。”周叔叔假装无事发生地说。
“哦。”周忌敏笑了,“我期中考试年级四百多。”
周叔叔被呛到,白郁非没忍住也笑起来。
这对父女,最知道怎么让对方难堪。
“太难看了,李宸乔你不知道收拾碗筷的啊。”秦语苏刚从美术班回来,每周二和周四晚上是她固定要去美术班的时间。
林厘然还没回来,他是每周二和周五晚上去上摄影编导班。
厨房水池里还放着昨天没洗的泡面碗,李宸乔从房间里出来,沧桑得像几十年没吃过饭。
“现在洗,不好意思昨天忘了。”
说完默默地走向厨房,秦语苏看他不对劲,只好跟上去。
“非非没跟我说太多,但我也知道一点点,不就是转学吗?你这就这么伤心了?这还是你嘛?”秦语苏帮他找到新买的洗洁精,不解地问。
“其实也不完全是因为她。”李宸乔拧开水龙头,“你说,喜欢是什么呢?”
突如其来的煽情让秦语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人家都是情窦初开思考这个问题,你都开好几年了,还问?”
“没有,我是在想,我妈为什么喜欢李义元?他和我爸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人。”
所以你爸你妈离婚了啊。秦语苏在心里说,出于礼貌,没有说出来。
“那你接着想吧,记得洗完冲干净,把碗放到架子上沥水。”受不了他的神神叨叨,秦语苏扔下这句便赶紧回小画室画作业。
画完素描作业,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还有半小时时间,白郁非没有打电话过来聊天,秦语苏想着把今晚的美术班作业点评拿出来复盘。
刚刚李宸乔问的那个问题,却突然出现在她脑海里,赶也赶不走。
自从上次在乔姨的照相馆给易茗开完欢送会,她也有二十天左右没和陈旧见面了。
那天晚上,大家还在商量怎么回家,陈旧说有朋友来接她,先一步离开了。
她开门出去,来接她的是个男生,虽然很快消失在重新关上的门外,秦语苏却越看越觉得眼熟。
又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心里丝丝点点地扩散,她有些不高兴,就是这种无法控制难以压下去的感觉。
自从过完年,去过陈旧家里之后,秦语苏在上课时也偶尔想起陈旧,想起她滑着滑板随着地势起伏上下弹起的短卷发,想起她笑着问自己渴不渴要不要喝饮料,想起她专注发消息时,眼下的那颗痣。
又一次走神发呆,被自己定的闹钟吵回神,到了该回家的时候了。
秦语苏揉揉眼睛,把没看完的作业点评放进包里,打算在公交车上再看一会儿。
她背上包打开房门,客厅的灯没开,从其他两个房间的门缝里透出一点光亮。懒得再开灯,秦语苏摸着黑出去。
刚打开门,便看见林厘然站在门口,估计等了有一会儿。
“嗯?你怎么不进去?”秦语苏被他吓了一跳,“不对啊,你房间灯开着啊,里面没人?”
“我钥匙落在我自己家里了。给李宸乔发消息他没回,看时间你还有十分钟就要回家,干脆等会儿了。”
秦语苏想起李宸乔洗碗时魂不守舍的样子,叹了口气:“他暗自神伤呢,估计没看到。”
“嗯,你先回去吧,谢谢啦。”
“你房间真的没人?”林厘然正要进去,被秦语苏拦下,“我记得我回来的时候,你房间没开灯,总不能是李宸乔开的吧?”
林厘然看了一眼他房间的位置:“我猜,是来送钥匙的人。”
一顿饭吃完,磨磨蹭蹭地吃了三个小时,白郁非如坐针毡。
这家餐厅上菜非常慢,周叔叔总在快结束时又点几个小菜,一看就是故意的。
结果周忌敏的嘴比白郁非还严实,什么多余的情绪都不给,上菜慢也不聊天,就对着手机看。
小张叔叔来接他们三个回家,他跟周叔叔说,白女士盛好下午熬的汤,又去许阿姨家里了,问要不要过会儿再去接白女士。
白郁非偷听到,连忙表态自己也要坐公交车去许阿姨家,回头和白女士一起打车回家,就不用小张叔叔再送了。
她实在不想再跟他们父女坐车回去,家里白女士不在,指不定怎么尴尬。
周忌敏没说话,先坐进车里,周叔叔也不好勉强,今晚什么口风都没探出来,只好放她走。
终于解脱,白郁非走到一中附近的公交车站里坐着,去许阿姨家的公交车来了一趟又一趟,她没有上车。
晚风轻柔地拂过她的脸,身后不远处是灯火通明的一中教学楼。
还有半个小时,许井藤就下课了。
易茗走之后的日子里,那段有关许井藤的故事也仿佛从没发生过。
第45章 就夏天吧
白郁非靠着身后的广告牌快睡着,身后不远处的学校传来拖着长长尾音的放学铃。
不一会儿,公交站台站满了从校门口涌来的学生人群。
在白郁非四处寻找许井藤的身影时,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绕到她的身后,拍了拍她的肩。
“你在等我吗?”许井藤满脸疲惫,强挤出一个笑容。
“你在这儿啊。”白郁非笑着,“盯着校门口都没注意到。”
“你今天怎么在公交车站等我?等了很久吧?”在拥挤的人流里,许井藤隔着白郁非的校服袖子,轻轻抓住她的小臂,防止被冲散。
“刚刚在学校附近没多远的地方吃饭的,白女士在你家里,我跟你一起回去,再跟她一起回家。”
末班的公交车终于出现,所有学生往上挤,塞了整整一车。白郁非被堵在后车门小小的拐角空间里,握着栏杆。
“这么挤,等我高三下了晚自习也得天天这么挤啊。”白郁非小声地开玩笑,“提前适应了。”
许井藤露出看不懂的笑容:“到时候你可以让你们家司机开车来接。”
白郁非怔住,她跟随着公交车的行驶而摇晃,有那么一刻,她的心也晃了一拍。
“什么?”
“没,我乱说的。”许井藤也意识到刚刚说的话不太妥当,他明明最懂白郁非是什么样的人,却还是那样说出口。
“……”
他低下头,扭向另一边,二人之间归于沉默。
过了两个站,等红灯的间隙,许井藤轻轻地说:“对不起,小非。”
白郁非大脑一片空白,她还没从刚刚那句话里琢磨出什么意思,许井藤已经道歉了。
是因为最近太累了吗?白郁非摇摇头,她之前对周叔叔和周忌敏说的话就这样映照到她自己身上。
她和白女士搬进周叔叔家里后,项链只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所有嫌隙早就在她们要搬进来的那天搭了层基,在日常相处中建起高楼,直到最后的倒塌。
那么,她和许井藤之间又何尝不是。
采访的那天,许井藤对着镜头说的最后一句话再次在白郁非脑海中滚动播放,她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不了解许井藤了。
“对不起,小非,我……”没有获得女生的回应,许井藤再次道歉,他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是因为离自己的计划实施越来越近了吗?才会这样口不择言?
“没事,天气不好的时候,小张叔叔会接白女士和许阿姨下班,也不差接我一个。”白郁非笑笑。
许井藤没吱声,白郁非的话在尽力地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
你看,我们家司机还会接许阿姨下班的。
越是这样体面的回答,许井藤心里越不好受。车上的学生少了一些,他往外站了站,给白郁非腾出空间。
周忌敏坐到车后排,和爸爸隔了点空间。
周叔叔偶尔偷看周忌敏的反应,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今晚的菜还行吗?”周叔叔打破车里诡异的沉默。
“嗯,就是吃了太久,我回家还得写作业。”
“有不会的,让小非姐教你。”周叔叔笑着说,他想起刚刚在餐厅里,白郁非说在周忌敏房间里教她做题。
提到白郁非,周忌敏的火气一下就要上来,她强忍着:“爸,你以后不要找小非姐,有什么事我们自己商量。”
“我这不是想看看她怎么想的嘛,而且我们仨也没单独出来吃过饭,就当聚一聚。”到了这时候,周叔叔还在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周忌敏看向他,想说什么又懒得说。
到家洗漱,白郁非和白女士不在家,房子里又只剩他们父女,仿佛回到了白女士母女还没搬进来的时候。
周忌敏躺在床上,又爬起来,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手伸进去找到钱包。
数了数,又找出手机给白郁非发消息。
白郁非的手机消息提示音响起,她看见发消息的人是周忌敏,刚要打开,白女士从厨房小隔间里出来。
已经快零点了。
白女士拎着汤盒,叫白郁非抓紧时间一块儿回去。
“不装了?怎么不送了汤就离开?”刚坐上出租车,白郁非看向后视镜里越来越远的巷子口,问道。
“在小井回来之前多陪会儿你小许阿姨呀,这个季节,野猫太多,叫起来她会害怕。”
说起野猫的叫声,白郁非想起小学的时候她也害怕,凄厉的,像小孩的哭声。
大人们还没回来的夜晚,白郁非抱着书包到许井藤家里,问他能不能待到爸爸妈妈回来。
许井藤给她找枕头垫着,她便安静地写作业,门外时不时传来的叫声,逐渐变得没那么可怕。
月光透过小窗洒进来,许井藤穿着单薄的无袖内搭低着头,腿一晃一晃,默背单词。
安静一会儿后野猫又突然叫一嗓子,白郁非吓一跳,椅子在地面拖出声音。
许井藤抬头看向白郁非的背影,轻轻地笑。
那时候的他不会想到,多年后无数个睡不着的夜晚,都会反复想起这一幕,像胶卷重播,像月光铺设,一切沉默地流淌。
“有件事,虽然过去这么些天了,妈妈还是想问你。”目测还有十分钟的车程,白女士突然开口。
白郁非有点晕车,昏昏沉沉快睡着,背对着白女士,迷糊着应了一声。
“嗯……你说。”
“小井那个采访内容,你在播出前就知道吗?”
白郁非睁开眼,瞬间清醒。
但她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假装仍有睡意。
“嗯。”
“你有跟他聊过吗?这孩子,本以为不让人操心的。”
“没。”
其实聊过,但白郁非并没有收获什么实质性的内容,索性这么说。
“找个机会吧,跟他谈谈,他这一说是舒服了,你小许阿姨听到怎么受得了。”
“小许阿姨也看到节目了?”白郁非显然也没想到。
“那天天气不好,小张来接我们的,在车上刚好看了。”白女士絮絮叨叨,一直强调让白郁非有空找许井藤了解下情况。
白郁非听到她们是在小张叔叔的车上看的,突然笑了。
她想到今晚在公交车上,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对许井藤说的“体面话”。
她不知道许井藤那天在采访里为什么要那么说,也不知道许井藤今晚在公交车上为什么要那么说。
“妈,就在今年夏天办婚礼吧。”白郁非没回答有关许井藤的事,她的声音闷闷的,转移话题。
“什么?”
“我听见过你和周叔叔讨论。”
“那是随便说说的,都还没决定好呢。”虽然没看白女士的脸,但白郁非已经从她的扭捏的声音里,看到她害羞的脸。
白郁非按亮手机屏幕,她再次点开周忌敏的消息对话框。
「小非姐,五一节有空吗?我们去商场给白阿姨买枚戒指吧。」-周忌敏
撑了这么多天,周忌敏还是低头了。
或许是累了,或许是对周叔叔的态度彻底失望,或许是她本就没怪过白女士。
白郁非腾出手来打字。
「好。」-白郁非
“没事,就夏天吧,夏天热闹。”白郁非,说完,困意再次席卷,她睡过去。
“夏天穿婚纱好看啊,还凉快。”第二天周六,在照相馆,乔姨听白郁非提起婚礼,眼里满是向往,“小非,听你说得我都想推迟我的婚礼了,五月还没那么热,感觉没那么热烈。”
一旁的李宸乔正磕瓜子看电视,听见她这么说,嗤笑一声:“那你推迟啊。”
“你别贫。”乔姨翻了个白眼。
“您喜帖都发出去了吧,五一其实也挺好的,大家放长假,人多就热闹。”白郁非一边做账,一边陪乔姨唠嗑。
“还差你的。”乔姨眨眨眼,“给你的喜帖可是我特别制作的,现在先别打开,回家再看。”
“好。”白郁非接过喜帖,从外表看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到时候我和白女士一起来吧,她一直紧张呢,先带她看看别人的婚礼。”
乔姨点点头,一脸感慨地瞥了李宸乔一眼,提高音量:“哎呦,看看小非的觉悟。”
李宸乔撇了撇嘴,把桌上吃剩的瓜子壳扫进垃圾桶里。
上午的单都结束了,林厘然在二楼收拾东西,唐姐终于闲下来,到一楼坐进柜台。
“小唐,你五一节还不回家是吗?我也给你准备了不一样的喜帖哦!”乔姨揽住唐姐的肩膀,神秘兮兮的。
“我?回的。”唐姐懵懵地说。
这次假期她反而要回家,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乔姨一愣。
“这样啊。”
“不好意思,家里有点事。”唐姐抱歉地说。
“看吧,叫你搞神秘,人家都不知道你要在哪天结婚,肯定自己安排假期啊。”李宸乔出来打圆场,顺便带有“报复”意味地回怼了乔姨。
“没事没事,喜帖你收着,我给你留喜糖。”乔姨推了李宸乔一把,险些把他推个跟头,白郁非和唐姐都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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