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白一去一回,萧珠等人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只当她真的去买甜酒了。
“咦,你买的甜酒呢?”冯苒还问。
徐白:“没买到。去晚了,早已卖完。”
母亲笑道:“你是个有口福的。我前日自己酿了甜酒,刚刚去看一眼,出酒了。”
又对冯苒等人说,“等会儿用酒糟给你们煮汤圆吃。”
几个人欢呼起来。
第95章 一起离开吧
滕禹深夜从诊所离开,去找父亲。
他要个公道。
父亲很疲倦,声气不高,表情却很严肃:“我不替儿子们断案。你们兄弟,有本事就争、没本事就认命。你要是同我要钱,不过分的,我会给你。”
滕禹从书房出来。
谈不上失望。
家里兄弟,各有打算。好几个都出去留洋,只他学了点真本事。其他人不过是出国逍遥几年。
端阳节,滕禹没怎么过,他一大清早吃了个粽子,就去诊所加班。
“晚上家里吃饭,今天过节。五点之前回来,别叫阿爸生气。”他大嫂如此吩咐。
长嫂如母。滕禹一直受兄嫂照拂,点头应了。
然而这天下午,滕家并没有想象中的热闹。
从门口开始,就充斥着一种戒备森严。
滕禹先去了宴席大厅,见里面空空,连布置碗著的女佣都没有,他转而去了大哥的院子。
大哥不在。
大嫂与乳娘们哄双胞胎侄女吃点心。
“……阿爸派人去找小九。中午,萧四爷那边送了人回来。”大嫂让乳娘带孩子们下去,才低声跟腾宇说话。
滕禹:“怎么,他受了伤?”
“只剩下一个脑袋,和一副架子。内脏、血肉全被啃干净了。活生生啃的。”大嫂说。
滕禹没听懂似的,一错不错看着他大嫂。
“你不知道萧四爷养恶犬的事吗?”她问,“杀人、灭尸。”
滕禹狠狠打了个寒颤。
继而想吐,胃里不停翻滚。他是医生,本该比旁人更能接受血腥。可大嫂这番话太过于惊世骇俗。
“……他没做什么,小九他并没有做什么!”滕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意。
大嫂叹了口气:“阿爸气疯了。幕僚和你哥哥们都在安抚他。萧四爷这是故意激怒阿爸。”
滕禹:“……”
“小九招认,他想要抓萧珠。给了萧四爷借口。现在,不管是忍下这口气,还是冲上门和萧四爷拼命,阿爸都会落入圈套。”大嫂又说。
滕勇进退维谷,惊怒得背过气去,这会儿都还没怎么好转。
滕禹:“怎么做都不行?南城军政府有我们滕家的一份军功。”
大嫂又叹口气。
滕禹呆呆坐着。
夕阳从门口照进来,满地金灿,吹进来的风却添了莫名的寒意。
他大哥滕禄走进来。
“阿爸怎样?”
“这次气狠了,恨不能拿枪去杀了萧令烜。不知几时能缓过来。”大哥说。
“萧令烜太狠。阿爸应该早拿主意,要反的话,宜早不宜迟。”大嫂说。
“他老了,下不了这个决断。我们完了,全家都没活路。洪门陶家的前路,就是我们的将来。”大哥说。
滕禹再次打个哆嗦。
大哥似才看到他。
他突然说:“小六,你出国去吧。”
滕禹笑不出来,嘴角与面颊一样僵硬:“我才回来。”
“不,你应该走。你走,带上你大嫂和孩子们。”大哥说,“这件事,才是真的宜早不宜迟。”
滕禹:“……大哥,我还有诊所。”
“你还要不要命?”
滕禹:“……”
大嫂在旁说:“我们一起走。”
大哥摇摇头:“我还有官职在身,走不脱。别说萧令烜不放,家里这些人也不会同意。我不动,你们可以走;我一动,全部走不了。”
大嫂沉默看着他。
“那就各自飞,别怪我狠心啊。”她半晌笑着说。
滕禹在旁边听。
听他们谈话,看他们的笑容,却第一次体会到生离死别的悲痛。
端阳节的第二天,滕禹打电话给徐白。
“……有些事跟你谈谈,不知道是否给你带来麻烦。”他声音很低。
徐白:“我下工后找你。”
听到那边声气低弱,徐白对他说,“滕禹,我们还是朋友?”
“若不是朋友,我不打这个电话。”他道。
徐白照例上工。
这天放学,她早早收拾好要走。
萧珠知道她今日要去见滕禹,还问她:“你不换衣裳、梳头?”
“不用。”徐白说,“我们很熟悉了,再邋遢的样子都见过。”
“约会要打扮漂亮点。”萧珠说。
徐白失笑。
萧令烜回家时,正好徐白急匆匆出门。
他看了眼。
萧珠在身后说:“不用看,她去约会了。”
萧令烜:“和萧珩?”
“她不喜欢萧珩。”萧珠说,“是那个男孩子,滕家的,长得特别英俊,也是留洋学医的。他们很般配,也合得来。”
萧令烜啧了声。
他没什么表示,上楼去了。
端阳节前夕的事,他没告诉萧珠,徐白也没提。
徐白赶到咖啡厅,滕禹已经点好了咖啡和蛋糕。
“……我要再次去伦敦了。”他对徐白说,“我的诊所,不知转给谁接手。”
“你才回来不久。”徐白意外,“怎么突然要走?”
“我大哥的小女儿,心脏总是不太舒服。西医建议外出求医。”滕禹说,“这个病耽误不起,我大哥又没空,所以匆匆忙忙要走。”
“那诊所交给信得过的人打理,你不日就要回来了。”徐白道。
滕禹:“世道这样不好,说不准。”
徐白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他没打算再回来。
又想起滕家种种。
离开也许是最好的路。
“……你可有空,帮我打理诊所?给护士小姐和医生时间,让他们慢慢离职。”滕禹说。
徐白很坚定摇摇头:“我的课排得很满。”
她非常不愿意掺和到滕家的事情里。
她与滕禹的友情,都叫她胆战心惊。既然他要走了,徐白只希望保全自身。
滕禹挺失望。
“你问问师姐。”
“问过了,她不想接手。她的理想是做妇科医生,诊所发展不出更好的妇科。”滕禹道。
徐白:“那就没办法了。”
滕禹跟徐白聊了聊,心情好了点。
两人说了很多,慢慢小蛋糕和咖啡都吃完。
“岁岁,你想不想离开?”滕禹突然问,“你在萧四爷身边,也不算很安全。”
又道,“我们家那个小九,他……他已经死了。”
徐白没觉得意外。
这是萧令烜的行事准则。
他杀人比杀鸡快。
“……我走不了。”徐白说。
“你姆妈、西西都可以去国外生活;甚至你的学生,她也可以去国外。
你的学生,跟在萧四爷身边,一样不安全。不如叫萧四爷花点钱、派点人,也把她送出去。你一样可以陪同她、照顾她。”滕禹说。
徐白从来没想过这条路。
她心中一时跌荡,半晌没做声。
“聊什么?”有人慢步走过来,立在桌边问。
第96章 你喜欢过我,我知道
徐白抬眸,瞧见了萧珩。
已经天黑,咖啡厅的灯被玻璃窗渲染,格外璀璨。
萧珩生了张极其好看的皮囊,五官比旁人优越;高个子,身子挺拔结实,穿一件平常的衬衫,也有矜贵。
似明珠,托出来就把其他首饰比得庸俗黯淡。
徐白瞧见他,淡淡颔首:“少帅。”
萧珩看向滕禹:“挪个位置,可以吗?”
滕禹犹豫了下,往旁边挪动。
萧珩坐在徐白对面,没什么表情,白玉似的面孔上,那双眸安静如古井无波。
“听到你们说‘出去’。去哪里?”他问。
徐白不答,低头喝杯咖啡。
滕禹对他,总有点惧怕,如实回答:“我要带侄女去伦敦治病。可能要深造学业,再念点书。我问岁岁,她要不要也去读书。”
“她已经读了很多的书。”萧珩说。
又说,“人生也是功课,比学堂上更丰富,要学的也更多,是不是岁岁?”
她走不了。
徐白点头,微微抬眸看向他:“我正在拒绝滕禹的提议。念书很苦,我大概再也不想进学堂了。”
萧珩看着她的眼。
那么圆润的眼型,有修长浓密的眼睫,黑白分明,眼波澄澈干净。
似从不撒谎。
也似天真柔软。
可她目睹了萧珩弑父后,不露半分破绽,她比任何人都深沉。
这份深沉与心机,却丝毫不在表面上展露。故而,她看上去柔弱如一朵小白花。
她此刻的表态,萧珩一个字也不信。
萧珩坐下,也叫了一杯咖啡。
咖啡还没上,萧珩便说要去打个电话。
此时,一名陌生副官走过来,低声问徐白:“徐小姐,这位少爷需要车送回去吗?”
他是萧珩的人。
萧珩一直想与她见面,徐白都拒绝。她躲在萧令烜的保护圈,把萧珩推得很远。
今晚,逃不脱。
徐白最近也意识到,逃离萧珩绝不是上上策。
萧令烜也不是她的救赎。
她得走出来。要打破黑暗,就得直面黑暗。
徐白问滕禹:“要不,你先回去?届时你到大洋彼岸,发电报向我报平安,我未必有时间去码头送你。”
滕禹点头:“你一切小心。不必送,有缘就会重逢。岁岁,愿你能实现理想。”
徐白很久没听到如此真切的话,点点头。
滕禹离开,萧珩也结束了通话,回到座位上。
侍者端上他的咖啡。
“想见你一面,比登天都难。”他抿了口咖啡,如此说。
语调冷漠,像是反讽。
徐白:“每次见你,都很不愉快。”
“是。我身边总有糟心事,每每与你相处,他们都会来捣乱。不过,一件件都可以解决。”他答。
又道,“滕明明犯了军纪,与她的副官长畏罪潜逃,你听说不曾?”
徐白:“大家都在谈此事,我当然听说过。”
“你看,这件事就解决了。”萧珩道。
徐白心头一震。
她端起咖啡杯。
粉白指甲因用力捏住杯子,微微发白。
“……端阳节我想去你家做客,可惜没进去。你的电话号我有了,但不是你给我的,我没贸然打。”他又道。
徐白:“再说吧。”
“可以与你通电话吗?”他问。
徐白:“西西在准备考学,最近很忙,我没时间与你闲谈。如果是很紧急的事,你可以打给我。”
萧珩颔首。
两人闲谈几句,萧珩一杯咖啡喝完,邀请她改日去看望他母亲。
他送徐白回家。
他仍是亲自开车。
“……我上次给你准备的汽车,为何不要?”他问。
徐白:“我有汽车用。”
“它放在我的车马房,跟放在你家,是一样的。”萧珩说,“我送你的宅子,你不住,却住旁人的宅子、用他的副官与汽车。”
这句话,他也是面无表情说的。
徐白:“雨花巷不是普通宅子,它是我家。我在这里出生、这里长大。要是其他宅子,我一样不要的。”
“汽车与副官呢?”
“这些配置,是因为我教萧珠念书。我带着你的汽车、你的人去同阳路上工,合适吗?尊重我的长官了吗?他给我发薪水。”徐白说。
萧珩:“你想妥了所有的理由。我还以为,你与我才是一伙。”
“我没有背叛过你。”徐白道。
萧珩点头:“我相信。”
车子快到雨花巷的时候,萧珩突然问她,“岁岁,你小时候喜欢过我,是不是?”
徐白没动,心口却狠狠一窒。
这些话今天拿出来讲,格外残忍。
可她没发火。
“我们,来日方长。”他道,“我还很年轻,你也很年轻。我们才是同龄人,才走同一条路。”
他暗贬萧令烜年长。
其实,萧令烜也才比萧珩大五岁,年纪上不算上一辈。
徐白没说什么。
车子停下,她径直下车回家。
萧珩停靠汽车,慢腾腾抽了一根烟。
他想起端阳节发生的一点事。
他有个部下,垂头丧气,只因他未婚妻的表兄借住在家里,要考南城的教会大学。
“他们比我更亲厚,我可能要戴绿帽子了。”那人如此说。
萧珩听了,便问:“她同她表兄在一起,开心吗?”
“就是开心,我才会恼火。她都不知避嫌。”
萧珩很不理解这句话:“那是她家,她怎么避嫌?不回家?她与你尚未成亲,你们才应该避嫌。”
那人被长官挤兑,有点哑口无言,非常憋屈。
萧珩还问:“她高兴,你不乐意?”
“当然不乐意,我恨不能把他们俩都杀了。”
萧珩看着他的咬牙切齿,听着那些话,有点不能理解。
而后他与宋擎聊起此事。
宋擎便说:“喜欢一个人,便想要独占她。她对旁人笑,都是无法忍受的。”
又问他,“徐小姐在萧令烜那里上工,与他亲厚,你没有煎熬吗?”
萧珩没有。
他并不介意徐白与谁亲近。
如果她高兴,那她可以尝点甜头。萧珩一直觉得,人生是黯淡无光的,没什么东西值得快乐。
哪怕一点点的开心,也是好事。
他没有气急败坏想要关住徐白,也不是很介意她与萧令烜现在暧昧不清的关系。
可他瞧见了滕禹,就会很不爽。
萧珩不明白这中间到底为什么。
有什么差别?
他倚靠车门,静静吸了一根烟。他想要杀了萧令烜,仅仅是因为他阻拦萧珩靠近徐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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