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舟不知道这两人在想什么,她只知道自己被盯得有些发毛,一个像监视考生,一个像研究猴子,她这顿早餐吃得如坐针毡。
陈孚转移目光看向纪清,纪清坦然回视,陈孚问她:“你不是想开车进沙漠吗?”
“车还没回来。”
“基地有车,去看看?”
纪清眼睛一亮,“好啊。”
两人立刻起身走了,走出去两步,陈孚回头叮嘱宋舟:“浪费可耻。”
宋舟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心里虽有些难言的情绪,但还是大大松一口气,低头继续喝汤。
不管怎样,这是陈孚特意给她去加的热汤,她就是这么没出息,撑死也要喝完。
汤喝完后她给空碗拍了张照片打算发给陈孚,想了想又算了,也不能太没出息。
再说她也不想暴露自己其实有他微信这件事。
他们微信加好友大概有七八年了,但从来没说过话。陈孚没开朋友圈,说不定早就忘了自己微信里还有她这号人,她要是突然发个消息让他想起原来他们曾经认识,然后再来个校友相认……想想就尴尬。
吃完早餐身体舒服了些,安新彦打来电话说车已经拖出来了。
宋舟习惯性给陈孚发了条短信,提醒他大概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准备收拾行李,发完才想起接下来她负责带的是纪清,于是又再给纪清发了条短信。
两个人都没有回信,大概正玩得开心――这样才是真正的陈孚,喜欢带着身边的人一起玩,每个跟他玩的人都会喜欢他。
宋舟回到房间收拾行李,陈孚的衣服早就被她拍打干净,有灰痕的地方都用湿巾擦过再用吹风机吹干,就等着陈孚回来还给他。
门口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她疑惑起身,打开门,竟是陈孚。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车还没到,你们还可以再玩一会。”
陈孚没说话,径直进了房间,臀部搁靠在桌子边沿,两条大长腿往前伸,眼睛看着自己挂在衣架上的衣服,工工整整,像挂在店里展示。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盯住宋舟,从容开口,“我今天咨询了律师,他说旅游过程中遇到车祸既可以向旅游公司要求赔偿,也可以直接向车祸责任人要求赔偿,你说我应该怎么选择?”
宋舟心里一沉,低头沉默了。
工作室租车一般都会有一套完备的保险,但那天她自作主张让小刘哥休息,图方便又开了自己的车去接人,现在出了事只能她自己的保险来承担,问题是报险的时候并没有人员受伤,保险也只管车子维修。
不管什么理由,该自己承担的责任必须得承担,宋舟认真道:“你找我吧,那天出事是我的责任,你想要我怎么赔?”
陈孚盘算着要说个多大的金额才能不太离谱又让她感觉很有压力,还没盘算明白,宋舟已经开始跟他打起商量来,“你看……你也没有受伤,事故也没有耽误你的行程,我是不是只要赔一点精神损失费就可以?”
“……”
陈孚抬手摸了摸头顶,撞的包已经快消了,还好,还没完全消。
于是他故作忧愁道:“当时没觉得,后来才发现我头顶肿了一个包,我这几天很容易头晕,我有点担心。”
这句话非同小可,宋舟大吃一惊,急忙走过去,关切地问:“你怎么都不说?”
陈孚暗暗挑眉,面上却故作为难,“我看你这几天都很忙,再说你也不是故意的……”
“……”
宋舟这下真急了,“我忙不也是为你在忙吗?你……这附近没有医院,不行,得想办法去医院检查一下。”
万一是什么颅内出血之类的,那可是会死人的,到时候她赔命都没用。
她急忙去找手机,准备给安新彦打电话,让他们快点回来。
陈孚没料到她会这么认真,打好的如意算盘眼看就要落空,他一把抢过宋舟的手机,“我不去医院,去医院会耽误我旅游,我好不容易才有半个月的休息时间,你耽误了怎么赔我?你知道我现在的日薪是多少吗?”
宋舟愣住,“多少?”
“反正你赔不起。”他哪知道,他又没算过。
虽然知道自己在他面前可能穷得跟叫花子差不多,但被这么直白说出来,宋舟心里还是感觉很受伤,“……赔不起我可以慢慢赔,你多给我点时间,我总能赔完的。”
“……”
陈孚无语了,这女人怎么这么笨,她难道就没有想过可以不赔吗?
直接点,脑回路简单的女人没办法循循善诱只能直球出击,“我也可以不要你赔钱,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
“我不想要安新彦带我,你跟他换回来,我就什么都不追究了。”
“这么简单?”宋舟懵住,绕半天就为了这么个事?
“对,就这么简单。”
“如果我不答应呢?”
“?”
第12章 野火
宋舟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突然说出这么挑战陈孚脾气的话,说完她有点怂,担心陈孚发飙。
陈孚很意外,果然这杯白开水不是白开水。
他深深看着她,眉心隐隐跳了跳,鼻腔里冷哼一声,唬人的话脱口而出,“那你可能下半辈子都要为我打工了。”
宋舟瞪大眼睛,像是听见了什么骇世奇谈,但陈孚却一脸正经,丝毫不觉自己的话有多搞笑。
她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怎么这么可爱,他说这话的模样神情实在太像一个装大人的小孩,太可爱了。
陈孚对她的失笑很不满,狠狠瞪她一眼,表情严肃得像在谈一桩大买卖,离谱的话已经都说出来了,他必须得继续唬住,“包括安新彦,你们整个公司以后都要为我打工。”
宋舟不服气嘟囔一句:“这就是你们有钱人的霸权吗?”
陈孚眉头一皱,“什么霸权?”
宋舟摇摇头,“没什么。”
陈孚追问:“你答应吗?”
宋舟此时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这么可爱你怎么能忍心拒绝他!
什么悬崖冲刺万丈深渊,此刻全都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尽力让自己恢复一点理智,尽力装模作样理性思考片刻。
然而什么也思考不了。
最终,她轻轻点头,“嗯。”
陈孚算盘得逞,心口一松,从昨晚到此刻积攒的所有不愉快都在瞬间作了烟云散,他不禁眉眼弯起,唇角上扬,笑了。
这个笑有着别样的温柔和活力,像刚化冻的春水在阳光下闪耀光芒。
宋舟不禁看得呆住,半晌方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移开视线,脸颊不声不响铺开了火烧云。
脸这样红,大概是想把他也点燃。
四周突然变得安静,空气里仿佛有火星子在四处漂,不时发出噼啪炸裂声。口舌莫名变得干燥焦渴,一团火不知不觉已经燃起,陈孚抿直唇线,强逼自己转移视线。
他是人,不是动物。
察觉到空气中的异样,宋舟瞬间变得紧张,她攥紧拳头强逼自己不去看陈孚,视线却又不知不觉朝他所在的方向偏移。
像逆着洋流和季风而行的一叶扁舟,缓慢地,一寸一寸偏移,就在她终于将航线对准理想的方向时,男人喉结飞快的滚动将她这叶小舟彻底打翻。
她听见了同时来自两个人的吞咽声,在安静窄小的房间里无比清晰,久久不散。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并后退一步。
“你还有事吗?”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陈孚回过神,收回双腿站直了,他把宋舟的手机放在桌上,转身准备离开。
房间里的空气恢复流动。
宋舟松了手上的劲,一抬眼看见陈孚的后脑勺,突然想起他头上的包,连忙叫住他,“你头上的包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不用,已经差不多消了。”
“还是去检查一下,花不了多少时间。”
带团最怕的就是游客身体出意外,一旦有了这个担忧不检查确认一下宋舟会一直挂在心上。
“不用,我说不用就不用。”陈孚头也不回。
“你不去我就不答应你。”宋舟的狠话脱口而出。
大概是太诧异,陈孚猛地顿住,回头看向宋舟,“威胁我?”
宋舟才刚从逆流中脱身,根本不敢再看他,她立马低了头,小声解释:“我是担心你。”
怂得挺快,陈孚心里轻笑。
他看着两颊火烧云还没烧完的宋舟,心头莫名一动,鬼使神差地走过去,一把抓住宋舟的手按到自己头顶,压住她的手指摸那快消失了的肿块。
他微勾着头,找到她的目光逼视着,“摸到了吗?是不是已经消肿了?”
好不容易守住的城墙轰然倒塌,宋舟心里刹那间一片兵荒马乱。
她哪里还能感受到什么肿块,她只知道她的手被紧紧抓住,手背是他滚烫的掌心,手心是他热乎乎的脑袋,他的眼睛直直看进她心里,像夏天最炙热的太阳,将她心里那些不能言说的秘密照得无处遁形。
她慌不择路,想收回手,收回目光和心跳,可是陈孚不让,他的气息从未如此浓烈过,强势得像龙卷风,一切洋流和季风都莫可奈何。
她被彻底裹挟,她身不由己,情难自禁。
陈孚根本没搞清楚自己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女人的手柔若无骨,冰凉的触觉唤起他发烧那晚的温柔记忆,直愣愣的眼神火星四溢,直达他心底。
他知道这样不对劲,但大脑已经来不及想具体是怎么个不对劲,因为他的唇早已重重吻了下去。
两片冰凉的唇,像夏天气泡水里融化到只剩一小片的冰,若是不小心,呲溜一下就会滑过喉咙溜进肚里,留下倏忽而逝的冰爽。
渐渐又像两尾小鱼,滑溜,柔软,怎么也捉不住,却偏又惹得人想要与它追逐、嬉戏。
越是捉不住,越是想追逐。
他松开她的手,一手扣住她的后颈,一手揽过她的腰,带起她的身体轻轻一转,直接推倒在床上。
宋舟被这一下推倒给惊醒,她猛然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陈孚颤抖的眼睫和笔直高挺的鼻梁,就在她错神的这一瞬间,陈孚撬开她紧闭的牙关,长驱直入,肆意扫荡,一丝空气也不给她留。
她艰难喘息,理智让她双手用力推他的肩,手被反绞,用膝盖去顶他的身体,腿被压制。
陈孚的热情来得猛烈,像秋季干燥田野突然爆发的野火,燎原之势轰然不可挡。
宋舟大脑陷入一片混沌,欲/望和理智像火与冰在她身体内反复厮杀,理智不断告诉她不可以,欲/望却让她束手就缚。
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渴望和回应,最终手由推拒变成拥抱,腿由抵制变为缠绕。
就在她彻底向欲/望低头的那一刻,门外响起敲门的声音,很温和,也很清晰。
床上交/缠的两个人同时惊醒,四目相对,愕然无言。
陈孚猛地弹起,跳下床捡起外套穿上,又把宋舟的衣服捡起来丢给她。
欲/望的爪牙遍布身体毛细血管末梢,两个人谁也不敢再看谁,各自努力平复心跳和呼吸。
陈孚把衣服拉链拉到顶,半张脸藏进衣领下,余光扫一眼宋舟,见她已经穿好衣服捋顺头发,他抿抿唇,走过去打开门,门口站着风沙仆仆的安新彦。
陈孚像没看见他一样,大步出门,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宋舟看见衣架上挂着的衣服,慌忙取下,出门追上他,把衣服递过去,目光避开,“你的衣服,谢谢!”
声音微若蚊蚋。
陈孚接过衣服,点了下头,不忘提醒她:“答应我的事情不要忘了。”
说完他打开自己的房门抬脚进去了。
室外的新鲜空气让人头脑清醒,宋舟稳住呼吸,回头转向安新彦,尽可能平静地问:“车都回来了?”
安新彦点了下头,问她:“他又来找你做什么?”
“没什么。”宋舟下意识否认。
安新彦疑惑更甚,“他刚才说别忘了答应他的事,你答应他什么了?”
“哦,是有事。”
宋舟猛然想起,连忙道:“是有事,他不同意我们换人,让我继续带他。”
“你答应了?”
“嗯。”宋舟心虚,强调道:“他说不答应我们就下半辈子都要给他打工了。”
安新彦很是无奈,“舟舟,他吓唬你呢!”
宋舟笑了笑:“我知道,但他就是这样,不答应他总有办法逼你答应,我反正也带习惯了,就不换了,免得他又想出什么别的法子来逼我。”
安新彦沉默片刻,浅叹口气,“后面我们两台车一起走,有事你就给我打电话。”
“嗯。”
集合上车的时候纪清疯狂吐槽陈孚把她骗去沙漠越野自己却跑了,陈孚一个字都没理她,气得她够呛。
今天的行程依然在沙漠里,陈孚没有再抢小刘哥的方向盘,他一个人坐在后排,戴了副墨镜,面无表情盯着窗外。
宋舟安静坐在副驾,眼前是无限延长的道路,景色单调重复,她早已看过无数遍。
她扭头看向右侧窗外,透过路旁灰黄的防护林,绵延起伏的沙丘像金色大海一样广阔、神秘,引诱着人们跳进去,去追寻罕见的美景。
真正的风景从来不在循规蹈矩的路上。
可是追寻沙漠深处的美景可能要以付出生命为代价。
大多数人都不会去做这样的选择,但总有人会这么做。
她会吗?
以前她会肯定地回答不会,但现在她却不知道了。
她从小就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听话懂事,勤奋努力,不属于她的东西她从来不会奢望。
别的小孩会哭闹撒泼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她永远只会笑着说她不喜欢、不需要、没兴趣、用不着。
时间长了,就真的变得对什么都是这样。
没有什么是必需的,不属于自己的,她从来不会想,哪怕就放在她眼前,她也不会去看一眼。
但实际上呢?她真的不喜欢、不需要、没兴趣、用不着吗?
认识陈孚那天,她就知道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意识到自己喜欢陈孚的那天,她也同时意识到了他们不可能在一起,陈孚不会属于她。
这么多年来,陈孚于她始终是天边一轮红日,是这个世上最耀眼也最遥远的存在,是她最奢侈的梦,她从没有妄想过实现它。
但一切在今天早上发生了改变――她压抑多年的贪心欲念在今天早上被引爆了。
她不知道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但此时此刻她清楚地知道,她已经无法控制自己想要拥有他的欲/望。
他就像地球的磁场中心,无论她走到哪里都会被吸引着朝他走去。他也像黑夜里的烛火,此时此刻哪怕她明知自己将忍受焚身之苦,她仍然想要朝他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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