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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舟没想这么快见他的家人，她腿伤还未痊愈，现在也没有工作， 家庭更是没法提， 她不想以这样一无是处的形象去见他的父母。
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而见家长就不可避免涉及到两个家庭，她的家庭出身没法改变，但她自己可以， 她至少应该让自己看起来是健康的、能够独立的。
在陈孚看来这些根本算不上问题，之前不让宋舟见陈琳是不想影响她养伤的状态， 现在她腿伤恢复良好， 也逐渐适应在北京的生活， 就没有理由不见面了。
“最晚过年的时候你也该见她们了， 能差几天？”
“到那时候我至少可以自己走路了。”
“我妈她们又不傻， 不会看你坐轮椅就以为你一辈子都坐轮椅。”
“……”
“就这么定了， 别紧张， 只是回去吃个饭， 我喜欢的人， 没人敢挑毛病。”
见面这天是周日，天气很好，冬日阳光晒在窗前地毯上，暖绵绵的。
上午宋舟照例去医院做康复，中午吃完饭小睡一会，陈孚自己开车，带上她往父母家去。
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宋舟不可避免地想起几年前她跟谷文俊回家见父母的场景，那个时候她一点也不紧张，因为谷文俊说他父母很喜欢她，也因为她天真地认为自己足够努力足够优秀，足够获得他父母的认可。
那个时候她对结婚是双方家庭的事情这个道理的认识还不够深刻，于是一场欢喜最后变成一场闹剧，结亲变成结仇。
这一次，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跟陈孚变成那样。
车在院子里停下，下午的阳光照在别墅巨大的落地窗玻璃上，晃得宋舟心里莫名地慌。
陈孚先下车，装好轮椅，把她抱出来，察觉到她身体紧绷着，不禁失笑：“里面没有老虎，不会吃你。”
宋舟暗暗攥着手心，面颊微热，轻抿了下唇，唇上忽然一热，陈孚低头吻了上来，宋舟连忙推他，满脸讶然：“你干什么？”
陈孚唇离开，笑着看她：“还紧张吗？”
宋舟一下没反应过来，陈孚又凑了上来，“再亲一下。”
“别闹。”宋舟一把捧住他的脸，脑袋往后仰，眼睛眨啊眨，“被看见我会更紧张的。”
“没事，亲够了你就不紧张了。”
陈孚低头又要亲，宋舟在他怀里四处躲，两人闹得嘻嘻哈哈的，不知不觉间，宋舟紧绷的身体和心情都放松下来。
只是轻松的心情维持不过一分钟，在两人推门进屋后，宋舟明显感觉到身后陈孚敛起了笑。
客厅里站着两个女人，一个略上了年纪，个子不高，面容亲切，笑起来眼尾炸开几条皱纹，眉眼间跟陈孚有几分相似，应该是陈孚的妈妈，另一个很年轻，比旁边的人高出一个头，面容姣好，身材苗条，齐肩短发，气质干练清冷，是那日在会所拦住周沁报警的女子。
气氛有一瞬的凝重和尴尬，宋舟猜这人绝不是杨敏。
她回头去看陈孚，陈孚沉凝的表情在向她看来时有瞬间的舒展，他伸手把她手里的花拿起来放到一旁柜子上，那柜子上已经有了一捧粉色康乃馨。
接着他弯腰替她脱下羽绒服外套，连自己的大衣一起挂好。
这一会功夫，陈琳已经走上前来，笑眯眯跟宋舟打招呼：“宋舟，你好，我是陈孚的妈妈。”
“阿姨您好，生日快乐！”宋舟连忙回应。
一道清亮的女声伴随脚步声从另一头餐厅方向传过来：“来了？哟，总算见着人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位中年女人，她个子高瘦，微卷长发用抓夹抓在脑后，手里端了个马克杯，神态舒展从容，目光里尽是打趣，她一句话说完又接一句话：“陈孚可算舍得把你带出来给我们见了。”
宋舟有些拿不准怎么回话，陈孚低头给她介绍：“我姐，杨敏。”
又抬头看杨敏，说话毫不客气，“说了肯定会给你们见，差这一两天吗？”
“当然差，谁知道你哪天又把人姑娘气跑，不就见不着了。”
陈孚扭头不理她，推轮椅往客厅走，宋舟歪头跟杨敏打招呼：“姐姐你好。”
杨敏笑着打量她，“果然南方水土养人，这皮肤，这眼睛，怪不得陈孚成天惦记着往新疆飞。”
宋舟被她说得脸红，垂下眼睫，目光不经意扫过几步远站着的年轻女人，身体不由一僵，脑海里迅速闪过一个念头，紧接着陈琳的话证实了这个念头。
“舟舟，这是我的学生，孙若樱。”
孙若樱微笑着对她打招呼：“你好，我们上次见过了。”
宋舟木然点头，“是的。”
为什么她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宋舟控制不住去着意打量眼前的女人，漂亮的丹凤眼，鼻梁俏直，唇如樱桃，笑起来左侧颊边有淡淡酒窝，看眉眼有英气，看唇颊又甜美，虽笑得温暖和煦，但气质里多少透出孤高疏冷。
跟苏雯是不一样的美，苏雯温婉清丽，她娇美孤傲，她们气质截然不同，却又有相通之处，是宋舟最为羡慕却又无法轻易获得的东西，那就是与生俱来的自信和从容优雅的大气，就像此刻，孙若樱自信控场，而她却难以自处。
对比苏雯和孙若樱，她很难不怀疑陈孚到底喜欢她什么。
“上次真的抱歉，我们行长一点私事连累你受伤，你的伤好些了吗？”
“已经好了。”宋舟呆板作答。
“我们行长本来说让我替他亲自上门道歉，但陈孚说你要静养，就没有去打扰了，哪天要是方便，我请你和小沁、晨晨还有你那位朋友一起吃饭，就当作赔礼道歉。”
“不用客气的。”宋舟干笑两下，忍了忍，没有回头去看陈孚。
陈孚忽然在她身后出声：“饭就不必吃了，要请也该你们行长请，这是他的私事，跟你无关。”
语气淡漠，听不出什么情绪，他推着宋舟绕过孙若樱往靠里的沙发走，又道：“你让他放心，我们对他的私事没兴趣，你不提，我们都快把这事忘了。”
孙若樱转过身，看着他把宋舟从轮椅抱到沙发坐好，低头轻声问宋舟想喝什么。
她淡淡一笑，正要说话，杨敏走过来，“樱樱，说到你们行长，我倒是有个事要找他，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想跟你先聊聊。”
孙若樱回头看她，略作思索，吟吟笑道：“好。”
杨敏转头问陈琳：“妈，你要是没事我就把你的得意门生带走了？”
陈琳知道她是在救场，连连点头，“去吧去吧。”
孙若樱自然明白，她本也没想做什么。之前她想借行长的事情跟宋舟见面被陈孚毫不犹豫拒绝了，这次她只是来碰个巧，没想到真给她碰上了，然而见着了又怎样，她并没有细想过，此刻她顺坡下驴，对陈琳道：“老师，生日快乐，我改天再来看您。”
“好。”
目送两人出门，陈琳转过头跟宋舟聊天，陈孚端来两杯温水，一杯给宋舟，一杯自己喝，见茶几上多出一杯还在冒热气的茶，叫来保姆刘姨把这杯茶收走。
陈琳开朗健谈，精神抖擞，年纪比莫桂英要大上几岁，头上却几乎不见白发，看得宋舟心里不禁暗生感慨。
“陈孚平时没少欺负你吧？”关心完宋舟的腿伤，陈琳开始八卦两人的相处。
闲聊让宋舟略为放松，她指尖贴着杯壁，腼腆笑回：“没有，他对我很好。”
“你不用维护他，他是我儿子，我还能不知道他的臭脾气？以后他要是再对你做什么浑事发他的臭脾气，你就找我，我替你收拾他。”
宋舟捧着杯子放到嘴边咯咯笑，转头去看陈孚，陈孚靠在沙发上，一只手横过她后背搁在她肩上，手指轻轻捏她的耳垂，此刻与她对视，眉眼终于带上笑意。
他笑着对陈琳抱怨：“妈，你能不能说我点好？”
“你的好舟舟肯定知道，你要是一点好都没有她也不会跟你在一起了，但你不好的地方她未必知道，我当然得提醒着点，万一你又犯浑，好好一个儿媳妇要是又给你弄丢了，我上哪找去？”
话音未落，陈孚的脸色已经忍不住沉了一沉，眼下他心里是真的不爽，本来带现女友回家一进门竟然碰见前女友在自己家这种事已经够让他恼火了，陈琳这会还说这样的话，要不是亲妈，他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成心不想让自己好过。
他无奈把宋舟往自己怀里揽，叹道：“你少说两句，我媳妇保管不会丢。”
陈琳并不知晓宋舟知道孙若樱跟陈孚的关系，故而孙若樱一走，她说话并未有顾忌，此刻发觉陈孚有些恼了，她点点头，转换话题道：“今天天气好，你带舟舟去院里转转，我去看看你爸，差不多该醒了。”
她站起身，又道：“晚上的菜我和你爸安排的，不知道符不符合舟舟的口味，你带她去看看，有什么想吃的，直接跟你刘姨说。”
“好。”
第80章 柳下惠
陈琳一上楼， 客厅恢复安静，偌大的空间一旦静下来，让人有些不适。
浮在表面的一丝欢愉情绪瞬间消散于无形， 宋舟的心缓缓往下沉，脸上也再难以挂住笑，只呆呆望着对面落地窗外一株光秃秃的树出神。
陈孚将她抱起来， 放在自己腿上， 捧住她的脸逼她与自己对视， “不高兴了？”
宋舟垂下眼睫， 轻声道：“没有。”
陈孚在心里叹气，上回一个苏雯就已经闹得他够呛，这回又冒出个孙若樱来， 他怎么也没料到孙若樱今天会来他家， 他要是知道，一定叫陈琳闭门谢客。
“她以前是我妈的学生，今天我妈生日，她过来看一下， 没别的，我平时跟她偶尔有些工作联系， 不多， 现在跟她们行里的工作基本都是杨敏带人在负责。”
这话宋舟是信的， 陈孚的情绪变化她感觉得到， 他不至于一面说带她回家一面又叫前女友在家等着， 他不是这样的人。
她只是想不通， 孙若樱怎么会恰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是陈琳觉得她更好？还是她想回头跟陈孚和好？
她会不会觉得自己是那个破坏她感情的人？
或许她当时不过是跟陈孚吵架赌气， 陈孚却当真了， 然后很快就找了她这个下家。
孙若樱不清楚当时的情况， 大概会觉得是她趁虚而入抢走了陈孚。
陈孚被分手一个星期就跟她在一起，是不是为了跟孙若樱赌气呢？
……
不能再这么想下去了。
宋舟闭眼晃了两下脑袋，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通通甩出大脑。
再睁眼，她凝神盯住咫尺间的陈孚，脑海里冒出一个问题，接着就问了出来：“如果没有我，你会跟她和好吗？”
“不会。”陈孚没有丝毫犹豫。
“为什么？”
“分了就是分了，为什么要和好？”
宋舟还想继续问，陈孚捧住她的脸在她唇上亲了一口，堵住她的话，看她的眼神里含有警告意味：“我不吃回头草，所以你要记住你答应过我什么。”
宋舟轻抿唇角，她没有道理不信陈孚亲口说的话，反而去信自己的无妄猜测，这些时日陈孚的悉心照顾比什么都真，她可以怀疑别的，但不可以怀疑他的用心。
她贴过去抱住陈孚，在他耳边轻语：“我不会忘记的。”
四年前她能孤身一人在新疆安身立命，四年后她自然也能在北京好好生活下去，更何况，她这次不是一个人。
无论如何，陈孚愿意跟她在一起，她既然来了，就不会再轻易放手，她会更努力，努力配得上他。
陈孚将她抱起来放进轮椅，“走吧，带你转转。”
厨房里刘姨在备菜，把晚上的菜一一报给他们听，陈孚说要吃新疆烤包子，刘姨为难地看着他，“这我还真不会，蒸包子行吗？”
宋舟轻捏陈孚的手，笑着解释：“他开玩笑的。”
“刘姨，下次我带你去吃烤包子，你肯定喜欢，比蒸包子好吃。”
陈孚说着从刚切好的卤味盘里拈一块肉喂给宋舟，又拈一块放进自己嘴里，刘姨作势要拍他的手，“洗手了没？”
“洗了。”
临走之前又伸手拈了两块，活像个放学回家闻见饭菜香溜进厨房偷嘴的小孩。
吃着偷来的卤肉，陈孚推着宋舟在家里楼上楼下转了一圈，最后在院子草坪里坐着晒太阳。
冬日暖阳静静照着，天空很蓝，没有云，四下安静，草木虽然枯黄，但庭院整洁开阔。
别墅也好，庭院也好，没有想象中可能让她无所适从的过度奢华，跟住在这里的人一样，没有想象中可能让她敏感受伤的高不可攀。
杨敏回来，站在院子里跟他们聊天，聊陈孚为了去新疆跟她吵架，也聊她女儿新学会一支舞要跳给舅舅看，陈琳和杨山文也从屋里出来，聊隔壁家的猫总来串门，聊明年这院子要如何翻新，聊今年过年要过个大团圆年。
陈孚的话不多，他半眯着眼睛认真听自己的家人热热闹闹聊天，手指仍在宋舟的耳垂上捏着，偶尔听得笑了，捏一捏宋舟的耳垂，间或吐一两句语带戏谑的锋利言辞，引得大家发笑。
他大概很享受这一刻。
不管怎样，宋舟感觉自己被很好地包容接纳了。
虽然她仍然清楚地知道，这样富足有余从容不迫的生活不是人人都可能拥有的，陈孚于她而言仍有某种难以逾越的距离，但他不再是飘在空中难以触及的，他正在她面前一点点落地，变得更加具体，她开始真正进入他的生命。
宋舟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家庭的温暖，要不是陈孚盯着，她真想好好地喝一杯。
晚饭后，一家人坐在客厅里，话题聊到陈孚小时候，陈琳让刘姨抱来一本相册，宋舟看到了从小不点到上大学的陈孚。
“你看像不像女娃娃，每次抱出去人家都以为他是女孩。”
“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也以为是个妹妹呢，害我白高兴一场。”杨敏补充道。
宋舟笑得肩膀一抖一抖，陈孚低眉看她，暗暗捏她的耳垂。
相册一翻就有讲不完的故事，里面有杨敏已故的生母，但没有陈孚的生父，他们的言谈中并不回避他们是后来才成为一家人。
陈琳开朗，杨敏直爽，杨山文温和，跟家人在一起的陈孚像一只晒太阳的大狗，偶尔被玩笑弄得不爽了，出言怼两句，然后又懒洋洋趴回去。
他的坏脾气消失殆尽。
做他的家人应该是件幸福的事情。
宋舟心里生出一种期望――也许她和陈孚真的会结婚，会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小家，生一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孩子，这个孩子会得到很多很多的爱，等到他们老了，孩子长大了，带着男朋友或女朋友回家，他们也像今天这样坐在一起翻看相册和视频，他们可以从她和陈孚重逢开始看起，手机里的照片和视频她都有好好存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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