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孚朝她摊开手掌,“最多三个问题,这是第四个,我没有义务继续回答你。”
程欣身体往后一缩,抓紧平安符贴在自己胸口,借着酒劲耍无赖,“再回答一个,最后一个。”
陈孚到底不能上手去抢,忍了忍,收回手,低头沉吟,正要说话,程欣改了主意,抢道:“换个问题,你们当初为什么分手?”
气氛瞬间变得沉重,烧烤店繁杂喧闹的环境都没能抗住这一瞬的变化,程欣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她知道自己问到了症结所在,但陈孚的脾气她是没有把握的,到底是剜沉疴还是触逆鳞,她只能沉默以待。
许久,就在程欣以为不会听到答案的时候,陈孚说话了,声音很轻,含有无限愧疚,“分手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她。”
程欣追问道:“你做了什么?”
陈孚抬眸看向她,再度伸手,“拿来。”
冷酷犀利的目光让程欣心头一颤,她犹豫两秒,恋恋不舍地把平安符放进陈孚掌心。
陈孚收回手,目光落在平安符上,拇指反复磋磨着,嘴角勾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程欣想起宋舟在自己亮出这块平安符的时候连伸手拿一下的意思都没有,不由为陈孚心酸,再对比两人关于分手的说辞,总觉得陈孚为这段感情背负得更重,也更看不开。
她又给自己倒一杯酒,一副知心大姐姐的语气道:“你要是愿意的话,其实可以多跟我说说她,说着说着你就发现,其实有些事情没你想得那么沉重,就比如说你们分手这件事,你可能觉得对不起她,但她可能早就不在意了。”
陈孚突然轻嗤一声,收起平安符,看着桌上的烤肉和酒,“小小年纪就别装知心大姐了,快点吃,一会我还有事。”
“小小年纪”几个字深深刺痛了程欣,她“啪”地放下酒杯,愤怒道:“所以你是因为我比你小才不喜欢我是吗?”
陈孚的好心情似乎只持续了那么两秒,他没有理会程欣的气愤,而是问:“你自己开车还是司机送你来的?”
程欣赌气又喝了一杯,“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要走就走。”
陈孚看看五瓶啤酒她已经喝了快两瓶,又看看烧烤店里里外外的环境,坐着没动,拿出手机联系杨叔。
程欣一边喝酒一边瞎嚷嚷,“你为什么不走?我已经把东西还给你了,你还坐在这里干吗?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去烦你了。”
陈孚发完消息,想起宋舟心烦的时候也爱喝酒,但她只会自己躲起来喝,这让他既欣慰又担心,也不知道分手后她一个人躲起来喝了多少酒,要是没人发现,喝醉了又怎么办。
他忽然就有些坐不住了,但还是得等着,等杨叔另外开车来了他才能放心走,他抬头对程欣道:“女孩子不要一个人在外面喝酒。”
“男孩子在外面不要随便关心一个人喝酒的女孩子。”
陈孚无语了,站起来便走,程欣扯着嗓子嚷道:“老板,给我再来五瓶啤酒。”
陈孚像没听见一样,继续往前走,眼看着他走出店门,程欣愣在原地,呜呜哭了起来,老板拿着啤酒走过来,好心安慰道:“小姑娘,别哭了,天下男人多的是,再找就是了。”
程欣抽抽搭搭反驳,“那你倒是告诉我,我上哪能再找个他那样的?”
老板想了想,手指门口,“要不……你现在就去追,应该还能追上。”
程欣愣怔两秒,心一横,拎起包就往外冲,老板连忙抓住她让她买单,程欣匆匆扫码付钱,看看桌上还没来得及吃几口的烤肉,顺带又更气陈孚两分。
她跑出去,左右看了看,发现陈孚并没有走远,他就站在百米外的一堵围墙下,低头看手机。
一瞬间,所有的委屈和气愤都烟消云散,程欣心里暗喜,她就知道自己不会看错人。
她悄悄走到陈孚的背后,伸出手,正要抱上去,手腕突然被抓住,一股大力拖着她的身体往侧前方冲,陈孚转过身,在她要朝后倒下去的时候收力,把她拉回来,等她站稳之后甩开她的手,厉声斥道:“玩够了没有?!”
程欣揉着自己差点被捏碎的手腕,痛得龇牙咧嘴,“开个玩笑而已,你用得着这么大力气吗?”
陈孚丝毫情面不给,“我没心思跟你开玩笑。”
程欣嘟囔着道:“你这么暴力,当初分手不会是因为你家暴吧?我听说你们分手的时候宋舟是一个人偷偷从医院跑走的……啊!断了!……”
手腕再一次被蛮力捏住,程欣痛得倒抽冷气,另一只手疯狂拍打陈孚,陈孚只顾将她拽到跟前,严厉质问:“谁跟你说的?”
程欣痛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知道,你以为你自己不提,别人就不八卦了吗?”
尘封的记忆像突然被捅了蜂窝的蜜蜂,嗡嗡叫嚣着疯狂攻击陈孚,宋舟额头上那个鸡蛋一样大的肿包在他眼前挥之不去,陈孚松开手,神色黯然,转身往前走,整个人瞬间就颓了下去。
程欣揉着自己的手腕,亦步亦趋地跟着,为自己一时嘴快而后悔,“对不起,我刚才一时失言,我从来都不信你会家暴,家暴的人那会有你这样的耐心,在我拿走平安符的时候估计就直接揍我了……”
陈孚忽然道:“你以为我不想吗?”
程欣无语,沉默了一会,又道:“但你毕竟还是没揍我不是?”
陈孚一路不言,走得极快,巷子里人车乱窜,程欣越跟越费力,终于受不了了,冲过去拽住陈孚的胳膊,直接了当地问:“你到底要怎样才能忘了她?当初不论你们谁对谁错,那都过去了,宋舟早就放下了,你为什么非要这么执着?”
“松手。”陈孚抽出手臂,无视她的问题,走到路边一辆车前,对站在车门旁的杨叔说:“送她回去。”
说完他头也不回走向不远处自己开来的车,程欣发现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陈孚对自己敞开心扉,心中挫败有之,气愤有之,委屈有之,情绪激荡之下,朝陈孚的背影大喊道:“宋舟说了,她不后悔跟你分手,再来一次她还是要跟你分手,你就算再等一百年,她也不可能再回头。”
陈孚站定了,一瞬间并没有反应过来程欣这番话背后代表了什么,直到她点开一段录音,宋舟的声音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清晰传来。
“如果时间重来,我依然会做同样的选择,人没有办法跳出当时当下的情境去做选择,所以,有些事情是注定了的。
“没有必要再做无谓的假设,我跟他已经分开一年多,如今他有了属于他的新生活,我也有我自己的路要走,我们注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会再有交集。昨天的电话只是个意外,以后我不会再去打扰他。”
程欣一步一步走过去,“陈孚,你听见了吗?她早就放下了,只有你还在傻乎乎的坚持,你以为你这么痴心等待她就会回头吗?不可能了!”
陈孚关注的却是另一件事,他转头盯住程欣,冷漠的眼神流露出凶狠之意,程欣不由自主后退两步。
他逼近一步,质问道:“你去找她了?谁允许你去找她的?”
程欣强作镇定,“我为什么不能去找她,她现在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陈孚朝她伸出手,“拿来。”
程欣愣了一下,“什么?”
陈孚从她手里抽走手机,屏幕还亮着,他翻了下录音文件目录,很快找到原始录音文件,点开听一会,点击分享,发到自己手机上,随后把手机还给程欣,盯着她,丢下一句话,“我以后都不想再看见你。”
程欣瞬间崩溃,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陈孚视作不见,拉开自己的车门,调转车头,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陈孚回到明辉一号,点开录音前前后后听了三遍。
他明白了宋舟为什么会在给他打电话的第二天晚上转钱给他并让他把书都处理掉。
她要跟他彻底两清。
所有书早就打包装箱,他本来等着拿回平安符之后再找个时间亲自给她送过去。
现在他一刻也不想再等。
他走进书房拍下书桌上那排硬盘,发给宋舟,问:【这些硬盘怎么给你?】
宋舟不会舍得把这些硬盘都处理掉的。
等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宋舟回道:【麻烦你寄给我吧,地址:青岛市××区××酒店】
陈孚收起手机,把硬盘装进塑封盒,打电话给杨叔,让他送完人立刻来明辉一号。
若是以前,陈孚会自己直接开车就走,但现在他不想再出一次车祸,他要好好活着去见宋舟。
第114章 再见
凌晨四点, 陈孚和杨叔轮换开车,顺利抵达宋舟入住的酒店。
这是家全国连锁经济型酒店,远够不上陈孚平时出行住宿的标准, 杨叔看看酒店外观,正想问是否换家酒店,陈孚已经推开车门下了车。
在前台办了入住, 杨叔问酒店借来一个推车, 回到门口停车场搬行李箱和书。
陈孚拿上装硬盘的塑封盒, 正要转身去车尾, 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舟舟。”
陈孚回头,视线越过车顶, 落在不远处酒店门口一道他曾经无比熟悉的身影上。
呼吸停滞, 心跳漏拍。
那灯光明亮处走出来的,正是他日思夜想魂牵梦绕,每每午夜梦回不敢联系,如今到了眼前不敢相认的人。
宋舟从酒店里推门而出, 她一身出行装扮,头发剪短了, 扎了个小短尾巴的辫子留在后颈, 上身穿着橘色的防晒外套, 下身是高腰阔腿牛仔裤, 脚下一双白色运动鞋。
她走起路来轻盈利落, 像一只跳脱的小鸟, 三两步下了台阶, 听见呼唤回头, 小短尾巴扫过瘦削的肩膀, 上面别了一朵蔷薇花。
“给,等会山上凉,先喝点暖暖胃。”安新彦递给她一瓶牛奶,宋舟伸手接过,拧开盖子喝一口,笑眯眯说谢谢,然后转头继续往前走。
另外同行的三个女孩笑嘻嘻调侃,“彦哥,我们没有吗?”
“都有。”安新彦从手里的袋子又拿出三瓶牛奶,分别递过去。
其中一个一接过来就叫道:“哇,还是热的呢,跟着舟姐可真有福。”
宋舟走到一台越野车前,回头对四个人喊道:“快点,太阳可不等人。”
四个人匆匆赶过去,把摄影设备装进车尾箱,安新彦开车,宋舟坐副驾,三个女孩坐进后排。
越野车启动后,陈孚才从失神中收回意识。他立刻绕过车头转到主驾这边,正要去开门,杨叔走上前来,“陈总,您上车,我来开。”
陈孚拉开后排车门上车,眼睛盯着左侧不远处缓缓出了车位的越野车,沉声道:“跟上去。”
两台车一前一后,开了一个多小时,盘旋着上了一座山,山的一侧临着大海。
到了山顶一处平地,安新彦把车停稳,视线在后视镜里停留几秒,这才解开安全带,转头去看宋舟。
宋舟朝着窗玻璃侧身蜷在座椅里,睡得很熟,精心梳理过的头发散落几缕遮着半边睡脸。
安新彦伸手试了下空调温度,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顺手替她捋了下头发。
后排的几个姑娘也一个个睡得东倒西歪,安新彦看看时间,推开车门独自下了车。
夜色尚未褪去,头顶的星空繁密闪烁,海风带来清新的空气,以及并不遥远的海浪起伏声。
安新彦绕车走了一圈,重点看了看刚才上山的路,有车灯的光照亮那边树丛,但看不见车身。
这座山不在热门景区,是宋舟为了拍到太阳同时照亮大海和整座城市而找的一个取景位,知道的人很少,会大半夜开车跑上来的人就更少了。
但有一台车大概从酒店出来没多久就跟上了她们,宋舟这个小团队都是女孩,他不能不留个心眼。
身后传来开车门的声音,安新彦收回神思,回头去看,见宋舟打着哈欠下了车,走过去说:“可以再睡会,时间还早。”
“不睡了,太阳出来很快的。”
宋舟把外套还给他,伸手到脑后扯皮筋,蔷薇花往下掉,安新彦一伸手接在手心,看着宋舟散了辫子用手指梳头,麻利地扎好一个低马尾,他上前准备把花给她别回去,宋舟连忙转头,“我自己来。”
安新彦笑了笑,直接给她别在耳朵上,宋舟伸手拿下来,自己别回马尾,吐槽道:“恬恬这家伙简直就是摧花辣手,酒店二楼窗户爬上来的蔷薇花每天被她扯几朵,快扯秃噜了。”
抗议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哼,没有我的辣手摧花,你们哪来的道具在这里簪花理发,郎情妾意。”
安新彦笑出了声,宋舟转头要去掐田恬的脸,田恬迅速退回车内升起车窗玻璃。
车内几个人都醒了,宋舟也不再说笑,拿出手机选地点找方位,几个人开始架机器。
两台相机一台无人机,调试得差不多的时候,天边的夜色明显褪下去一层。
星光淡下去,城市和海面渐渐从一片黑暗中显露出轮廓来。
陈孚一个人站在树下,静静看着宋舟在不远处忙忙碌碌,时而低头调整相机,时而与旁人讨论交流,时而试飞无人机,时而与安新彦有说有笑。
像是有一只手拿着饱蘸清水的毛笔在东边的天空反复涂抹,黑夜褪去,蓝色一层层淡化、透明,渐渐叠上极淡的粉色、紫色、橘色、黄色,一小团一小片,或一丝丝一缕缕。
毛笔作画的范围慢慢扩大,渐渐覆盖整个天际,东方的色彩越来越热烈,海面像浓墨重彩的油画,深蓝与金橘,大自然的绝美撞色。
眼前有人连声发出惊叹,宋舟似乎也惊呆了,迎着海风站立不动。
风吹着她的头发和衣摆翻转飞扬,晨光里马尾上那朵娇嫩的蔷薇花沾染上一层金光。
刚才安新彦给她耳边别上花的那一幕深深刻在了陈孚脑海里。
此刻安新彦站在宋舟身侧几步远,正拿手机在偷偷给她拍照录视频。
宋舟似乎突然感应到了,转过头,伸手去挡镜头,安新彦笑着把手机举高了,宋舟跑过来,拉他的胳膊抢手机,两个人闹着,笑着,几乎抱在一块。
陈孚此时此刻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宋舟。
这一年来,他排斥听见任何宋舟的消息,他生气,他心痛,他后悔,他愤恨……但这所有情绪都是建立在“哪怕分手,宋舟依然是他的”这一潜在认知下。
他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自信,会认为宋舟除了他不会爱上其他任何人。
他竟然忘了安新彦。
这是一个任何人都会觉得靠谱的男人,尤其对于宋舟。
太阳跃出海面,光芒照亮大海穿透城市层叠的建筑那一瞬,面前有人几乎要跳起来,“天呐,好美啊,好像动漫里的场景。”
“啊――好美啊――”
一个人带头,其他人就都开始了,呐喊声此起彼伏,在风里振荡,响彻海面和山头。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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