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宋――舟――”
“我――爱――中――国――”
陈孚不由就笑了,宋舟这幼稚的毛病真是改不了了。
笑着笑着却突然忍不住想落泪。
宋舟开始尝试飞无人机,安新彦在跟她讨论着什么,过了一会,无人机慢慢起飞。
风很大,无人机飞得摇摇晃晃,陈孚不想被宋舟拍到,回到车上,让杨叔开车,打算到山脚下去等。
下坡山路,车开得很慢,阳光穿透树林,像从山这头朝海那头牵了一把金线,鸟儿在金线里穿梭歌唱。
陈孚仰靠在座椅上,看着后视镜里宋舟渐渐变小的身影,心中空洞而茫然。
转过一个弯,宋舟的身影消失了,陈孚闭上眼睛,低头拧紧眉间鼻梁。
忽然,头顶传来一阵“咔――”“哗――”撞击声,陈孚抬头去看,只见一架无人机正撞上右前方路边一棵大树,“咔啦咔啦”笔直往下掉。
“停车。”
陈孚推开车门,赶到树下的时候无人机已经碎成几块,一半在马路上一半在草沟里。
他抬头,听见了宋舟自上方传来的懊恼惊叫声,以及安新彦的一句“小心!”
陈孚把无人机残骸一块块收拾起来,犹豫是否要送上去,送上去见到宋舟他要说什么?
他又能说什么?
陈孚站在原地,差点站成化石,直到安新彦吃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怎么是你?”
陈孚愣怔回头,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把无人机破碎的残骸推给安新彦,“都在这里了。”
安新彦接过无人机残骸,看着他转身准备上车,不由问道:“你是来找她的?”
陈孚没有回话,拉开车门,安新彦又问:“你为什么要来?”
陈孚依然没出声,一脚踏进车里,安新彦走过来,把住他的车门,语气带着警告,“你既然不敢见她,那就以后都不要再来找她。”
“我来不来找她,见不见她,都是我的事情。”陈孚转头,抬起眼皮,直直对视回去,“跟你无关。”
安新彦丝毫不慌,一字一句回他,“我不会再让你有机会伤害她。”
陈孚眼神闪躲,默了一下,道:“我没有想要伤害她。”
“你要是真的不想伤害她,就应该永远从她的生活里消失。”
陈孚不满地斜他,“我凭什么听你的?”
安新彦笃定中带有一丝不屑,“凭我比你更了解她,凭我从来没有伤害过她。”
心脏被精准狙击,陈孚一时想不到能拿什么话来反驳,他愤愤然坐上车,“哐”地拉上车门。
安新彦还想说什么,头顶传来宋舟的呼喊:“彦哥,找到了吗?”
“找到了,马上上来。”安新彦朝上面回一句,最后再次警告陈孚,“你心里要是还有一丝愧疚,就不应该再来打扰她的生活。”
“开车。”陈孚朝杨叔发令,顺手升上车窗玻璃,把安新彦的话关在车外。
安新彦一直等到陈孚的车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这才往回走。
回到山顶,宋舟叹着气查看这一堆破碎的无人机残骸,随口问道:“刚才下面有人吗?”
安新彦淡定否认,“没有。”
宋舟没再追问,安新彦忽然道:“舟舟,后天我跟你们一起往威海去。”
宋舟诧异道:“你明天不回新疆了?”
“嗯,暂时没啥紧要事。”
“可是……”
旁边的田恬这时插话进来,“彦哥干脆跟我们一起走完全程算了。”
安新彦笑道:“好,我是有这想法。”
宋舟低头摆弄无人机,没有接话。
陈孚闭眼坐在车里,一路美景于他毫无颜色,他满脑子只有安新彦的话。
“你要是真的不想伤害她,就应该永远从她的生活里消失。”
“凭我比你更了解她,凭我从来没有伤害过她。”
“你心里要是还有一丝愧疚,就不应该再来打扰她的生活。”
还有那段录音里宋舟对程欣说过的话。
“他没有什么不好,是我没法再跟他好好相处下去。”
“如果时间重来,我依然会做同样的选择,人没有办法跳出当时当下的情境去做选择,所以,有些事情是注定了的。”
“我也有我自己的路要走,我们注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会再有交集。昨天的电话只是个意外,以后我不会再去打扰他,你可以放心。”
陈孚伸手把身旁的塑封盒拿到腿上,打开来,拿出那个标记了“结婚”的硬盘,轻轻抚摸上面的两颗爱心。
安新彦那句“我比你更了解她。”不是没有道理,毕竟,他是通过这些硬盘才更进一步认识了宋舟。
在这些硬盘里,他看到了二十五岁从绝望的家庭和失败的爱情中逃离出来的宋舟。
二十六岁在新疆大草原快乐地骑马跳舞、重拾热情和梦想的宋舟。
二十七岁买了自己的房子兴奋得拍了几百张照片做了详细装修记录的宋舟。
二十八岁与他重逢、跟他在一起、疯狂偷拍他、最终跟他来到北京的宋舟。
二十九岁接受他的求婚、努力工作想在北京扎根、想跟他一直走下去的宋舟。
通过她的镜头,他看到了许多从未见过的风景,也见到了许多从未见过的人,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宋舟对新疆的热爱。
她喜欢大自然远胜过人类城市,但她还是为了他离开新疆来了北京。
她想要的生活跟他给她的生活大概差了十万八千里,但她从来没有说过跟他在一起有什么遗憾。
她为他付出了这么多,做好了所有准备要跟他结婚,结果呢,他亲手毁掉了这一切,还是打着为她好的名义。
今天,他看到了三十一岁离开他之后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走上自己想走的路的宋舟。
宋舟是什么呢,宋舟是一只自由高洁的鸟,是蓝天、碧海,是风,是光,是电,是山河万里,也是寻常人家。
是世间灵魂归处。
第115章 后劲
离开青岛那天, 宋舟收到了寄存在酒店前台的一箱书、一盒硬盘和一个全新未拆封的无人机。
书和硬盘应该是陈孚寄过来的,但奇怪的是上面并没有物流寄件痕迹,她也没有收到收件信息。无人机大概也是陈孚的, 他为什么要附送一个无人机?
宋舟:【书和硬盘收到了,谢谢!】
宋舟:【图片】
宋舟:【这个无人机也是你放在前台的吗?】
陈孚很快回了消息:【朋友送的,我没时间玩, 你应该用得上。】
宋舟犹豫了一会, 上网查了下这款无人机的价格, 回:【我还是给你钱吧。】
说着她转账过去, 陈孚第一时间给她退了回来。
陈孚:【不用给钱,我留下了一半的硬盘,就算是无人机的回礼吧。】
宋舟还没反应过来, 陈孚第二条消息立刻就进来了:【抱歉没有提前问你是否同意这样做, 你要是觉得不合适,我改天把这些硬盘再送过去,但无人机不用给我钱,不是特意买的。】
紧接着又是一条:【硬盘里差不多有一半是我的照片和视频, 我希望能留下做个纪念,可以吗?】
这么讲道理的陈孚还真是让人有点不适。
宋舟摁灭手机屏幕, 看着安新彦把那箱书放进车尾箱, 她拿着装硬盘的塑封盒和无人机上了车。
硬盘少了一半, 陈孚按时间每年拿走了一个。
他看过了硬盘里的内容, 那大概也看到了她录的那个“结婚礼物”。
但他什么都没说。
宋舟低头自嘲般笑了一下, 点亮手机, 回:【可以, 无人机我收下了, 谢谢。】
宋舟:【这么远送这么多东西过来, 麻烦了。】
陈孚:【没事,刚好过来出差。】
出差?
那也就是说这些东西是他亲自送过来的?也就是说此时此刻他也在青岛?他们处在同一个城市?
甚至,他刚刚才从酒店离开?
宋舟下意识看向窗外,前后左右找了一圈,什么都没有。
她晃了两下脑袋,叫停自己发散起来没完没了的思绪。这点小事陈孚怎么可能自己来跑一趟,大概率又是王滨安排人送来的。
宋舟拿起无人机仔细看了起来,田恬从后排扒着她的椅背,伸长脖子,惊道:“这是那个最新款诶,前天才发布的,是品牌方寄过来给我们试拍的吗?”
宋舟摇头,“不是,朋友送的。”
田恬一脸八卦,“哦,哪个朋友?是那个对接人吗?”
安新彦下意识瞟了宋舟一眼,宋舟回头拍了下田恬的手,把无人机递给她,“就知道瞎八卦。先收着,回头拍个开箱。”
“哦,好。”
陈孚坐在车里,看着宋舟的车渐渐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这才收回视线,对杨叔说:“走吧。”
*
纪清接到陈孚电话的时候眉头皱成了个疙瘩。
她盯着手机来电显示看了又看,回想自己最近跟宋舟没什么联系,陈孚为什么会打电话给她?
她点了接通。
“喂,陈老板,你不会是终于回心转意想起我来了吧?不好意思哦,我现在已经有对象了。”
陈孚明显卡顿了下,顺着她的话,“恭喜,找了三年终于找到对象了。”
纪清气得锤沙发,戳心窝子谁不会,“那也比你对象跑了强。”
本以为陈孚会在电话那头气爆炸,结果对面竟意外地沉默。
等了一会,就在纪清决定得饶人处且饶人的时候,陈孚说话了,他说:“我现在想把她追回来,你得帮我。”
肯定、甚至带着点命令的语气。
纪清惊讶得嘴巴半天合不上,一时间话都不会说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想把宋舟重新追回来,你得帮我。”
纪清反应了好一会,“不是陈孚,你想什么呢?你脑子没坏掉吧?你们分手这么久了,你现在想起要把她追回来了,你早干吗去了?不是,你以为宋舟是谁,你想追就追,她成天没事就等着你来追?你以为她没人追是吗?你也不想想你当初都做了什么,她头上那个包我都还记着呢!再说了,我为什么要帮你,帮着你继续去欺负她伤害她吗?我纪清是这样的人吗!”
陈孚那头依然十分地沉稳,他等了一会才淡淡开口问:“说完了吗?没说完可以继续。”
纪清被噎了一下,陈孚这人真正拿捏起来的时候还真不好对付。
“不帮,再见。”
纪清说完便要挂电话,陈孚隐怒的声音在她电话挂断前传了过来,“当初是你把她藏起来的。”
纪清抓起电话,愤怒道:“我不帮她,难道要眼睁睁看她被你囚禁吗?还是你想看她冰天雪地冻死在北京哪个旮旯里?”
“我没有要囚禁她,我说过我会陪她回新疆,她要是不走,我们不一定会闹到那个地步。”
“你不要混淆主次颠倒黑白,你们分手的根本原因是她受不了你的自以为是自作主张,受不了你的霸道蛮横随心所欲,你们会闹成那样是因为你压根就不懂她,你自私自大自我中心,永远只考虑你自己,只会对她步步紧逼,得寸进尺,她能跟你在一起那么久,简直就是个菩萨!”
纪清一口气骂完,神清气爽,她早就想帮宋舟出一出这口恶气了,宋舟分手了都不舍得说他半个字坏话,真是太善良了。
哪知这一通骂并没有把陈孚骂退,他又来一句,“骂完了吗?骂完说正事。”
纪清无语了,“宋舟现在好不容易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你就不能不去打扰她吗?”
陈孚十分笃定地说:“她想要的生活里有我的位置。”
纪清气笑了,“你哪来的这么大脸。”
陈孚没有笑,严肃道:“你不是她,你不能替她否决我。”
纪清沉默片刻,终于不再情绪上头,她十分客观地说:“作为朋友,我认为你不适合她,老实说,我觉得安新彦比你更适合她,他们在一起更容易幸福。”
“他们现在在一起了吗?”
“应该还没有,但迟早的事。”
“那我就还有机会。”
“……”纪清反应过来自己被套了话,忍不住又想骂人,“你真的爱她吗?你要是真的爱她就该知道,爱一个人就应该成全她的幸福。”
“我只知道,爱一个人就应该给她幸福。”
纪清彻底无语了,“无药可救。”
陈孚不予理会,只问:“你到底要怎样才能帮我?你的新书要不要找制片,我可以给你介绍。”
纪清冷静了一会,这个提议对她来说当然很有诱惑,但如果宋舟知道了大概会觉得被背叛。
她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你难道还不知道吗,宋舟最讨厌的就是你用钱和势去解决她身边的人。”
“这不一样,你我本来也算是朋友,我只是帮忙牵个线而已,能不能成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不会插手,也不会借机让你去做什么伤害她的事情,我只是想知道她每个月的具体行程。”
“然后去跟踪她?”
“不会,没有准备好之前,我不会出现打扰她,我就是想偶尔能去看看她。”
纪清想了一会,“我得考虑下。”
“好。”陈孚挂电话前又补充一句,“先别告诉她。”
“知道。”
挂了电话,陈孚整个身体深深陷进沙发里,手背搭在额前,虚挡住光线。
从青岛回来后,他前前后后想了很多,最终得出一个结论,他放不下宋舟,没有宋舟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真的开心。
当年初恋分手的时候他也真情实感难受过一阵子,但现在他根本就记不起来当时怎么个难受法了。
宋舟不一样,宋舟大概潜入他的大脑修改过他的脑细胞,时间越久难受劲越重,就跟喝那新疆的乌苏酒一样,劲儿都在后面。
他把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宋舟拍的照片和视频反反复复看过很多遍,他感受得到,宋舟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是开心的。
她是喜欢跟他在一起的。
反观安新彦,他并没有看出来宋舟在跟他共事的那几年对他有什么特别的男女之情。
纪清说安新彦更适合宋舟,他们在一起会更容易幸福。
他不信,适合就一定等于幸福吗?
陈孚抄起手机,给周良打电话,“过来喝酒。”
周良惊得嘴巴能塞下一整颗大鹅蛋。
他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跟陈孚喝过酒了!
自从那年从新疆回来一个人在酒店喝得不省人事后,除了必要的应酬,陈孚一概不沾酒,每次出来聚他一个人喝茶,搞得大家都以为他要遁入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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