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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非常清醒。
她从一开始就只是觉得那些噩梦中的场景太过残忍，不想这些痛苦发生在湘州而已。
现如今这个想法达不成了，那她会在一切席卷住她，让她受伤之前离开九州。
湘州的港口一直开着，星国跟粥国的船只一直可以在这里停靠，这就是明月给自己留下的后路。
哪怕是在战中，倭末也不会有胆子袭击星国跟粥国的船只。
这天，明月放了其他人一天的假。
其他人似乎若有所觉，又似乎什么都没察觉，高高兴兴的接受了假期，下班，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温洛从明月身边走过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那张充满着慈悲跟圣洁的脸看着明月。
在明月平静镇定的视线中，他笑了一下，道：“一路顺风。”
明月从来没有隐瞒过她的下属她在做什么，他们心里都清楚，她要放弃湘州离开了。
可在这一刻，他们竟然连开口挽留她都很难做到。
因为她已经做的足够优秀了，可是……很多时候，真的不是足够优秀就可以改变一切的。
“多谢。”
明月矜持颔首。
她不为其他人知道自己临阵脱逃这件事而觉得羞耻。
她天生活的自私，在她之前，所有人，包括父母都得往后退。
更何况这些跟她没关系的普通人。
能够留在这里这么久，护湘州一段时间和平，已经是她对湘州的仁慈了。
在她出发前夜的半夜，有人敲开了大帅府的朱门。
这天晚上的月亮格外亮，撒了一地银辉。
明月穿着白色睡裙，身上披着刺绣外套，看着已经剪去一头长发的，黑了不少的母亲，只觉得这个人极为陌生。
周书淑穿着一身军装，整个人前所未有的挺拔，她眼睛非常亮，前所未有的亮。
她看着自己女儿，她为这个帮幽州打出翻身仗的女儿而骄傲！
“明月，我这次带来两千人过来，我陪你一起守湘州！”
她的声音也比以前大了。
明月拢了拢衣服，露出一个微笑，“可是母亲，现在的局面已经定了，我打算离开这里去星国。”
她对骤然愣住的母亲道：“跟我走吧，我在那里已经购置好了产业，庄园跟仆人都不缺，我们会在那里过的很不错的。”
沉默
沉默了许久，周书淑才声音微哑的问：“你走了…湘州怎么办？”
“我已经尽力了。”明月说：“现在是尽力之后的结果，结果不是很好，所以我打算及时止损。”
周书淑胸口起伏，她心里天人交战，最后还是没忍住说：“你可以留下，我跟我带回来的人会和你一起战斗到最后一刻！你相信母亲……”
“可是，我不想战斗到最后一刻。”明月有些困惑，她看着自己的母亲。
“母亲，我不想为了湘州牺牲，我想活着。”
“这有错吗？”
“我已经做了所有我能做的。”
“湘州没救了，我不想跟其他人一起死，我想活着。”
明月再次邀请，“你也可以跟我一起走。”
她是希望母亲跟她走的，虽然她的这个母亲有时候很糊涂，但她是她的母亲。
“不……”
周书淑后退一步，她看着明月的眼神很复杂，有不解，失望，跟难过。
最后凝聚成了一声具象化的叹息。
她叹了口气，神色柔和下来，她伸出因为握枪而出现茧子的手轻轻摸了摸自己女儿保养的极好的头发。
“你想走就走吧，不过我不能走，我得留下来，跟我的战友一起面对一切。”
她说完，转身往出走。
明月迟疑了一下，跟上她的脚步，“你去哪儿？”
“我的战友在外面等我。”周书淑脸上露出一个笑，这一刻的她看上去很吸引人。
明月不能理解，“留下来会死，你真要留下来吗？”
“嗯。”
周书淑的声音很轻，又很坚定。
她带着明月走上台阶来到门口，门口的士兵看到明月，都不用吩咐就立刻恭敬的打开了大大的朱门。
朱门外并不是一如既往的黑暗，而是两条长长的火把组成的火龙。
一个又一个穿着军装的女人举着火把站在黑暗中，火把欣照出她们的模样。
女性，全都是女性。
没有一个男性。
明月看着她们，她们的精气神跟她以前见过的其他女性完全不同。
她们的眼睛像寒星，那么明亮，她们看着她的眼神带着期盼。
有人的军装上还带着血渍，应该是杀人留下的。
明月目光落在她们的脚上，有些人的脚是正常的，也有一些人的脚是畸形的，她们站立的样子让人一看就觉得疼，可她们还是安静的举着火把站着，怀里抱着枪，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样。
周书淑的声音很低很低，只有她们两人能够听到。
“我们是从外面撕开倭末军的包围进来的，死了几百个战友，也杀了不少倭末军。”
“她们很崇拜你管理湘州，驱逐湘州内的倭末人，还有帮幽州的事迹，这次全都是自发愿意过来支援的。”
“明月，你骗一骗她们吧，我不会告诉她们你打算走的，就当是让她们存个念想。”
“算母亲求你。”
第111章 民国大小姐不倒贴了 完
明月分不清此刻的周书淑这话是为了感动她让她留下来，还是说的真心话。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这些期盼的看着她的人微微一笑，朗声道：“多谢各位愿意远道而来支援湘州，我颜明月不胜感激！”
“颜小姐！您是我们的榜样！”
“是啊颜小姐，您是第一个管理一州的女人！”
一个又一个士兵忍不住开口。
她们有信仰，但真正让她们鼓起勇气踏出后宅，踏上战场的还是湘州颜明月。
那个以女子之身管理一州，打断倭末伸向霞临的触手，支援瀚州云州，帮幽州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的颜明月。
智慧，血性在她身上都不缺！
这还只是一个比她们小那么多，才刚刚二八年华的少女而已！
她让她们知道她们可以做什么，她们可以怎么做。
这一次见面，她们期待已久！
明月看着仿佛看不到尾巴的火龙，对旁边儿的章管家跟周执吩咐，“把人安排进空房子里，厂房里生产的帐篷也拿出来，她们的伙食大帅府做，钱走府里的账。”
章叔、周执：“是。”
明月又跟她们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转身回去休息了。
出乎意料，当天她睡的很好很好。
第二天早早醒来，整个人神清气爽。
她坐着车来到港口，船已经停好了，正有人在登船。
明月从车上下来，在即将上船时她停下了脚步。
她转头，果然看到了自己的母亲。
两个人隔着人群对视，过了几分钟，明月缓步朝母亲走过去，在她面前站定。
“母亲，可以跟我说说你这段时间的经历吗？”
“当然可以。”周书淑眉眼柔和。
“我走水路到了幽州之后，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来接我的人，我看到了红色的海。”
周书淑眼眶发热泛红，“我不知道那是多少人的血才能染出来的颜色，我只知道我入目所及，全都是尸体，密密麻麻，老人小孩儿，男人。”
“我当时吓得整个人腿都软了，哭了很久，然后让来接我的人帮忙捞尸体……”
“捞上来，死的就烧了，如果侥幸有几个活的，那就送进医院里好好救活。”
“有时候我真的好想回湘州，死的人太多了，每天都有尸体飘过来，那片海很久都是红色的，我经常做噩梦，我不想面对那些，想回来……可是那里需要我的人太多了，我不能走，我走了，她们会死。”
“我留下救人，安置人，用尽自己所学帮他们，可是明月，那时候我发现真的好无力。”
“总有伤严重到救不活的人死亡，每天都有新的难民…有一天我忽然想起了你之前说的话。”
“文字改变不了世事，但武器可以。”
“然后我就想组建一支军队，但是男人都去投了军，没人愿意来我这里。”
“这时候，你斩断了倭末人伸向霞临的手，各界对你刮目相看，报纸上都刊登了你。一个又一个女性好奇的问我是不是真的，那个杂志也流传过来了，思想上觉醒的人越来越多，无意之中，我们组成了一支女子军。”
“我们上战场，我们也杀人，我们的枪支不够，但我们有箭，我们每个人的箭法都很出色。”
“女人想在战场上活下来，必须比男人更强。”
“我们救下的人越来越多，那次倭末袭击幽州的战役，我们也参加了。”
这个明月倒是不知道，确切来说根本没人说过有女性参军。
她静静的听着周书淑说完。
“可是你们救下的人里，很有可能就有贬低女人，觉得你们离经叛道的存在。”
明月冷静的一针见血。
身居高位久了，她看问题也就更清楚了。
“是有这种人。”周书淑并不否认，她道：“但是更多的人很感激我们，他们很普通，不会写字，发表不了文章，所以只能给我们送吃的感激我们。”
明月并没有多少触动。
周书淑看着她，“明月，我们不是为了某种人，为了某个特殊群体去杀敌的，我们对他们没有期待，所以哪怕救下的人并不喜欢我们，我们也不在意。”
明月笑了，意味深长：“不为某个群体？不是为了女性占据更多话语权吗？”
“她们喜欢我，不也是因为我是女人，却掌管了湘州吗？”
周书淑摇头，有些诧异她为什么会这么想，“她们喜欢你，是因为你是第一个敢斩断倭末人的手，第一个能碾压倭末官的存在。”
“你女性的身份让她们得到了鼓励，觉得自己也能够为这个战火中的国家做些什么，而不是觉得你是女性，所以想簇拥你，以女性的身份得到更多的权利。”
明月第一次听到这种……观点。
她没说话。
周书淑轻声说：“孩子，我们每个人在踏上战场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我们唯一的愿望就是多杀倭末人，多保下一个九州人。”
“权利，荣耀，这些对我们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因为人死了，这些就不重要了。”
明月忍不住开口：“什么都不要，你们图什么？图死吗？”
图什么？
周书淑目光放空了片刻，随后她忍不住笑了，目光变得愈发坚定。
“图人啊。”
周书淑用那双坚定异常的眼睛看着自己女儿，“有很多人等着我们去救。”
“我们听见了，所以我们想帮帮他们。”
“就是这么简单而已。”
明月：“不怕死？”
周书淑坦然一笑，“如果死之前能杀两个倭末人，那也值了。”
明月哑口无言。
她心底略有触动，但只是略有触动而已。
她还是理解不了这种情绪，她坦言，“你们的想法很好，但母亲，我听完你说这些，依旧不想留下。”
周书淑有些失望，但还是道：“你能给我说服你的机会，我已经很高兴了。去吧，撑了湘州这么久，你也累了。”
明月点点头，转头朝轮船走去。
才走了两步，就有一个人拿着纸张狂奔而来，在靠近明月之前就被士兵给拦住了。
温洛头发散乱，气喘如牛，前所未有的狼狈，他大声道：“小姐！云州，柏州的支援到了！！中州、幽州出兵攻击平州！平州黄家撤军了！！！”
明月一下就愣住了。
她倒是真没想到这几州会帮她。
但细细一想，唇亡齿寒，如果湘州这个目前九州中战斗力表现最强的州没了，其他州恐怕也没什么转圜之力。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周书淑猛的转身看过来，对上明月的视线，她问：“…你要留下吗？”
问的小心翼翼。
明月微微一笑，“当然，这种时候我怎么会抛下湘州离开呢？”
如果是必死的局面，那她肯定跑。
但现在最大的兵力支援平州黄家撤兵，剩下的倭末士兵数量只比湘州多一点儿，但他们的轰炸机跟炮都没有湘州改造之后的好，打起来还是很容易的。
平州黄家
幕僚们议论纷纷。
“大帅，就这么撤军会不会引起倭末不满？”
黄家家主不太高兴，“我们都帮他们打了两座府城了，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幕僚：“…可是这两座里有我们的一座啊。”
黄家家主表情略微心虚。
“大帅~”
旁边儿长得艳美如花的女人坐到男人腿上，“不都说好把兵调回来保护平州了吗？人家害怕！你别听他们胡说好不好？倭末人跟在您屁股后面捡漏，怎么敢有脸说您呀？不会有事的啦！”
声音娇的让人骨头都酥了。
黄家主举手投降，抱着自己的心肝儿一个劲儿的点头，“对对对对，你说的对。”
而且现在撤军也挺好的，让这些倭末人知道他还没那么好控制，必须得再给一些好处才行！
女人搂着男人的肩膀，漂亮的眼睛闭上，遮住了里面晦暗的神色。
她是从庆州逃难过来的，全家人都被倭末屠了，连最小的侄子都被挑破了肚子挂在木棍上。
她装成男人，跟着一些人跳海，运气好被幽州人捞起来了。
然后她跟着帮忙施粥，建设，但哪怕忙的团团转，她内心翻涌的仇恨依旧让她睡不着。
于是她毅然决然的跟着商队离开了幽州，路过中州，加入了一个小团队，进行刺杀任务。
但意外被来中州的平州黄家人看中，带走献给了黄家家主。
她现在已经跟那个小团队失联了，但她始终记得自己的初衷。
她恨死了那些倭末人。
她恨不得所有倭末人死绝了，所以她不留余地的给倭末人添堵。
颜明月很好，真希望她能趁平州撤军的功夫彻底反杀那些倭末军，把那些人全都杀死，活埋，千刀万剐！！
女人柔软的依靠在黄家家主怀里，脑子里却是一片血腥。
只有想着这些倭末人血腥的下场，她才能获得片刻宁静。
明月没有辜负这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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