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劣,自私,凉薄,算计,她的父母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她们不是在成为父母之后变成这样的,而是她们就是这样一个人,这样普通,糟糕,跟其他人没有区别的存在。
只是因为她们是她的父母,所以她对她们就有了不该有的期待。
她们本性是掠夺,而她奢望着她们给予给她她们自己都没有,甚至几乎没体会过的爱。
这本就是不可能的。
你想要获得温暖,就需要去捡柴,生火。
而不是把手伸进冰冷的河流中,去拥抱你想看到的,倒映在水中火光。
那不会带给你温暖,它只会吞没,同化,麻木你的感官,让你恍惚忘记自己的渴望,让你以为……冰冷就是正确的。
在意识到她的父母只是两个有欲望有喜恶的普通人之后,明月就很少再去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她们会那样对她了。
因为人性本恶,教化方善。
她的父母做出什么,说出什么,她从那之后都很难产生诧异的情绪。
因为在她们那么做,那么说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是,她们是人,自私很正常。
人生而有私欲,刚出生时汲取父乳为活,幼时被父母花费金钱精力养育成人。
孩子懵懂时依靠父母活着,父母养育孩子,为了旁人不觉得她们老无所依,为了老年能活着,能好好活着。
各有所求而已。
她会给她的父母养老。
她只是做不到去给父母期待跟爱了。
因为在她想清楚那些的时候,她已经把自己跟她们分割开了。
她知道生命伟大,知道自己还不清她们,所以她会好好给她们养老,不会敷衍。
她不气了。
她早就不气了。
她的母亲,也只不过是一个有私欲的人而已。
而她不是很幸运,恰好不在被母亲倾向私欲之内罢了。
第141章 妻主不舔了19
也许是因为她的笑,让她这位高高在上的母亲误会了什么。
她看到金长安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随后坐到她对面的榻上,手放在乌木桌上的时候还在转着扳指。
“是这样,有现如今有一门好亲事,只要你开头,母亲就去为你争取。”
金长安观察着明月的表情,语调温和。
明月神色没什么变化,她手中把玩着道家的手持,乌黑的珠子衬的她手指愈发冷白,“是吗?哪家啊?”
语调充斥着漫不经心。
金长安低声道:“白家。”
明月把玩手持的动作停下,她掀起眼帘,乌黑的眼睛定定的看着金长安,看的金长安莫名有种坐立不安的感觉。
她道:“白家嫡子?”
金长安表情有些莫名的尴尬,不过很快就掩饰过去了,她点点头道:“那可是白家!平时皇家都想求娶的第一世家嫡子!按平日,那是不论如何都轮不到我们的!”
“但是现在,这可是个大好机会,若是成了,我女可就一步登天了!”
“况且那白家嫡子也不一定真失了清白,就算真没,他所能带来的利益更大于清白本身,待你们成婚之后,你想要多少清白的妾室都行!不必计较这点儿!”
明月看着她,看着看着,忍不住笑了。
真有意思。
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母亲在成为母亲前先是自己,母亲本来就应该更爱自身,所以她做出多糟糕的事都很正常。
但明月没想到母亲还能给她看一看更糟糕的一面。
白家是好,可现如今娶白氏,好处也就只有跟白家扯上那么一丁点姻亲关系,坏处却是一大堆。
她会被人称绿毛龟都是最轻的,贪名慕利,娶普王曾经的情人拉普王仇恨,女皇的做法很明显表达了她对世家的厌恶,这时候上赶着去娶被她厌恶的存在……
明月甚至惰于去把这些分析给母亲听。
她抬手抵着唇轻轻咳嗽,“…我当初中毒,缠绵病榻到如今,娶了人家到底是害人。庶姐玉树临风,身强体壮,母亲不若把这桩好事给庶姐,我不会怨母亲的。”
金长安一时语塞。
她也想啊,这不是怕白家看不上明若吗?
金长安:“那嫡子名声有碍,定然不敢嫌弃于你!”
明月慢慢看了她一眼,“您真的这么想我娶白家嫡子?”
金长安点点头。
明月:“母亲还是早些回去安歇吧,梦里什么都有。”
金长安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女儿嘲讽了。
她猛的站起来,脸色发青发红,她手指了指明月,最后似乎什么都不想说一样一甩袖子就离开了。
人一离开,长平跟长祈就立刻进来了。
长平脸皱在一起,“真晦气,她竟然让您娶跟别的女人私相授受的男的……”
长祈在旁边儿微微抿唇,他觉得自己有私心,说什么都不好,所以干脆沉默不言。
明月不在意的抿了口茶水,“母亲一向爱权。”
朝廷中有半数白家荐出来的官,跟白家有姻亲关系,被白家拉拔一下不是再正常不过?
她只要顺着母亲的思路想一想,就清楚了。
恐怕她的婚事在母亲眼中,也不过一个筹码。
不过她比那些庶出的兄弟要幸运一些,因为她是女儿家,所以她的婚事是更重一些的筹码。
不像男儿的婚事,只要不是弄的太难看,都能随便给出去。
像是高侍人生的那个儿子,去年已经出嫁,十几岁的少年嫁给了一位四十多岁四品官员做续弦,过去之后就给人做继爹,因为过得不松活回过两次家。
但往往住了没有五六天,就被用各种理由打发回去了。
金明若也不管,她如今正忙着跟都城的世家女接触,想混进那些顶层的圈子里呢。
谁又比谁好?
明月抿着茶,语气平静:“把榻上的东西换了。”
“脏了。”
*
那次之后,明月本来以为这事就过去了。
但几天之后,她父亲来找她了。
他进来之后就一屁股坐下,也不管屋子里伺候的其他人有没有出去,自顾自的开口,“事儿我知道了,你答应吧。”
明月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语。
顾珍已经习惯每次跟女儿交流,女儿都这么一副死样子了。
这么些年过来他也看清楚了,自己女儿就是个没心没肺冷情的,估计要是哪天自己死她面前了,她都能轻描淡写的让人把他给埋了。
顾珍看着自己的手,“你小时候是我花钱养你长大,你是我八月怀胎生下来的,怎么着都得报答我吧?”
明月的目光终于发生了变化,她没有质疑,只是很平淡的问:“生养我一趟,只打算用我的婚事做交易?”
“你也只有这点儿价值了。”顾珍说完,看到屋子里其他侍从对他怒目相视,忍不住讥笑,“你这几个狗腿子可真护住。”
“慎言。”明月警告了一句,随后问:“母亲给了你什么好处?”
她这位父亲,从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顾珍的讥笑的表情骤然一僵,他莫名有些不自在,只能算不丑的脸上浮起一点红晕,“…她准我养人了。”
一句话,让长平长祈瞪大眼睛,明月微微挑眉。
养人?养什么人?该不会是……女人罢?
顾珍扯着手帕,难得露出一点儿小男人态,“你成全父亲这一次,就算是还我对你的养育之恩了。”
明月缓缓闭了下眼睛。
父母各有所图,她在她们眼中不过是一个物件儿。
她顿了好一会儿,问了句:“我娶了白家嫡女,以后就不用给你们尽孝了?”
顾珍点点头,“反正你也没什么出息,这几年除了年节送一些看得过去的礼,也没见你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你也不用扒拉那些东西给我们尽孝。”
言语间极尽贬低。
如果明月不知道自己这些年送的不是琉璃玉器,就是古墨字画之类难寻的好东西。
她还真就信了自己这位好父亲情真意切的贬低。
明月笑了一下。
她本来觉得自己对这对父母已经失望透顶,把他们彻底当成她需要负责的陌生人看待了,没想到他们还能在她平静如死水的所谓亲情中掀起波澜。
就像是一块表面发霉的点心。
看到的时候失望难过,最后告诉自己这点心已经这样了,再差也就那样了,并且已经开始平静接受这一切的时候。
那一块儿长满霉斑的点心还能裂开,露出更为糟糕的内里,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
告诉你,永远不要对它抱有期待。
这块儿点心它很可能变不了更好,但它绝对可以悄无声息的腐烂的更加厉害。
“好啊,我愿意娶白氏子。”
窗外朦胧的光落在她的眉眼上,让她一低眉都有种仙人垂眸的冷感,她轻描淡写,“前提是,父亲与母亲写一封断绝书予我。娶白氏之后,金家所有诸事,再与我毫无瓜葛。”
第142章 妻主不舔了20
烛火摇曳着。
顾珍喝了口茶,皱眉看着有些中年发福的金长安,“你要的不就是跟白家扯上关系?明月跟你断绝母女关系对这点儿没影响。”
金长安在长桌后抬头看他这副满不在乎的死样子,只觉得头疼,“她也要跟你断绝父女关系!”
“断就断呗。”顾珍冷笑一声,毫不在意,“我跟顾家倒是没断绝关系,可你看现如今跟断绝了关系什么差别?”
“这种关系,你想维系,那就断不了,你女儿明显是金家人,冷情的很,怕不是早就不想管你了,早断晚断有区别?”
顾珍的脸在光影跳动间有种说不出的冷漠,他看着金长安,“你之前说的是让我劝她答应,她现在也算答应,以后你就别阻着我了。”
“随你,不过你最好把人藏好,要是传到外边儿去了,我定然一点儿情面都不会留!”金长安随意的说着,直到最后的时候才加重语气。
顾珍站起来,微微俯身行了一个蹲礼,“多谢妻主成全,您放心,要是真传到外边儿了,那人您想怎么处理都行。”
他说完打开书房门离开。
金长安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她忽然又看向门口,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
明月像金家人?
她可不觉得。
这个女儿更像顾家人,骨子里都是冷的,只在乎自己,不顾全她人。
当初金长安区区一个金家旁支,连被荐官的资格都没有,学业是优秀,但她血脉太偏,根本没有什么资源倾斜给她。
她能走到如今地步,靠的是自己。
都城一等世家中的顾家最受宠的小儿子跟一个商户之女私奔,据说被找到的时候肚子都出来的事当时传的沸沸扬扬。
可顾家却没有顺势把孩子嫁给上门求娶的商户之女,而是以此女子绑架顾珍为由将其扭送官府。
进入官府当天晚上商女断了两条腿,第二天,断了两条胳膊,第三天,商女被家人散尽家财赎出,再不敢胡乱攀扯,匆匆离开都城。
而顾家也开始给顾珍议亲。
但之前顾珍大肚子的事不止一个人看到过,哪怕顾家是一流世家,谁又真这么敢不要脸的去上门?
就在无人上门的时候,金长安请媒公去顾家。
她自己则长跪于顾家门前,说自己早就心仪于顾珍多年,不过从前自觉低劣配不上,如今书读出来了,觉得自己敢奢望了,这才来求顾家成全。
她长跪三天,顾家似被她的真情打动,终于开门同意了这件婚事。
而她金长安也是从此开始才真正走进了金家人的眼里,获得了官位,从小官一步步爬到外放,再回来升迁。
岁月流转,早就没人提及当初顾珍多么荒唐了,提起她们的婚事,都是当初她金长安为情长跪三日,极为深情。
可谁又知道,她在成婚当日之前,从未见过那个荒唐的顾家子,更别提一见钟情呢?
金长安不在乎顾珍堕过胎,不在乎顾珍不洁,她从始至终都清楚自己要的是顾珍的顾能带给她的东西。
而不是顾珍这个人。
所以顾珍喜欢她时,她不为所动,他不喜欢她,喜欢上别的女人时,她也没有愤怒,只觉得有些麻烦,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被戴绿帽了而已。
因为不在乎,所以不气。
可她也有在乎的东西和人。
但明月那孩子不一样。
金长安眸光暗沉,现在这一幕跟当初多么相似?
只不过白家是世家领头羊,而顾家只是世家顶头那几个中的一个。
可明月竟然一点儿都不贪恋,甚至拿这件事跟她做交易,试图分割母女情。
就因为她说要让她娶白家子?
娶了不也对她有好处?
就因为这种小事就要断绝关系,可真是……自私到极致啊。
就像当初的顾家。
明明她娶了顾珍,给顾家的丑闻给了一个体面的收尾,可高高在上的顾家却从没有表达过感激,连暗中提拔她一下也没有!
更是数十年如一日不曾跟顾珍联系。
让她刻意算计的这个姻亲没有产生任何用处。
金长安垂眸思考着,她没有立刻回复明月,而是在第二日傍晚,带着一副画卷跟在白家旁支身后悄无声息的进入了白家。
没人知道,金长安虽在功绩上精于数算,但她最为优越的,还是画。
尤其是人物,寥寥几笔,便能勾勒出其人七八分的形态。
她在白家一直待到深夜后才被奴仆恭敬送离。
第二日,她去见了那个骨子里遗传了顾家冷漠的女儿,同意了她提的条件。
红色的指印落下。
明月抽出金长安手下的薄薄一张契纸,她仔细的看着上面的字,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认真到让旁边儿的长平跟长祈等人都忍不住生出了担忧。
看过了三遍,确认没问题之后,明月的目光落在金长安的脸上。
她恍惚有种整个人身上被卸下了百斤重物的轻松感,又有种说不出的空落落。
金长安神色舒缓,“我已经派人去白家求娶了,至于能不能让人家答应,就得看你运气了。”
明月闻言收回视线,她把契纸叠好收起来,转身往外面走,“母亲跟白家谈到了深夜,浪费这么久时间,应该不会为他人做嫁衣,莫要忧心。”
金长安一噎,随后整个人一愣,她骤然抬眸看向已经走到门口的明月:“你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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