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秀竹踩着拖鞋到门口,这才看见门上比昨天来的时候多了条链子,心想这个陈远洲还挺细心的。
通过这几天的相处,徐秀竹觉得陈远洲除了少言寡语,其他的都很好,也许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也不错。
或许陈远洲真的是个值得依靠的人。
但这个念头也只是刚冒出来就被徐秀竹压了下去。
徐秀竹从小在徐家的日子就不好过,她那个时候就知道,凡事不要指望别人,哪怕是自己的父母和兄弟。
“靠山山倒,靠树树摇,靠人人跑,靠自己最好。”
徐秀竹一直牢记这句话。
走一步看一步吧,徐秀竹心想。若是陈远洲诚心跟她过日子,那她一定会做一个合格的妻子,若是哪天陈远洲不想继续下去了,那她也不会纠缠,肯定头也不回的离开。
但徐秀竹还是希望陈远洲能平安。
徐秀竹回到卧室,把陈远洲写的纸条夹在了她从家带来的菜谱里,又小心放进抽屉里。
徐秀竹很早就开始做饭,但家里吃得翻来覆去就是那些,她也没什么机会了解和接触其他食物。几年前在旧货摊上淘到这两本快要老掉渣的菜谱,让徐秀竹涨了不少见识。
她总感觉这两本老菜谱随时会牺牲,所以平时都是轻拿轻放,出发前还特意又包了一层书皮,就怕它经不起长途折腾。
徐秀竹简单吃完早饭就在家里等薛艳。她坐在沙发上,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这个房子除了采光好,视野也开阔,从客厅的窗户还能看到小区里栽种的灌木,徐秀竹没见过,叫不上名字。
刚到九点,徐秀竹就听见有人敲门。门外的人自报家门,徐秀竹一听是薛艳就赶紧给她开门。
昨晚陈远洲听谭立新说完行动计划之后,提到了徐秀竹。他希望能安排个女同志领着徐秀竹四处转转,毕竟她刚来,人生地不熟。
谭立新也住这个小区,他自告奋勇的推荐了自家媳妇。他这个媳妇文能替他写三千字的检讨,武能在街道办处理各种大小纠纷,给人满满的安全感,绝对靠谱。
薛艳也是个热心肠的,昨晚谭立新回家跟她一说她就答应了,今早特意去街道办请了假就过来了。
她今年三十五岁,身高一米七三,梳着五号头,性格爽朗,为人健谈,刚和徐秀竹见面就把她从头夸到了脚。
徐秀竹以为赵无双就已经代表了东北人的性格,没想到还有薛艳这种加强版。
她有些难以招架薛艳的热情,只能局促的坐在一旁听她侃侃而谈,然后不停的给她的杯子里添水。
薛艳喝完第五杯之后实在喝不动了,说道:“大妹子,我不能再喝了,再喝晚上就得尿炕了,我还得带你出去转转,让你见识一下咱东北的风土人情!”
徐秀竹像个吉祥物似的跟着薛艳出了门,到楼下的时候徐秀竹问薛艳小区里种的树叫什么。
“这是丁香,再过一阵就能开花了,很好看。咱们这冬天又长又冷,丁香皮实,耐寒耐旱,滨城好多地方都有它。”
薛艳先带着徐秀竹去了附近的商场和农贸市场,还告诉她现在很多东西不要票也能买。
两个人边走边聊天,薛艳还挺喜欢徐秀竹的南方口音,像粘豆包一样,软软糯糯的。
滨城属于老工业基地,五十年代初的时候国家重点布局规划,南厂北迁了不少大中型企业在滨城落户,这也让滨城迅速成长为以机电工业为主体,门类齐全的工业基地。
除此之外滨城还是一个有着异域风情和历史文化的城市,因为现存着大量的欧式建筑,又被叫为“东方巴洛克”。
薛艳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对滨城的一切如数家珍。
她说滨城的动物园、文化公园、教堂、电影院、松花江、中央大街等等都很有特色,冬天还有各式各样的冰雕、狗拉爬犁、打出溜滑、堆雪人、抽冰尜......
徐秀竹听得有些入迷。
她从前一直窝在村子里,也只有到镇上的时候才能稍稍感受到时代确实是在变化。
如今到了滨城,街上穿着时髦的男女,来往的车辆,路边叫卖的商贩,各类私营的餐馆店铺……这富有生命力的一切都在展现着发展带来的巨大变化。
薛艳还不忘见缝插针的跟徐秀竹唠几句家常。知道她二十二岁,不免有些感慨,“年轻真好。”
“嫂子也很年轻。”徐秀竹这是真心话,她觉得薛艳确实不像三十五岁,大概是人有精气神,所以就会显得年轻。
“我家小松都十三了。”薛艳一提到家里的皮猴子就头疼,于是说道:“妹子,你们小两口一定要趁年轻多享受一下二人生活。”
徐秀竹从小在家里就被教育要做一个处处为弟弟着想的大姐,如今被薛艳一口一个“妹子”的叫着,觉得心里热乎乎的。她很喜欢薛艳,也默默把她当成了姐姐。
“我们不着急要孩子。”徐秀竹还不忘给陈远洲打个掩护。
“对,着急要那玩意干啥!”薛艳一想到昨晚谭松掏出来那张需要家长签字的二十五分的试卷牙根就疼,她跳过孩子的话题,说道:“不过你家男人也是个有出息的,从部队回来直接进了公安局,而且你们现在住的房子风水也好,前两个住户家的男人都提拔走了,一个去了外地,一个去了省里。”
“感觉他的工作很危险。”徐秀竹心有戚戚。
薛艳附和道:“确实,像咱们爷们干的这工作,提拔不提拔都是次要的,只要每次出门能全须全尾的回来就谢天谢地了。”
徐秀竹也十分认同,连连点头道:“嫂子说的是。”
两个人一直逛到了午饭时间,薛艳的厨艺实在拿不出手,就带着徐秀竹找了一家熟悉的小饭馆,点了店里最有特色的锅包肉、猪肉炖粉条、地三鲜和汆白肉。
起初薛艳还担心徐秀竹吃不惯,但看她埋头吃得香,这才放心。
薛艳下午被街道办喊了回去,徐秀竹就自己去商场买了些东西。
回家之前想着中午还带回一些汆白肉,煮面条正好,于是路过卖菜的小摊时她准备买一根葱,再买几棵香菜。
卖菜的大姐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你就要一根葱啊?”
徐秀竹被她的大嗓门给问懵了,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
然后她就看见大姐从一捆大葱里抽出两根,直接塞在她手里,“拿回去吃!”说完又转头给其他人称菜。
徐秀竹愣愣的看着手里的两根葱,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大姐又塞给她一捋香菜。
她在原地观察了一会儿,这才发现大家买葱都是一捆一捆的买。
入乡随俗的徐秀竹只好学着大家买了一大捆葱,临走的时候卖菜的大姐又送给她两头蒜。
晚上吃完饭徐秀竹就开始给梁喜枝写信,她把这几天的所见所闻都跟梁喜枝分享了。
她说外面的世界可真大,有很多新奇的东西。
她说滨城人很热情,也很豪爽。
她说她跟陈远洲相处的挺好的。
她说大枝子呀,我真的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第10章 陈远洲应该会没事吧?
徐秀竹刚搬过来,家里要添置的东西不少,她实在不好意思总麻烦薛艳陪着。
而薛艳也确实走不开。每年四月中旬街道要办开展爱国卫生运动,还要配合卫生院挨家挨户科普晚婚晚育、少生优生的政策。而且她跟徐秀竹相处下来,觉得她也不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性格也挺闯实的,就让她有事找自己,反正两家都在一个小区。
徐秀竹早早就出了门,她沿着街边慢慢的走,看到街上各式各样的出行方式,其中最多的还是自行车。
进入八十年代,国家就开始大力生产自行车、缝纫机、钟表、电视机等这些日用机电产品,自行车厂和零配件厂如雨后春润一般出现,凭票供应的要求也开始放松。
徐秀竹打听过,现在一辆全新的二八式自行车不要票大概要三百五十块钱,她虽然不会骑,但是可以给陈远洲买一辆,这样他上下班也方便。
一想到陈远洲,徐秀竹就有些担心,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她想着要是晚人还不回来,就去薛艳家打听一下。
徐秀竹住的安和小区属于南阳区,她今天准备坐公共汽车去一趟香安区,听薛艳说那边有一个大的户外市场,卖的布花样多,质量还好,她准备买些布回来做窗帘。
徐秀竹老家所在的镇上只有一班市里淘汰下来的公共汽车,一个人一毛钱,能跑遍全镇。不过滨城不太一样,她这会儿就已经看见好几辆公共汽车,每辆车上面的号码都不一样。
徐秀竹站在站牌下研究了一会儿,发现不同号码的车去的地方不一样,比如她要去香安区,就得坐2路车。
很快2路车慢悠悠的开过来,徐秀竹跟着大家排队上车。上班时间车上人多,徐秀竹交了两毛钱后被挤到了后面,她努力抓着吊环,看着车窗外匆匆闪过的城市风景,一会儿就从成片的楼房变成了错落有致的平房区。
香安区和近几年加大开发力度的南阳区不同,它属于老城区,路面虽然也是硬化过的,但因为年头久了,相比于南阳区来说更颠簸一些。
下车之后徐秀竹向路边卖瓜子的大姐问了一下去市场的路,大姐很热心的给她指了路,徐秀竹闻着新鲜出锅的瓜子,花了三毛钱买了一小包。
一大早市场人就很多,害怕钱被偷,徐秀竹就一只手捂着口袋。只是她刚挤进去就有点后悔了,可看了眼后面涌上来的人,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徐秀竹讲了半天价,买了两块薄厚适中的蓝色带小花的布料,付完钱她抱着布料往回走,刚走没几步就瞧见前面有个小偷在掏旁边大姐的口袋。
市场里人来人往,徐秀竹不敢贸然惊动小偷,怕他还有别的同伙,于是快走两步挽上那个大姐的胳膊,假装熟络道:“张姐!好巧啊!在这碰到你了!”
徐秀竹故意扯着嗓子说的很大声,惹得周围人纷纷侧目,小偷怕被发现,连忙收手,最后只掏到几张上厕所用的手纸。
还真让徐秀竹蒙对了,大姐确实姓张。她一脸懵的看着徐秀竹,问道:“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啊。”
徐秀竹凑到她面前小声道:“大姐,刚才有小偷翻你口袋。”
张大姐也是个暴脾气,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立马向周围扫射,想把那个小偷抓出来,可市场人太多,小偷早就混进了人群里。
徐秀竹让她检查一下有没有丢东西,张大姐把几个口袋都翻了一下,最后确定只丢了几张手纸。
张大姐在这个市场也有个摊位,是跟她男人一起卖油炸糕。为了感谢徐秀竹,她硬是把徐秀竹拉到了自己的摊位,送给她几个刚出锅的油炸糕。
“妹子,姐用的都是好油好面,你放心吃,嘎嘎香!”张大姐对自家的手艺和食材很有自信。
张大姐家的油炸糕用的是糯米粉,徐秀竹隔着油纸都闻到了香味。她咬了一口,外皮酥脆可口,里面的豆沙馅加了少量的糖,甜而不腻,确实好吃。
徐秀竹香的直竖大拇指,张大姐见状也乐了。听出徐秀竹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张大姐就告诉她油炸糕凉了也能吃,吃的时候沾点白糖,又是另一种风味。
一个油炸糕的价格是两毛钱,除去原料能净赚一毛钱左右,而徐秀竹在这的一会功夫就已经卖出去了十几个。徐秀竹向张大姐打听了一下,在这个市场租这样一个摊位一个月是三十块钱,其他的锅碗瓢盆也都是一次性的投入。
徐秀竹觉得摆摊卖小吃是个赚钱的路子。她本身就是个闲不住的性格,再加上她现在也没有工作,总不可能心安理得让陈远洲养着。
也许陈远洲一时不会说什么,但时间长了难免会有怨言。毕竟没有谁天生有义务去负担另一个人的人生。
徐秀竹觉得这个事可行,也就没着急回家,又在市场转了一圈,打听了一下各种小吃的价格,又观察了一下顾客数量,还挑了几样试吃,一直到中午才回家。
在市场的时候徐秀竹已经吃饱了,回家之后就没做饭,洗了洗手就开始做窗帘。卧室里的窗帘还是刚来那天让陈远洲挂了个床单对付上的。
一直忙活到晚饭时候,徐秀竹炒了两个菜装进饭盒里,又装了几个馒头,带着去了薛艳家里。
薛艳在街道办忙了一天,嗓子都要说冒烟了,累的根本不想做饭,看见徐秀竹带着饭菜过来就像看到了救星。
谭松这会儿也放学了,一进门就闻到了香味,书包一扔就冲到了饭桌旁,不过他一看桌上的菜就不是他妈做的。
“妈,你这是在哪买的菜?好香啊!”
谭松手都没洗就要往盘子里伸,薛艳早有防备,一巴掌拍在了他的手背上,“没规矩!赶紧叫婶儿!”
“婶儿!”谭松一看就是很皮的小孩,被他妈打了一巴掌还能嘻嘻哈哈的笑。
吃饭的时候徐秀竹说明来意,她说陈远洲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她实在担心。
薛艳当然明白徐秀竹的心情。她二十一岁嫁给谭立新,那个时候谭立新还是派出所的小警察,后来一步步干到分局,再到市局,现在当了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副队长,这么多年她也是担惊受怕熬过来的。
“妹子,嫂子理解你的心情,可这就是咱们这些警察家属必须承受的。”
谭松见他妈和徐秀竹的情绪不太对,咬了口馒头说道:“婶儿,没事,慢慢就习惯了,我也时常忘记我有个爸爸。”
薛艳一个眼刀飞过去:“吃饭也堵不上你的嘴!”
说完她又宽慰了徐秀竹几句,趁着天还亮着把她送了回去。
接下来一连十天陈远洲都没回来,徐秀竹越来越慌乱,晚上也睡不着,支棱着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
她心想陈远洲应该会没事吧?他答应过会活蹦乱跳的回来。
徐秀竹惦记着陈远洲,做什么事都分心,中午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切到手指,流了不少血。
她简单用手绢包住受伤的手指,去了趟卫生院,买了些常用的纱布酒精和碘伏,临走的时候觉得家里也应该备着红花油,就买了一瓶。
出了卫生院徐秀竹顺便去了菜市场,她之前在香安区的市场尝了不少小吃,这几天她都在按照记忆中的味道自己试着还原,今天准备做炸茄盒。
回来的时候徐秀竹发现门没关严,还留了个缝,她第一反应是家里进贼了。
手边没有合适的武器,徐秀竹掏了半天掏出一根茄子,然后她拿着茄子蹑手蹑脚的推开了门。
第11章 时间仿佛被按了暂停键。……
徐秀竹紧张的情绪只维持了几秒,因为她开门的时候闻到了陈远洲的味道。
她有些欣喜,进去后就看到陈远洲倚着沙发坐着,两条长腿微微叉开,脑袋靠在沙发靠背上,像是睡着了。
徐秀竹轻轻关上门,放下手里的东西后,也坐在了沙发上。
6/59 首页 上一页 4 5 6 7 8 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