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自觉勾起唇角,但忡忡忧心又攀上眉头,但尽量让面上瞧不出波澜:“师隽可有说为什么想娶我?”
贺氏摇摇头,说:“这就不知道了,你大哥也被吓了一跳,但想来他应该是为了稳固家族在京城的势力吧,毕竟师家才刚回京没多久,想要在极短时间内创建起自己的关系链,联姻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就只是这样吗?
宋窕抿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但比起这件事,她觉得最奇怪的还是她自己。
明明之前还深觉师隽是自己最欣赏的类型,甚至向真人像下愿说想嫁这般郎君,可现在人家真上门提了亲,她不仅没有惊喜,反而胸口还而闷闷的,若有若无地散发出抗拒与反感。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中都被篡改了。
漂亮的眉心蹙起,拧成一个川字:“大嫂,你能帮我个忙吗?”
贺氏诧异,难得看到宋窕这般如临大敌的样子,自然是点头应下。
“需要我做什么?”
攥着袖口,宋窕下定决心:“起初我总念叨着想嫁人,是我总怕一直待在家里有些人会把风言风语怪罪到广陵侯府的名字上,可现在仔细想来,的确是我太幼稚了,大哥说的对,侯门的荣辱名声,怎会归咎到一介女子头上。”
“原先我给未来的夫君罗列了一堆条条框框,但说到底,那些只是过于理想化的梦中期许,这世上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就算有,我又哪里来的本事让人家看上我呢。”
“如果可以,我想拜托大嫂再带我去一趟灵阑寺,有些话我想问问佛祖,让他老人家替我拿主意。”
少女的目光坚定又炽热,看得贺氏心头一热。
心想当年若不是那心门黑的小娘存心设计,她的妹妹也该到了说婚事的年纪了吧。
正因为心里头有刺,她待宋窕,一直都是如亲生妹妹一般,见她做出了决定终身的打算,自然也是真心为她高兴。
“好,明日我们便去。”
“对了,”宋窕有些不好意思:“可以别告诉大哥吗?”
贺氏哼道:“女儿家的事干嘛要和臭男人解释,他们爱怎么想怎么想,咱们自己活得惬意最重要。”
宋窕乐了。
……
“弟弟,你觉得大哥平时待你如何?”
翻页的手指一顿,宋书年掀眼扫了那张与自己有六分相似的脸,轻哼一声,又低下头:“十岁跟我抢限量发售的志怪图册,十二岁把摔断小五首饰的脏水泼我身上,十五岁让我假装成你骗外祖父,你说呢?”
宋斯年面不改色:“既然哥哥对你这么好,现在你应该报恩了啊。”
“……”这是何时得的脑疾。
见他不吱声,宋斯年继续说:“现在正是关键时刻,你我兄弟俩必须同仇敌忾通力合作,绝对不能放任小五的婚事不管!”
屋内寂静,只响起一声细微的翻书声。
静默半晌,他才慢悠悠地说:“怎么,你也没看上师隽?”
“这个‘也’就很灵性。”宋斯年乐了。
到底是出生只相差几分钟的双胞胎,一个眼神就能心领神会对方所念所想。
将镂雕书签夹好,那本怪闻轶事被放到一边,顺势抬起一条腿与另一只相压,宋书年开门见山:“你这么着急来找我,是已经有自己的想法了吧,具体说说。”
“我觉得比起师隽,有人更适合小五。”
“哦?”宋书年故意问:“不会是梁国公府的那位吧?”
宋斯年差点拍案叫绝:“不愧是我的亲弟弟,就是懂我。”
“你以为我想懂啊。”白了兄长一眼,他冷哼道:“你让小五嫁个武将,不怕外祖父从琅琊杀过来取你首级?”
“隔着一条硕大的东海,大不了咱们先把事情敲定下来,就算他老人家知道了也来不及了啊。”
宋书年有些震惊,不敢相信这般不靠谱的主意居然会是他这个循规蹈矩最重礼节的大哥想出来的。
还真是关心则乱,即使是老狐狸,都隐隐有些“挑进碗里就是菜”的意思了。
“但,还有一件事,很重要的事。”
男人眼神阴沉,手指不自觉缠到一起,低声道:“你自己心里应该也明白,像父亲这样忽于家庭的武将,才是常态,你又怎么敢保证他梁城越不同于常人?”
既然敢提出这个主意,宋斯年自然愿意为梁城越作保:“至少梁家的家教,不会允许他做出冷落妻子这等事迹。”
“行吧,我信你。”
宋书年不再挣扎,作为兄长,他也只是希望小五能幸福,能嫁个心里头真正有她的郎君:“需要我怎么做?”
宋斯年笑得纯良无害:“先找上五六十个人,都带上家伙什,跟我上梁国公府揍他一顿。”
第22章 相思鸟
顶着晒人的炎日,宋斯年登了梁国公府的门。
本以为国公爷正因政务要事忙得不可开交,谁知道小厮将他引进来,先看到的就是某人拿着一把刀在切成两半的西瓜上撒气。
小臂长的短匕,在红彤彤的果瓤中来回穿。插,好好的清凉夏果,硬是被他折腾得不忍直视。
他身畔还有位躺在摇椅上,喋喋不休数落他浪费粮食的老前辈,这人正是老梁国公,也就是梁城越的祖父。
懒洋洋地掀起眼睫,梁城越半死不活地说:“你怎么来了?”
向老国公作揖行礼后,他才走近,轻描淡写道:“师隽向小五提亲了。”
平淡的眸子撅起一层巨浪,压抑着情绪,梁城越故作镇定:“她答应了?”
“压根没让他俩见上面,我跟书年把他应付走了,但不确保会不会再来。”
放下短匕,将已经不能吃的西瓜塞到祖父怀里,扯出一张敷衍的小脸让他先进屋。
老国公的目光游走在二人身上,但还是只字不发,抱着半个西瓜就回去了。
找来软帕将流淌在掌中的液体擦拭干净,他很干脆地将那夜发生的事全都吐露了出来,包括他险些将感情在白月下曝光,以及小姑娘毅然决然拒绝了他。
说完后,静默顷刻。
梁城越苦笑一声:“真是没想到,我最后居然输在武将这个身份上。”
“你没输,”宋斯年抬高了声音:“小五不喜欢武将未必是她的本意,只是因为外祖父的话让她先入为主了而已。”
见男人没有反应,宋斯年咬牙:“昨天小五知道师隽来提亲时,是很抗拒的,可见纵然师隽不是武将也不得她的心,你为什么不能再试一试呢?”
心窝一颤,梁城越下意识手指收力:“这么希望我做你妹夫?”
“若真要选,我觉得你比师隽合适。”
“而且我看得出来,你在小五心里是不一样的,在你之前,她从来不会去在意任何一个男子。”
宋斯年扬眉:“怎么样,要再赌一把吗?”
男人唇齿间溢出一声笑,琥珀色的眸又恢复流光奕奕:“好啊。”
看着他激动的神色,梁城越陡然转了话锋:“这样,我们可就彻底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将来你外祖父层层盘查,你这个大哥可跑不了。”
完了,上贼船了。
宋斯年在心中冷笑,自己果然还是天真了,居然会相信这家伙放弃了小五。
果真是真是被师隽气着了,都没看出来这么敷衍的演技。
他先前就是怕外祖父问下来自己不好收场,所以只是同意梁城越去接近小五而他明哲保身,可现在却被迫站在一起,必须给他推波助澜。
咬咬牙,想到小五的一辈子,他忍了。
将宋斯年送走后,不想回屋跟老人家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牵来一匹马,他直奔皇宫。
既然决定重振旗鼓,他总要给自己留一路后手,即使这招有些不道德。
几番通传,梁城越嬉皮笑脸地站在晟帝面前。
停下手中的狼毫笔,晟帝狐疑道:“白公公说你有喜事跟朕说?”
“是啊,天大的喜事。”梁城越上前一步,直接跪下:“臣有了心仪的姑娘,想向陛下请一道赐婚的圣旨。”
狼毫笔没拿稳,晕染了手下墨画,低头一扫,又很快镇定:“哪家的姑娘?”
“具体是谁目前还不能跟陛下说,但陛下答应过臣,若终身大事有望,可向您提个愿望。”
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将笔收到一边,负手走下来:“也罢,你不愿意说就先藏着吧,赐婚的圣旨也不过小事一桩,不过你准备让朕如何下呢?”
“臣这次来只是先向陛下埋个线,等臣下次再来的时候,您方可拟旨。”
忽得笑出来,晟帝算是明白了:“原来如此,是你这小子还没讨得人家姑娘欢心吧,怕被人家拒绝才来找朕要这道赐婚圣旨。”
梁城越拱手:“陛下明察秋毫,还真瞒不过您。”
懒得听他恭维自己,晟帝摆摆手让他起来,清清嗓子,道:“行了,这事朕答应你了,不过你也注意尺度,若人家姑娘真是特别不喜欢你,朕也不会做那助纣为虐之人,所以这圣旨到底能不能问世,还得看你自己。”
“臣明白,谢过陛下。”
长舒一口气,梁城越眸底的笑意愈加鲜艳夺目。
梁城越走后,一直站在龙案一侧的白公公小步上前:“陛下不需要派人去查查吗?”
晟帝泯然一笑:“小辈的婚事让他们自己去折腾就好,朕乃天子,若事事都要研究个仔细,设立满朝文武作甚,更何况,这本就是他们自己的家事,怎么能插手。”
白公公自知多嘴,折首奉承。
宫外金光大照,海天云蒸。
胯/下马也知道热,步子踱得懒散雅致,没几下,就到了广陵侯府的大门。
门口接待他的是宋斯年的贴身小厮,也是个人精,笑嘻嘻地牵过骏马的缰绳,给他指了方向:“五姑娘正在我们公子院子里,在哄小侄子玩。”
没再门口多耽误,怕坏了宋斯年准备的棋路。
孤霞阁是距离正门最近的院子,没两步就到了,望见院子小门前栽的那棵梧桐,他情不自禁弯起嘴角。
这棵树,是很久以前被他扛到广陵侯府来的。
那时某人还满脸嫌弃,说不好看。
正追忆往昔呢,少女娇俏悦耳的笑声将他拉回了现实。
虽然只有几个字,但他知道,是宋窕。
脚下的步子不自觉加快,在踏进院子那一刻,又顿时放慢。
眼前的景象让他有些恍惚,心跳不停加快,好似有什么人在耳畔催促他,让他快点过去跟她说几句话,几个字也是好的。
可能是习武之人的习惯,梁城越的步子轻呼吸也轻,导致宋窕都没有发现他。
小姑娘晃着手里的拨浪鼓逗小娃娃开心,看到他咯咯笑出来,很大方地往他已经长齐牙齿的嘴里喂了颗遇水即融的棉花软糖。
小侄子很聪明,虽然脾气大总爱哭,但已经可以很流畅地喊出“姑姑”了,尝到嘴巴里的甜味,他笑得更为灿烂。
但到底是小娃娃,玩了没一会儿就来了困意。
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也不出声了。
宋窕觉得无聊,干脆拾来一根短木枝,在坑洼洼的地上随意地画了点东西。
“这是,梅花吗?”
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宋窕吓一跳,险些惊呼出来。
惊慌失措的扭头,撞入那双五光十色的潋滟春潭中。
宋窕得承认,这人的皮相当真是生得极好,看一眼,便很难忘记。甚至是,不想忘记。
她干巴巴地喊出来:“国、国公怎会来此?”
梁城越淡然答道:“来寻你大哥说点事,他不在吗?”
前脚还握着的木枝被她丢开,小手蜷缩在袖子里,有些不自在,更多的还是紧张:“他好像与我大嫂出去买东西了。”
某人故作恍然大悟:“这样啊,那我改日再来好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宋窕唇瓣轻张:“要不国公先在府中等一下,说不定大哥很快就回来了。”
坏主意得逞的男人嘴角噙笑,与往日不同的心绪弥漫全身:“好啊,那阿窕陪我一同等吧。”
也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梁城越单膝蹲下,端赏起地上的“大作”:“所以我猜对了吗,这是梅花吧?”
宋窕颔首:“对,是梅花。”
“不过,你怎么能一眼认出来的?”毕竟她之前也画了,但鹿耳和绀青都猜得风马牛不相及。
“嗯……没有理由啊,就觉得一定是。”
指着那歪七扭八的花瓣,他直言:“而且仔细看看,也是画出了精髓的。”
觉得这人是在给自己的直觉找补,宋窕咕囔着小嘴,故意刁难他:“那不如国公说说,精髓在哪里?”
梁城越莞尔,对答如流:“就拿这花瓣来说好了,虽然有很多花都是以五瓣示人,但你画的五枚花瓣下显然还层层叠叠地藏了很多,还有这花蕊,数量不少,腰杆挺直,颇具傲骨。”
其实他后面具体说了宋窕没去听,在男人说话时,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就黏到了那张脸上。
从色彩浅淡的凤眸一路向下,掠过挺拔的鼻,凌薄的唇,以及舒朗的下颚线条,最终停在喉结处。
她知道自己的画技很差,也知道别人根本不会看得出她在画什么,可当真有这么一个人出现,第一眼就读透了她心中所想时,说了无波澜是不可能的。
看着看着,她便耳根泛红,形似画中花。
梁城越没察觉到小姑娘的不对劲,他重新站起身。
掏出一只精致小巧的盒子,在她眼前打开:“本来是要送给你的生辰礼物,延误了几日,阿窕勿怪。”
那对光彩照人的耳坠正安分守己地躺在盒中。
他比她高一头还多,居高临下,正好能看到小狐狸殷红的眼尾,勾人心魂。
盯着那对耳坠傻傻看着,宋窕突然就笑出来:“我还以为国公没准备礼物呢。”
“小白眼狼。”将耳坠强硬地塞进她手里,梁城越佯怒:“又不是第一次给你送东西。”
知他在指什么,宋窕仰起脸:“可头面我早就给你送回去了啊,兔子也都没了。”
越帮她收拢手指握紧耳坠,他一字一句,分外珍重:“来日方长,这才哪儿到哪儿。”
男人的声音有些难以察觉的沙哑,仿佛是睡了很久。
初次听来还痒痒的,让她不自禁生出揉揉耳朵的念头,乃至还想再听几遍。
清晨从师隽那里得来的惊吓又跑出来提醒她,宋窕软着声音问:“国公明日有事吗?”
“若是你找我,那就没事。”
“那明日辰时,我可以在灵阑寺见到国公吗?”
怕他不懂自己意思,宋窕红着脸颊,鼓足气道:“就在那棵枫树底下。”
15/43 首页 上一页 13 14 15 16 17 1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