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夜中,她闭上眼睛,所有的感官都被无限放大。她感觉到自己的衣裙被褪下,那只生了厚厚茧子的手抚在肌肤上,痒痒的。
下意识躲开,宋窕没发觉自己已然带了哭腔:“痒。”
男人笑了声:“这才哪儿到哪儿,乖。”
赫然睁眼,正好对上那汪清泉,她害怕了:“会很疼吗?”
“第一次,难免会疼,别怕。”梁城越不厌其烦地安抚她,知道比起身体,他更应该照顾好妻子的情绪。
宋窕撅起小嘴,唤得相当自然:“夫君说得就跟自己不是第一次似的。”
男人哑然,顺着说道:“的确,为夫也是第一次,所以若是待会儿哪里做的不好了,还请夫人多多担待。”
梦至此处,戛然而止。
梁城越皱着眉头醒来,掀开锦被便看见自己的不寻常之处。
他捏着眉心苦笑,还真是让宋斯年说对了,他的确色胆包天,要不然也不会做这种梦。
一炷香后,男人将身体浸在水桶里,感受到心中的燥热火焰一点点消退下去,才觉得好受很多。
睁开眼睛,正对房梁。
他觉得,那道咒下得越来越深了。
自昨天兰殊快马加鞭将那件事传过来,他的太阳穴就一直突突的,脑袋也是头痛欲裂难受得紧。
本想去广陵侯府打探情况,却又怕自己来往太频繁徒添小狐狸的反感,若真到那时候,可就得不偿失了。
而且,他应该信她的。
在战场上待的久了,梁城越都没察觉自己竟然逐渐“自以为是”起来。他有自信,觉得就算让宋窕去选,自己也是当仁不让的那个。
望向从窗外探进来的那树玉兰,眸光流转,泛着冷气,瞳孔中的嘲弄像是在看什么已经拉开大幕的笑剧。
他不喜欢别人觊觎他的东西,谁都不行。
……
日子紧赶慢赶地到了中秋。
按照以往惯例,中秋时分,宫里是要办一场夜宴的,把酒以祝明月,歌舞吹奏青天。
不过跟上次不同,能参加这场中秋宫宴的只有陛下皇后跟前最得势的臣子与内眷才能参加,因此不少京城官员,都以能参加中秋宴为荣。
不足二十天,连办两场宫宴,不少焰京百姓都津津乐道。
都说这哪里是办宴,分明是给世家子弟们提供相看的机会啊。
因提前得了消息,宋斯年吃过早饭后特地跑了趟木栀院,明里暗里地要本都不想一起去的宋窕精心打扮。
大哥走后,宋窕盯着梳妆台上的耳坠发呆,那对红色宝石如燃烧的火焰,可那团个头不大的火竟一声不吭地就烧到了她的心里,躁动难安。
扶光,梁扶光。
这人还真讨厌,取个太阳的名字也就罢了,偏偏这个人也跟太阳似的,窝在她心里赶都赶不走。
趴在桌台上,光滑的指头晃着其中一只耳坠,唇瓣呢喃,低声重复那个名字。
中秋宴上。
明月当空,不见斜云。
依钦天司的人来说,这是大吉之兆。
来之前宋窕很认真地问了大嫂一个问题。
“大嫂,怎么才算喜欢呢?”
贺氏认真想了想,娓娓道来:“你在吃饭睡觉等琐事中会突然想起他吗,想他的时候会无缘无故笑出来吗?”
因到得早,不少达官权贵还没现身,但却有幸见到六皇子撒泼。
七八岁的孩童抱着振国公的腿不撒手,就差滚地上了,嚎啕大叫:“我不管,我就要去军营看看!”
振国公平生最烦这个这个年纪不知轻重的小孩,但看在他是皇子的份上还是多有忍耐:“殿下,此番万万不可,你如此尊贵,军营里待着的都是一帮糙汉子,不合适。”
才不听他的外交辞令,六皇子抬着胖乎乎的小肉手指了个方向:“那凭什么他能去!”
被指的人正是勇毅伯府的的幺子,那个一心想学武结果被亲爹丢到军营火头营里给人家端菜的可怜娃娃,还被亲爹敷衍说是从小培养吃苦精神。
振国公汗颜:“殿下若是想习武,老臣安排个人教您。”
一听是个可行的法子,小家伙不叫唤了:“也成,但不能是梁城越。”
几个老辈武将面面相觑,能忍住不揍这熊孩子的小辈,也就梁城越一个了。
宋窕坐得不算远,这顿嫌弃话自然听得清清楚楚,怕被人瞧见不好,她还特地拿高手帕遮住笑意。
不等那位小皇子继续闹,从另一边便就走来一位更尊贵的。
“参见太子殿下,殿下万安。”
太子东方煜手里拿了个方形锦盒,没去看那些垂着脑袋羞涩偷瞧的姑娘,而是大步流星走向广陵侯府的席位。
宋窕心中有些慌乱,她开始怕了。
锦盒果然是送到她跟前的,被东方煜打开,里面是一只镌了翡翠的金镯。
“之前生辰本殿送去礼物乐之都没收,这次也打算不给这个面子吗?”
宋窕倒吸一口气,情不自禁咬牙切齿,还要维持脸上的温和端庄:“并非不给殿下面子,只是生辰那日所有送来的礼物都派人还了回去。”
她说这话时,东方煜眼尖地瞧见了她掩于几缕发丝下的耳坠。银光之上嵌着颗红石,与她今日这身殷红萝裙煞是相宜。
有些眼生,从未见她戴过,新首饰?
宋窕虽对礼物无意,但面前站着的毕竟是一国太子,他如此不顾及众人目光走来已然引起轩然大波,她是不能过分地驳太子面子。
想到这些,她真是有些愤恨,顶着太子命好,却跟个孩子似的,让人无奈。
她遣来绀青帮自己收起来,还福身郑重谢过。
这一连串的行云流水,都被那边同振国公坐在一起的兰殊瞧个正着。
注意到儿子一杯酒端在手里老半天,振国公瞥过来:“瞧上哪家姑娘了,这么目不转睛?”
“瞧乐子呢,”兰殊咧嘴:“爹你看,那个不就是梁扶光心心念念的宋家五姑娘吗,看来太子殿下也是怀着差不多的心思啊。”
碍于面子,他不好意思跟着一起看戏,只能佯装淡定地训一句:“太子的事你也敢置喙议论,脑袋不想要了?”
兰殊吐了吐舌头,倒也不再多话了。
扫视一圈,发现梁城越居然还没来,忍不住又朝广陵侯府的席位望过去一眼,但这次却被宋五姑娘本人抓个正着。
悻悻收回目光,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未来的弟妹刻上了个“登徒子”的名号。
无声的热闹正进行着,晟帝与皇后来了。
太子率先起身敬酒,又说了两句漂亮话,倒是把这二位最尊贵得哄得舒舒服服。
饮下一杯琼苏酿,青色酒杯直冲穹苍满盘,晟帝龙心大悦。
高台下的兰殊沉着一张脸,似笑非笑。
还真让梁城说对了,这年头的子弟,研究的都是“听话懂事”,而非百姓命案。
第29章 中秋宴
“梁国公与霍将军还没到?”
底下有记录名册的太监回话:“是。”
扫了眼下面安坐的群臣, 黄袍天子眼色诡谲:“朕派他们到西郊大院练兵,这个时辰回不来倒也正常,诸爱卿开席吧。”
话音刚落, 殿门处又小步跑来一太监,弯着腰:“启禀陛下,梁国公、霍将军到了。”
晟帝笑出声, 大手一挥:“让他们进来吧,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便到了, 来的的确巧。”
虽是刚从大营回来, 但梁城越还是钻了空子换了衣服,甚至被强制更衣的霍赫嫌弃他讲究。
但只有梁城越自己心里知道,平日也就罢了, 但今日必须得讲究。
二人齐齐行礼, 晟帝多嘴盘问一句,便听见机灵的话术:“一年一次的中秋,若我们不来,岂不是辜负了陛下为我们准备的好酒, 让陛下多等,是臣的不是, 定多罚三杯。”
晟帝勾唇一笑, 开玩笑似地夸出来:“梁城越啊梁城越, 你要是当年听你祖父的话乖乖科举, 就这张嘴, 怕是满朝无敌手。”
被夸的这位倒也不负众望, 嬉皮笑脸地道:“那兰元帅手底下, 可就少了臣这么个聪明能干的武将。”
有些文臣听了满脸不懂, 但他们这些关系熟悉得却都深付于心。
这位嗜酒的老爷子, 最喜欢的不是别人恭恭敬敬地唤一声“振国公”,而是偏好他们称自己为“元帅”。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国公”是祖脉袭爵,除了证明会投胎一点意思都没有,而“元帅”却是他驻守边疆几十载一刀一剑杀出来的,用敌人尸骨堆起来的,这才是本事。
落座后,梁城越下意识去寻宋窕的方向,当望见小狐狸也看过来,心情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自他坐下,兰殊与霍赫一左一右就没停下过。
“你不是说宋五姑娘是个和气敦善的吗,怎么我瞧着脾气不大好啊?”
冷瞪兰殊一眼,梁城越护犊子般道:“我就觉得她和气敦善。”
兰殊学起老爹数落自己那套,晃着手指笑话他:“梁扶光你是被人下了什么蛊吧,你以前可不是这德行的,军营里四五十个军妓也没见你看过一眼!”
这话最后一句没压住,声音大了不少,引来了边上的振国公斜眼看过来,那神色,冷冽得能将人冻成冰雕。
意识到搬起石头砸了脚,兰殊一边跟亲爹辩解自己是清白之躯,一边暗骂梁城越给他下套。
被骂的倒是怡然自得地端起酒杯,只是霍赫眼尖地发现里面竟然是茶。
“你没事吧,这种场合不喝酒?”
“不急,一会要干大事,成了再喝。”心里惊涛骇浪,话到嘴边说出来也是上扬的调调。
但这轻盈语气,却连第二杯茶都挨到。
皇后向晟帝请了一个愿望,后者因身临中秋心情愉悦自然是同意。而一国之后挂念的,正是太子的婚事。
不好的预感悄然升起,果然来了。
“京城适龄女子虽多,但本宫瞧了又瞧,还是宋家小五最得人欢喜,她又是你我看着长大的,自是太子妃最合适的人选。”
这话如往平静却滚烫的油锅里丢下半面菜叶,油星四起,溅得灶台满目疮痍。
场下哗然喧闹。
但最多的还是抱着一颗看热闹的心,纷纷感叹这对人郎才女貌,的确佳偶天成。
半杯未喝完的酒停在手中,举也不是放也不是,晟帝的目色偏向那方席位,讽笑一声,却未提字。
宋窕也傻了,攥在手中的袖口变得皱皱巴巴不能看,往日灵动娇媚的狐狸眼也全然失了光彩,仿佛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了身。
全家只有宋斯年反应最快,刚想站起来替妹妹说话,但手腕却被身边人一把按住。
对方是武将,力道本就惊人,这次还使出了吃奶的劲阻止。
错愕地看过去,便瞧见广陵侯的口型,好像是在说:别拉全家人下水。
再儒雅随和的公子也忍不了,他冷哼,低声讽刺:“你当年也是这么对我母亲的吧,用所谓的一家人绑架她,不然她那么要强,怎么可能死在宅院中!”
不回这答案已明的问题,广陵侯收回目光,但恶狠狠使劲的手却愈加过分。
宋斯年还想站起来,但还没来得及,就有人先他一步:“陛下,臣有话想说。”
如见救星,晟帝哪有不允的道理,放下酒杯连忙应下,巴不得他多说点别的好把这件事盖过去。
但没想到,这也是个给他添堵的。
还不如不让他说呢。
“臣心仪广陵侯府宋五姑娘已久,望陛下成全。”
原本热闹的群臣,顿时寂静下来。
甚至听到有位大人脱口冒出句“这梁城越实属胆大包天,居然敢跟太子殿下抢人,这是仗着有点军功觉得自己了不得了?”
旁边还有人跟着追笑,一同看热闹。
宋窕向他看去,男人如青松雪柏立于原地,脊背笔直,不卑不亢。
她其实有想过,想这位国公爷会在何地将心意挑明,何时会上门提亲,但万万没猜到,竟是在如此境遇下。
他这是拿命在赌。
晟帝揉起眉心,眼皮都掀不开:“年轻人的事朕不想管,你们去问宋家姑娘自己的意思吧。”
这哪里是不想管,这是想趁机掘掉宋家吧!
宋斯年咬牙,怎会看不出陛下的用意,这是将整个广陵侯府都押到小五一句话上了啊。
若她选了太子,便要嫁给不爱的储君度日,将来日子坎坷自是不必说。可若是她选了梁城越,那就是打了皇后和太子的脸。
而聪明如宋窕,又怎会不懂这些道理。
感觉自己马上要哭出来,宋窕遏制住奔腾的情绪,无助又痛苦。
男人的声音这时候响起,于她来说,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赐婚一事,陛下先前可是答应过臣的,总不好临了就不做数吧。”
梁城越走到最中间,屈膝跪下,却探不到半分谄上,他作揖:“当年臣的父母丢下年仅六岁的臣,浴血沙场拼死护国,想来他们也是希望臣娶得真正钟爱之人。”
当年的小娃娃长大了,晟帝凝视着那张脸,到底是心头一软。
“当年的确是因朕的一念之差,才害得你不过垂髫的年纪便没了双亲,于情于理,朕对梁家,对你,心里都缺一块。”
梁城越面不改色,只是默默叩了一首,算是正面回应。
晟帝起身走下去,毫不避讳地将人扶起来,叹了口气:“这桩婚事,朕允了。”
不顾皇后与太子难看的脸色,晟帝转头去打量宋父,故意问:“广陵侯觉得如何,你在京城适龄儿郎中挑选多年,朕给你选的这个,应是上上乘。”
宋父敛眉,终是叩谢皇恩。
如此这般,梁城越才算是松了口气。
他用梁家人的世代军功去赌皇帝的爱臣之心,是他赢了。
无论是陛下知道继承人不该沉迷女色也好,还是真的心疼起当年那个坐在家门口哭的稚子也罢,至少结果,还算皆大欢喜。
这场荒唐剧目起的突兀,灭得也火速。
晟帝一句“诸卿吃酒”便轻而易举掀了过去。
甚至连太子爷自己,也是如往日一般模样,外人丝毫瞧不出憋在心中的惆怅。
而其他文武官,到底还是不能把今夜当做大梦,战战兢兢地吃完,便纷纷告退离席了。
一个时辰过去,偌大的殿上,除却宋、梁两家的人,也就是兰殊这样等着看热闹的最显眼。
“太子殿下走了,你不过去说点什么吗?”学着某人撞他肩膀,兰殊兴冲冲地提议。
梁城越放下筷子:“我现在去找那位不是讨打吗,还不如省点力气见更重要的人。”
兰殊是个打了二十五年光棍的,第一时间还真没反应过来,可当看着好兄弟不知道握着什么走向对面,他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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