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这么急不可耐啊,人家一家人可都坐在那儿呢。
但看得出,宋家人也不想做那个碍事的。宋斯年甩来一个眼刀,但被梁城越轻飘飘躲过去。
怕引人非议,宋斯年示意鹿耳和绀青一同跟过去,但只要躲在旁边看着人来人往就好。
两个年轻的身影一前一后到了宫中侧亭。
鹿耳本想再跟两步,却被有眼色的绀青阻住。
湖心小亭时有微风吹过,惬意舒坦。
宋窕掰扯着手指,收着下巴低着头:“我大哥说国公与我很有缘分,可我却完全不记得何时见过你。”
“马球会之前,我们的确没见过。”梁城越从怀中掏出一只包好的布裹,一层层揭开,里面是一支经住岁月沉淀的金簪。
宋窕狐疑:“这是何物?”
“你母亲的遗物,或者说,是你母亲当年送给我,要我做信物以后来娶她姑娘的。”
十七年前,年仅七岁的梁小公爷痛失双亲,在街角的一家书肆中遇见了一位年纪相仿的小少年。
还有身后来接小少年回家的妇人。
他脸皮厚,尾随小少年与其母亲一路,望见高高的牌匾才知小少年名字。
广陵侯府,宋斯年。
梁城越与宋斯年一见如故,对于不少事情他们的见解都如出一辙,宋母还笑话他们,说这位梁小公爷,可比宋斯年孪生的二弟还懂他。
那年,宋母已有身孕,来了几个太医郎中诊断,都说怀的是位姑娘。
连生三个儿子,得知这次终于是女儿可把宋母高兴坏了,而打心眼里欣赏这位母亲的梁城越,也是天天来,每次来还都带着一盒她喜欢的糕饼果子。
当时宋母就拉着他的手,说不如定个娃娃亲,将来把肚子里的女儿给他做娘子怎么样。
直到十几年后,梁城越都记得自己那时呆傻却又认真的回答。
“那我一定要建功立业,不能辜负她。”
那时宋母还说他傻气,摸了摸他的头又夸他实在。再后来,就给了他一支金簪。
说将来女儿及笄,便让他拿着金簪来认婚。
躲在门口听到话的宋斯年还跑出来抗议,说他不想妹妹嫁给豪门大户,那时候的梁城越就知道,看似祥和的广陵侯府,很有故事。
果然,四个月后,那位贤惠的夫人因难产血崩撒手人寰,直到临死都没见到亲生女儿睁开眼睛看看自己。但据说,她是笑着离开的。
那日过后梁城越便再也没登过广陵侯府的门,只是宋斯年偶尔会到梁国公府,与他分享小妹的近况,只是梁城越从没说要去看。
出走投军前,小少年将金簪从柜子深处取出来,并带在身上当做护身符。
在军营中被大家发现还惹来众人一顿笑话,但他却不在意,因为他知道,只要继续打胜仗,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去见那个小妹妹。
七年后,从未吃过败仗的梁城越回京了,坐在马上,与当年在书肆相识的少年郎遥遥一望。
但宋斯年不知道的是,那一眼,其实某人想的最多的还是未来娘子的模样。
后来便是故意参加马球会,与她相识、刻意接近、情难自拔。
“阿窕,自第一眼起,我就很喜欢你了,此后再见,更是将一个‘很’变成数不胜数。”
第30章 赐婚旨
澄澈凤眸中是如蜜的爱意, 宋窕发觉时早已抽不出身。
她故意说:“可是我女红针线一塌糊涂。”
“我娶回家的是娘子又不是绣工,梁国公府家大业大什么样的绣服买不来。”
“可我说话也不好听,不讨人喜欢。”
“我喜欢就够了。”
她抿嘴:“我脾气不好, 而且爱哭。”
“没事,由我疼着宠着受着,阿窕什么模样都是好的。”
盯着那双瞳仁, 她心底甜丝丝的。
登时, 男人将金簪朝她面前送了送。
“若阿窕愿意嫁, 那就将我右手的金簪带回去, 若不愿,便把那块‘大吉签牌’留给我做个念想吧。”
说罢,便闭上眼睛, 很期待答案。
故作很为难的样子, 小手伸向右边。
因闭着眼睛,他什么都看不到,可身上知觉却格外清晰,当察觉到左手掌心的施压时, 心里一个激灵直接睁开眼。
便只看到宋窕故意捏着那块签牌在他掌中晃悠,小脸上的笑意勾/人夺舍, 看得梁城越哪里还有半点冷面阎罗的架势。
他哑然:“小狐狸。”
收好签牌, 宋窕拿起金簪, 昂首道:“国公, 婚约既定, 就不能反悔了。”
男人耍赖, 故意从她手中又夺走签牌, 将其握紧:“我可舍不得。”
送她回了侯府, 梁城越却有些不想放她进去了, 故意站门口磨蹭,跟个要糖的小童似的:“明日,我还能见到阿窕吗?”
宋窕莞尔:“就算是有了婚约,也没有天天见面的道理啊。”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只盼着能早点将人娶回家,这样见你便再也不用看你大哥的脸色了。”
梁城越喜欢直白地诉说情意,偏偏宋窕就吃他这套。
羞红的小脸冒着热气,想堵他半句,但两个字刚发出来,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娇嗲得不像话,就跟猫儿撒娇似的。
“我、我先回去了。”
盯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梁城越的指腹磋磨着签牌,心中的那片雪原早已繁花盛开。
连回国公府的路上都是踩着欣喜的步子。
皇宫,甘露殿殿内。
晟帝手边对着一摞文书,都是昨天御史台那边送来的。
说苏乃登到了青川后不仅没有按照原先的计划规矩征兵,居然还拿着公家的钱整日逍遥快活。晌午从青楼醒来下午就跑酒肆听曲,好一个醉生梦死。
一个个的真不让人省心。
揉着眉心,虽觉苦恼,但晟帝却没生气。
瞧出这点都太子东方煜走过来:“父皇似乎并不在意苏将军所作所为?”
晟帝摆摆手,招呼太监给他搬来只红木重椅,道:“苏家的那个小子,大智若愚,自有分寸。”
“比起他,朕更想听听你对梁国公府的那位有何想法。”
东方煜面色一僵,挤出丝牵强的笑:“梁家世代驻僵名将,自是忠臣无二。”
“不是这个,”晟帝盯着他,又开始下套:“朕刚刚在宴上将宋家的女儿赐婚给他,你作何看法?”
册封为太子已有十载,东方煜自然明白这是在问什么:“梁、宋两家都乃肱股之臣,他们联姻,对父皇自是锦上添花。”
晟帝点点头:“你若真是这么想的,那朕很高兴,其实你自己心里也明白,作为储君,断不可因为一个女人而暴/露弱点,煜儿,早点忘了她对你也好。”
“父皇说的是。”东方煜速来擅长装乖,既然父皇想看,那他就披好这张“懂事太子”的面相。
见他的确无恙,晟帝也不打算再留人在跟前,刚想让他回去休息,就见一小太监抱着什么走过来。
“陛下,徐丞相求见。”
小太监将外面那人带来的糕饼奉上,解释这是他家私厨独创的点心,希望陛下能品尝后给出评价。
其实外面很多人都不知道,晟帝喜甜,尤其是这类模样讨人的点心,他是最不能抗拒的了。
让随行太监试毒后,他捏起一小块,又让人去给太子送去,这才慢悠悠说道:“让丞相进来吧。”
“传徐庭徐丞相――”
话音刚落,年过半百的白鬓男子便信步走来,只是他走得不算流畅,手里拄着只刻有青白二蛇交缠纹的拐杖。
虽是上了年纪的人,但徐庭的私服多为鲜艳的颜色,这次也是挑了件大红的圆领绸袍而来,脸上是不露齿的和蔼笑意。
“臣见过陛下、太子殿下。”
也派人给他安排了座椅,晟帝第一手撑在桌上,饶有兴趣地问:“中秋夜宴都没请来丞相,不知眼下丞相入宫所为何事?”
假装听不懂晟帝前半句话,徐庭还是笑眯眯的,配上微胖的身材,神似弥勒佛:“臣听闻宴上陛下为梁国公赐婚,是宋家的那位五姑娘?”
“是又如何,朕觉得他们年纪相仿脾气应也是合得来的。”
徐庭煞有其事地摇摇头,颇具深意:“陛下还是不太了解咱们这位新上任不久的国公爷啊。”
这次的话不是晟帝说的,而是边上有些坐不住的太子东方煜:“丞相这是何意?”
见话头被自己拿住,徐庭也不藏了:“臣庶弟的儿子也在军营讨生活,打回京起,他也跟我们家里人提过两句这位梁国公,说他行事乖张、不尊上帅,有时候连元帅振国公安排的战术都否决呢。”
东方煜蹙眉,没想到那梁城越竟是如此以下犯上不堪重用之人。
“不仅如此,还说他暴戾恣睢、目无军纪,不仅经常私自安排下属给自己表演摔跤角斗,还随意克扣败者的饷钱,我那侄儿说他们的日子,苦啊。”
越说越动容,仿佛亲眼见过。
晟帝显然变了脸:“摔跤一事朕知道,据说是年期为了让不能回家的将士们解闷而办,但克扣饷钱一事倒是稀罕,丞相所说可是事实?”
徐庭“啊”了声,还是那副温和眉眼:“就是家中小辈传来传去的机灵话,臣也不敢担保,这不是特来跟陛下确认一番吗。”
晟帝呼出一口浊气,摆摆手,示意来人送丞相回去。
拐杖撞击地面的声音愈来愈远直到听不见,可甘露殿内却是更为沉静了。
打破这份安静的是东方煜。
他作揖:“儿臣想去西郊大院巡兵,将所见所闻皆上呈父皇。”
本就有这个打算的晟帝应下:“你的确该去历练一番,既如此,朕安排明日你与振国公一同前去吧。”
“父皇不可。”
东方煜道:“既是巡兵自然要出其不意,不然怎知他们是否在演绎虚假,儿臣想着明天天亮我骑马先去探查情况。”
见太子这般主动,晟帝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了。
想着还是不要打击了孩子的积极性才好,而且年轻人,多经历一些总是好的。
要不然都二十多岁了,还以为一些事是那么简单又单面的呢。
次日天不亮,东方煜便从府中挑了匹骏马,直奔西郊大营。
他原本打的算盘是突击检查,但没想到他大晟的士兵警惕性惊人,前脚刚到便将他抓了。
几个将军看着面前被五花大绑的太子殿下,恨不得磕头认罪。
偏偏那两个绑人的将士看不懂眼色,还义愤填膺地大喝道:“将军,我们瞧着这人眼生又鬼祟,恐是敌国细作!”
憋住不笑的梁城越挥手让他们下去,跟霍赫一同给太子殿下松绑,不忘替勇气可嘉的士兵向他道歉。
活动了有些发麻的手腕,东方煜面不改色,直达了自己的来意。
振国公一听是来巡兵的,脸上那叫一个精彩。
一是高兴终于有皇家子弟关心将士日常生活了,二是担心这太子殿下就单单只是看一圈不给他们解决问题。
递给梁城越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
派人给东方煜找来一套戎甲,笑得不怀好意:“殿下既是来巡兵的,不如穿着这套甲装,试着跟将士们打成一片,这才好更方便地了解他们啊。”
嫌弃地扫了眼那套脏兮兮的戎甲,东方煜甚至怀疑那是被堆在库房里几个月都没洗的,甚至都能闻到上面略有反胃的气味。
但他不知道,有个被迫脱甲的士兵可怜兮兮地在火头营帮忙和面。
这短短的两个时辰,他不仅被安排列队操练,四肢疲乏时赶上放饭,却被众多气势汹汹的将士活生生挤出队伍,终于排到他时,发现起初的烧茄子只剩下昏黄色的汤汁,连米饭都凑不够一碗。
三个躲在后面趴墙角的人面面相觑。
兰殊:“咱这样做殿下不会秋后算账吧?”
霍赫也有些担心:“我还没在京城攒够钱呢,可不能完犊子。”
只有始作俑者梁城越镇定自若,目不转睛盯着太子殿下不仅不恼火反而已经开始适应的模样,沉思半晌。
说不定,可以试试。
吃过饭后又开始操练,跟上午不同,下午的体能训练让养尊处优多年的东方煜上气不接下气。
他一圈还没跑完,已经结束三圈的壮汉都开始跟兄弟们议论这个小白脸了。
跑完三圈的太子殿下终于是不堪重负,欣长的身体直晃晃倒了下去。
吓傻了旁边的人,不,应该只是吓傻了几个知道事实情况的将军。
中暑昏倒在日常操练中再正常不过,不少士兵也纷纷怀疑起来,大家多多少少都晕过,怎么那个小白脸就搞起特殊,还要梁将军亲自背。
元帅大帐中。
被惩罚给殿下扇扇子的梁城越看到贵人醒来,还是欣慰的:“经此一日,殿下有何感想?”
从床。上撑起身子,给自己猛灌一大杯水,东方煜方才说得出话:“将士们很苦。”
梁城越继续说:“那殿下能否帮帮将士吗?”
意识到不对,东方煜警惕性地抬头。
“就拿殿下您今日吃的饭菜说吧,明明最开始准备的是茄子烧肉,但轮到您时别说肉,连茄子都没吃到吧?僧多粥少,苦不堪言。”
想到徐丞相在御前状告的话,东方煜阴阳怪气道:“朝廷每年拨给军营的钱高达千万白银,那本殿倒是想问问都是进了谁的腰包?”
“是啊,臣也想问,到底进了谁的腰包。”对视起来梁城越丝毫不虚,甚至稳占上风。
到底是从刀山火海中厮杀出的血性儿郎,身上的气势不是养在深宫大宅里的贵公子能比的。
帐外偷听的兰殊实在是忍不了了,拽着霍赫就进来:“太子殿下可心疼心疼将士们吧,在北疆打仗时天高皇帝远日子紧巴我们也就认了,凭什么回了焰京还要如此!”
霍赫面对外人时一直都是沉闷的性子,但眼下却滔滔不绝:“军中大多是穷苦出身的孩子,有的人为了攒点钱给老母治病,进了城邦都不敢买棉衣穿!”
见这位太子殿下竟然傻在榻上,梁城越冷笑:“殿下只知大晟赢了战事,可知我们有多少冻死熬死的士兵?陛下为何着急让我们四处征兵,殿下心里就没想过?”
被他们一言一语说得哑口无声,目光一转,便到了那身被脱下来的戎装上,那浓烈的汗臭味仿佛在绕在鼻前一直不肯走。
从小凳上站起来,梁城越指着那套戎装:“殿下还不知吧,军中缺钱是从去年战前就开始了,是振国公与我祖父拿了私产出来才顶上,就这身衣服,还是我们从逝去兄弟们身上扒下来的,因为我们根本做不到衣比人多!”
东方煜一挥锦袍广袖,显然不信:“何至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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