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的表情就跟生吞了一窝蚊虫般,好兄弟振国公干脆替他说出了那句卡在喉咙里的话:“更不想去了。”
被看透的老国公气得恨不得抽孙子,哼哧哼哧地骂起来:“不去,说什么也不去,老陆要是知道他的宝贝疙瘩被你祸害了,是能拼上老命砍死我的。”
见这位祖宗好坏都不听油盐不进,梁城越做小辈的只能拉笑脸。
但他多贼啊,当天晚上趁着老国公睡着,直接就给人扔振国公备的快船上了,还故作心痛地抹了抹压根不存在的眼泪。
振国公也差不多,一样的虚假,一样的幸灾乐祸。
只有翌日太阳刚爬出来,一脸茫然看着海平线的老国公不知所措了。
他指着那绚丽的晨曦,横着一口气:“等回到焰京,那小子完了!”
振国公憋笑辛苦,开始默默掐大腿。
……
送祖父去搬救兵,梁城越这头也没闲着。
军营吏部来回跑,既得保证这件事的进度,又不能闹得人心惶惶,要是让那些糙汉子知道属于自家的钱被一只只黑手拿走了还不知道该引起怎样的话。
忙忙碌碌,他还乐在其中地抽晚上的一点时间去见了宋窕。
夕阳西下,斜斜扫来的余晖呈金灿灿,将男人的脸照得格外引人入胜。
这是宋窕第一次见他穿银铠甲胄,一头墨发被高高束起来。
她很想走近两步,却遭到了男人的犯难拒绝:“阿窕还是别过来了,我四天没洗澡换衣服,身上若有异味怕你生厌。”
热情被这话扫退半数,垂着脑袋开始揉手帕,但丝帕乃滑绸,怎么揉都不变形,手指一松开立马就回恢复原状,宋窕更气了。
小姑娘嘟囔一声:“大哥说,你不愿意收下护腕?”
该来的总会来,梁城越心里无奈:“特殊时期,怕被人抓住借题发挥,再说了,我有这个就够了。”
说着,手指抚上腰间的小家伙,眉眼弯弯,笑意沉沉。
宋窕这才看到,男人竟然以木牌换玉佩,将那块大吉签牌就这样随身佩戴。
真奇怪,明明已经得了皇恩典赐,按理来说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是天翻地覆才对,可当再见到彼此,原本浮躁的心都平静下来,好像与之前并无不同。
街头有个推着面摊儿车的老伯走来,还有个碎步追着推车的娃娃,看打扮是个男孩,却梳着两个活泼可爱的羊角小辫。
他好像认识梁城越,还笑嘻嘻地晃着手里吃到一半的糖葫芦打招呼。
待人走远后,宋窕小声问:“是认识的人吗?”
“前段时间我祖父吃腻了府中的饭菜,天天让我给他老人家变着花样买吃食,这位大伯做的肉酱面是京中一绝,我半个月买了小二十次,不知不觉就熟了。”
前面十几年光阴,作为大家闺秀出身,宋窕从没吃过这类的街边小摊儿。
看出男人眉宇间的喜爱与青睐,她跃跃欲试:“那我明日也让丫鬟去买份尝尝好了。”
“那不如我明日我给阿窕捎来一份?”梁城越噙笑:“顺便,还要来送聘礼,耽搁了这么久,阿窕别怪我才好。”
提起聘礼,宋窕有些难为情。
这段时间朝中发生的事沸沸扬扬,几乎是闹得京城官眷无人不知,宋窕自然也是如此。
她道:“其实国公这段时间若是繁忙可以不用那么着急,反正横竖陛下已经下了旨意。”
这话说的直白坦荡,梁城越也是一懵。
他以为小姑娘应该是极其期待正式下聘的。
但没想到,她比他想得更豁达。
男人哑然失笑:“阿窕这话倒是像在说‘横竖我都在这里,跑不了’。”
真是三句话不离逗她!
宋窕气得鼓鼓囊囊,本来是想要展现她的通情达理善解人意,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反过来噎她,讨厌死了。
想起那件事,梁城越也打算说出来让小姑娘高兴高兴:“不出意外,还有三天你就能见到你外祖父了。”
果然,小狐狸眸子一亮,精光闪过。
但那抹璀璨的光却转瞬即逝,小狐狸耳朵又耷拉下来了。
不等男人问,她就解释:“我外祖父不喜欢武将,他若是知道我与你定亲,怕是会不高兴。”
摸了摸鼻子,又想到那两个替他冲锋陷阵的前辈,他一句带过:“你最开始不也不喜欢武将吗,现在不也如此,所以应该相信我才是。”
那是因为你脸皮厚!
宋窕腹诽完,还是有些不放心。
左右环顾看着没人,她大着胆子往外走了一步:“以外祖父的性子,代我上门退婚都有可能,国公最好早做准备。”
梁城越:“……”不愧是先皇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老太师这么狠啊。
虽然心有余悸,但梁城越这么好面子的人,自然不会表现出来,依然是一副胸有成竹的做派,说着各种换谁来都鄙视的话让宋窕相信有底。
他明白的,这浑身上下最称得上是“底”的东西,其实还真是脸皮。
但老太师,好像也不是靠厚脸皮就能说通的。
看来又得让他“安插”在广陵侯府的那位来帮忙出出主意了。
而且,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知道老太师厌恶武将的根源在何处,要不然该如何对症下药。
“姑娘,侯爷想找您过去说话。”
来的是绀青,她低着小脑袋,目不斜视地走来。
一听到父亲,宋窕下意识慌了阵脚。
其实外人不知道,自从那日中秋夜宴回来,父亲不知缘由打了大哥一巴掌,甚至把他关到书房手抄了一百遍名字。
她点点头,向梁城越福身告别后就转头进了府院。
梁城越活动了下手腕,在后门等了会,揪来一个要出去买东西的小厮,让他去喊宋斯年。
“他被你们侯爷禁足了?”
小厮也是个有眼力见儿的,帮自家大少爷打抱不平:“不仅是禁足,侯爷还甩了大少爷一巴掌呢,要不国公直接去见侯爷,解救解救我们大公子,他都被关了三天了。”
男人的面上顿时阴沉下来。
“那就直接帮我去通报吧,去跟你们侯爷说,陛下有令,安排我与宋斯年商谈要事。”
【作者有话要说】
暂时开始改成日更三千,感谢体谅。
这段时间有点微微颓废,感觉有点被数据操控的苗头,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有没有可爱的读者宝子愿意给我这个孤家寡人评论一下(哭唧唧表情),单机码字好孤单啊(期待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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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陈年恨
宋斯年到奇斋楼见着梁城越的时候, 已经是酉时了。
男人虽然早已换下铠甲,但高马尾没撤,一袭藏青色圆领衫, 胸口还用暗红色丝线绣出了梅花。五指端酒,姿态慵懒,盎然一高门贵公子作态。
“来了。”说着, 替他满上一杯。
扫了眼那只个头不算小的酒杯, 宋斯年施施然坐下, 却慢条斯理地拿起筷子先夹了口热菜, 难得一见的迫切颓态。
梁城越很果断地喊来小二,又加了两个未来大舅哥喜欢的菜。
可算是解了肚里馋虫,男人这才将伸手碰酒。
他哂笑:“上好的女儿红啊, 梁国公破费了。”
“马上都是一家人了, 大舅子还这么见外呢。”故意跟着话茬走,梁城越倒也笑得自在。
一杯下肚,宋斯年喃喃一声:“你好像从没问过我家里的事?”
“你不愿意说,我干嘛问。”
他故意咬字:“反正你也马上是我妹夫了, 跟你说也无妨。”
“洗耳恭听。”
其实有关广陵侯府家的事,京城中不乏有趣的杜撰话本, 但其中的主角往往都是三个嫡子与一个庶子的恩怨。
但梁城越不傻, 真正让面前人三缄其口这么多年的, 只可能是有关他母亲的事。
“我五岁那年, 第一次见到男人打女人, 而且是丈夫打妻子。”
将面前的酒杯倒满倒, 宋斯年语气平淡, 但夹杂在其中是十几年如一日的愁闷。
“理由是那位广陵侯想给生了儿子的丫鬟一个妾室名分, 但我母亲不愿意, 他就动手了。我母亲是太师独女,自幼娇养,她定是不同意与其他女人共侍一夫,即使已经发生,她也想维护最后一点体面。”
“你知道的,那人是个拿枪挥棒的武夫,即使只有一巴掌,却也让母亲的脸肿胀许多日,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哭。”
浅抿一口,他继续说着:“那个生了庶子的丫鬟是我母亲的陪嫁丫鬟,那是个有心机的,挤掉了原本陪嫁来人的名额,借着我母亲坐月子的空隙与那人苟且缠绵,这才有了我三弟。”
“我母亲要强,不好意思将这事告诉外祖父,对外也只是说那是个老家受灾流落至此的可怜人。”
“但可惜,人家不领这份情,不仅想要个名分,还扮出一张楚楚可怜的姿态,要那位将他儿子挪到我母亲名下,也就是想做个族谱中的嫡子。”
“好心思好手段,毕竟话都不会说的孩子,那位怎么可能将他从亲娘身边抱走,如此不仅不会失去儿子这个依仗,将来还能争一争广陵侯这个爵位。”
杯盏中的辛辣玉液已经再次见底,宋斯年酒量一般,颊上已经隐隐约约生出两抹酡红。
“虽然后来那个丫鬟遭天谴死了,但她给我母亲带来的苦却远远没结束。那位尝过温香软玉便嫌我母亲太过强势,偷摸找了个外室泄欲,我母亲知道时悲痛欲绝,但又怕和离会与我们兄弟三人分开,竟主动示弱,这才又怀上小五。”
不知是不是酒喝得不舒服,宋斯年的声音逐渐沙哑起来,见他抬头,梁城越愕然。
他居然哭了。
这个向来腹黑精明的宋斯年,卸下了侯府长子的担子,真正地在他眼前表露情绪。
男人沉沉地笑出来:“母亲她太傻了,居然不明白,男人偷腥这种事,怎么可能止步于第二次?就在我母亲诞下小五的前一日,那人还在青楼楚馆宿醉于花榻上。”
“那时我与书年去找他,想让他去给母亲请太医,他不仅没去,还喊来打手将我们二人赶走。”
失望一次次累积,便成了怨气。
他没有告诉梁城越,母亲过世后他觉得最庆幸的地方是外祖父外祖母来了,他们带走了母亲的尸体,还有小五。
据外祖母说的,那位父亲抱着女儿的尸首跪了一天一夜,不吃不喝,泣不成声,就在陆氏祠堂之上。
原本高挺的脊背也弯了,灵光溢彩的眸也黯淡了。
后来在灵堂上,宋斯年看到那个意气风发的外祖父好像一夜时间老了十岁。
闷哼声传来,甚至分不清他是在哭还是在笑:“母亲去世后,我也曾自我安慰说三弟是无辜的,跟他没关系,可我真的做不到,我真的不能对间接害死我母亲凶手的儿子赤诚以待。”
“若当年不是他的亲娘非要给那个混账开了条先河,后来的种种又怎会发生,小五也不会从未见过母亲,甚至被其他家的嫡女嘲笑有娘生没娘养。”
“我很努力地装扮成一个心中无嫡庶的大哥,可那些说书人眼睛真的很尖,哪怕就是一句问好都能猜出端倪。”
男人重新昂起头,面色潮红,眼眶蕴泪:“有时候我就想,如果当年那位也有这般玲珑心思,能看出我母亲有多痛苦,是不是一切就不一样了?”
手上无意识地一挥,酒杯歪倒,仅剩的一点也跟着洒出来。
低低笑出来,带着深不见底的恨意:“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梁城越知道,他已经很努力了。
用尽所有的力气尽量给弟弟妹妹一个不一样的家,可他也是人,有七情六欲。
因为烈酒入喉,那张脸涨得通红,左脸上的巴掌印也变得没那么清晰可见。
但仔细想想,已经过去三天了,他刚坐下时还依然那么明显,可想而知当时广陵侯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叹了口气,他喊来小二结账,又扛起这位醉得不省人事的兄长,晃晃悠悠把他送回广陵侯府。
对方还在醉呓:“梁城越,你一定不要变成那样的人啊,你要好好对小五……”
“我答应你,绝对不会。”
夜路难走,路上还碰见两个巡视街巷的武侯。
两个武侯对视一眼,也不敢行礼,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就走了。
所幸宋斯年来之前就安排好了,侯府后门有几个等待多时的小厮,看见大公子回来一窝蜂就拥上去接人。
梁城越肩上松快不少,微微侧脸便嗅到衣裳沾染到的浓厚酒气,有些没脾气。
看着男人被几个小厮艰难地扶进去,他突然想起几年前从某位人物那里听来的话。
“没了娘,就是没了爹。”
……
琅琊,陆府。
“老陆啊,你就让我进去吧!”
“老陆我作证,他是不知情的,你让我们进去吧!”
人来人往的街头巷尾,但凡是过路人,总忍不住侧目瞧几眼。
都好奇这是哪里来的人,居然敢这么拍陆老太师家的门,而且听称呼,好像很熟。
其实为了避免路人的过多驻足,两位京城来的大人物已经提前换上了农田佃户的粗布衫,连颜色也是挑得最不会出错的暗沉。
甚至很刻意地抹了两把泥土灰在身上脸上。
府中奉命抵住大门的小厮也是气喘吁吁,看向家主等着下一步的指令。
陆老太师板着脸,直接冲外面二人喊道:“麻溜给我滚回焰京,我不想看见你们。”
话音刚落,门外的施力就骤停。
小厮刚想松口气,但提起来的心都没放下一半,突然就跟大门一起摔倒了。
几个小厮呆愣地对视,又齐刷刷去看那两个直接把大门踹下来的花甲老人。
这……真的是上了年纪的人吗?
其实也不怪他们拦不住,毕竟这两位可是一个比一个有来头。
倒也没心疼门,陆老太师冷哼一声:“两位国公爷赔钱吧。”
最不差钱的梁老国公笑嘻嘻地走过来,搓着手:“钱不是事,只要你跟我们回焰京,要多少有多少。”
振国公看着他发挥,默默心想,还怪梁城越平日里没脸没皮,这明明就是一脉相承啊。
知道他那张嘴皮子有多能磨人,警惕地后撤两步,熟稔地与面前人拉开距离。
但这人却完全没有收敛的意思,他退一步,他就跟一步,好像就准备这样逼他就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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