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欲开口纠正,就对上男人的眼神,冷冽的骇人,但却让她莫名从中察觉到一丝晦暗,像是低落的心情,就如同当日落水醒来时他望向床上自己的眼神。
“如今南边虽然安定,但北边近日骚乱又起,引得不少百姓南下逃难,但一路上死伤无数,过路城中也无官员敢管……臣此次回京不过两日就要北上平乱,来往不过月余,但此次是难得切身体会战乱伤民培养安王殿下的机会。”
宋毓容看着手上一沓厚厚的书信,随手翻开两张上面满满都是流民凄惨的记录。
“臣知道即使此前臣说过再多殿下都难免怀疑,但此次行程尚短,不若殿下派些人手跟随安王前往……此次前往臣所带皆是心腹,所论政事不会避开安王,这也是臣对您的诚意之一。”
宋毓容此前就知道顾钦手下有不少效忠之人,这些大多是时代追随顾家,其中有谋士也有武将,但这些人满身才能但都放弃入仕选择隐姓埋姓的跟随顾钦。
而顾钦如今愿意将他的秘密势力剖开展示给她……
这点无疑让宋毓容颇为动容,最终也就化成一句。
“也好,那这次就让阿郾于你一同北上吧。”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虽然宋毓容不曾与顾钦对视,但只是说话时余光的一撇就看见男人神色的变化。
就像向深潭中投入石子,虽然水面只小小涟漪,但那石子却已扰动一池宁静。
顾钦敛眉低声唤道:“殿……”
他的话还不曾说完就被外面一阵喧闹声先一步阻止。
“小姐!小姐!程少爷骑马摔下来了!”揽翠急忙在外面喊道。
“怎么回事?!”宋毓容赶紧撩开车帘,只见片刻前还是白衣若仙的程慎此时以一种极为狼狈的模样跌在地上,一席白衣也都是泥。
原本还坚持着要起身的程慎被负责看护的廖冲莽莽撞倒,又一次跌在地上……
宋毓容:“……”
顾钦:“……”
揽翠见状直接改口:“小姐!程少爷晕过去了!”
……
是夜客栈,顾钦房内
“大人今日十五可需要守夜?”
顾钦有一个约定俗成的习惯,每月十五按例是不需要守夜的日子,但上个月顾钦却额外要人守夜,因此今晚负责上夜的黑甲卫特体来询问。
黑甲卫垂首恭敬的请示顾钦的意思,但男人却目光沉沉的盯着紧闭的窗子,半晌才摇了摇头。
又到了十五……
顾钦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下去吧,派人盯着殿下那儿,有任何风水草动第一时间禀报。”顾钦抬手将窗支开,过程中他的眉心始终皱起,似乎是房间内空气沉闷让他呼吸不畅。
“是!”
黑甲卫奉命退下,顾钦拢了烛火静坐窗边,不过半盏茶后月亮刚从云层后移出,一只黑羽信鸽就灵巧落下。
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信鸽不是天生黑羽,而是选择深色羽毛的信鸽又将外层羽毛染了颜色,因此这般黑色隐于夜色中几乎不会被发现。
这是传递隐秘情报专用的信鸽。
顾钦解了信,打开扫了一眼就皱起眉。
信中间小小一个红色绳结被束在其中,信上只有短短一行字――
“殷城事变,速除公主。”
第二十八章
◎贵人滥权◎
十日后,京城北门下
面前两队人马排列而开,最前面是在高头大马上的男儿。
宋毓容朝前两步对着马上玄青色衣服的男子招招手,对方果然乖顺的勒马转头朝她而来。
“阿姐!”青衣男子雀跃欢呼,半点没有刚才那副安静淡然的模样,一翻身就从马上跃下。
“小心点。”宋毓容看着不过数日不见就骑术精进的宋郾行,脸上是忍不住的笑,但毕竟是他第一次离京历练,即使面前是个身高九尺的男儿她还是忍不住嘱咐,“此去一定注意安全,切莫急功近利,阿姐在京中等你归来。”
少年眼含笑意,拍着胸口保证:“阿姐你放心,我都是大人了,而且有姐夫在我不会有事的。”
宋毓容闻言笑容僵持,自从她二人订婚消息落定宋郾行倒是一直对顾钦颇为信赖。
可偏这个傻小子看不出来她与顾钦二人的表面婚约。
“顾大人!”宋郾行一转头就朝着马上的顾钦招呼,还不忘回头和宋毓容挤眼睛,“此次离京数月,阿姐不若和姐……顾大人说几句话。”
望着宋郾行连忙躲避给他们留独处空间的背影,宋毓容只好无奈看着闻声而来的顾钦。
自打回京以来,数日不曾见过顾钦了。
此时男人驾马而来,身姿卓绝,倒是有些惹人注目。
按照此前她对顾钦的了解,这人是不会在数月见不到前的最后一面不在嘴上占些便宜,她索性先一步开口,“顾大人此去万望小心,保重身体。”
顾钦手上拽紧缰绳停在宋毓容身前,脸上带着笑意,“殿下好生偏心,对安王的嘱托就是切莫急功近利,对臣就只有保重身体了?”
“顾大人功勋卓绝,自然和阿郾这般刚做事的毛头小子不同,这点功绩大人自然是不会十分在意。”
顾钦挑了挑眉,翻身跃下马,“这么说来殿下实在是了解臣啊,您说的对,臣确实是不甚在意身外功名,只是刚才您最后对安王说的那句,不知是否也可以和臣说一次。”
最后说的……宋毓容回想一下,最后她和宋郾行所说正是“阿姐在京中等你回来。”
这等殷切亲昵之言,顾钦竟然直接要人嘱咐,莫不是又要故作亲近戏弄与她?
宋毓容自然是说不出这话,但见面前之人大有一副你不说我就不走的意思,此时她顶着与顾钦的婚约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转头就走,僵持片刻她也只好折中说道,“大人此次离京保重身体,本宫在京中……”
宋毓容垂下眸,压低了声音,“等大人归来。”
少女声音轻柔,就算刻意压低了声音也是说不出的柔婉,落在耳中便是切切关心。
与宋毓容意料中以往那般轻纵恣意的少年玩笑不同,顾钦却是莫名哑了声音,半晌才在压低声音回道。
“好,有殿下此言,臣一定尽快归来。”
“京中未及多事飘摇之时,也望殿下安心待臣归来。”
说完这话,顾钦不再留恋,直接跃身上马狠狠一拽缰绳。
战马立起,朝着部队前方跃进,马上男人一席劲装,其后无数人追随而上踏起一地飞尘……
――
回公主府路上,宋毓容原本坐在马车上,但行至半程却抬手唤了人。
候在外面的揽翠应声停车,殷切的凑到车窗边,“殿下,可有什么吩咐?”
宋毓容抬手抚了抚心口,自打送走安王她心中便是一阵繁乱,加之马车颠簸此时恶心难耐,索性吩咐,“本宫不甚舒服,你与我步行回府吧。”
宋毓容在揽翠的搀扶下下了车,二人此时正在京中最是繁华的正阳街,此时正是清晨刚过,两侧不少摊贩都热闹的开始招揽生意。
宋毓容此前甚少出府散步,此时见这些也觉得新奇,正要凑过去看看就被一阵喧闹声先一步吸引了注意力。
二人应声而望,只见街道对面几人正对着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肆意辱骂,为首的男人甚至直接出手将人推到在地。
“哎呦,天子脚下竟然还有人如此放肆!简直无法无天了啊?”几个路人见此情形心中愤愤,忍不住开口指责,刚欲上前劝阻却被一旁卖小物的老者先一步拦下。
“你们别多事,那几人是安麓书院的学生,我们惹不起啊,这些人不过是打打闹闹,没什么大事也就算了。”
见状刚才还不平要为这人出头的路人闻言也偃旗息鼓,只敢讷讷的小声抱怨,“可这也太过放肆了……”
“安麓书院?”
宋毓容心中腹诽,这书院名字好生熟悉,但她却一时间想不起来,只好开口求解,“这地方有什么厉害之处吗?怎的一个书院其中的学生就可以肆意妄为?”
老者闻言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上下打量了一下宋毓容后才压低了声音,“看娘子穿着不似外来人物,想是不常外出,不晓得如今京中的局势啊。”
“这安麓书院可是刘大人办的,据说里面请的夫子都是大儒啊,里面上学的也不是我等等闲之辈,无一例外都是鼎鼎煊赫的世家子弟,读几年书出来就是入朝为官的啊。”
说到这儿,老者凑近耳语道,“据说这背后还有王大人的势力,谁人不知如今这王大人就是心照不宣的天子啊,这谁惹得起?”
老者的话音刚落,只见街上不少衙役围过来,衙役们凶神恶煞的将刚才闹事的几人围起来,却不是将他们抓捕,而是直接将地上被打的书生拷上枷锁。
转头这些衙役就换了副嘴脸对着真正闹事的几人卑躬屈膝的讨好,“王少爷,您怎么亲自动手,有什么您直接和我们招呼一声,何必劳累您呢?”
宋毓容定睛一看,为首被称为王少爷的人正是当日赏花宴见过的王昀次子,王成意。
当日此人言行无状她还不曾治罪,不想今日还敢当街欺压百姓。
宋毓容眯了眯眼,脸上的笑容散了个干净,此时只剩下阴霾,既然此人如此目无法纪怎么可以轻易放过。
想罢,直接抬脚就走出人群。
这举动把周围成百姓吓了个不轻,尤其是刚才的老者,想抬手拦她却来不及。
宋毓容方才在人群中还见不真切,如今行至人前才见这哪里是寻常同龄人之间的打闹,地上的书生此时双手屈辱的被反拧着,人直接被暴力压在地上,刚下过雨的地上泥土糊了一身,脸颊一侧高高肿起还有血污。
“放肆!身为官吏竟然随意动手欺压百姓!”得了宋毓容眼神示意的揽翠直接开口训斥,这赫然一声将地上的几个衙役弄得一愣,转头看见是两位弱女子后直接嗤笑出声。
“我还道是谁这般胆大?就是个臭丫头啊,赶紧给爷爷起开,敢挡了贵人的路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衙役直接起身要推开揽翠,被她直接掏出令牌怼在脸上。
“还不抬眼看清楚,你面前的可是当朝公主,竟然当众污蔑还不跪下!”
在她身后的宋毓容也缓步朝前,淡淡开口道:“贵人?不知你说的是哪位贵人?本宫当朝数日也算是识得各位大人,不妨说出来,让本宫认一认。”
衙役直接吓得双腿抖如筛糠,扑通一下就跪在地上,闻言下意识转头看向王成意几人,但终究是诺诺不敢说话。
“既然不说,那就直接按着律法处置……揽翠,为官者肆意欺压百姓,还拒不承认该当何罪?”
揽翠应声回答,“回殿下,该夺职收监,让大理寺审查后按罪行判处流放。”
宋毓容颔首,“好,这就去办吧。”
此言一出,现场只能听见几个衙役的不绝求饶声。
宋毓容垂眸看着地上鼻青脸肿满身泥土的男子,却丝毫不嫌弃半蹲下替他解开枷锁,“你可有事?”
“多谢殿下……”书生踉跄起身,犹豫着看着她身后几人半晌才躬身行礼。
“公主您怎么来了!上次那些都是误会,我这几日重新写了文章送到您府上了,您看过没有?”
王成意一把推开书生,一脸殷切的朝着宋毓容挤过来,在贴近宋毓容前一步被人群中突然冒出来的扶风拦下。
“哎,你这个狗东西,还敢挡我的路!”王成意恣意惯了还当时平时,直接抬手就要打他,却被扶风直接躲过去,反手就挟了他的双手往后死命一拧。
“疼疼疼!你快松手!狗东西,我非杀了你不可!”
扶风却压根不听他的话,手上的力道反而加大,直接将人按在地上,朝着地上的黑泥直接按了下去。
王成意正开口叫骂,泥水直接进了一嘴。
扶风冷笑,“卑职是不是狗东西你说了不算,但让你摔个狗吃屎还是说了算的。”
当时那几个跟在王成意身边犯事的几个贵公子原本还要出手阻拦,眼前此人如此狼狈也不敢插手,生怕惹祸上身,只敢自一旁叫骂,被扶风瞪了一眼后连声都不敢出了。
“殿下!殿下救我啊!”王成意不知死活的求助,他虽然愚钝如今也看懂了情形,出口辩解,“我什么都没干,都是这个人他,他偷东西我们才出手小作惩戒的!”
宋毓容还为出声就停原本安静的人群中有人喊道。
“你胡说!分明是你平时作威作福惯了!平时这条街上谁没被你欺负过!”
见有人开头,其他人也纷纷出言。
“就是就是!你昨天还调戏卖花的小左姑娘,惹得她险些投了井!”
“还有被当街被打了的文书生……”
“还有张秀才……”
你一言我一语,原本还想辩驳的王成意几人被诸多事实堵得说不出话,只好讷讷闭嘴。
宋毓容虽如今不能明面对王昀动手,但二人势如水火已是必然,如今惩戒一个罪行有目共睹的王成意也不会真的如何。
可她还未开口就被一道男声打断。
只见崔元自人群中走出貌似恭谨的朝她行礼,实则出言威胁。
“殿下,您这般越过官员断案就直接惩处,是否有滥用职权之嫌啊?”
第二十九章
◎贵人滥权2◎
宋毓容抬眸看向面前之人,只见崔元一席红色官服,因急切为王成意出头赶来,此时束发的头冠 也是微乱,他身后还有几个慢来的大人,见到宋毓容也是连忙行礼。
宋毓容并没言语,只是抬手示意诸位起身。
“崔大人好久不见啊。”面对崔元明晃晃的欲加之罪,宋毓容面上没有丝毫不快,只是含笑看着面前的男人。
“自从数月前朝中一别,本宫与大人也是许久不见了,没想到这么久过去,大人说话的底气依旧和当时一样足啊。”
当日就是崔元代表氏族一派在朝中公然出面以殷城内乱为由为难宋毓容,当时宋毓容虽是将计就计借着对方的手和安王合理去了殷城,但崔元刻意的为难她还是记得很清楚。
当朝以所谓责任要她前往乱城,更是直接下跪威胁,把人直接架在火上烤。
若不是他们知晓殷城背后阴谋,只怕在部族围攻时就遇害了。
思及此宋毓容外裳下的手暗暗攥紧,这个崔元,前世亏得她还以为此人是个贤才,着意提拔,却被王昀直接截胡,成了最忠诚的下属,替他做尽坏事。
好在重来一次,她提前就知晓了此人背后之事,少女唇角勾起。
……
崔元显然也是想起来当时他在朝中所言,面上也微有尴尬,但此时他维护王成意的话已经出口就不能反悔,也只能硬着头皮将事情拉回如今。
“王公子不过与同辈玩笑,殿下又何必刻意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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