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走路都没有声音……”宋毓容赶忙错开视线,刚要将手里的信收起,却被季蔼先一步拦截。
季蔼虽然名义上是她府中的客卿,但两人相处起来倒是更像忘年挚友。
季蔼直接读了出来,“阿姐展信舒颜,殿下您是在看安王的信――”
宋毓容刚要点头称是就被对方话锋一转噎住。
“那您脸红什么?”
……
宋毓容脸上的红晕根本遮不住,季蔼刚一进来就看的一清二楚,他手里捏着信,任凭宋毓容抬手要夺却踮起脚继续读。
“与顾大人共同带兵,顾大人……原来殿下是因为顾大人脸红啊。”
季蔼语气揶揄,“殿下您与顾大人本就有婚约在身,思念自己的未婚夫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年少则慕少艾这是很美好的。”
宋毓容手上忙着抢没办法捂耳朵,只在心里默念不听不听。
季蔼说完便放下手,任凭宋毓容上来将信拿走,男人轻轻摇着羽扇,脸上都是笑意,“殿下不必解释,在下都懂,都懂。”
“季先生,”宋毓容无奈的看向季蔼,“我和顾钦不过是表面夫妻,都是利益牵扯才装作在一起,婚约不过是捆绑我们的工具罢了,我和他都不熟的。”
“哦,不熟啊。”季蔼眯起狐狸眼睛,狡黠的给宋毓容补充道,“对啊,顾大人和您不熟,也就是在殷城数次以命相救的交情而已,在下可听揽翠说起当日您落水时顾大人奋不顾身就跳下去就您,还有一路上一直共乘一车。”
宋毓容的脸色被说的桃粉,却也无力辩解,只讷讷半晌,“我和他也就是权势联结若说是情分估计是半点都没有。”
“殿下,在下这么说可不是为了看热闹,您当日为何和顾钦有次婚约在下一清二楚,只是几次相处下来在下还是觉得顾大人未必对您无意,若您有些心思不妨多加试探,免得错挂良缘。”
良缘……
宋毓容垂眸看向手中信件,原来她与顾钦之间或许还能有些真心。
……
五日后,晨起小雨一阵,宋毓容命人搬了软塌在廊下卧听酥雨,直到半个时辰后雨尽空晴才撑伞出门。
她身边只带了揽翠一人,直奔不远处的澍雨书院。
原以为今日下雨书院人员萧索,却不想一进来便见无数人头攒动。
书生们搬了矮桌团团而坐,最中间留出可供一人站立的空位,宋毓容在角落看了半晌,只见众人轮流上去讲,说完后又与座下之人交流探讨。
说到激动时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举止,不少人为观点争得面红耳赤,有人细细而论不紧不慢。
此时中间之人正是当日救下的元承,宋毓容起先不过是听着,而后越听越是赞同最后对台上的人露出难以掩饰的欣赏,忍不住拍手喝彩。
“元公子说的好!”
宋毓容一声叫好声才将聚焦在讨论上的众人注意拉回。
学子们纷纷起身行礼,“殿下万安。”
“日前还有不少人和本宫说寒门难出贤才,劝本宫不要枉费心力,本宫真后悔今日不让那些人来听一听这般精彩的策论。”
宋毓容朝着元承赞许道:“公子之才实在难得,不知是谁想出这等群人轮辩的主意?”
元承颇有些不好意思的躬了躬身,“是草民拙见,如今学子们有书可看,但做学问不可闭门造车,若是思想一偏便是无法回头,因此草民才想若是抽出时间将一日所学与众人共论,不正好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不但可以解决这个问题,还能让众人都学到更多。”宋毓容对这个意外救下的公子的巧思赞叹不以,但还是问道,“可若是诸位学识都可进步,那科举之上不就是多了竞争之人,公子不会在意吗?”
元承摇了摇头,温和的笑着道“草民和在座都是得殿下之恩的寒门之人,寒门进取不易,若是其中侥幸有人能入朝为官便可为百姓谋福,我们的心愿便可了了。”
越过他,宋毓容看向少年身后的几十名学子,大家虽然不曾开口,但从众人赞同的视线中,宋毓容读懂了众人的答案。
……
直到回府许久,宋毓容还对白日那场精彩绝伦念念不忘,正忍不住在纸上记下精彩言论时纪蔼推开书房门。
“季先生你来的正好,今日我看了一场绝佳的策论,我说给先生听――”
与宋毓容此时的激动不同,季蔼却面色紧张,不待宋毓容说完就直接半跪在前。
“先生这是怎么了?”宋毓容抬手扶他却被季蔼阻止。
季蔼纠结了半晌还是开口道,“殿下您数日前写给诸位名师的信有回复了。”
他手中捧着一卷书信,宋毓容心中一沉,这才知晓他这般行为究竟为何。
果然,宋毓容拿过书信一看,所有人的回复出奇一致,都是表达对她此举的赞誉后再以座下弟子众多无力抽身委婉拒绝。
“他们根本不是无力兼顾,就在下所知您传讯这几位都数年不曾培养子弟,”季蔼愤愤抽出几张书信放在书案上。
“在下稍稍一了解便知其中不少都是忌惮氏族,这几位更是直接改了姓氏靠着氏族发达。其中还是有几位暗示氏族弹压才不敢前来,这些还算是有些胆识的……殿下,如今天下名师都不愿教寒门子弟,不会有人愿意当这个出头鸟,如今我们要怎么办啊?”
“先生不必生气,世道如此,就是读了圣贤书学问再高也不能改变人的心性,总有人活着只为追名逐利,我们所求不同,不能强求。”
宋毓容目色深沉,落在纸上半晌才长出一口气。
“除了这几位以外,大晟可还有才学出众之人可用?”
季蔼摇了摇头,“这几位还是我左右筛选出来可能和氏族勾连不多的,天下学问多出自王孙,若是说敢不畏惧氏族的也就是朝中不与氏族交好的清贵大人们了,但――”
季蔼的话没说完,但是宋毓容也是明白他话中之意,不与氏族勾结的大人们为官最要清廉,又怎么会抛头露面授人诗书担上勾结党羽的罪名。
但就算再难宋毓容也要试一试。
“天下之人众多,读书之人也不少,本宫不信读圣贤书教出来的人里面就找不出一个愿意为寒门授课的老师。”
宋毓容脑中将朝中人选一一筛过,最终落定人选。
既然是赌一赌,那就选上当朝最是有能力的名师,给学子们一个最好的出路。
“明日本宫就去太师府见他。”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刚刚设置错了发现就更新不到一千个字,改过来啦[竖耳兔头]
第三十三章
◎本宫愿为天下人求您◎
三日后,太师府外
“殿下,宋老太师近日身体不适,真的不便相见。”看门小厮实在是为难的开口劝。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但面前的公主殿下却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在外面站了半柱香的宋毓容脸上连一点被拒绝的窘迫都没有,温和道:“本宫正是听闻太师近日身子不适才来上门探望,”说着她回头示意揽翠端来礼品。
“本宫府上有前些年外邦进贡的人参,滋补最是上佳,本宫还带了太医前来给大人诊脉,大人几日伤寒不减,不若待诊后与府医一同斟酌用药为好。”
看门小厮本就是奉命阻拦,眼下对方不但不恼还笑脸相迎,倒是弄得本就说谎的他更加窘迫,还不等他说去回禀,只听院内一声殿下。
“殿下,太师有请。”
来回禀的是太师近身服侍的侍从,看门之人见状也赶紧退到一旁。
宋毓容被引着到了正厅,饮尽两盏茶却不得主人前来,但她却也不恼,只在添第三道茶的时候叫住了侍从。
侍从也知晓太师故意为难,见状登时要跪下请罪,却被揽翠先一步扶住。
宋毓容并未发难只是笑笑,“府上的茶本宫吃着倒是不错,就是吃上一下午也是不会腻的,你再去给本宫添上一碗吧。”
待侍从下去,揽翠才疑惑的小声开口,“殿下,宋太师摆明了就是给您下马威,您就这么等着吗?”
宋毓容抿了口茶放下杯子,“等,宋大人既然让本宫进了府就不会一直躲着不见。”而且宋毓容心里其实打定主意,就算是对方不见她也要一直等下去。
没出一会儿,来的不是第四遍茶,而是刚才引她进府的侍从。
“太师近日身体不适卧床休息,您若是不介意不妨去卧房与太师一叙。”
太师卧房外
宋毓容刚到门外站定,进去禀报的侍从就被太师轰了出来,清脆的瓷器坠地声音吓得她身后的揽翠身体一抖,但最前面的宋毓容却面色不变。
紧接着里面就传出一阵骂声。
“什么天家子弟,我宋某是太师,教的是未来的皇上,还从来不曾教过什么名不见经传的乡野之人!有本事就杀了我!就是拿刀架在我脖子上也是不会教这些人的!”
仅隔着一扇门板,这些话清清楚楚的落在了宋毓容耳中,就连揽翠都听不下去,抬手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道:“他骂得这么难听,您不生气吗?”
宋毓容却还是面不改色,甚至唇角还带了点笑意。
果然这位太师还是和她印象中那般直言直性之人。
前世,这位自打争权开始就在府中闭门不出的宋太师看似对外界之事毫不在意,却在后来宋郾行肆意屠杀氏族时站了出来,甚至最后当堂触柱死谏。
这等忠贞为国的贤才,她又怎么会对他生气。
只见宋毓容不但不避,反而直接推门进去。
房门刚一推开,一个碗盏就直接被丢了出来,直接在宋毓容脚边炸了开来,滚烫的茶汤甚至都溅开到少女的裙摆上。
“大胆!怎么敢对公主不敬!”揽翠赶紧挡在宋毓容面前,却被宋毓容抬手挥退。
“宋大人病中郁闷,不是有意的,你下去吧,本宫和宋大人有要事要谈。”
揽翠和一众侍从都下去后,房间里登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房间内垂幔未束,颇有些昏暗,宋毓容眯了眯眼朝里看去,只见帷幔阴影里,宋太师一直背对着她不肯转过来,甚至人似乎还不是坐在椅子上,而是直接坐在地上。
这位宋大人是有些脾气的,宋毓容来之前就仔细派人了解过。
这位大人虽然在朝中从不站党派也不贪恋财帛,但是最是在意脸面,曾方言除了皇上谁也不教,就连亲族子侄也是一概不教的。
但此时宋毓容倒是觉得这位好面子的宋大人倒是有些偏执得可爱,明明是个年逾花甲的老者,偏生气时还赌气坐在地上不见人。
“宋太师,”宋毓容还是先一步开口,“本宫日前数道求见的拜帖里已经写明用意,今日前来也是为了这件事。”
阴影里的人似乎是被这话气到里,直接腾一下起身,一把就扯开帘子。
宋连玉穿着素衣,满头华发被一只木簪子束着,没半点金堆玉砌的高官模样,反而像是个闲云野鹤的世外仙人。
只是这仙人的脾气可不是很好,他直接朝前几步,在地上箕踞而坐,甚至还抱着双臂,吹着胡子一派不屑模样,“殿下好大的架子啊,隔了好远老臣就听见您的威风了!你还敢来!我都已经说了我宋连玉今生除了皇帝谁都不教!左右我一介老朽已经活够了大不了就治我一个抗旨不尊的死罪!”
面对宋连玉这般无礼的言行,宋毓容倒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只稳稳坐在椅子上,甚至看向他的眼神里还带着几分笑意。
“宋大人为国辛勤一生所教之人都是一代明君,此前父皇就以不曾得您教导为憾,本宫又如何敢治您的罪,只是好奇您这般学识教出这么多明君,怎的如今朝中却依旧氏族掌权以至皇权旁落?”
“难道是您教得治国之道有问题吗?”
原本放完狠话就扭头不理宋毓容的宋太师闻言脸都气白了,也顾不上继续在地上坐着,直接起身站在宋毓容面前,抬手指着她:“我教得绝对不会有问题,那些都是你的父辈们,你怎么敢直接议论他们的短长!?”
宋毓容根本没有被盛怒的宋连玉吓到,一双漂亮的双眼直直看向面前的男人。
“宋大人,您教出来的明君自然是不会有问题,因为有问题的是大晟的选官制度,大晟氏族官官相护官位承袭,无论他们如何做,只要站在氏族一党就不会被罢黜,这才让君权旁落君主无力。”
宋太师闻言眼都未抬,“可先帝改了选官制度如今又如何?你和安王不依旧是被氏族左右。”
面对宋太师的奚落宋毓容依旧不恼,不但不掩饰反而直接承认,“您说的没错,单纯的制度改变不会动摇氏族,我们还需要更多有才有贤的人才来填补朝中尸位素餐之人的位置,而他们最好就出自寒门。”
“当今氏族当道百姓疾苦,也只有深处其中的寒门子弟拥有了权利,才会真切的为他们着想,这样大晟才不会成为氏族的傀儡,所以本宫今日来不是为寒门子弟求您,而是替天下受苦受难的百姓求您。”
宋毓容看向宋太师,直接起身跪在他面前。
少女虽然身躯跪着,但脊背却挺起,她丝毫没有谄媚屈服的弱势,而是诚挚的请求。
大晟如今没有天子,掌管批红大权的监国公主宋毓容就是大晟权利最高的人,但即使是这样一个应该站在权利巅峰,理该睥睨所有人的她却愿意为了寒门子弟,为了天下百姓徐尊降贵跪下求他。
这不仅仅是折煞,更是殊荣。
一缕光透过垂幔的缝隙打在她脸上,本该被以娇美才气等等赞誉之词堆砌的尊贵少女,此时看着她惊艳绝美的脸却只让人在意她眼中的决绝。
“只有得您教导这些人才会成为真正可靠有能力之人,朝中当权的明君固然重要,但若是满朝皆是贤臣才是太平盛世。”
“大人才学绝世,是留于一隅还是济世万民都在一念之间。”
她此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大晟万民。
……
过了半晌,宋连玉才缓缓道。
“你起来吧。”
见地上的宋毓容还是不动,他才叹了口气开口,“实在是如今天下将乱了,自从先帝驾崩,我就有预感,这大晟的气候到了……见如今氏族一党又有王昀逆贼当道,皇室一脉只有你和安王两人,你是女子,安王又年幼,我若是此时出手相助,所助之人到底是万民,还是想政权夺势的长公主殿下你。”
“太师――”
宋连玉摆摆手,没让她继续说下去,“无论朝中局势如何变化,我依旧是太师,我宋连玉一生不慕权势,就算朝政颠覆也能护住家人,况且我也老了,这一辈子也都奉献给朝廷了,我问心无愧。”
“天要变了,殿下保重。”
宋太师身形隐于垂幔之中。
宋毓容没说话,一阵风吹过,垂幔被吹得紧紧闭上,房间里又归于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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