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怎么办啊?一连五日这崔大人都不见人,眼见着就要到考试时间了,若是这件事不解决,就是这些书生写出花来也是无济于事啊?”
宋毓容心里也是急的,自从那日她从书院回来后就想当面和崔元讲这件事,但是奈何从那日崔元被当众驳了面子之后这崔元就不曾再露过面,就是早朝也是一直称病不来。
她当日确实是因为崔元的几次三番的前来挑衅颇为不耐,这才用这种他最是在意的办法处理了,如今对方态度摆的如此明显只怕是不能转圜,宋毓容心里暗暗懊悔,但转而一向就算她当日将这口气咽下,只怕对方也会因为立场不同拒绝。
这两项比较之下还是早些熄灭对方的气焰的好。
既然从崔元这里无法解决,宋毓容也只好再想其他的办法,她端起杯子缓缓咽了一口,脑子缓缓的将前世那些不曾与氏族勾结的官员一一过了一遍,一个人突然出现在脑中。
宋毓容急忙放下茶盏,招呼揽翠:“你快去叫人备车,我们这就去一趟江府。”
马车上,宋毓容细细的回想着。
这江家之人一贯是不与氏族勾结,且家中累世文官清流,父亲一辈正是与宋太师一起管理官员选拔之事的江侍郎,如今他虽已隐退,但其长子江夔却是承了父志,如今正在学士院中任职。
这江夔为人最是端正不二,前世就是氏族之事闹起来他也是少数不曾与人站队的,如今正巧他所在的正是与贡院一同负责科考的,若是得他相助相必有所方便。
还不待宋毓容将等下如何劝说江大人的话在心中过一遍,马车就停住了。
揽翠自外面撩开车帘,急切道:“殿下不好了,宋大人让人来传信,说书院外面闹开了!”
……
宋毓容一行人还未及到书院门口,主街上就已经人挤人了,远远望过去只看得见黑压压一众。
马车也是被迫停在路口,揽翠扶着宋毓容下来步行前往。
刚走出去几步,只见一个婆子当街嚷开了,朝着书院门前就扑了上去。
“天爷啊!这那里是什么书院啊,竟然不让人回家,就把好端端一个男人扣下了,也不知里面做的是什么勾当啊!”
婆子一边哭骂一边手死死抓住宋太师的衣摆不松,硬是让周遭好几个汉子也无法近身,生生是在人堆里闹了笑话。
“光天化日你不要信口胡诌!快快松开手!”宋老太师本就是个孤高的性子,哪里是这种市井撒泼之人的对手,硬生生就是被拖住了,可怜他一声清廉此时成了人群笑柄,引得不少人窃窃私语。
“快不要看了,都散开都散开!”
一众书院内的小厮都赶紧过来赶人,但奈何人太多,一来二去反而让不少看热闹的人嚷开了。
“这婆子一看就是有冤屈的,怎得不让人看,莫不是心里真的有鬼啊!这书院说不定里面真有什么勾当!”
“就是就是,听说这个书院只让这些平头百姓进去,说不定就是什么做下作事情的地方怕当官的发现呢!”
大家本就是旁观看热闹,不知事实真相只自顾自你一言我一语,说的是越来越难听。
宋太师脸色涨得通红,奈何说不过这个一点道理都不讲的贼人,也只能愤愤甩袖。
老妇人见状更是直接抱住他的腿就不撒手,一边哀嚎一边给人群里一个年轻娘子使眼色。
“哎哟!没天理了啊!这书院扣了我儿子怕是有什么阴私啊!可怜我儿子才二十出头正当壮年,数月没了音信,只抛下家里的老母和刚入门的媳妇啊!”
说罢那个娘子也跪了上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就开始哭。
还不等宋毓容上前,只见书院的门被人打开了,里面不少学子都走了出来,为首的就是元承。
那妇人二人见到元承一双眼睛都放了光,尤其那婆子更是直勾勾的对这人就开始喊。
“我的儿,为娘可算是见到你了!一连三个月你竟是被扣在这地方,就连一句口信都不曾捎过,你可知道这些日子我们娘俩是怎么过的吗?”
说罢那个小娘子也是直接上来就要攀扯元承,这突然的一下弄得毫无防备的元承一愣,下意识就往旁边一躲。
这年轻娘子躲闪不及没靠上,竟是直接半卧在地上就开始抹起了眼泪,“元郎你好狠的心,我们成亲不过几月你就厌弃了我,想是这里面的莺莺燕燕勾了你去……”
“这说的都是什么啊?我几时成的亲,又何尝又什么莺莺燕燕?”元承还要再说就被那人要缠上,拉扯间才看清了这人的脸。
元承当即是愣住了,这人实在是眼熟竟然是曾经年节有过一面之缘的老家表妹,二人加起来说过不到两句话,怎么就成了所谓夫妻?
他刚要问个清楚就被地上哭嚎的老婆子拉住了,老婆子对着众人就开始诉苦。
“这就是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不知道被这儿的什么妖精勾了去,竟然不回家不理这新婚的妻子,大家给我们评评理啊!”
“母亲我不是和您说过我是要在书院学习准备今年的考试,怎得成了有家不回?”
元承的话被众人的指责声掩盖,大家根本不信他一个人的话,更有人直接开始造谣。
“早就说这个书院不正常,哪有什么书院是不让好人家的儿子去的,多半是什么廉价的窑子,装成个书院的样子还请了个老头,就是个幌子骗他们家人的!”
“哎呦这个人,放着家里的老母和妻子不管只忙着外面的莺莺燕燕,真是个没良心的!”
眼见众人的话就要越传越吓人,宋毓容几人赶忙拨开人群上前。
一众小厮当即就将这还在纠缠不清的娘子和老婆子控制住,扶了太师后,揽翠才清了清嗓道,“殿下在这儿,尔等莫要喧哗!”
这一声是不大的,但寻常人都知道民不与官斗,更何况是皇家之人,因此看热闹的众人也都歇了声,只这被控住的两人还不停闹腾。
“什么狗屁殿下!我看就是这楼里的小娼妇!勾的爷们不回家!我呸!”
揽翠当即让人控制住了这娘子,左右两个嘴巴就打了上去。
“揽翠停手。”
见人消停了,宋毓容才叫停,眼见这个娘子已经被打的口角流血却还欲张口就骂,宋毓容先一步走到她身前淡淡道,“言语侮辱皇亲国戚,就算是告到官府你也是要被流放抄家的,若是你不怕大可以继续。”
果然这娘子当即歇了火,只一脸愤愤的看着宋毓容,“你们私自关了我家男人,还不让人说,这青天白日的可还有道理!就是你们去告我们也是不怕的!”
“你家男人?”宋毓容坐在小厮搬来的椅子上,唇角一勾朝着一旁的元承问道,“元公子,你可曾婚配?又是否识得这位小娘子啊?”
“草民不曾婚配,这位娘子是草民老家的表妹曾经见过一次,但绝未有过婚约。”
“这……”小娘子见状登时装作一副虚弱模样,掩面便是抽泣,“我知你读了圣贤书了,如今就嫌弃我的出身不肯要我,若是如此不若今日就一头撞死在这儿!”
说罢这个娘子开始使劲挣扎起来,作势一副要自尽的架势。
宋毓容只看着,淡淡对着下人吩咐:“松开她。”
下人们应声松手却见这个原本寻死觅活的娘子登时熄了火,只柔柔弱弱的哭,“哎呦活不了了,都是非要逼死我才好啊。”
“这位小娘子还是莫要乱说了,一直嚷着要去死,我家殿下要人松开你你却不敢了,不就是虚张声势吗?”揽翠出声呛道。
“你这个丫鬟懂什么!”小娘子气急败坏起来,还欲再说就被人又控制住了,这次倒是直接爽利的往她嘴里塞了帕子,让她再也不能开口乱说。
宋毓容淡淡开口,“这位小娘子刚才一口咬定是元公子的妻子,但可有户籍作数?又可曾三媒六聘过了明路了?这万般都是没有的就是诚信要攀附元公子了。”
听到宋毓容这话,一边原本瑟缩的婆子不敢对她反驳,却登时对着元承就闹起来,“你这个没良心的崽子,你早死了爹独我一个寡母养你到大,竟然当众忤逆,这媳妇就是你老子娘娶进来的,你还敢反驳!”
“你是元公子的亲娘又独自拉扯他到大自然不易,他不敢反驳你,我却是敢的。”
宋毓容起身,缓步走到婆子面前,“这书院就是本宫开的,你们今日来这里闹了好大一出戏,这出戏无论是冲着谁终究是砸了我的书院,传扬出去坏了连带着坏了本宫的名誉,这可是重罪。”
少女的眼眸冰冷,看着面前颤抖不停的婆子道:“若你不供出背后指使之人这件事可都要你一个人承担了,你自己想好。”
第三十八章
◎被她欺负,是顾钦的荣幸◎
“我……我……”婆子嘟嘟囔囔一阵终是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蹲在地上捶腿痛哭,显然是心虚。
宋毓容自然不愿意与这些人多做纠缠,她此前那般行事一是当众做了例子让其余人不敢再犯,二是敲打敲打其后指使的人,她不是被这些小伎俩蒙在鼓里的眼盲之人。
终究这还是书院中学子的家中长辈,就算对方破皮无赖也只能是就此揭过。
但奈何她想住手这些人倒是不肯罢休,任凭手下人如何劝人离开这二人还是坐在地上哭哭啼啼,更是嚷嚷着要带元承走不可。
“临近考试了,你们怎么这般糊涂硬是要断送元少爷的前程!”揽翠劝了几番实在气恼忍不住开口道。
这婆子却丝毫没有对自己言行的愧疚,反而理直气壮的很,“张婆子我家本就是世代农户,就靠着这几亩薄田让老天赏饭吃,如今家中就元哥一个男丁,他被你们拘在这儿几个月我们就要饿死了!”
“可怜我一个人拉扯大这个孩子还费力给他娶了媳妇,可养出个白眼狼啊!”
揽翠忍不住呛声:“你这肥圆的婆子哪里是挨过饿的样子!”
张婆子见说不过随即又开始嚎叫,捶地抹泪好不凄凄惨惨。
元承想要扶她起来却被狠狠往后推了一把,只能手足无措的解释。
“这……母亲,我离家前分明将家中的粮食都给您留好了,去岁收成不错便是吃上一年也是够得啊,儿子出门前也和您交代过,并不是无故离家,还请母亲不要乱说啊。”
可这婆子根本不听这元承的解释,只自顾自哭诉,元承一向是脾气软的人,又极重孝道,因此这般下来只能哑口无言。
人群里显然是还有不少人是被派来的,都顺势帮腔,见着宋毓容等人占了下风,更是不少婆子汉子都挤了出来,朝着一旁的学子们就去了。
这些都是他们的父母家人,此时拉扯人的样子看起来面目狰狞,非但不像是血肉至亲更像是讨债催命。
“快走快走,读什么书快回家!我们本就是贱命一条活着就不错了,为官做宰你是怎么敢想的!”
“家里田地都没人干活了,不要着急口偷懒躲清闲。”
这些人都是学子们的家里人,又一个个嘴上叫骂,揽翠和下人们就是再拦也是拦不住的,只能眼见着学子们就要被扯走。
“都给本宫站住。”
宋毓容声音不重,但这话一出,原本还打着趁乱溜走的人们都不得不站住。
反应过来后其中胆大的婆子开口道:“就算您是我们大晟的公主,也不能让我们这等庄稼人饿死啊?我们一家家本就人丁稀少,就仗着长大的哥儿们下田出些力,被您这么叫走了不是就让我们这些老的饿死在家吗!”
“是啊是啊!总不能只顾着小的饿死老的吧?”说罢几人就开始叠声呼号。
眼见他们想要故技重施继续嚎叫却被揽翠先一步制止。
“殿下说话你们岂敢随意打断?”
这些人这才停住,他们早就听说这位殿下今日来很是威风,但今日一见才知道什么叫不怒自威,只这么瞧着她就让人不敢抬头对视。
宋毓容虽年轻却很是沉稳,并没立刻就开口,而是稳下局面才缓缓开口。
“本宫刚略一听了,你们都是靠天吃饭的庄稼人年年都是交了大晟的赋税,本宫都是这等皇亲国戚都是靠着百姓的奉养,按理说本宫应该是感激你们的。”
眼见下面人面色和缓,宋毓容顿了一下话锋一转。
“可是本宫奉先皇执意掌管国家,也是知道些近年来的大晟年情的,就和元公子说的一般,这些年大晟的收成极好,本宫又念着前些年打仗你们收到波及,更是直接将赋税减了三成,为的就是你们手里多留下粮食过活,怎的如今反而吃不上饭了?不若本宫即日起就像赋税加了罢。”
“不不不,殿下不是这样的!”
这些人眼见自己砸了话连忙就要找补,却比揽翠叫住,“岁供降了你们叫苦,增了还是不满意,岂不是就专为难我家殿下?怎的如今就连殿下说话都不好使了?”
这一顶帽子压下来众人皆是白了脸色,就连方才拉着自家哥儿要走的架势都没了,一个个都赶紧松了手。
“殿下你也不必如此为难这些百姓,终究只是靠体力吃饭的可怜人,您又何必与他们过不去呢?”
众人转头看向说话的人,只见人群后一个身穿青色常服的儒雅公子摇着扇子就走上前来,后面还有一位月白色素衣的公子。
正是何齐云和崔元二人。
何齐云见众人都朝他看过来神态倒是自若,只是后面的崔元垂了头,一副神色不明的样子。
“臣何齐云见过殿下。”何齐云放下扇子朝着宋毓容见礼,说的话却是挑衅,“天下百姓不过靠着几亩薄田,就算是收成不错也不过是勉强糊口罢了,殿下又何必咄咄逼人。”
“殿下,这些人都是苦出身,所谓百善孝为先,如此违逆他们生身父母的意愿实在是不对的,按着下官拙见不若放了这些学生回家,比起读书,下田种地才是更适合他们的出路。”
“这天下总有人要去种田不是?”
何齐云说罢自衣襟里摸出一叠单子,放在手里打了打。
厚厚一叠单子在他手中发出清脆的刷刷声。
何齐云不紧不慢的一边把玩单子一边道:“更何况――就算是他们努力进了考场,有这东西在他们一辈子也都是进不了朝堂的,一个个农家子,还有不少祖上都是贱籍怎么敢做妄想为人臣子的白日大梦。”
这单子被他随手一扬,霏霏洒洒落了一地,揽翠摸了一张递给宋毓容,她只扫了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正是拓印的这些学子们的户籍单子,上面清清楚楚写了这写人的祖上姓甚名谁,做的是什么营生,有这些在手相当于不打自招。
宋毓容原本就是打算今日先去找那个江大人,然后嘱咐人告诉这些学生们告知家人收好自家户籍切莫让人借此为由阻碍了他们科考的路,却不想先一步被人钻了空子,如今他们就是联系了江大人只怕也是棋差一步,落了下风。
宋毓容此时脸上一闪而过的懊悔落在何齐云严重,男人不由得得意勾唇,此前被宋连玉当朝贬损的气也终于才是通了,不由得洋洋得意道:“殿下您还是放这些人回去吧,左右都是无结果的努力,何必搭上一家老小的性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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