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初雪来得好晚。
他大概在外面,语音里人声嘈杂。
今天元旦,他可能在和朋友聚会,怕打扰到他,温夏没再发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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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夏在一家工作室找了实习,格格和程聿回树阳前,特地买了堰青的票,陪她待了两天才回去。
整个寒假,温夏和景栩断断续续聊过几次天,但每次都是温夏开头,温夏结尾。
景栩有问必答,也很礼貌地回复了她所有消息,但从来不会发起聊天,在聊天过程中似乎也懒于寻找能让聊天继续下去的新话题。
可温夏也被莫名其妙的自尊挡着,她没理由频繁找他聊天,也没有身份给他分享类似于“今天喂流浪猫发现少了两只,不知道它们去哪了,还会不会回来”这样无聊的事。
他们似乎比“高中同学”这层关系,还要再陌生些。
于是她频繁更新朋友圈,全部仅他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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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第二天,温夏接到卢杭电话。
他拿了奖,说要请她吃饭,一起庆祝一下。
他们照常约在云九香,温夏回宿舍放了包时间正好。
她到的时候卢杭已经到了,点完菜,卢杭起身去拿饮料:“老样子?”
温夏下意识点头,随即又摇摇头:“今天喝酒吧。”
卢杭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他看着温夏,只问:“果酒?”
“都行。”
温夏之前没喝过酒,喝了几口就开始脸红,脖子也红。但卢杭实在没想到,她酒量浅到只喝半罐低度数的果酒就能醉到和清醒时完全不同性格的地步。
喝醉的温夏行为变得十分大胆。
她冲旁边路过的帅哥吹口哨,追着人家加微信,说人家是她室友喜欢的款——不止一次。
卢杭有些好笑,哄她坐好。
他说,“温夏,我好高兴。”
她愿意跟他喝酒,说明在她心里,他至少算得上一个值得信赖的朋友。
温夏此时像是对谁都不设防,自言自语般地道:“我也好高兴。”
卢杭默默帮她把酒换成了热茶,心说反正她这会儿醉着,辨不清他语气里的亲昵,便大着胆子道:“那夏夏能跟我分享分享吗?”
平时只敢叫她温夏。
喝醉的温夏反应似乎有些迟钝,没察觉称呼有什么不对。她盯着他看了半晌才一脸神秘地说:“看在你和我是铁哥们儿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我又见到景栩了,我还加了他微信。
“之后我还找他聊过几次天。”
说完,她扬着调子问:“我勇敢吧?”
像个小朋友。
卢杭听完,笑容僵在脸上,眼底蔓延出抹涩,却在反应过来后仍配合着她:“夏夏最勇敢了。”
大概是醉意上头,温夏有些难受地趴在桌上,薄瘦的肩膀一抽一抽,抽泣声也低低溢出。
她哭累了抬头,眼睛红透。
要是不遇见他就好了,不然自己总是心有不甘。总觉得如果努努力,没准儿真能走到他身边同他并肩。
即使清楚有些沟壑她耗尽此生也无法跨过,也没办法不想:哪怕靠近一点点也好啊。
温夏说了很多话,大部分时间像是在自言自语。
卢杭见差不多了才起身将她扶起:“走了,送你回宿舍。”
卢杭把她送到宿舍楼下,“男生止步”几个大字挂在门口,卢杭正犯难,就遇到温夏室友。
朱源松从图书馆回来,走到他们身边时,闻到温夏身上的酒味,很淡。
她从卢杭手里接过温夏:“谢谢你啊。”
卢杭:“你们宿舍有解酒的东西吗?”
“有解酒糖。放心,上去就喂她吃。”
“麻烦你了。”
扶着温夏到了楼梯口,确定这里完全阻挡了卢杭视线之后,朱源松放开温夏,温夏顺势靠在墙上。
朱源松:“好了,别装了,他看不见了。”
温夏没反应。
朱源松又说了几句话,温夏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温夏冷不丁的凑上来,趴在她肩膀上闻:“猪猪,你好香,亲一个。”
朱源松才惊觉她是真的醉了。
温夏傻笑两声,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
好在喝醉的温夏很乖,朱源松倒是没费什么劲儿就把她带回了寝室。
寝室里黑漆漆的,其他人出去了还没回来。
朱源松放下东西后,去洗手间接了盆热水,想让温夏洗把脸,出来时发现她已经爬上床休息了。
她放下热水,在盒子里翻了颗糖,喂温夏吃了一颗。
此时陈湘和孙洁妮也回来了,看到朱源松从温夏床上下来,小声问:“怎么了?”
“喝醉了。”朱源松无奈笑起来,“我在宿舍楼下遇见的,还以为她是因为喜欢人家,所以装醉骗人送她回来。”
陈湘也笑:“夏夏感情这方面你又不是不知道,不开窍。”
孙洁妮问:“我那儿有蜂蜜,给她泡杯水。”
朱源松摇头:“不用了,刚喂她吃了解酒糖。”
陈湘:“认识这么久了,她没喝过酒,今天是咋了?”
朱源松耸肩:“不知道。”
-
卢杭送完温夏后,去便利店里买了打啤酒,随便在马路边找了个椅子,打开一罐,一口气喝了大半。
他也极少喝酒,平时和同学朋友的聚会上,也是能推就推。
有人问起,他会坦荡地说一句:“有人不喜欢。”
和他关系好的人知道,这个“有人”说的是青外的那个姑娘。
他安静地坐着,安静地喝着酒,安静地回忆这刚才和温夏吃饭的种种。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无比清晰。
她问他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她说那种感觉,就好像原本灰白的世界,偶然闯进一抹亮色,那抹亮色在某个瞬间近在咫尺,却永远与自己无关。
它就在那里,可你就是不敢进一步,也无法退一步。
他当时没说话。
他知道啊。
他怎么会不知道。
他也偷偷喜欢一个人,很久很久。
第28章 一场雪 第三盏路灯下的雪。(修)……
温夏第二天醒得很早, 生物钟像是刻在骨子里,因为还是冬天,她醒来时天色仍暗。
她完全不记得昨天喝醉后发生了什么, 但她了解自己, 应该不至于做什么逾矩和过分丢脸的事情。
她也没有感受到别人说的宿醉后的头疼。
一切如常, 如常到她甚至觉得自己昨天并没有喝酒。
关于昨天她并没有多想。
耳机就放在枕头底下, 伸手拿出来戴上,播放了一场雨声。
闭上眼, 她仿佛看见了余庆巷里, 狭窄的青石板路上,漫不经心倚靠着旧墙的少年。旁边的矮墙上爬满绿藤, 他安静地站在万里阳光下, 光线温柔地落在他黑而密的睫毛上。
美好而梦幻。
似一页精心描绘过的少女漫画。
雨声收尾时,温夏后知后觉地笑了。
他们相遇在小城的一个沉郁的夏天, 那个夏天从他出现那一刻变得明快。
他像一束光照进她晦暗世界的一角, 后来不管他在眼前在天边,那一角都慢慢扩散。她仍没办法原谅这个世界,却因为他的出现而慢慢生出喜欢。
她爬起来折了颗星星, 折之前照常拿出笔在长条上写下当下最想写的话。
“否极泰来。”
雨不会一直下。
要等的人也不会一直不来。
在堰青的第三年,她又遇见景栩了。
她很庆幸, 这几年一步都不曾停下。
她虽然和高中时一样, 不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也没有优秀到人人称羡。
但她知道, 自己走的每一步都算数。她不再是灰扑扑的小城姑娘, 正一步步独立、明亮。
室友也陆续醒了,看到温夏还在宿舍,三个人都惊了一下。
这几年, 温夏早起是常态,很少有例外的时候。昨天她跑出去喝酒,她们不知道她喝了多少,但知道她喝醉了……反常的事儿联系起来,很难让人不多想。
但温夏慢吞吞又话不多的性格,让她们也无从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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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夏吃完午饭去了社团活动室,只有陈朝在。
她来的时候,陈朝正好收拾完东西准备离开。
陈朝先出声打招呼:“还以为你今天不过来了。”
“今天有点事耽搁了。”
“那行,不打扰你,先走了。”
温夏每次来都会打一个小时,但今天却没动。
安静地在鼓前坐了一下午。
晚饭时间,她起身准备去食堂,卢杭的消息弹出:【一起吃晚饭?】
紧接着又进来一条:【有事找你。】
平时卢杭和她的相处鲜少有插科打诨的时候,但也极少有这种十分严肃地说“有事找你”的时候。
她没有犹豫,回:【在哪?】
卢杭:【请我吃青外的食堂吧。】
两人约在了离南门最近的三食堂。
整个吃饭过程卢杭都很安静,温夏问过一次“有什么事”,但他只说了句:“先吃饭。”
他很平静,似乎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温夏也没再问,两个人安静地吃完了这顿饭。
可一直到这顿饭吃完,卢杭还是什么都没说。
出食堂时,温夏看他还是一副什么都不打算说的样子,不放心又问了句:“卢杭,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温夏,一起散散步吧。”他说。
温夏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愣了一瞬后答应下来。
两人走了一段路,卢杭忽然停下,他说:“温夏,你……”
温夏也停下,抬头看他。
四目相对时,他嘴边的话却停住了。
他慌乱地移开视线,不敢看她多一秒。
“怎么了?”她问。
“勇敢到底吧。”
原本在嘴边快要呼之欲出的那句“温夏,你喜欢我吧”,兜兜转转后,变成了这句。
他喜欢她,很多很多年。
比起拥有她,他更希望她自由、铮铮、站在她所期望的人身边。
而唯一庆幸,他在她的世界里,至少不是出场即杀青的路人甲乙丙丁。
没头没脑的一句,温夏却一听就懂。
“他是太阳。”温夏说。
同样没头没脑的一句,卢杭也瞬间就懂。
他是太阳,是可望不可及的存在。她的勇敢只能在上限极低的阈值内,再多就不敢有了。
卢杭当然是真的发自内心希望她得偿所愿。
可眼前到底是他喜欢的姑娘,于是他没打过阴暗面,鼓励的话变成引导:“那——考虑考虑别人呢?既然深知无法到那一步,不如及时止损,看看其他人。”
从景栩离开树阳,温夏就做好了这辈子再也遇不到他的准备。
她尝试过和别人接触。陈朝对她表示过好感,室友口中“法学院的那位”坚持了大半年……她认真地和他们聊天、相处。
越认真越发现,很多事情不是靠努力就能做到。
她没有刻意等景栩,甚至从来没想过和他有“同学”之外的发展。
直到那天,再次听到他的声音,心脏像是骤停一秒,随即砰砰。
自从来堰青后她遇到了很多人,将来会遇见更多。
可那一秒她明白,即使遇到再多人,也不会有一个,能抵得过很多年前的那个夏天雨幕里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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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夏和景栩能接触的机会并不多,两人为数不多的交集,就是他偶尔点赞她的朋友圈。
最近的交集,是她大四拿到还不错的实习机会,拿到工牌的第一天发了条朋友圈,他评论了一条“恭喜”。
在树阳的时候,她还能通过林婆婆知道他生活零碎的一角。而现在,他仍一条朋友圈都没发,她和林婆婆也早在他们从树阳搬走时就没了联系。
相比之下,她对他的现在一无所知。
每每想到这个,温夏心里都会和升起一种不可名状的挫败感。
堰青的冬天仍早早就来了,温夏实习的第二周,堰青气温骤降。
实习生在公司一向是被欺负的存在,何况温夏这种脾气很好的人。从实习第一天开始,她每天都被迫加班。
温夏早餐吃了一个面包,一直忙到现在都没再吃一口东西,她饿极了。
公司楼下有一家面馆,听同事们说味道不错,她从来没去过。今天难得按时下班,她出了公司就直奔面馆。
正推门进去,手机响了。
她接起:“湘湘,怎么了?”
温夏的第二个“湘”字淹没在陈湘的哭声里:“夏夏,我活不下去了,太恶心了。”
好不容易憋出这句,说完又开始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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