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其中一条路能遇到他,又或许他这会儿在室内,走哪一条都没法遇到……
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子,温夏听见有人喊了声:“景栩,快点,晚了食堂没饭!”
她转身,看到他从宿舍楼的方向跑下来。
他衣服已经换了,白色短袖和黑色短裤,运动鞋白得晃眼。
眨眼间的功夫,他已经停距离她只有两米的位置。
景栩率先打了招呼。
温夏有些无措,木讷地举起手,强装坦然,问了句毫无意义的话:“你来吃饭吗?”
相比之下,他坦荡地站在余晖里:“对,你吃了吗?没吃一起呗。”
其实,她很想说“还没吃”,争取一些和他相处的时间。
“我已经吃过了。”大概心思不纯,温夏怕撒谎后,那些心思变得昭然若揭,只得实话实说。
很多年后,温夏才明白,其实她说出哪个答案都没关系,因为对方坦荡至极。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只有她这个当事人,才会过分敏感。
喜欢从最隐匿处野蛮生长,触及心脏的每一寸,快要蔓延出来。势不可挡到,像是要把这份喜欢立刻宣之于口。
可暗恋的人总是心虚。在心意暴露的前一秒,会收回所有触角,恢复平静而淡然的模样。
怕他对这份爱意一无所知的同时,又怕这份汹涌扰他清静。
于是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思忖再三,变得小心翼翼。
温夏脑子里想了好几个,把牛奶送出去的方法,可都怕不够自然。
握着牛奶瓶手指因用力而泛白,眼看着景栩要走,才慌忙着给了出去:“请你喝的,谢谢你送我去医务室。”
景栩没矫情,笑着接过了:“正好有点渴,谢了。”
温夏手里还有现金:“药钱。”
上午她偷偷问了医生,开那些药三十块钱,她不想有所亏欠。
“不用了。”他晃晃手里的牛奶,“不都请我喝牛奶了。”
温夏抿抿唇,执拗地,不肯收回手。
僵持两秒,景栩无奈笑笑,接过了。
温夏回去时,黄筝正好洗完澡,头发还湿漉漉的,身上似乎还冒着白气。吹头发只能在一楼,黄筝不想一个人下去:“夏夏,你现在要去洗澡吗?”
“怎么了?”
“要洗的话,我等你一起下去吹头发。”
“那你等我一会儿。”
“好。”
今天太累,温夏吹完头发回来,吃了药,没多久就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听见警报声响起,似梦非梦。
她觉得自己该睁开眼看看,但眼皮沉重,实在没办法睁开。
直到她听见黄筝叫她,艰难睁开眼的那一秒,她就确定了警报声不是在梦里。
温夏瞬间困意全无,手忙脚乱地穿上军训服,就和黄筝往外跑。
所有人都在往操场跑,好几次温夏差点被推下楼梯。
但与此同时,温夏也看到有气定神闲,散着步去集合的。
在操场集合完毕后,温夏才知道这是一次突袭的消防演练。
因为学生警惕性不高,集合时间花了将近十分钟,所有人被罚跑三圈。
三圈结束,连队教官和隔壁连队的教官组织了一场拉歌比赛,场面一度十分混乱,唱到最激动处,甚至还站起来。
进行到最后,教官干脆坐下,让学生围坐成一个圈,说:“接下来是才艺展示的环节,想展示自己的同学到最中间。唱歌跳舞背诗都可以。”
好几分钟都没人毛遂自荐,气氛一度冷了下来。
温夏的注意力一直在景栩身上。
他身上穿的是今天下午那身私服,应该是警铃一响就跑下来了。
晚间有风,白色T恤被吹出了些褶皱,发丝也有小弧度的晃动,恍然间,温夏觉得那双黑亮的眸像是流动着星河。
许是气氛太沉,他主动成为气氛组。温夏看到他起身,走到人群中心,说要跳街舞。
教官立刻用手机搜了伴奏,他的身体也随着节奏感十足的音乐动了起来。
他动作干净利落,对自己身体有十足的掌控感。在最引人注目的地方,成为最耀眼的存在。头顶是满天繁星,所有的光辉加起来,不及他一人。
温夏一颗心扑通乱跳,失了神。
之后的军训内容都和今天差不多,最后一天是汇演,中午就结束了。
校车早早停在了基地外。
上车的时候,温夏去了老位置。MP3已经没电了,但她还是戴上耳机。
景栩和那天一样,帮她放了行李。
可同时,他也帮了其他人。
明明知道他帮自己,只是因为他为人热情,乐于助人;也知道对他来说,自己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同学。
她还是被浓厚的酸涩包围。——像是重逢那晚巷子里的雾,漫天盖地,久久散不去。
军训结束,她已经不是景栩唯一眼熟的人。他这期间认识了很多朋友,每个人都和朋友坐一块儿,他没道理再像之前那样,坐在她身边。
姗姗来迟的黄筝上了车,一眼锁定温夏后,直接坐在了她身边:“终于结束了!我都被晒成黑炭了,军训这么多天,居然一次雨都没下过!对了夏夏,等会儿回班集合完,咱俩喝奶茶去吧?”
学生要先回班集合,等班主任清点完人数,才能自行安排时间。
温夏点头:“好。”
“这几天都没睡好,困死了,一会儿到了你叫我一下。”
“嗯,睡吧。”
温夏也很困,但这样可以光明正大偷看他的机会实在难得。
尽管他坐在靠前位置,她只能看到他的手和后脑勺,她还是强撑着困意,像一个见不得光的小偷,将他藏进每一寸眸光里。
从军训基地到学校这一段时光,像是她偷来的。到站的那一刻,就是她不得不把这段时光还回去的时候。
校车到站,温夏调整了一下情绪,才拍拍黄筝的肩:“到了。”
高一(1)班的教室在五楼,温夏爬楼的时候,脑子里冒出无数个“我会不会和景栩成为同桌”的问句。
她在脑海里幻想着,自己所期待的那个结局。甚至预演了,和他成为同桌后的第一句寒暄。
温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嘴角慢慢牵出了笑意。
想象总是被人为加工,铺上厚重的滤镜。这层滤镜,美好到,温夏忘记了,自己从来不是被生活眷顾的主角。
第8章 等雨停 “我要不要上去和他说话?”……
行李统一卸在操场,卸完后,温夏听见身边的几个男生即兴打了个赌——最后一个到教室的请全班人喝可乐。
景栩也在其中。
操场上没一会儿多了许多少年奔跑的身影,不多时便没影了。
到了班级后,温夏环视了一圈,他坐在最后一排的最后一张桌子,低着头,微喘着气,手点着屏幕,应该是在和人聊天。
他已经有了同桌,是军训时和他同宿舍的卢杭。
这一刻,清醒冲破那层美好的滤镜,只剩下了赤-裸-裸的现实。
她没有任何光环,收获的爱很少,就连好运气也很少。
在温水般的青春里,能遇见景栩,已经是她生命中难得的际遇。
就像是巨大的夜空里,突然炸出一簇烟花,光辉只在那一刹,在那之后,便又是和之前一样的、无穷无尽的黑暗。
可黑暗才是常态。
她的人生轨迹,本就应该,在那一簇花火后,恢复按部就班的寻常样子。
温夏顺理成章地和黄筝成为同桌。
教室里吵吵闹闹,聊什么的都有。黄筝和后桌的女生在聊最近的明星八卦,温夏不太认识她们说的明星,可她还是侧坐着,听她们聊天。
原因很简单,她们坐在靠走廊那一排的第二张课桌,要转半个身子才能看见景栩。
为了掩饰自己,她还时不时附和她们两句。
在她们的话题转到另一个明星的时候,严谨走进来了。
严谨是一班班主任,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穿着深蓝色的老头衬衫,下摆一丝不苟地扎进西裤,手里拿了一个保温杯和一张A4纸。
学生们只在分班当天,在操场集合时见过他。
他缓步走上讲台,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一串号码:“我叫严谨,你们可以叫我老严。我教语文,号码大家都抄一下,有什么事儿及时给我打电话。
“今天没什么事儿,清点完人数就放你们走,下面点个名,我也趁这个机会认识一下你们。喊到名字的同学答声到。”
严谨举着那张A4纸:“班长,上来点名。”
有人举手:“严老师,班长去厕所了,还没回来。”
严谨:“学委。”
景栩走上台,接过名单,严谨上下打量他一眼:“你先做个自我介绍。”
下一秒,温夏听到那句熟悉的“春和景明的景,栩栩如生的栩。”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温夏总觉得,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格外温柔。
名单上的名字,是按开学考的成绩排序的,温夏在第二十七个。
景栩每念一个名字,她的紧张就多一分。
“温夏”两个字,就快从景栩口中念出来了。
她一颗心一直吊着,直到听到自己的名字,才强装镇定地答到。
点完名,严谨又嘱咐了周末注意安全,之后又说:“班长上来写Q/Q号,其他同学回去加他一下,由他创建班群。”
黄筝住宿,温夏先帮她把行李搬去宿舍。
学校门口就有奶茶店。恰逢放学时段,此时学生最多。
每家店门口都有人排队,黄筝拉着温夏往队伍最长那家走:“人越多,味道越有保障。”
过了几秒,黄筝说:“夏夏,要不我先和你回趟家吧?你这样拎着个箱子,怪不方便的。”
“没关系的,很轻。”
黄筝耸耸肩,没再坚持。
刚走到那家店门口,黄筝就看到了正在排队的卢杭,她热情地打招呼:“班长!好巧,你也来喝奶茶啊。”
卢杭笑着回应,看了眼:“你们要喝什么,我请你们。”
黄筝摆摆手,正想拒绝,卢杭提醒道:“现在队伍很长。”
“那一会儿我们把钱给你。”黄筝说,“我要杨枝甘露,夏夏你呢?喝什么?”
温夏不太挑:“都行。”
卢杭给她买了杯柠檬水。
两个姑娘坚持要把奶茶的钱给他,他也没收:“说好了请你们。”
卢杭看到温夏的箱子,主动接过来:“我也要去公交站,一起过去吧。”
卢杭也没住校,但两人的家不在一个方向,他等的公交先到:“那我先走了。”
“好。”
-
卢杭走了没多久,空气变得闷沉,远处的乌云飘了过来,似乎在酝酿一场暴雨。
没多久,豆大的雨滴坠落,或许天太干,最开始的那些雨滴,触碰到地面的那一瞬,就被蒸干。
后来雨越来越大,万物湿润。
下了十来分钟,都没有要停的趋势,身边一起等公交的人已经陆续被家人或朋友接走,因为突如其来的暴雨,也没有人再过来。
站台只剩下几个人。
温夏左边站的是一个穿着JK的女孩子,她在跟家人打电话,撒着娇,没多久一辆轿车挺在她面前。
女生小跑着上了车,钻进后座,后座上的女人送给女生一束花,女生扑进女人怀里撒娇:“谢谢妈妈!”
温夏安静地看着这一幕。
她和别人不一样。
大雨滂沱时,别人等的是替自己撑伞的人,而为她撑伞的人,只有她自己。
如果恰逢没带伞,她能做的,只有等雨停。
雨停的时候,温夏要等的66路也来了。
到家时,家里很安静,人可能都在水果店。
她行李都没来得及收拾,就冲进卧室拿自己的手机。
因为知道军训前会没收电子产品,就没把手机带去,好几天过去,已经没电了。
她插上充电器,开了机就登陆Q/Q,输入了从黄筝那儿偷看来的那串数字。这串数字她背得滚瓜烂熟,每输入一个数字,她的心跳就快一分。
她并不确定这串Q/Q号的主人是不是景栩。其实,过不了多久,卢杭创建完班级群,她就能知道景栩的Q/Q号,但人总有一些迫不及待的时刻。
网络有点差,温夏走到信号较好的窗边坐下,十几秒后,终于刷新出界面。
这串Q/Q号的昵称是“Spring”,头像是一只很可爱的玳瑁色布偶,主页背景风格清新,和他的日常风格沾不上边。
应该不是他的号。
这样也好,就算是他的号,她也不见得有勇气发送好友申请。
放下手机,温夏去冲了个澡。
回来时,手机多了几条未读消息。
她和卢杭初中同班,本来就是Q/Q好友,他直接把她拉进了班群。
大家聊了会儿,卢杭发了一条让大家在群里实名。
群里人还没齐,一班一共五十二人,加上班主任,群成员应该是五十三。班主任已经被设为管理员了,那就是还有一个学生没进群。
温夏在群成员里,没有看到景栩的名字。
过了几分钟,群里进来了新人。
昵称是“Spring”。
头像也一模一样。
温夏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没来得及多想,手机震动,有了新消息。
卢杭::【@Spring 实名。】
下一秒,"Spring"的群昵称就变成了“景栩”。
温夏表情有些呆,刚才她认为和他毫不沾边的那个号,偏偏是他。
可那又怎么样?
她根本没有加他好友的勇气。
正发着呆,客厅里有动静。
温夏走出去,是大伯回来了。
大伯看到温夏,问:“你大伯母没在家吗?”
“没有。”温夏说,“我以为她在店里。”
“我刚从店里回来,估计又在哪打麻将。”温诚边说,边把手里的小蛋糕递给她,“拿着,知道你今天回来,特意给你买的,别让你大伯母看见了。”
“谢谢大伯。”温夏接过,大伯待她不算差,对此一直心怀感激,“我去给您下碗面。”
吃碗面,温诚往沙发上一躺,开始抽烟。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有时候只抽一支,更多时候会连抽好几支。
温夏一直很讨厌烟味,她快速收拾完厨房,往兜里揣了几根火腿肠,拎着垃圾出来:“大伯,我下去扔垃圾。”
温夏扔完垃圾,不想回去闻烟味,就沿着路慢慢走,走到这段斜坡的尽头,她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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