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妃依旧没醒过来。
岳侧妃醒来后,抱着气息愈发微弱的大公子泣不成声。
石侧妃小腿疼得冒冷汗,却还是要坚持抱着二公子一起睡……
梁毓景忽然就觉得:这京城,真是一个可怕的地方啊。
第20章 人心险恶
从正院出来,元香雪与卢、程、林三人默默无言走了一段路。
直到站在西厢的分岔路口。
这时候本该各回各家,可林侍妾的蘅芜院被烧成了断壁残垣,她又不像岳侧妃、石侧妃受了伤能就近住在正院……
“卢姐姐,今晚……”
卢侍妾有些不情愿,她看向元香雪,“元妹妹,你与林妹妹之前就同住在汀兰院……”
元香雪当即冷下脸:“卢姐姐,你和林姐姐的身形相差无几,正好借身衣裳给林姐姐穿,去你的陶然院最妥当。”
林侍妾闻言,后知后觉发现,她这副灰头土脸的模样,竟然被殿下看到了!
而且,蘅芜院烧干净了,她的漂亮衣裳、华贵首饰也烧干净了,最重要的是,她一匣子的银票啊!
越想越难受,再一看面前三人都不愿意收留她……
林侍妾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呜呜呜——”
这下好了,把人给搞哭了。
元香雪立刻用谴责的目光看着卢侍妾。
卢侍妾也很尴尬,可这会儿得赶紧安抚住林侍妾:“哎,别哭了,殿下可见不得人哭!”
林侍妾顿时捂住了嘴,只眼泪不争气地还在流。
卢侍妾心里叹气,也不嫌脏了,亲自把林侍妾扶进了自己院子。
元香雪回到汀兰院,先喝了一杯热水,又吃了几碟点心,这才觉得好受一些。
秋霜去要热水了,元香雪就面色沉沉地坐在火盆边,一边等,一边想:这破地方实在太危险了。
等了很久,元香雪甚至打了个盹,但秋霜都没回来。
元香雪觉得有些不对,披上斗篷,提了灯笼,但她刚出院门,就遇上了程侍妾。
“元妹妹,福全公公要审问底下人,府里所有人都被叫去了。殿下也说让我们都去正院,有话要问,不过人手不太够,我就来通知你了。”
程侍妾有些喘,身边也没人跟着。
元香雪就点点头:“多谢程姐姐了。”
两人就一起,打着灯笼进了正院。
这一进去,才发现皇子妃醒了,岳侧妃、石侧妃也在。
梁毓景坐在主位,脸色是冷的,但看不出其他的。
人到齐了,福全就站出来躬身行礼:“蘅芜院的秋露,打翻炭盆,致使失火。”
换了一身衣裳的林侍妾大惊失色,直接跪了下来,声音颤抖:“殿下……妾,妾没有……”
福全继续道:“奴婢连夜审问所有人,秋水院、棠棣院都是有人故意纵火,纵火者名青凝,是秋水院的二等宫女。”
石侧妃脸色一变,不顾腿上的伤,也跪了下来。
不过没等石侧妃说话,一个眼熟的嬷嬷惊慌失措地进来,“扑通”一下跪地,哭着说:“大公子……”
岳侧妃脸上一下没了血色,她猛地站起身,朝前走了几步,然后直直就往后倒——
元香雪立刻起身接住她,但没想到岳侧妃太沉,一瞬间有点失控,还是梁毓景帮忙才稳住了。
之后,随时候命的府医过来,掐人中,岳侧妃这一回再醒来,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还挣扎地起身,要去看大公子。
元香雪本就在一旁,只好伸手扶住她,一路扶进了耳房里。
大公子安安静静地躺着,看着乖巧极了,但很久过去,他的胸口都没有起伏。
岳侧妃扑了过去,嚎啕大哭。
元香雪束手站在一边,低垂眉眼,神情悲悯:所以啊,生什么孩子,这种险恶环境,生了也养不大。
其他人陆陆续续也过来了,看到这场景,也跟着掉了几滴眼泪。
岳侧妃哭着哭着就晕了过去,府医过来一看,只道:“伤心过度。”
梁毓景发话,“抬她去休息,大公子……好生收殓。”
福余留下处理这事,其他人回了原位,毕竟事情还没完。
不过梁毓景并没有问罪石侧妃和林侍妾的想法。
“最多三日,我会去请谷嬷嬷进府主持家务。最近这几天,府里各处都会乱上一阵子,你们也安静待在自己院里不要出来。”
只简单说了这句话,梁毓景就叫散了。
元香雪心里有一个想法,但却不知道该不该说,走的时候就有些犹豫不决。
梁毓景突然道:“元氏,你留下。”
其余人都有些震惊,但没人敢问,甚至脚步都不敢停顿一下。
等人都出去了,元香雪就低声问:“殿下,没有找到什么吗?”
梁毓景颓然地叹口气:“没有,本就是意外失火,当时救火人多杂乱,审问的结果……那个青凝身家清白,一口咬定是怨恨在心……”
元香雪心里有些恨铁不成钢,轻声提醒:“府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殿下不如上禀,由刑部彻查,三司会审,圣心独断?”
梁毓景第一时间的反应是:“家丑不可——”
元香雪冷冷打断他:“火光冲天,几乎照亮了整个京城,殿下还想自欺欺人?”
梁毓景脸色阴沉。
元香雪继续说:“天快亮了,殿下如果怀疑谁,不如尽早安排,以便刑部能顺利追查下去。”
梁毓景蓦地抬眸看向元香雪。
元香雪低下头,一副恭顺的模样,仿佛她刚才没说过话一样。
“……你下去吧,秋霜会尽快放回去的。”
当天光破晓之时,秋霜提着一食盒早膳回到了汀兰院。
元香雪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见状直接动手打开食盒,盛粥,开吃。
秋霜温顺地候在一边,眼神里带着几分感激。
昨日失火,秋霜没去救火,因此并没有纵火的嫌疑,但秋水院的那个青凝,和她在宫里时有几分交情,前不久甚至还见面说过话。
本以为要受刑,起码会被关起来审问几天,运气不好还会没了命。
但没想到,今天一大早,福余就把她放了回来。
秋霜与福余关系也不错,便问了问。
这才知道,原来是自家姑娘递了话。
在秋霜的感激目光中,元香雪干了三碗粥,以及三碟小菜。
她吃得有点撑,便站起来走动。
秋霜收拾完碗碟,上了一杯热茶,才凑过来低声说:“姑娘,今儿一早,殿下穿着一身被烧焦的衣裳,灰头土脸地进宫去了。”
元香雪听了,心中算是老怀甚慰了一把。
上午,梁毓景狼狈进宫告状,声称四皇子要杀他全府,且他有证据。
朝野震动。
明睿帝当即召了四皇子来对峙。
面对梁毓景的人证物证,四皇子矢口否认,且指出有人诬陷。
于是,刑部、大理寺、御史台成立三司会审。
之后几天,府里很乱,时不时就有官员来提人审问。
而在梁毓景声声不敢回府、字字提及长子,以及虞贵妃终日以泪洗面,虞望潮等朝臣的催促下,九皇子府走水案很快被破——
具体处罚如下:
四皇子梁毓晖残害手足,目无法纪,流放岭南,即刻出京。
其母妃——兰贤妃李氏,贬为御女,打入冷宫,永不得出。
以及拨了一大笔银子给梁毓景重建皇子府。
此事到此算是告一段落。
但很显然,朝中暗流涌动,尤其是针对恢复旧例一事。
毕竟,这事儿一出,其他皇子就更加坚定了要把梁毓景赶出京城的想法了。
而梁毓景也在暗地里推动,倒是让明睿帝的态度松动了下来。
临近除夕,九皇子府却很冷清。
除了很多宫女太监被刑部提走审问、却没再回来之外,就是皇子妃、岳侧妃、石侧妃纷纷养病,底下人压根不敢高声说话。
而且,在走水之后第三天,梁毓景就把五十二岁管家严格的谷嬷嬷接进了府,直接接过了管家权。
正式结案的这一天,梁毓景首次踏足后院,进了汀兰院。
他的情绪很低迷,进来就自顾自坐下,也不说话,只盯着火盆发呆。
元香雪就默默坐着,心里猜测:这狗男人不会是心疼他那个被流放的四哥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迟早要完的炮灰还挺别致!
良久,元香雪都喝完了一杯茶,梁毓景才轻声说:“我发现啊,人心,真是险恶。”
这话……
梁毓景继续说:“蘅芜院意外失火,秋水院本可以避免,是石雪雁计上心来,便叫青凝去纵火,想要把火引去棠棣院,她知道大公子的奶嬷嬷有些耳背……
她之所以受伤,是因为秋水院有外人安插的奸细,见有机可乘就故意绊倒了她,还趁乱用花瓶砸向她,本是朝着二公子去的,是她反应快,护住了,可却被砸到了腿……
本来火势都得到控制了,毕竟每个院子里都有两缸水,是那几个奸细眼看时机难得,趁乱从膳房里偷偷搬了油桶,又加了一把火,于是东厢就这么烧干净了。
倒是没有冤枉我那四哥,奸细虽然没招供,却查到了与他身边人有过联系,不管是不是,都算他身上好了……”
这话……说得很清楚。
石雪雁就是石侧妃。
所以说,哪来那么多天灾,果真是人祸啊。
元香雪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了。
梁毓景还在说:“武清澜诊出了心疾,岳静琇哭瞎了眼睛。”
武清澜就是皇子妃,岳静琇就是岳侧妃。
元香雪早就知道这两人的情况了,此时听了也不由唏嘘:真是太惨了。
“太医私下跟我说,二公子像是不足之症,不是长命之相,让我早做准备……呵呵……”
说到这里,梁毓景终于抬眸看向元香雪:“你说,这叫什么?!”
元香雪抿唇,沉默。
梁毓景偏开头,声音脆弱起来:“那晚好大的火、好大的风啊,我从外面走进来,都感觉火往我身上扑,可那晚……早不下雨,晚不下雨,偏在灭了火之后下!”
他陡然转过头来,鹰隼一样的目光盯着元香雪,嘶哑着声音问:“你说!是不是老天爷都帮着他们?!是不是老天爷也想我死?!”
元香雪深吸口气——
特么的你问我、我问谁去?
我特么的还想问问老天爷,为什么把我弄到这破地方来呢!
两人对视,元香雪不退不让,倒是梁毓景移开了视线。
他惨然地耷拉下肩膀,垂着头,颓然长叹,像是要吐尽胸中的郁郁之气。
“我问你……有什么用啊?”
是啊,有什么用呢?
大公子已经没了,二公子的不足之症又能奈何?
皇子妃的心疾难以治愈,岳侧妃的丧子之痛是永久的痛,烧毁的东厢即便原样重建也到底不一样了。
元香雪忍不住跟着叹气,说了第一句话:“所以,还是远离这个吃人的地方吧。”
梁毓景定定坐着,没说话,一看他没有焦距的双眼,就知道他又走神了。
元香雪没打扰他,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像个陪伴型人形玩偶。
当晚,两人没做什么,相拥而眠。
翌日,早睡早起的元香雪与梁毓景一起醒来、一起洗漱,一起用早膳。
用过早膳,梁毓景也没动。
元香雪就问:“今日不去上朝吗?”
梁毓景看着院外簌簌作响的竹林,慢了半拍才回答:“称病了。”
“不如去外头转转?”
“不去。”
元香雪有点害怕了,梁毓景不会心理出问题了吧?
“听说大姑娘的百日咳痊愈了,不如去看看她?”
梁毓景神色淡淡的:“不看。”
元香雪忍不住问:“你……你是不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啊?”
听到这问话,梁毓景才把目光从竹林转移到元香雪脸上,看出她眼底的担忧,他勾了勾嘴角,笑了下:“担心我?”
元香雪简直被他笑得头皮发麻:“你别这样笑,像是要吃人。”
梁毓景恢复了冷淡的表情,又看向了竹林,声音很低地说:“本殿迟早会吃人。”
嘶——
元香雪甚至不敢去细想,他话中的吃人是去报仇还是别的什么,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默了两秒,元香雪才僵硬着笑,故意道:“殿下要吃人,不如吃我好了,下面给你吃啊。”
“簌簌——簌簌——”
竹林被风吹弯了腰,低了头,像是也不忍见这一刻的尴尬。
元香雪尴尬地脚趾抠地,感觉能把东厢抠出来。
但话都说出口了。
而且,听说尴尬的时候说荤段子,有奇效来着……应该?
第21章 除夕初一
梁毓景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吃”是什么“吃”,“下面”是什么“下面”。
他摇头,并没有笑:“我心情不好,不想伤你。”
元香雪忍不住脱口而出:“请不要怜惜我这朵娇花!”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之后,元香雪惊恐脸——
(‧̣̥̇꒪່⍢꒪່ )!!!
“艹!我都说了什么???”
元香雪一整个人都风中凌乱了,社死,太社死了!
但,梁毓景满心的郁气却是散了许多。
他一本正经点评道:“……嗯,你确实是长势很好的一朵娇…花。”
元香雪捂脸:“求你忘记刚刚发生的一切,我就是个哑巴!真的!”
梁毓景忍不住勾了唇角,淡淡地笑了:“这有什么好害羞的?你们女子不都喜欢以花自喻吗?”
元香雪冷静些许,仔细一想也是,这古代可没有“娇花”的梗,梁毓景压根没get到笑点啊!
啊~又活过来了!
元香雪展颜一笑:“没错,没错,我就是……嗯,霸王花?”
梁毓景心说霸王花又是什么花,压根没听过,不过顾名思义……
“你哪有一点霸王的样子?”
元香雪心思一动,轻咳一声,用戏腔唱:
“我站在烈烈风中,恨不能荡尽绵绵心痛;
望苍天,四方云动;
剑在手,问天下谁是英雄!”
(歌名:霸王别姬)
唱完,元香雪挑眉看向梁毓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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