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雨势渐弱,响动止歇,复又呈现苍蓝色的天空。
尚不到晚膳时辰,卫辞没有折腾太久,托起浑身发软的她,用沾湿温水的巾帕仔细擦拭。
余韵使宋吟媚眼如丝,双颊泛着不正常的酡红。她艰难坐起,懒声问:“我给公子画幅画像,如何?”
“随你。”
卫辞一脸餍足,面上红潮亦是不曾褪去,被支使着坐上美人塌,衣襟缭乱,活色生香。
宋吟舔了舔唇,一贯稳当的腕骨竟微微发抖,好在经年的肌肉记忆,令她发挥出正常水准,将眼前美景写实地绘了出来。
她在右下角提上四字——绝世美男。
卫辞倾身环住她,一手拿起画像打量,倒是惟妙惟肖。他心生一计,说道:“把你也添上去。”
“不行。”宋吟觑一眼画中人分明的肌理,幽怨抬眸,“如此岂非成了春宫图。”
“……”
他曲指缠绕上宋吟胸前的一缕乌发,光明正大地暗示,“今夜可是时候了?”
宋吟白他一眼,没好气道:“你都不累的吗?纵欲过度会伤人根本。”
卫辞挑高了眉尾,坦坦荡荡地应答:“这如何能累?蹴鞠、舞剑,再不济写策论,哪样不比行房要来的辛苦。”
“而且。”他用指腹重重拨弄她的唇,“我很好奇置入其中的滋味。”
宋吟红着脸捡起散落一地的衣裳,逃也似的去了浴房。
用过晚膳,两人相携去了书房。
宋吟将筵席中结识的夫人与小姐皆记录在册,这会儿缠着卫辞帮她写请柬。
只见巴掌大的书页上用炭笔记着姓甚名谁、容貌特征,部分她觉得会是潜在客户的,还特地标了红,可谓是有条不紊。
若是往常,卫辞少不得要推拒。然而回京在即,他想与宋吟时时待在一处,便纡尊降贵地提了笔,逐个誊抄。
请柬提前被熏了花香,连墨汁都添了蜜,骤然翻开,能闻见淡淡春意,倒是巧思。宋吟还于右下角绘了形如印章的图案,道是什么防伪水印。
“鬼点子还挺多。”
卫辞将下巴搁至她肩头,懒洋洋地写着,字迹潇洒飘逸,一如其人。
待他歇笔,宋吟讨好地凑过去亲亲他的脸侧,得意洋洋道:“近朱者赤嘛~”
她不吝奖励,卫辞渐也心甘情愿,末了反而觉得结束得太快,垂眸问她:“开张那日可要我带些人去捧场?”
宋吟摇头:“妆面店只接待女客,而且我头一回做生意,想自己摸索,好积攒些经验。”
“嗯。”卫辞道,“都依你。”
卫辞回京前一日,桃花面开张。
县令夫人带上成群的锦州贵妇人前来捧场,席间有过龃龉的杨四姑娘也在,只是这会难得添了笑,正好奇地打量。
宋吟将客人领入二楼雅间,一边品茗,一边观摩楼下是如何运作。她解释道:“这是京中时兴的姣梨妆,清新亮眼,正适合春夏季节。”
玉蕊与桃红原也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儿,悉心装扮过后,仿佛周身发着光。
不少女子途径桃花面,瞧见里头螓首蛾眉二人,被吸引着走了进来。
贵妇人之中,一人天生带了颗黑痣,长在经外奇穴处。许是极为介意,用脂粉厚厚盖了一层,然而起了热汗,脂粉难免脱落,则又显现出里头的胎记。
宋吟悄声问:“程夫人可要试试?我瞧您今日着了一身水绿色,想来极适合描一朵荆桃。”
见她语气诚挚,话头也只往衣着上引,程夫人心下熨帖,温雅地答说:“也好。”
雅间备了全套的胭脂水粉,宋吟取出一支小豪,于瓷碟中调过色,寥寥几笔,勾勒出一朵花叶绽开的荆桃。
黑痣被当作了花心,浑然天成,无须加以遮掩。且目光皆叫妆面吸引了去,谁人还在意这小小瑕疵。
宋吟捻起一颗珍珠,在额角比了比:“下回您来了,也可试试珍珠面靥妆。”
程夫人极为满意,侧过身,朝众姐妹大大方方地展示:“我瞧着不错。”
“吟姑娘。”不知何时,杨四走了过来,面色微赧,吞吞吐吐道,“我也想试试。”
县令夫人打趣:“也是,今儿晚上要去宋府赴宴,可得央你吟姐姐好好打扮一番,争取博个如意郎君。”
“您莫要取笑我。”杨四尴尬掩面,眼睛却希冀地看向宋吟,生怕她还未消气。
宋吟笑道:“那我定要拿出看家本领,若是四姑娘满意,下回可得多带些姐妹来我铺子里。”
“好说好说。”
如此忙活了半日,宋吟腿脚发酸。送走一拨贵客后,她正欲歇息歇息,却见卫辞携两位孔武有力的侍卫进来。
他容貌出挑,女客难免被吸引,纷纷抻长了脖子打量。
卫辞一向是众星捧月,但凡出了府门,不知要受多少行人注视,是以一派坦然。
反倒宋吟有些吃味,面色不善地将人拉扯着入了账房,水润的唇也跟着撅起。
他并不客气,垂首吻了吻:“又怎么了?”
“又?”宋吟眯眸,加重语气道。
她气呼呼的样子着实可爱,卫辞爽朗地笑笑,俯身与她对视,淡声感慨:“这么爱生气。”
语调说不出的宠溺,宋吟登时气消了大半,问起:“公子可用过午膳?”
“不曾。”卫辞捏捏她柔嫩的手背,“对街开了间新的食肆,辣口的,想来你会喜欢。”
“等我一下。”
她提起裙裾,踩着小碎步去了外间,邀桃红几人一起用膳。不料众人皆摇了摇头,甚至有些惶恐,还是杨秀才诚实说道:“公子太有威仪了,我们哪里敢往他跟前凑。”
宋吟后知后觉地“啊”一声,也不强求,牵着卫辞的衣袖出了桃花面。
“公子。”她歪着头,语气愉悦,“是你变温柔了,还是我胆子变大了,怎么觉着我越来越不怕你了呢。”
卫辞渐也懒得提醒她在外要知礼数,淡淡道:“你若没犯事,怕我做甚。”
闻言,宋吟不着痕迹地试探:“如何算是犯事?偷花银子?出言不逊?”
他危险地睨一眼,用嘴型说道:“红、杏、出、墙。”
“……”
宋吟怔了怔,心道,她还盼着早日发达,能招揽一位身强体壮的赘婿呢。
“发什么呆。”卫辞不悦地掐住她脸颊上的软肉,嗓音发冷,“你还真想红杏出墙?”
她干笑两声,低垂下头:“我哪里敢。”
两人甜甜蜜蜜地用过午膳,卫辞正要随她回去,宋吟却疑惑:“公子为何跟着我?”
“……”
他总不能说,原本觉得时时牵挂着房中人,颇上不了台面。可方才瞧杨秀才与玉蕊在铺子里夫唱妇随,又觉得世间男儿皆如此,那自己也能去得。
卫辞沉默,宋吟便也不追问,只道:“他们都怕你,还是我独自回去罢。”
眼见他脸上愠色渐浓,宋吟踮起脚尖猛亲一口:“而且我不喜欢旁的女子一直偷瞧你,真是烦死了。”
她直率又坦然,卫辞唇角微翘,竟是轻易就被安抚,但不忘故作深沉道:“善妒并非好事,你也需学着稳重一些。”
“好好好。”宋吟忙不迭地应下,“今日申时就打烊了,公子便在这里等我罢。”
待她轻盈飘逸的身影鱼儿一般钻入人群,卫辞轻哂一声,唤两位亲信入内,凉声问:“本公子温柔么?”
苍术:“……”
石竹:“……”
第24章 离别
是夜,卫府灯火通明。
家仆正一箱一箱装点马车,用粗绳捆得结结实实,只待天明了便能顺利启程。
卫辞将宋吟相赠的寝衣交予小厮,示意装入行囊里,匕首则被他贴身佩在腰间,大步流星地走动时,与长剑碰在一处,发出清脆动听的声响。
待收拾妥当,院内恢复寂静,卫辞取来一坛香醇的酒,掀掀眼皮:“来一杯?”
“好。”宋吟撑着脸看他。
烛光柔和了凌厉的眉目,竟衬得卫辞有几分温柔。一贯漆黑的眸跳跃着两簇焰火,似有若无地扫过她,气氛少见的别扭。
也对。
换做寻常外室,自家郎君要出远门,且又归期不明,怕是会哭得死去活来。宋吟却也有微微的不舍,但只是微微,装不出悲痛模样。
更何况,绣浮生两日后开张,铺子里的事占据了她大半心绪,正等着卫辞离开锦州,好让自己能施展拳脚。
卫辞摩挲着云纹玉杯,目光落在她青葱指尖,意味不明道:“你似乎并不伤心。”
宋吟纵然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终究不是演员,只能操着惯用的软绵语调,撒娇道:“伤心什么,公子又不是不回来了。”
能回来才有鬼。
可她面上装作满心满眼都信任的模样,倒是叫卫辞的愁思散去不少。他举杯轻碰,不无赞许地应和:“言之有理。”
模样、学识,略微倨傲却也不惹人厌的品性,卫辞其人面面出挑,端的是鲜衣怒马少年郎。
然而,今夜一过,此生难再相逢。
她遗憾地饮下烧喉烈酒,在心底叹一声有缘无份。毕竟,任谁经历过自由无拘的后世,哪里会甘心倒退几百年,成为后宅里的金丝鸟雀。
两人各怀心事,一杯接着一杯,安静地对饮。也许是酒精作祟,卫辞忽而主动缠上她的手,眸光明灭,难得温和道:“随本侯回京,抬你做妾。”
宋吟酒意上脸,粉白面颊逐而透红。听言,水盈盈的眼睁大一瞬,闪动着迷惘。
修长指节穿过她的指缝,掌心相贴,如此扣得紧了,卫辞方别过脸介绍:“我姓卫,单名一个辞,表字让尘。”
卫辞,字让尘。
名字倒是好听,但他冷不丁地交底,莫不是自己命不久矣?
她心底发怵,下意识挣了挣,却被攥得更紧。只好强撑着掀起眼皮,口齿不清地重复:“你叫卫辞,公子叫做卫辞。”
宋吟半醉不醉的语调像极了猫儿叫,尾音拖得老长,黏黏糊糊,也令他不由自主地勾起唇角。
卫辞点头:“我乃永安府的小侯爷,你可愿随我一同上京。”
豁。
宋吟生生被吓得清醒几分,眨了眨眼,在心内飞速琢磨借口。
他只当宋吟惊讶于自己的身份,并不催促,唤来小厮备水沐浴,再煮一碗醒酒汤。
直至一条腿踏入宽阔浴桶,宋吟才如梦初醒,用正眼瞧几步之外解着衣带的人,她试探道:“铺子刚盘下不久,还有一间尚未开业呢。”
言下之意,她脱不开身。
堂堂小侯爷,自是看不上两间铺子带来的蝇头小利,原也是容她玩玩,不甚在意道:“回京了,派两个大商户出身的管事来。”
宋吟:……
婉拒了哈。
她拢了一捧温水拍上面颊,缓解僵硬神情,仍不死心道:“公子怎的突然变卦?您既是尊贵的小侯爷,想来家中颇重规矩,我一乡野村妇,去到偌大的京城该如何自处。”
卫辞将人揽入怀中亲了两下,眼含笑意:“你若是乡野村妇,京中贵女们听了,怕是要恨得牙痒痒。”
这是重点吗!
宋吟瞪他:“可吟吟从未出过远门,高门大户规矩又多。万一您的双亲坚持要将我发卖了呢,或是您的妻子……”
她喋喋不休地说着,小手抵在卫辞胸口,微微发着颤,俨然是怕极了。
“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卫辞用指腹戳戳她气色红润的脸,“我若真独自走了,到时候,吟吟底下的小嘴谁来满足,嗯?”
身体的反应往往很诚实。
宋吟差一点要被他的男色所惑,急忙扭着腰臀出了水,骤然离开暖热浴桶,顿觉凉飕飕,昏胀大脑也清明些许。
卫辞目光扫过饱满的瓷白蜜桃,欲念顷刻间苏醒。他赤着身跟了出去,将弯腰去捡长巾的小女子嵌了个结实:“我帮你。”
一向娇生惯养的小侯爷,自打有了宋吟这位房中人,小厮们不便入内,她又不懂得伺候。温存过后,往往是卫辞亲自动手,竟渐也熟练起来。
若是传出去,怕要惊掉一地眼珠。
宋吟咬牙切齿地转头看他,眼眶发红:“你,你怎么能这样。”
卫辞面不改色地擦拭了水珠,甚至替她绞过发,垂眸觑了觑:“我怎么样?”
“门也不敲,便擅自闯入。”
宋吟小声骂着,他却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只因道明了身份之后,她的态度一如往常,这实在令人感到愉悦。
小侯爷难得低声下气地哄着:“我错了,吟吟要打要踢都行,好不好?”
他环住宋吟的腰,将人带回外间软塌,用薄毯包裹着颤巍巍的可怜家伙,凑过去舔吃她水润不已的唇。
察觉到她的放松,卫辞一心二用,抬指轻稔起透红耳珠。宋吟被刺激得朝后仰去,卫辞受了鼓舞,离开她的唇,凑近敏感耳廓低声说话:“吟吟,我真想日日与你这般。”
晶莹泪滴大颗大颗滑落,却非因为痛楚。
宋吟脚尖触不到地面,只得紧紧抱着他环在胸口的小臂,如同溺水之人对待救命稻草。
卫辞动作凶狠,嗓音却割裂的温柔,海妖一般蛊惑与她:“不要忍,哭出来。”
极力压制的啜泣,可怜、动听,仿似莺声燕语,无疑是抚慰他的良药。
“你既忧心,便在锦州先住着。”卫辞变换姿势,将她抱坐于膝上,四目相视,“到了京中我怕是会忙上一阵,得空便给你写信,至于旁的,从长计议。”
宋吟软软撑在他肩上:“当真?”
卫辞“嗯”一声,再度堵住她的唇,舌尖抵死缠绵。
翌日。
卫辞起身之前,将睡梦中毫无防备的她又折腾一番,地动山摇,以至于宋吟惊得嗓子眼几欲跳出来,还以为浪潮冲至了锦州城。
她困乏至极,脚步虚软,强撑着精神坐上马车,歪倒在卫辞怀中,喃喃道:“出城了再叫醒我。”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两刻钟过去,浩浩荡荡的队伍在官道岔口停下。卫辞垂首碾过她无时不刻都在诱惑自己的唇珠,嗓音模糊:“我该走了。”
他方才粗略算了算,若是动作快,不满一月便能回来接人,心情霎时变得轻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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