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吟微微心动。
离了互联网,她所能寻到的信息不外乎口口相传或是书籍,局限性极大。此番南下,久违地感受到前世旅行时的惬意,还真想多了解一些,将来有机会走遍大江南北。
于是约了翌日登门做客。
为表心意,宋吟目测了祁玉柔的身量,上成衣铺挑了几套夏服。
……
真正到了祁府,才知是当地藩王之家。
随祁玉柔一同前来迎接的是位容貌端正的妇人,性子温和,乃祁玉柔的嫂嫂,昭贤尊王妃。
可宋吟只备了一份礼,懊恼地赖在阶前不肯进去,她坚持道:“既见了两位好姐姐,岂有厚此薄彼的道理,我这便去成衣铺再挑件适合王妃的,明日过来拜访。”
“哎哎哎。”
祁玉柔伸臂挽留,“怪我昨日扯谎说家父只是一介员外郎,你能来已经是给我面子,谈什么礼物不礼物的。”
秦昭贤掩唇笑了笑:“宋姑娘果真是性情中人,我昨儿个听玉柔讲了一夜你是如何聪慧如何率性如何有趣,这才腆着脸跟过来瞧瞧。你若决意要走,我岂不是成了罪人?”
正当几人僵持不下,身后响起急促马蹄,成群身着劲装的男子穿破热风凛凛而来,扬起一路尘埃。
祁玉柔眼睛一亮,拉着宋吟解释:“别怕,来人是我兄长,应当是巡逻完了。”
高大健壮的男子跃马而下,视线扫过妻子与胞妹,而后落在素面朝天的宋吟脸上。
方才逆光,宋吟看不清他的模样,如此挨近了,对上一双揶揄的眼——可不正是有过几面之缘的祁渊!
她下意识想装作不识人,毕竟今日可没往脸上点缀麻子。然而,祁渊不动声色地看一眼苍杏,挑挑眉,用意不言而喻。
“有客人?”祁渊温和道。
祁玉柔重重点头:“兄长,藏书阁借我一用,我们要去看你那些图志。”
“嗯。”祁渊移开眼,交待妻子,“客人远道而来,备上清甜解暑的冰饮送过去。”
所谓藏书阁,是有二层楼高的湖心小筑,四面栽满了树,郁郁葱葱,丝毫不觉得热。
祁玉柔清点出宋吟感兴趣的几本,也不打扰,与苍杏去林间切磋武艺。
宋吟带了羽毛制成的笔,一边翻阅一边誊抄有用的信息。一时看得入神,连黑影罩下也未曾发觉。倒是果肉香气馥郁,霸道地钻入鼻间,她抬眸,见祁渊坐在对面,似笑非笑。
“……王爷。”
祁渊将她的心虚与局促收入眼底,故作不解道:“冬梅姑娘在怕什么?”
她哪里会料到龙云竟这般小,是以在船上自称王冬梅。待祁渊同妹妹随意套了两句话,便轻松得知她另有一名,叫做宋媛儿。
此刻,
宋吟怕是已被贴上“满嘴谎话”的标签。
“防人之心不可无。”她硬着头皮笑笑,“并非有意隐瞒,还请王爷见谅。”
眼前这张小脸未施粉黛,宛若剥了壳的鸡蛋,嫩生生的,白净、清丽,绝世无双。
祁渊摩挲着指腹,眸色逐渐加深。
实则这几日,他偶尔也会忆起宋吟。明明只粗略见过四五回,灵动的眉眼却好似印刻在了脑海中,时不时会骤然浮现。
然而军中事务繁多,祁渊方从京城回来,忙得脚不沾地,短暂压下命人查探的心思。
可今日偶遇,顿觉缘分不浅,也愈发难以释怀。于是,来藏书阁的路上,他做了一个决定,开门见山道:“你可愿跟我?”
宋吟只当自己听岔了,左右看了看,发觉屋内并无旁的人。
她呆头呆脑的模样有些可爱,祁渊咧了咧嘴:“若跟了我,便是一方侧王妃。”
“……”宋吟轻咳一声,迎上他的眼,“我已有夫君,多谢王爷美意。”
祁渊不信。
若自己娶了这般容貌的女子,定然恨不得时刻捧在手心,岂会陷她于危险之中?楼船初见时的惊慌,平素眸中的提防,皆在说明——
要么宋吟是塘塞自己,
要么,所谓的“夫君”已将她抛弃。
却听宋吟又道:“王爷都有妻室了,何故缠着我不放。再者,倘若我真应下,往后玉柔岂不是要日日歉疚自己‘引狼入室’。”
“不急。”
祁渊也不知是否听了进去,黑瞳一瞬不移地望着宋吟,隐隐透出迫人的威慑感。
少顷,他一字一句道,“你我来日方长。”
第28章 【抓x1】
祁渊眼中直勾勾的占有,将宋吟吓个半死。
一地藩王,若真要强来,她岂非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幸而祁玉柔及时出现,宋吟寻了借口拉着苍杏离开,收拾好行囊,连夜换了一间客栈。
苍杏不知发生了何事,见宋吟忧心忡忡,认真宽慰她:“以公子的能力,应当已经解决了夏家人,我们不必再躲躲藏藏。”
然而,宋吟眼下无心顾及远处的危险,只虚弱地点点头:“明日一早我们去隋扬。”
她胡思乱想着,待疲乏至极方陷入梦境。
寅时,整座城镇静悄悄的,只余更夫遥远朦胧的锣响。一道黑影如鬼魅般翻窗而入,修长指节解开披风,随意扔至椅背。
他轻手轻脚进了里间,就着一缕从窗柩缝隙倾泻下来的月光打量睡梦中的少女。
少女明显消瘦了些,面上的软肉褪去,余下一张清丽的瓜子小脸。
连日奔波,纵是铁打的身子也会疲惫不堪,可唯有亲眼确认过她安然无恙,眉头方能舒展。一眼,两眼,如何也看不够,竟生出一种希望时间能停在此刻的荒诞念头……
宋吟原就浅眠,不期然睁开了眼。
几乎是同一时刻,大掌捂住她的唇,熟悉的声音带着无尽安抚之意,说道:“是我。”
卫辞?
她喜出望外,瞌睡虫也瞬间消散,起身抱住黑影,依恋地蹭了蹭,委委屈屈地开口:“你怎么来了。”
卫辞由她抱着,却无意回搂。
宋吟并未察觉,只顺从内心自清冽气息中找寻安全感。什么死士、什么离别、什么京城,统统被她遗忘,小手紧紧箍着劲瘦的肩背,想无限靠近,感受他的暖热体温。
如此单方面温存片刻,她松开手,卫辞顺势起身点燃烛火。
他生得极高,漠然立在床前,将本就昏暗的烛光掩去大半。深邃眸中满是疏离,眉峰如刃,薄唇轻抿,猜不透是欲怒还是欲笑。
而一贯白净的下颌长出了些微青茬,依然俊俏,但难免显得狼狈。
宋吟怕极了他的沉默不语,重又攥住衣袖,撒娇道:“不许吓我。”
三分抱怨七分委屈,一腔话说得极为可怜。
卫辞本就淡薄的怒气烟消云散,覆住柔软小手,答起她的第一个问题:“苍杏沿途放了信鸽,暗卫拦截以后,半途改道直下龙云。”
听着他低沉磁性的嗓音,宋吟有片刻恍惚,忍不住抬手揉揉眼睛,呢喃道:“我在做梦么,还是你真的来了?”
闻言,卫辞短促地笑一声,漂亮眉眼霎时变得柔和:“小没良心的,你还会梦见我。”
他大步走去外间,唤人提来一桶热水,也不支立屏风,当着宋吟的面,表情淡淡地宽衣。
跨入浴桶后,一边舒展身子,一边一瞬不移地看向宋吟。虚无眼神仿佛化为有形的手,热烈滚烫,在她肌肤上游走。
宋吟被他盯得周身发烫,熟悉又恼人的水意悄然涌出,遂没话找话道:“你可认识龙云的藩王?”
“嗯。”
卫辞终于闭上眼,用指腹揉搓眉心,答她,“听说是他的医女救了你。”
“哪里能算救呀,我又不曾病得很重。”她试探地问,“对上藩王,会很麻烦吗?”
即便隔了些距离,她似乎也能瞧见卫辞唇角勾起弧度,绝非在笑,而是略带嘲讽。
果然,他凉声道:“赵氏王朝已立足百年有余,藩王力量早已削弱,形同地方官员,仅此而已。且如今权力集中在皇城,要麻烦,也是他祁家觉得本侯麻烦。”
然宋吟向来不关心朝堂之事,他睁开眼,敏锐地望了过来:“他为难你了。”
“嗯……”
宋吟人微言轻,既有卫辞在,自是由他解决要来得妥当,便一五一十地说了,还告诉他,自己原是等天亮便要离开龙云。
话音落下,卫辞漂亮的脸上乌云密布,俨然是发怒的前兆。
她起身取来长巾,一边转移话题道:“夏家派出的三个死士如何了?”
“死了。”
卫辞擦拭干净水珠,揽过许久不曾亲近过的绵软身躯,将人塞回衾被间,语带不悦,“怎的睡了半日,手脚还如此冰凉。”
龙云临海,昼夜温差不小,可宋吟素来厌烦裹着锦袜入眠,便由它凉着。但卫辞一来,被窝霎时变得暖烘烘,她诚实地倚了过去,赖皮道:“你给我暖暖。”
经她一搅和,卫辞倒是忘记要生气,简单套上亵衣,夹住两只生铁般冻人的小脚,猖狂地说:“我留了暗卫在锦州,对付夏家人,和碾死蚂蚁没什么区别,你何需南下。”
宋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为何卫辞进门时冷着一张脸——
他怕是笃定自己会入京寻求庇护,结果收到人已南下的消息。再深想一番,便是摆明了自己并不信任他,或是压根儿没有想到他。
“咳。”宋吟决意先发制人,“你为何不提早告诉我有暗卫在。”
卫辞恼怒地偏过头,心道,总不能说是自己见不得她方圆十里内出现别的男人。哪怕刻意挑了侍卫当中最有碍观瞻的一位,也勒令对方不许现身,只暗中保护。
他既沉默,宋吟也懒得计较,只凑过去细细打量他的肌肤,看有没有可疑的红痕。
“做什么……”
卫辞推开胸前毛茸茸的脑袋。
宋吟理直气壮道:“自是查验你在京中可招惹了别的女人,堂堂小侯爷,如今又不再是纯洁的雏儿,什么通房、妾室,可不得纳上十个八个。”
听她霸道直白地诉说情意,卫辞耳根红了红,所幸是夜里,不至于让人瞧了去。
“没有。”他忍耐住笑意,故作深沉道,“一回京,我娘便安排了两个通房,我连脸都没看清就打发走了。后来倒是又送来几个,赵桢仪喜欢,统统领了回去。”
“赵桢仪是谁?”
“……”卫辞凉声,“七皇子。赵乃国姓,皇子名讳也是你能直接唤来唤去的?”
宋吟才不怕他,满足地抱着专属暖炉,慵懒道:“你若不提‘赵桢仪’,我压根儿都不知道人家叫什么,怎么还怪到我头上。”
反了天了。
卫辞将脸转了回去,正欲重振夫纲,唇上却触及一片柔软。再看宋吟一脸得逞,细碎星光碾碎在她眼中,闪耀迷人。
“所以七皇子收下了美人,您母亲知道后勃然大怒,就派人来锦州调查,看是不是哪个狐狸精把她的宝贝儿子迷得团团转?”
“……”
大差不差,可为何总觉得她如今的遣词造句,比自己还张狂几分?
不待卫辞深想,宋吟又缠着他问起京中的事,问题一个接一个,从前怎么不见她话如此的密。偏偏拿这个女人没办法,纵然他语气不耐,竟事无巨细地都答了。
最后,两人俱是困极了,金灿灿的朝阳升起时,相拥着睡去。
宋吟是被人活生生咬醒的。
卫辞面无表情地含住她脸颊上的软肉,松开,复又含住,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
“你好烦。”
宋吟迷迷糊糊地骂了句,将脸埋进他颈窝,顺势曲腿缠上腹肌分明的窄腰。
“你说什么?”
他语中透着十足的危险,似是在质问宋吟出言不逊,又似是纯粹被勾起隐晦而火热的心绪。
少女的馨香盈满鼻间,浑身发着软,怎么抱都极其舒适。且她呼吸浅浅,尽数喷洒在了颈间,似一团春日柳絮,闹得人心痒难耐。
卫辞忍了忍,决意换一种方式惩戒她。
宽大掌心轻松握住,在宋吟惊诧的眼神中恶意用尾指擦过,如愿见她颤了颤,这才坏笑一声:“还烦吗?”
“我错了。”宋吟仰头亲亲他的脸。
虽他有心做些坏事,却不是时候。
宋吟原就体弱,许久不进食,再折腾两下,怕是又要昏死过去。卫辞体贴地揽着她起身,率先换上衣服,令石竹去取饭。
望着他颀长有力的背影,宋吟可耻地咽了咽口水。不得不承认,此番南下受了些苦头,有过对比,方能觉出卫辞的好。
尤其是眼神。
卫辞护食,兴许连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眸中的占有欲念有多么浓厚,可宋吟从中瞧见了少年最懵懂与直接的情意。
祁渊则不同,他年长几岁,兴许经历得多了,早已习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日子。看向宋吟时,非但不令她心生好感,反而觉得,自己只是一稀罕物件。
即便珍贵,终究只是个物件。
“阿辞。”宋吟自身后环住卫辞的腰,一如记忆中黏人,她道,“以后我唤你阿辞好不好,应当还没有人这般叫你吧?”
“随你。”
话虽如此,某人唇角明显上扬了几个度。
午膳很快送来,有卫辞在,苍杏等人早已躲得远远的,不愿出来煞风景。
宋吟殷勤地替他布菜,问起:“你怎么亲自来了,不是还要忙迁府的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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