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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编号N103（三）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N103逐渐理解到这个下面的世界的运作逻辑。
下面的人群被称为贱民，所居住的地方被称为贫民窟，这里的一切是以贫穷、罪恶、肮脏组成。
而上面的人群被称为贵族，那里的地方被称为天国。偶尔上面的贵族也会给下面的人分发点吃食，以确保这下面的贫困区的人口不会因为这些原因而死太多。
N103有些不太明白，她听见叶源继续说道，语气依旧平淡：“没有低贱，又哪里来的高贵。”
“那你让我来到这里，又究竟是为了什么？”她记得当时脑中的声音里她听到了面前这个男子说，他知道自己来自另外一个星球。
“我能让你回家，但作为交换，你需要在这个地方呆十年。”
“嗯？”N103不解，让她呆在这里做什么呢？
“你也看到了，这里的人类同环境一样的肮脏，我希望你能够利用你的能力重新带领这里的人类走向光明的未来。”
“你拥有着人类的丰富的情感，以及强大的精神力。”
“用这股力量夺取人类本该拥有的东西。”
后面的几天，N103明白了为什么叶源要这么说。
因为这下面的人类每次能够受到上面贵族的施舍都是一月一次，而且每一次分发的食物又少得可怜，所以那一点食物最多也就只能勉强地撑过一周。但过了那一周，很多人又将陷入这种饥荒的困境。
当人最基本的欲望没有得到满足，恶便会迅速滋生，而品尝恶果，自身也将陷入万丈深渊。
而叶源之所以看重她，不仅仅因为她拥有人类的灵魂及强大的精神力，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她不会感受到饥饿，这可以让她在大部分时间都保持着理智与冷静。
利用她的精神力，便能干扰东部食物的控制程序，从而成功从食物运送区中偷取粮食，将粮食分发给这贫民窟的人类。
“这个不会被发现吗？”毕竟少了东西，上面的贵族应该会查询吧？
叶源摇摇头：“贵族没有这样的闲心，它们只在乎自己的生活，而且那些食物是自动运输，食量压根没有人在乎。”
当N103跟着叶源行动了几次发现并没有人来追捕或者调查的时候，她似乎也真的放下了一点悬着的心。
是的，这里的人类不被在乎。
N103看着那群人充满感激地来领取食物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所做的出发点似乎在某些时刻发生了转变。
她不完全是因为那个交易而有所行动，而是真心地希望这里的人类也能过上幸福的生活。
她希望这里的人类能够修正错误的秩序，它们拥有智慧，拥有知识，即便失去记忆，但人类的光辉却不该在此因为饱腹之欲而自我毁灭。
人类是勇气的赞歌。
N103想起来了一些记忆，她想，自己应该有这份义务重建一个新的家园，它们不该被当做“奴隶”。
“这个地方会有人来定期巡检吗？”
叶源疑惑地看着面前的人，他关上了手中的电脑，微微挑眉：“怎么了？”
“问一下。”N103笑着，并不打算说出自己的心里想法。
在这里她没有被一堆数据围绕，进行抽丝剥茧地分析。她有自己的私密空间，即便这里依旧有很多糟糕的事情，但是对于她来说这里却是这个世界上不可多得的自由之地。
“有的，不过它们不在乎有什么变化。”因为再怎么样，也掀不起什么水花。
叶源没有说出后半句，他嘴角噙笑，看着面前这个女孩。
几日后的清晨，阳光终于毫不吝啬地踏进这断壁残垣。
N103心情很好，她晃了晃手中的这包看起来耗不起眼的种子，重量像是漂浮的羽毛，仿佛风一吹，一切都会消散。
她轻轻地，将所有的种子埋进土里，按照人类的想法来说，这是在耕耘希望吧！
“你在做什么？”一道几乎没有感情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不用多想，来的人是叶源。
N103转过头，微微一笑：“秘密~”说着就继续转头埋着下一颗种子。
叶源向她的方向走去，他蹲下身去，看清了N103手中的东西，微微一愣，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却沉默了约莫半分钟后，他才开口：“没有用的，这里不是一直都有阳光的。”
N103歪着头，她的脸上沾着泥土，看起来有些脏乱：“试一试吧，反正种子都偷到手了！不能浪费！”
顿了顿，她又说道：“你不想看一看真实的花长什么样子吗？”
叶源苦笑了一声，是的，他房间里那唯一的色彩，也是一堆数据的堆砌。
羽毛也有属于它的沉重。
“你会种植这个？”叶源蹲下身来，他定睛看了看面前那一颗颗他并不熟悉的种子，这个世界不会有人会种植这些，所以种子也就一直被贵族们闲置在3级保护舱中沉眠。
N103哼道：“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但是突然想起来一些地球的事情，尝试一下总归不是坏事。”
粮食可以被掠夺，种子也是，连享受阳光也是贵族的特权，N103为了在这个世界栽种成功！可是废了好多的功夫！
皇天不负有心人，嫩芽冒出的那一天，N103拉动了大街小巷的人来参观。
“妈妈，这就是发芽吗！”一个小女孩两眼放光，她好奇地观察着这冒出的新芽，心里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暗中涌动着。
N103姐姐带来了好多东西，她教它们如何重新改造住所，制定规章制度，让它们变得越来越好，现在，竟然还带来了“发芽”的种子！
“是的，有一天你还会看见它长叶、开花~”N103温柔地抚摸着小女孩的头，这群人的记忆被遗落在了遥远的故土，但那些不该就此消亡。
叶源望向那株嫩芽，原来这就是“破土”么？他又将视线投在那个忙碌的身影上，在她的身上，他能感受到，未来会迎来花开的那一天。
只不过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很长，上面的人来巡逻的时候对这里进行了大量的破坏，它们抢劫着家家户户好不容易囤积起来的资源，大街小巷再次传来无止境的哀嚎。
N103尝试着去抵抗着这一切，但是终究敌不寡众，况且对面的那些巡逻队都配有高级的武器，它们并不是对手。
巡逻队回到“天国”的时候，带走了好多人，其中之一，就是叶源。
临走的时候，叶源用脑电波朝她传递着消息：“等我，约定不变。”
他说的就是那个十年之约，叶源说，他承诺送自己回到地球。
距离实现自己的承诺的期限，只有最后一个月了。
“不要担心，我会回来。”他继续补充到。
N103点点头，她相信他。
叶源被带走后，N103并没有坐以待毙，她将贫民窟的人类安置好，大家在接受一次又一次的灾难后，对于如何重新搭建生活已经有了经验，虽然大家依旧难以逃脱这漫无止境的压迫与沉闷，但幸运的是这一切苦难并不会再将它们摧毁。
N103打扫着这间狭小的房屋，叶源虽然这些天不会回来，但是她希望他回来的时候，能看到一个干净整洁的家。
她将书架上的书一本本抽取出来，用纸巾小心地擦拭着，清洁着这看不见的灰尘。
当她拿到一本叫做《Rain flower》的书籍的时候，很明显感觉这本书的重量比其它书更加沉重一些。
N103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按钮。
她点了下去，办公桌下传来咔嚓的一声，那里有一个半米长宽的暗格，暗格的下面，是一个密室。
这里为什么会有密室？N103看着里面散发着微弱的蓝色的数据的光芒，有些好奇。
下面的空间比方要显得宽大许多，她看着电子屏幕上不断闪烁的画面，微微睁大了眼睛。
......
叶源再次回到了这间小屋子，距离约定的时期，只有最后一天，他略带歉意地看向N103：“让你担心了。”
N103点点头，她看见叶源套了一件残破的外衫，面容有些憔悴，但她却无心顾及。
她蠕动着唇，像下定决心一般问道：“你一直在做试验。”
不是疑问，是肯定。
N103想象着说这句话的时候应该是报以平静的心态，可是当她意识到究竟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难过，这种颤栗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发抖。
她以为自己是人类的这份存在性在这里得到了认可，直到她走进了那个地方，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很相信他，这是否也是编造出来的数据的其中之一？
她鬼使神差地违背了自己的程序规划，N103心里只觉得那海水再次涨潮，将她的整个身体都泡在了里面，只有机械，只有冰冷。
所以一直以来，从来没有人相信过她是人类，是的，所有的一切都是阴谋！都是利用！
N103手指不可控地发抖起来，但是她厌恶发抖，厌恶自己的情绪，即便这在以前，是她证明自己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仿生人的象征与骄傲，但是此刻，她真的极其的厌恶。
可是情绪的发泄口又必须途径此处，N103觉得自己整个脑子都要爆炸了，她的程序在快速地转动，编造着不属于她的错误的编码，此时此刻，她不想再去探究自己究竟是人类还是仿生人，因为痛苦已经将她吞噬......
哈哈哈，连痛苦都是来自人类的馈赠......
第63章 编号N103（四）
叶源无力地笑了笑，他的双眸变了色，开始不断流动着蓝色的数据。
“N103，你就是她，她就是你，你的意识、想法、情感，很大程度上都取决于她。”
“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N103脸上不可遏制地流露出痛苦的模样，她不愿意承认，不愿意相信，不愿意......
她真的就是承载其它人意志和感情的容器么？
叶源淡淡出声道：“你拥有了想要的这些，但都是我们基于数据库进行的情感编码，你的一言一行我们都能检测。”
他还想继续解释，N103再次打断：“为什么？你不也是我的同类吗？为什么不相信我？”
叶源从它的那双眼睛中看出了不解，看出了痛苦，他的心莫名一揪，怕多余的情感泄露，便微微闭上了双眼，再次睁眼的时候，双眸已是决然。
他也是被制造的机器人之一，他和N103一样，拥有思想，拥有情感，拥有意识。
但所有的这些，依旧是基于它人芯片的赠予所衍生的结果。
像它们这种注定要去承载一个真正的生灵的意识和芯片的机器人，通常都是需要经过特殊的训练的。
一个精神体容器，它不像那种已经固定好形状不可以改变的瓷器，而是应该充满张力、弹性，就像一个永远不会破灭的胶皮泡泡。
容器需要去模拟人类的感情与情绪，比如绝望、幸福、悲伤、快乐.......唯有这些情绪，情绪越发饱满，容器的效果便会更好，越不容易破坏，则相应的品质便会更高。
极致地折磨，极致地享受，让它自以为拥有灵魂，拥有自由，意识到自己被困在一副躯壳之中，在绝望之中领悟希望，在美好之中感受悲伤。
直至各种情绪的数值都已经接近标准，从而再次激活原本存在脑中枢的芯片，将另外一个人的意识通通上传，甚至可以在机械体中安插人体器官，做到一个半仿生人的状态。
而原有的所谓的机器人的“意识”数据也将配合着新来的芯片数据，或融合，或消亡，从而达成相对的稳定。
这就是它们的实验。
十年，叶源于那群科学家们不断地观察、记录，以确保最终这款名为M201-9-N103能够顺利拥有一个容器该拥有的标准，从而将它以高价售卖出去。
叶源的脑子里闪过了一些原本自己为纯粹“容器”的一些记忆，这些已经和芯片融为一体，或者说它就是他，当芯片启动的时候，他并未有什么过激的感觉，一切都只是迎接新生的到来，它作为容器成就了他，他的灵魂重新赐予了它自由，二者一直以来都相处得融洽，或者说，他这副身体的机能运行得很好。
“你会明白的。”叶源微微叹气，当芯片启动的那一刻，它会知道的，但是目前依据言语他无法和它再多说些什么。
N103苦笑一声，随后大喊道：“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为什么连你也不相信我！”
“这么多年我与你的相处就是一串数据的编纂吗？叶源？我没有自己的情感吗？我没有意识吗？我没有吗！”
N103的双眸在那瞬间流露出憎恨，她像一个无知的孩子，紧紧逼迫着面前这个始终以上帝视角观察她的人，乞求他能给她一个答案，给她一个生命的答案。
他和她相处的时间最长，他会懂的吧？
紧接着，N103看见了面前的叶源眼中流露的数据记录表，在他的眼睛深处，她看见了。
叶源的眼睛是隐藏的数据记录仪器，与地下室的各种设备紧密相连，当时她下去的时候，她还想赌，赌叶源会理解她的，便将自己也与那台记录数据仪器相连。
她看见了，叶源正在把自己关于憎恨这一情感数值上报给上面的科学家。
一瞬间，鼓起的气球破灭了，变成一堆瘪烂的垃圾，她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在那一瞬间似乎都被抽走了。
“你是一个好的容器。”叶源看了一眼N103，最终这般淡淡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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