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瑾琪不服气地撇着嘴,但也只敢在心里嘀嘀咕咕:什么嘛,你当初不也是图那姓柳的说话好听顺着你么,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白瑾瑜见她虽然闷声不说话,到底也没有再哭的意思,便觉得是将她说通了。正好,虞妈也拿来了拧好的热毛巾,白瑾瑜便接过来,展开在手上替她擦脸。
白瑾琪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被热毛巾熏着,刚吸了吸鼻子,便冒出一个小鼻涕泡,又噗的破开。
这下,连白瑾瑜都忍不住破功笑了出来,三两下把她一张小脸囫囵擦了一遍,道:“行了,既然想明白了,该上学还是得去上学,知道吗?至于人家说什么家境,也别去理会,你好歹是我白家的老三,要是觉得只能靠家境立身,也未免太看轻自己。”
当天夜里,白瑾琪在被子里翻来滚去,愈发觉得大姐姐谈起和姓柳的分开时,那云淡风轻又挂着冷笑的样子,真是潇洒痛快!她要是柳世新,可不得气个半死?
再推人及己地想想自己,可不是一样的吗?程巧书越是要我气急跳脚,我越是不能着了她的道,她打上门来,我不反抗,难道还做缩头乌龟吗?干脆大家拼一拼、斗一斗罢!至于钱瑞云,那是趋炎附势的小人,自己打心眼里瞧不上她!
于是第二天去学校时,竟是格外的精神抖擞,这其中还带着一点昂扬的斗志,在她大大方方走进大礼堂时,好几个戏剧社的成员都忍不住扭过头瞧她。
白瑾琪坐在等待面试的区域,往前排看,除了坐在第一排的几个骨干成员,程巧书俨然也坐在第二排靠边的位置,说明她已经通过了昨天的面试,是戏剧社的一员了。而钱瑞云却没有陪在旁边,那大约就是没通过。
社里的普通成员又不参与打分,不必来看入社面试。白瑾琪猜想,程巧书会在这里,别是专程来看自己出丑的吧?要是自己不来,那更称她心意了,指不定还要编排自己是特意避开她,不敢见“真佛”。
白瑾琪在心里冷哼着:太可笑了,她算什么“真佛”?
前头的舞台上,在经过了三个朗诵一个歌唱后,终于念到了白瑾琪的名字,她坦然地上了台,先就对着台下灿然地一笑,报了自己的名字。
台下第一排的一众评审之中,数正中间坐着的俊秀男子最为亮眼,他手上拿一支钢笔,不住地点着夹在木板上的名册,微笑着问道:“白瑾琪同学,你有什么符合戏剧社的才艺呢?”
白瑾琪偏头想了想,笑道:“我会的不少,钢琴朗诵,跳舞唱歌,一时倒不知道展示什么好。”
视线朝程巧书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她发了一声冷笑,偏过头翻了个白眼,很瞧不上的样子。白瑾琪可不受她的影响,程巧书越是表现得不屑,她越是笑得甜美,就是要膈应死她。
那美男子思忖了片刻,似乎是觉得前头表演朗诵和唱歌的太多,礼堂里又没有钢琴可供使用,便说:“那末,你就跳一段舞蹈吧。”
白瑾琪也不怯场,当下就往后退开几步留出空间,舒展着张开双臂,舞动起来。
大概人真是各有长短,白瑾琪的功课不怎样,在艺术舞蹈上,却实在有几分天赋,至少每个教过她跳舞的老师,对她就没有不夸赞的。就比如现在,她也没有说自己跳的是什么舞,甚至没有音乐来衬,却能叫人看得明白,这是一只振翅欲飞的小天鹅。
白瑾琪小小的桃心脸渴望地高高抬起,背脊挺得很直,可挥动的双臂连带手腕却极其柔软,起初还带着颤动,预示着这只天鹅的过分稚嫩与弱小。好几次,她伸展着臂膀向上仰,眼看就要跃起,却又徒然地落下,把观众们的心都捏紧了。
直到最后一次,她手臂的挥动更稳更有力了,伴随着脚下一个大跳,天鹅终于飞了起来!
白瑾琪在跳跃之后稳稳地落地,转身面向前方行了个弯腰礼,那意思是她的表演结束了。
一下子,台下不少人都鼓起掌来,坐在美男子旁边的一位女同学(无疑也是骨干成员)更是激动地站了起来,赞道:“太好了,太好了!我总觉得,我们往年的剧目太注重台词,其实肢体的语言,也是戏剧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呀!白同学,你正是社里需要的人才!”
她成功加入戏剧社,无疑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白瑾琪挂着甜滋滋的微笑道了声谢,再去看第二排的程巧书:哈!刚刚还是一副倨傲的样子呢,如今狠狠地咬着嘴唇,一双瞪着她的眼睛能冒出火星似的,脸都给气白了!似乎再也不能忍受看白瑾琪受追捧,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作势要走。
她的本意,大概是想转移众人的注意,可惜程巧书自己也是个新成员,没人认识她,自然就没人询问挽留她,一时间竟僵立在原地。再没事人似的坐下,她实在做不出,只好忿忿地跺一下脚,黯然退场。
白瑾琪的心里简直要打起鼓来!
旗开得胜,今天可算是她这几个月来,最畅快的一天了!
第30章 赶着去哪里?我跟着你开……
话分两头,需要去学校报到的,除了白瑾琪,白瑾璎也算一个。
她要就职的首都第三中学当然不能和她从小念的新西式学堂相提并论,虽算不上顶尖,但也绝不坏。如今许多中学都还不设有洋文课呢,它能配备多名外文老师,已然可以跻身“先进”之流了。据她所知,只是因为教高年级的一名老师前不久因个人原因辞去了工作,才有她顶上空缺的机会。
白瑾璎到达学校时,是由校长与另一位洋文老师亲自接待的。
校长姓秦,是一位少见的女校长,据说从前还在教会学校担任过教务主任,后经由教育部调任至第三中学任正校长。秦女士五十多的年纪,身形高瘦,神采却很奕奕,架着一副细边的眼镜,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很可以看出教会学校留下的那种严谨干练的影子。
旁边的洋文老师姓缪,也不失为一位俊秀洋气的男子,只是神态里似乎总带着一点倨傲,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在秦校长介绍过学校的大致情况与几点重大校规后,便由二人带着白瑾璎先去教师办公室。路上,秦女士略提了一句早前辞职的陈老师,让白瑾璎先用她的座位,一旁的缪老师就酸溜溜地开口了。
“陈老师真够潇洒,甩下这片烂摊子不管,自己倒是找了个浙江老板,嫁人享福去了。”他不屑似的撇了撇嘴,“现在的老板,都开始推崇懂知识的女性了,她挂着个中学洋文老师的好招牌,也不想想学校培养她,也是费了很大劲儿的。”
他转头看向白瑾璎时,倒是露出很亲和的笑脸,道:“所以白小姐能来,真是很救我们的急。而且我看白小姐是很有修养的样子,绝不至于干出拿学校当跳板的事吧?”
白瑾璎一时呆愣住了,觉得这缪老师说话不光阴阳怪气,逻辑也有些古怪之处:我要结婚就结婚,怎么就是拿学校当跳板呢?反过来说,难道我来学校任教了,就不能够结婚了吗?不然就有利用学校头衔之嫌疑?这是什么道理?
她从前总觉得,洋文学得好的人,受外国开放风气之熏陶,心胸大多是很开阔的。见了眼前这一位,到底还是把这一想法给否定了,可见还是因人而异这话最有道理。
在她纠结着说不出话的几秒钟里,倒是走在前面的秦女士半开玩笑地接了一句:“照这样说,小缪你怎么不跳一个?如今的社会,有钱有势的女老板不少啊。你要是真能用好这‘跳板’,横竖我不会说你丢一地烂摊子的。”
缪老师像给这话刺了一下,脸上不大服气的样子,可又不敢当面顶嘴,只好挤了个笑脸退让一步:“秦校长哪里的话,我一个大男人,把自尊和责任看得很重呢,做不出这样的事。”
这大概算是个小小的敲打,把人送到教师办公室后,秦校长便赶去开会了。
第一堂课早已经开始,是以此时办公室里的老师不多,大多上课去了。缪老师拿手指轻轻敲着白瑾璎的桌子,微笑着说:“白老师,我们两个负责的是高年级的洋文课,统共六个班级一人一半,大概一天是两到三节课的量。排课不多,不过事关升学考试,责任也是很重大的。”
“还有么,”他沉吟一下,商量道,“刚才走过教学楼时想必你也看见了,班级是按编号一溜儿排的,要是同时教一班和六班,跑动起来就很麻烦。所以我的意思,不如就按教室位置来分,我教一二三,你教四五六,你看怎么样?”
白瑾璎初来乍到,当然不懂其中有什么弯弯绕,本着少和同事起冲突的心态,便答应下来。
“好!好!”缪老师一连说了两句好,可见心情之愉快,对白瑾璎完全不吝笑容了,“白老师这么爽快,比从前的陈老师可好过太多了。大家同是负责高年级的同事,往后有什么不懂的,只管来问我就是。”
说着,往白瑾璎正对面的座位上一坐,替她誊抄了一份四五六三个班级的课表。
下课铃打过后,便是办公室“轮班换血”的时刻,缪老师喜气洋洋地拿着教案走了出去,应当是有课要上,白瑾璎还没有,便继续留在办公室里。不一会儿,一位三十多岁略显敦实的男人擦着一头的热汗进来了,除了教案,他腋下还夹了两块木质的三角板,想必是位数学老师了。
那人见办公室来了新面孔,还是位年轻美丽的小姐,一下便猜到了是新任职的洋文老师,很热情地过来打招呼。
白瑾璎和他互通了姓名,知道这数学老师姓吴,在简单讲明了自己的情况后,吴老师当即拍着大腿“啊呀”了一声,有一种眼看着别人傻乎乎上当受骗的扼腕,问:“小缪真是这样分?他管一二三,你管四五六?”
白瑾璎怔怔地点了点头。
吴老师原本就沁着细汗的脸又给气红了,忿忿不平道:“他这是明摆着欺负你呀!你不知道,我们学校是按入学考试的成绩分的班级哩,一班的学生成绩最好,越往后越次之。你想,他把头三个班级捏在手里,到底学生聪明好学呀,哪怕他教得差一点,考试成绩总不会差的,这不都成他一个人的功劳了吗?”
“他教洋文,本来不碍我什么事,不过小缪这个人,心眼子真是不少。”吴老师用鼻子重重出一口气,“原先陈老师在的时候,好歹还是一三五、二四六的分法,我瞧得出来,他那时就嫉妒小陈手上拿着一班,也嫌弃六班拖他的后腿。这下好了,坏的烂的,都一股脑塞给你了。”
白瑾璎这才明白,何以缪老师在自己答应提议后,这样的喜形于色了。
不过她早就想过,当老师,绝没有只教好学生而不教差学生的道理,不然,“教”的意义从何体现?往极端了说,谁都是由不懂慢慢学起的,要是只想通过好学生来彪炳自己教学的价值,那岂不是谁也不愿做启蒙的那一个?往后还哪儿来的学生可教呢?
白瑾璎道:“成绩好一点坏一点,这我倒不怕,我的任务,不就是把不会的学生教到会吗?”
吴老师咂摸着这一句话,总算笑了起来,道:“你有这个想法,那就比小缪高明出不少了。不过我还是要提一句,我也是同时在教一班和六班的,在头脑和聪明劲上,确实是有些差距的。”
白瑾璎看了看他的三角板,忍不住笑了一声,道:“吴老师,咱们俩是隔行如隔山呢。学数学势必要有点聪明的,可学洋文更多需要耐心,我自认洋文学得很不坏,可在念中学时,数学也需要受别人的补习。”
吴老师瞪圆了眼睛,半晌才恍然道:“对,对,倒是这个道理!那我就没什么可叮嘱的了!”
刚要转身,又一拍脑袋站住了,“哦,还有最要紧的一点,六班这个最末的班级,可想而知是男学生更多些,心思不在读书上又散漫的,或者纯粹脑筋不大够用的,这都还好,唯独有个混世魔王,总把课堂整得鸡飞狗跳,你可要当心。”
这实在是个重要消息,白瑾璎当即虚心求教:“是哪一个呢?”
吴老师一谈起这,又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那学生叫孙立学,偏偏最不好好学,上课瞌睡讲闲话,那都是小的;最怕课上和你抬杠,哄抬得全班乱乱哄哄。要真这样,你只管叫他去教室外头罚站,连带着他那两个小跟班,徐克行和梁小山一起,你清静了,他也觉得自由。”
白瑾璎道了谢,默默将这三个名字记下。
当天下午正有一节六班的课。白瑾璎对于教学内容并不担心,却真有些害怕班里的闹事分子,毕竟她最不擅长的就是吵架和管束别人。想不到走进教室,倒是很风平浪静的气氛,一点名才发现,吴老师报上名字的三个学生,一个也不在座位上,显然是逃课出去玩了。
白瑾璎心里多少松了口气,在名册上标记一笔后,便按计划开始上课。
她先做了个自我介绍,又用几句洋文问话摸了摸学生的底子,确实是不大高明,发音磕磕绊绊不说,甚至连一些基础文法都没有厘清。这要在缪老师看来,可不就是块想要一脚踢开的绊脚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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