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瑾瑜太急于打消她的念头,自己也知道话说的不妥,见她哭得伤心,也就软下态度来,叹气道:“一旦照片拍下了,还由得你做主吗?好了好了,你就不能安分一点,好好念书吗?”掏出一条手绢,就要去给白瑾琪擦脸。
她的态度软化了,白瑾琪的叛逆心反倒强硬起来,自从搬来这里后,因为她“身无分文”的缘故,总有一种寄人篱下的压抑委屈,此刻借着开闸似的眼泪,一股脑给冲了出来。
白瑾瑜靠过来,她偏就后退着躲开她,哭道:“念书念书,我不爱念书!二姐姐喜欢念书,我不喜欢!我就喜欢表演!我干嘛要在学校里浪费时间?我为什么不能去话剧团演戏?”
白瑾瑜听着,刚刚放缓的脸色又冷凝起来,脑仁也跟着嗡嗡地胀痛,咬牙切齿道:“这是疯话,你这个年纪不读书,还想干什么?家里是缺你一口吃的吗?要你去抛头露面的供人取乐?”
白瑾琪不服气地抽噎着:“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说什么抛头露面什么取乐,亏你还是留过洋的人呢!那是艺术!那么多舞蹈家、表演家,不都是很受人敬重的偶像吗?”
白瑾瑜真要被她那一套套歪理气死了,讽刺道:“我可从没听说过,书没有念完就到处赶剧场演出的人里,出过什么偶像的!”
她知道自己现在是火气上头不大理智,便狠狠做了几下呼吸,尽可能好声好气地劝道:“瑾琪,我自认待你够尽心了,不拘陈姨太走没走,我就绝不会丢开你不管。你也替我想一想吧,你现在说不念书就不念,外头的人该怎样说我?说父亲一走,我就苛待同父异母的妹妹,非但不让她把书读完,还要靠她抛头露面捡活干,挣一份赏钱吗?”
这一番话实在称得上剖心置腹,偏偏刺中了白瑾琪心里最敏感委屈的一点,她当下拔高了声音叫起来:“你看!你看!我的喜好不重要,你的名声面子才最重要哩!我知道,我现在吃你的用你的,所以什么都得听你的。我连给自己做决定的资格,都失去了!”
她们俩的动静太大,引得楼上的虞妈都急匆匆地跑下来,看见这两姐妹彼此对峙的样子,惊慌地问个不停:“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白瑾瑜气得脸色发白,那气愤之中,又有一种饱受压力而不被理解的深深的失望。
眼前的白瑾琪还能嚎啕大哭一场,自己担着一份支撑家庭的压力,那一种疲惫与无力,又可以向谁哭诉?
白瑾瑜两手握着拳,等感觉到一阵刺痛,才惊觉是握得太紧,指甲都在手心里留下了很深一道掐痕。要她跟着这个小兔崽子一起哭,她做不出;要她扯着喉咙跟她吵架或是拉了她的手彻夜谈心,那更叫人觉得疲累......
干脆少费口舌,只说一句结论吧,“横竖你想不念书,那不能够,我是不会同意的。”
这句话,便等同于文件上一记刚戳,一座镇压的五指山了。
白瑾琪愣了两秒,随即捂着脸大哭了两下,也不管自己现在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邋遢样子,径直冲到三楼白瑾璎的房门外,哭着敲门道:“二姐姐!二姐姐开开门,你来给我评评理!”
敲了两下也没人答应,干脆囫囵抹了一把眼泪,自己将门把扭开了。推开门的瞬间,还不及说点什么,先就“啊呀”了一声。
第59章 我替你劳动这一回,有什……
“真是吓死我了!”白瑾琪拍着胸口,可怜兮兮地倾诉,“你是不知道,那屋子里有多少书,每一本都厚得跟砖头似的,桌子上到处铺着稿纸,上头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呀!这是真话,我考学的时候都没有过这样的阵仗!我二姐姐就一动不动地趴在那桌子上,我真以为她——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郑家树坐在她对面的长椅子上,瞧着她灵动的神态,觉得很有趣味似的,道:“我记得你说过,你二姐是位女学究。后来怎么样呢?你二姐有没有帮你评理呢?”
白瑾琪顿时瞪圆了眼睛,“我哪里还敢跟她说?你想呀!她念书,都念得累倒了,真是发了疯了!我和她说我不要读书了,她哪里会支持我?”
说着,那漂亮的眉眼又蔫蔫地耷拉下来。她昨天和白瑾瑜大吵一架,原本想着拉白瑾璎帮帮忙,这计划当然没能成功,也就只能先这么耗着。但无疑拍广告画的道路,是走不通了。
郑家树看着她一下惊慌一下失落,实在有一种活泼泼的可爱,心灵一动,忽而说:“你要想往演艺界去发展,也不是全无办法。我有一个姑姑,做的就是电影经纪的工作,很有一点自己的人脉,我们平常联系的不算多,但倒是可以替你问上一问。”
白瑾琪的眼睛倏地亮起来,望着他道:“这是真话吗?真能替我问一问?”
郑家树点了一点头,突然抱着手臂坐正了身体,含着一点神秘的微笑向她问道:“我替你劳动这一回,有什么酬谢给我呢?”
白瑾琪一点就通,明白男孩子搞这一套,无非想要一个克斯(kiss)罢了,郑家树高大俊朗,自己亲他一下,也不吃亏。刚要有所动作,余光一转,只见草坪不远处的一座花坛后边,可不就站着程巧书吗?
她手里抱了两本书,一副要去哪里用功的样子,怎么脚下就是不踩步子呢?不要是存心躲着来偷看我吧?
这样一想,可得在她眼前拿一拿乔,于是轻咳了两声重新坐好了,对郑家树道:“好吧,就让你亲我一下算作酬谢,怎么样?”
郑家树本来垂着眼,正静等着白瑾琪的吻呢,想不到女友骄矜地端坐着,反倒说出这样一句话来,这又是意料之外的事,很有新鲜劲儿。于是抿着兴味的笑容,说:“真要我来亲你吗?我的行动,可是不受你掌控的。”
白瑾琪余光留意着程巧书那边,见她还是不走,勾着嘴角哼哼了两声。
那哼声爱娇极了,又很像催促,郑家树哪里还坐得住,伸手将白瑾琪拉起来,低头吻了吻她白皙细滑的脸颊。
怪道古人将美丽女子的脸颊称作“香腮”,在他凑近的时候,真觉得有一丝幽微的香气,暖暖地往脸上扑来。心猿意马之下,一吻刚毕,又往下探寻着,吻到了她樱桃似的红润的嘴唇上。
白瑾琪感受着来自异性的这第一个吻,心里直觉有几分新奇,再想到这一幕落到程巧书眼里,可不就是她爱慕的男子主动来向我献吻吗?心里又觉得痛快。
辗转着脑袋和郑家树的唇摩挲一阵后,留意到余光里的人影匆匆地跑走了,心里高昂的兴致也就回落了不少。伸手在郑家树的腰上掐了一下,抿着唇嘟囔道:“好了没有,你的报酬,索要得也太多了。”
这一吻的感受太妙,直如置身云端一般飘飘然,郑家树恍惚了两秒才抽身回魂。满怀柔情地捧着白瑾琪的脸颊,说:“多吗?要是事情办成了,我可是还会再多要一份报酬的。”
伸手刮了一下她细巧的鼻梁,笑着道:“你就等着我的消息吧。”
两人分开后,郑家树径自往教室的方向走去,鉴于那一亲香泽所带来的□□与精神上的愉悦,他走得脚下生风,实有一种意气风发的潇洒。
像他这样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又有一颗爱艺术的浪漫之心,要说没有和女同学们顽一顽爱情的游戏,那绝不能够。不过白瑾琪真是个妙人,他还从没有遇到过这样叫人捉摸不透的小女子,要说她爱慕自己吧,确实也有亲昵热情的姿态;可要说自己完全地俘获了她呢,又似乎不是那一回事。
倒勾起了他许多好奇与好胜之心。
走上二楼正要转去长廊时,忽听一道楚楚可怜的声音叫住了自己,那秀气的女学生拽着他的衣袖,又擒了眼泪,问:“郑学长,你真和那个白瑾琪在一起了吗?除非你亲口承认,否则我不信。”
郑家树并记不得她是谁,不过想了一想,还是说:“这是什么胡话?不过白同学的戏演得很好,我是很欣赏她的。”说罢笑了一笑,这才转身走开。
那女学生咀嚼着这一句回答,心想:他并没有承认呀!当下又振奋起来,掏出手巾擦了擦眼角,又拿出粉盒子往脸上扑了两下,重新噙着微笑下楼去了。
循着风声打探消息的人不光冲着郑家树,也有向白瑾琪发起行动的。另一边,白瑾琪在公共课结束之后,也遇上了“拦路虎”。
她收拾起东西来磨磨蹭蹭的,往往要在教室里逗留一会儿,是以那时候,教室里已不剩多少人了。那两个女学生气势汹汹地闯进来,偏偏挑中了程巧书问话:“白瑾琪是哪一个?人还在吗?”
程巧书纤细的手指便往后一点,望向白瑾琪的时候,满脸都是等着看好戏的窃喜。她料想白瑾琪是要挨一顿教训了,自己可不愿意牵扯其中,被扣一个“袖手旁观”的罪名,于是还不等三个人开始说话,先就脚底抹油地避开了。
别的学生恐怕也是这样想,是以片刻之后,偌大一间教室,便只剩下了她们三人。
那两个女学生果然是一副很不好惹的架势,人又很高大,堵在白瑾琪的眼前,就像立了一道墙似的。
白瑾琪笑吟吟地先问:“两位同学,有什么指教呢?”
其中一个瞪着她道:“我听说你和戏剧社的郑学长是恋爱的关系,这是真话吗?你真是不识好歹,不知道郑学长是清河大学里一个偶像吗?你要把他占为私有,那你和我们这些推崇他的女学生,就是敌人了!”
另一个紧跟着道:“对!郑学长是我们大家的,不准你再缠着他!不然,我们可要你好看!”
白瑾琪见她们两个小山似的拦在眼前,说一点不怕是不可能的,蹙着眉头为难道:“你要我别缠着他......我们都在同一个社团,要是排练剧目,也不由我说了算呀。”
心里却已经懊恼开了:自己真是目光短浅,当初只想着和郑家树谈恋爱不亏,没想到麻烦也接踵而来,真是引火烧身!郑家树也是,长得好看归好看,招蜂引蝶的本领也是不小!又想到刚才一脸得逞的程巧书,那口气更是咽不下了,要自己就这么认栽,那真是笑话!
于是不等对方再次发难,自己先就咬死了不承认,笑着说:“不过我和郑学长只是剧目里的恋爱关系,怎么大家就当真了呢?我真演得这样好吗?我倒有点高兴了。”
这世上但凡陷入爱情中的女子,没有不宣誓主权与忠贞的,还没见过有谁咬死不认的。那两个女同学狐疑地对视一眼,问:“你们真不是恋爱的关系吗?传闻可不是这么说的,还有人说,看见你们在教学楼后头的草坪上接、接吻呢!”
那女学生光是说出“接吻”两个字都磕磕巴巴的,脸色绯红不说,连嗓门都压得很低,可见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生手。
白瑾琪脸不红心不跳,心想:看你们这紧张什么宝贝似的模样,你们的郑学长,我可早就亲过了!心里顿时生出一点优越,悟道:我要是能瞒过这一群崇拜者们,既不用受她们的骚扰,还能留下郑家树这个男友,那不是妙极?
于是故作忿忿,横眉冷对地正色道:“我和郑学长在演出时抱了一下不假,不过那都是为艺术的献身,如今是社交公开的年代,很算不上什么。至于在草坪上云云,那分明就是污蔑!这是谁传出来的疯话?不如叫她来与我对质!”
放出这个消息的,非程巧书莫属,不过像她这样明哲保身的人物,白瑾琪也料准了她不会站出来承认的。
她表现得这样愤慨,那两个女同学反倒愣了,直觉是传言有误。
这时候,白瑾琪又放软了语调,哀怨地叹气道:“要说推崇,其实,我对郑学长的推崇,和大家都是一样的。不过你们不知道,我家里的大人,很厌恶艺术那一套,不要说和追求艺术的男同学谈恋爱了,就是我自己的表演梦想,不知什么时候就要被消灭。我现在在戏剧社里,能表演一天,就算得一天的自由了!”
说到这里,一想到昨天白瑾瑜冷冰冰的样子,真就抽噎了两声,还不忘强调一句:“所以你们实在可以放心,我和郑学长,是绝没有什么可能的。”
既然证明了传言不实,那白瑾琪也就不是什么“敌人”了,何况她长得漂亮,此刻泪盈于睫的样子,谁看了都要不忍心。
末了,那女学生反倒安慰了她几句:“白同学,你也不必完全灰心,你的表演这样好,和家里人说说,他们未必不会同意呀。这、我们也没什么能做的,下回再有你参演的剧目,我们一定去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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