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树见她一副抿着唇回味的样子,先就笑了出来,忍不住逗她道:“东方大饭店,那不成问题。而且那里不光烤鸭子好,楼上的外国套间也很受赞誉,不如也请你去住上一晚?”
这一句话,就浅浅触动了白瑾琪想要尝试一下男女关系的好奇心,她本来手也不灵巧,心思也不在折纸上,手里的纸鹤还没折到一半就给扯开一道大口子,干脆丢开了,说:“你要和我一道住?那也不是不行......”
郑家树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这一份好运。
世上的男子之于女子,既有喜爱之心,总是带有欲望的,他又怎能免俗?只不过白瑾琪平日里总是傲气十足的样子,要俘获她,料想不大容易,谁能想到她会这么快松口呢?
当下透出惊喜之色,握了白瑾琪的手问:“当真吗?你不要冤我,我一下课,可就去东方饭店订房间了。”
白瑾琪又思忖了片刻,心想,如今既然提倡社交开放,那么女子的自由,就不该低于男子,而要论自由,对自己身体支配的自由,不正是最基本的一项吗?于是下定决心将头点了一点,道:“行,去吧。”
这之后几堂课的时间,对于郑家树而言有多漫长焦灼,这就不必去多说。
好在课总有上完的时候,连下课铃声都显得格外悦耳,直如天上飘下的仙乐似的。郑家树便在这天籁声里抢先冲出教室,在校门口雇了辆人力车,先往东方大饭店去了。
等白瑾琪慢悠悠前来汇合时,他已提前点好了菜,除了白瑾琪点名要吃的烤鸭子,另有两道特色荤菜,大概觉得荤腥太多,又添了一道汤色清亮的上汤白菜,给白瑾琪单独点了一碗杨梅冰,考虑得很是周到。
反倒是白瑾琪笑不出来,她本来已立志了要少吃,因为想要“用一用”郑家树,觉得小小破戒一下也无妨,想不到郑家树把菜点得这样丰盛,且样样都是她爱吃的,这是吃好?还是不吃好?
心里又爱又恨,硬生生克制着肚子里的馋虫,只包了三卷烤鸭子,别的菜各尝了两筷子,才依依不舍地搁下筷子,拿小勺子搅着杨梅碗的碎冰。
没有吃饱,心里就带了火气,怨怼道:姓郑的不要是存心挡我的路,做我艺术之路上的绊脚石吧?
对面的郑家树虽然吃着饭,却时刻留心着白瑾琪的神情,见她此刻面无表情,手里的勺子一下又一下戳着,倒像是负气似的。又是紧张又是关切,问:“怎么了?是饭菜不合口味吗?还是......你要反悔?”
白瑾琪见他一脸忧虑,眉头微蹙着,反叫那俊朗里又添上几分委屈可怜,原先忿忿的心情,顿时又满意地飞扬起来。甚至露出了一点笑容,说:“没有,你快点吃。”
这话仿佛带着催促的意思,郑家树细品一遍,只觉满心的期待欢喜,都一股脑冲上了头顶。本来想着慢慢地吃饭谈心,一切往罗曼蒂克的方向去走,这下急转向了热切的一边,三两下吃完了饭,便带着白瑾琪往楼上的外国套间而去。
事毕,郑家树珍爱地将白瑾琪半搂着。
他此刻满心的缱绻,看向白瑾琪的目光里溢满了爱意,只觉得她是这世上最美好的女子。相反白瑾琪可不觉得多么舒坦,身上的酸痛就不去说了,回想刚才的经历,又觉得郑家树不得要领笨手笨脚,指不定身上已经被他掐出了红印子!
怎么大姐姐就是高高兴兴的?这种叫人浑身难受的事,也能笑得出来?不要是自己想差了,她确实是有别的好事才耽搁了一晚不回家的吧?
白瑾琪一声不吭地思忖着,郑家树却会错了意,又贴上来,将吻落在她的肩头,咕哝着问:“怎么不说话?我知道了,是不是你害羞,不好意思和我说话?让我看看你——”
白瑾琪本来舒服地靠在软枕上,硬是被他拨过脸去,正是一肚子的不满意,可刚刚完事儿就挑他的毛病,似乎又不大厚道,于是随口问了句:“对了,你说去问你姑姑的门路,可有什么回音?”
郑家树这才被点醒一般,顿时想起了正事。
他本来就是要和白瑾琪说这件事的,哪想到她半路打岔,送了他好大一份惊喜,什么正事琐事,统统都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关于演艺界的门路,他其实还没来得及去问姑姑,不过略略和家里的父母提了两句,说自己交的女友,很有这方面的志向。想不到自己的母亲是很反对的,说:“你要是单单交女朋友,那我不管,不过你要找一个女演员做妻子,那我是不能同意的。你看看那些女明星呀,漫天的花边新闻不说,为着拍戏的缘故,随便就能和男演员抱在一起,简直是胡来!”
竟是很激烈很坚决的口气。
郑家树本来不做多想,只觉得可能要再等一等,等他母亲把这事儿忘得差不多了自己再去问,这就不容易联想到一起去。
然此一时彼一时,他此刻怀里抱着白瑾琪,像抱着一份宝物似的,心里涨满了柔情,竟前所未有地生出一种长长久久的心思。这样灵动可爱的小人,我娶了她做妻子,不很美好吗?
可设若将白瑾琪摆在妻子的位置,便没有两全的办法,为了减少母亲的阻力,那就不能够让她去演戏。
于是抚着白瑾琪的肩膀,歉意道:“对不住,我问了姑姑,可惜没能够成功。”又怕她生气,两手搂了她不松开,吻也一下一下落在她的头顶。
要说一点没有失望,那是不可能的,只是郑家树本来也说了不能够打保票,自己也没有道理凭白责怪他。便说:“算了,我再想想其他法子就是。”
郑家树脸上浮现出为难的神色,踟躇着开口:“在演艺界里谋出路,实在是很辛苦的事,何况又有运气的成分在。许多人,四处奔波地演了十来年,都未必能够出名。瑾琪,你就非要当女演员不可吗?”
白瑾琪奇怪地瞥他一眼,问:“你平时不也夸我演得好,今天怎么净灭我的士气,替我打起退堂鼓来?”说着,望一眼墙上的挂钟,指针已快要走向七点了。
白瑾琪顿时“啊呀”一声跳将起来,使劲拆开郑家树抱着她的胳膊,抓过衣服就往身上套。
郑家树见她要走,只当她是气自己倒戈,当下再也不敢提不做演员的事,急道:“瑾琪,你生气了吗?这套间可以睡一整晚,何必急着要走?”
白瑾琪想的却是:大姐姐是家里的话事人,她在外头过夜没人敢说什么,我要是敢在外过夜,她非得把我的腿打折了不可!不行不行,这一番尝试,还是保密为宜,可不能叫家里两个姐姐知道哩!
第62章 我倒是想买不那样贵重的……
要说白瑾琪猜得对不对,虽然不中,亦不远矣。至少白瑾瑜约会的对手方,是完全正确的。
孟西洲约了白瑾瑜晚上谈事,在他这里,当然是存了拖延时间把人留下的心思;可白瑾瑜也是很聪明通透的人物,又不受旧规矩的约束,也就顺水推舟地留宿下来。只是她自以为心照不宣,可到了晚上,孟西洲再三地吻过她后,竟然只是抱着她同床而眠,并没有真做点什么。
这就叫人不解,他想还是不想,光是从那烫热的手心,就可以感受到一二,何况自己也并没有表示着反对呀?
这疑惑留续到第二天早上,白瑾瑜对着镜子佩戴耳环的时候,忍不住想透过镜子,悄悄窥看孟西洲的神色。
孟西洲正站在床边系着衬衣的纽扣,只是他站的位置,镜子并照不到。于是伸了手,将那面可活动的梳妆台的圆镜,微微转过一点角度,将他映照进去,可冷不丁对方一抬头,彼此的视线就在那镜中相会了。
孟西洲并不将视线挪开,对着镜子微笑一下,问:“你想看我,怎么不光明正大地看?你看我,我还有不高兴的吗?”
自己的小把戏被发现了,白瑾瑜干脆也不欲盖弥彰,并不将镜子的角度转回,留着它做一个眼神交汇的媒介,抿着微笑,兀自专注于耳垂上的小配饰,说:“反正我也看不明白你。好吧,那我不看了吧。”
言下之意,刚过完夜的彼此再清楚不过了。
孟西洲闷笑一声,主动坦白道:“我实在出于一份好心,宁愿自己忍得辛苦一点,也想让你先习惯有人睡在身边是什么情境,可怜我一整夜有一半时间受着煎熬,某位小姐却并不领我的情。”
白瑾瑜想不到是因为这一个缘由,心口一跳,极为难得地,竟感受到一丝羞赧。她垂了眸子不去看镜子里的目光,嘴上却说:“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念中学的时候,一周有一半的日子都是和瑾璎一起睡的——”
这句话,不啻于是一句挑衅呀!
孟西洲忍不住笑了一声,“好哇,原来是我白操了一份心。好极了,我看现在也还早,不如就把昨晚未尽之事,再做一遍吧。”说着,已经迈着步子走到白瑾瑜的身后,伸手抚上她纤长的脖颈。
白瑾瑜笑着躲了一下,刚想伸手把那进犯的大手捉住,想不到孟西洲也只是寻她开心的意思,那手只搭在她的肩膀上,并不再动作。
相反另一只手越过她,拉开了梳妆台右边的一个抽屉,拿出一个海绒面长条形的盒子来。因他正好站在白瑾瑜的身后,手臂往她身前一绕,便将那物件戴到了她脖子上。
由镜子里看去,那是条嵌满了火油钻的项链,越往两边越细巧,往中间则渐大,最正中的位置,则挂了一颗水滴形的火油钻。即便就着大白天的光线看,也熠熠放着光彩,更不要说在灯火通明的宴会上,那要何等的璀璨夺目。
何况这也不是在家里,而是酒店的高级套间,他从这里的梳妆台抽屉里取出来,可见是一早就放好了,只等着送给自己。
白瑾瑜伸手拨弄一下那颗悬荡下来的钻石,对于这样一件厚礼,实在不能不感到吃惊,秀气的眉梢微微一抬,道:“好贵重的礼物,不年不节的,你也不怕吓着我吗?”
孟西洲同样看向镜子,在镜子里摄住那对漂亮的眸子,含了微笑道:“我倒是想买不那样贵重的,一颗火油钻就差不多,只怕更要吓着你了。”
一颗钻石的首饰是什么,那就不必去多说。白瑾瑜怔楞一下,水红色的嘴唇闭阖着,只管抿出微笑,不开口否认,也不承认。
她不说话,孟西洲反倒追问起来。俯身重重吻了吻她的耳朵,末了并不离开,凑在她耳边问:“我要是真送了,你收不收呢?”见白瑾瑜还不回答,便又去吻,干脆以唇吻贴着她再问,“嗯?收还是不收?”
白瑾瑜终于破功似的笑出声来,半转过身,伸手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叫停,人却还是安坐在他圈出的这一片小小天地里,说:“真有这样的好事,有人送我钻石,我还有不收的吗?”
那羽扇似的长睫毛覆着漂亮的眸子,躲开孟西洲炽热的视线,向下正看见他靠近领口处没有系好的两颗扣子。
白瑾瑜便伸手替他系了,还没等她开口,倒被孟西洲抢先攥住了手,牵到唇边吻了一下,道:“这可是你说的,我记住了。”
这一次,白瑾瑜到底没有拒绝,只说:“你可不要胡来。”又用力捏了捏他的手,“好了,快帮我把项链收起来,我们下去吃一点东西。”
待他二人在楼下大厅坐定后,便有西崽端来了热咖啡和西式的面包。孟西洲照例替她在咖啡里加上两块方糖,白瑾瑜则给两片面包分别抹上白脱,将其中一片递了过去,实在是很和睦的气氛。
吃了一会儿,白瑾瑜闲谈一般问起了姚宝莲,“那一位小女子,还在不在上课呢?不瞒你说,她私下里找我说你的坏话,我可是把她吓唬了一通。”
自从前次说开后,姚宝莲在他二人之间,也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话头罢了,孟西洲反倒对她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很感到趣味,眼中含着笑意望了她一眼,道:“这么说,你是很护着我的,这就叫人欣慰。”
呷了一口咖啡,又说,“不过贾秘书前两天刚和我汇报过,他遣人去拿成绩单的时候,原先的屋子大门紧闭,显然是不住人了,又去教会学校一问,也说姚宝莲已连续缺课两周。我看,她是彻底不去上课了。”
白瑾瑜“咦”了一声,“这不能够吧?我看她胆子不小,不能被我两句话就唬住了。”
——这两句话,也就能唬住姚宝莲一时而已,等提心吊胆上几天,也就回过味来了。只是她在学问上从不求上进,既然不能从孟白二人那里拿到现成的好处,混到毕业了又有什么用?
恰好这时候,黄老板又来递话:婚是没有离成功,不过他人要前往重庆做生意,只问姚宝莲跟不跟他一道去,当一个姨太太。至于未来回不回江西,回去了又是如何应对母老虎,那就再说。
就眼下的情形,姚宝莲已失掉全部退路,思来想去,竟没有比跟了黄老板更得益的出路了。于是也不管学上到一半,带了老娘,一路跟去了重庆。
这些事也不难打听,孟西洲便三言两语说了她的去向。他自己没甚所谓,反倒是白瑾瑜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叹气道:“好糊涂,我要是她,非得把书念完了不可。这还不够,先攒一点钱,还得想法子再往上念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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